阮士明一聲令下, 他的幾個兒子和阮士起父子三個一齊開始動手, 他們的女人倒是沒顧著打架,都在四處尋摸, 看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好趁機順走。


    阮士信本來不想動手, 他是道上混的,家裏出了這種事傳出去沒臉, 而且到底是自家兄弟,但是阮寧卻沒他這麽多顧忌,立刻朝著佃戶們說:“你們也動手,總不能讓人追到家裏欺負咱們吧!”


    佃戶們平時沒少受大房和三房的氣, 這時候巴不得一聲,立刻抄家夥乒乒乓乓對打起來,不多一會兒院子裏就已經雞飛狗跳一片狼藉。


    阮士明的妻子劉氏這時候才看見廊下站著一個氣色很不好的陌生男子, 想來就是阮寧準備招的夫婿了,頓時高喊一聲:“快看,那個半死不活的癆病鬼就是二房的倒插門女婿,趕緊打死他!”


    季明韶之前一直在屋裏沒作聲,他如果不想被人發現,有無數種法子可以隱藏自己, 但一來他不想被人發現自己有武功,二來他發現這是阮家的內亂,並不是自己的仇家, 三來他很意外阮寧居然跟長輩硬扛, 所以才走出門來, 冷眼旁觀這場混亂。


    如今被劉氏叫破,幾個女人都拿著家夥往季明韶跟前跑,阮寧握著棒槌,立刻招呼幫傭的農婦過來攔住,全文就這一個病嬌,她還指著他完成任務呢,可不能半道上被人打死了。


    女人們打起架來毫無章法,一邊揪頭發抓臉,一邊都還罵著,阮寧驚詫地發現自己竟然是這裏頭武力值最高的,一根短短的棒槌舞得虎虎生風,竟然頗有幾分章法。


    難道原主會武功?


    “對的,阮士信背著妻子偷偷教過原主武功,不過原主一直覺得女人應該貞靜賢淑,所以學的不太好,”標準女聲解釋說,“不過比起這些女人肯定是能打多了。”


    季明韶仍舊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個高個子女人的武功在他看來雖然不值一提,但這份凶猛的勁頭他還沒在別的女人身上見過,連他的義妹,無影閣的副閣主餘秋也是以陰柔嫵媚為主,從來不曾像她一樣霸道。


    透明麵板突然又跳了出來,數字飛快地滾動,瞬間定格在1%。阮寧有點暈,莫名其妙又跳什麽數字?


    “宿主剛剛調出分析功能還沒來得及關閉,”標準女聲解釋說,“病嬌的幾個主要數值正好出現波動,所以又重新給你算了一遍,這是現在病嬌為你死的可能性,翻了十倍呢,厲害。”


    阮寧:……


    難道季明韶被她這股子凜然正氣吸引住了?還真是個嫉惡如仇充滿正義感的病嬌啊!


    在她分神的時候,劉氏抱起一個花盆照著她腦袋砸了下來,阮寧冷不防,正在躲閃不及,突然被一個人推開了,嘩啦一聲,花盆砸碎在了那人的肩頭,竟然是季明韶。


    季明韶半邊身子都是土,土裏還插著一支開了一半的蟹爪菊,模樣滑稽極了,可他的神色依舊波瀾不驚,隨手拍掉了肩上的灰土,慢慢地又走回廊下,扶著柱子繼續觀戰。


    “老大老三,你們欺人太甚!”阮士信突然一聲怒吼。


    以他的武功,如果真心打的話大房三房這些人加起來也不是對手,但他一直念著親戚情分,隻是招架著並沒有放開手腳打,但劉氏這一花盆砸下來讓他徹底斷了念想,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清醒地意識到,如果他不盡快解決掉這些人,一旦他有什麽變故,他的妻子和女兒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行家一出手,這些蝦兵蟹將隻有跪著挨打的份兒,沒多會兒阮士信已經將這些人全部製住,開了後門一個一個扔了出去,他臉色鐵青,一字一頓地說:“從今往後我跟你們恩斷義絕,要是你們再敢上門騷擾我的妻女,休怪我不客氣!”


    阮寧手裏攥著棒槌,眉開眼笑地站在邊上看著,心裏隱隱有一種找到家的感覺。眼前的阮士信實在太符合她關於父親的想象了,單是有這麽個父親,來這個世界一趟就很值。


    阮士信轉身拉著她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確認她毫發無損之後小心地拿走了棒槌,沉聲說:“寧寧,過去你總是不情願跟爹爹學武藝,但是現在你得認真跟爹爹學啦,我這就跟你娘說說,從此過了明路,每天上午下午你都跟著我練一個時辰。”


    學武?每天兩個時辰?那不是累死算了。阮寧苦著臉說:“一個時辰好不好?”


    “不商量了。”阮士信拍拍她的肩,回頭又看看季明韶,“那小子肯為你挨那一下,算是個有情義的,可惜身子太弱不經打。寧寧啊,你要是不想換人的話那就更得跟著爹好好學了,將來隻怕他還指望你護著他呢。”


    阮寧:……


    這個任務太艱巨了,還是祈禱便宜爹長命百歲比較容易實現。


    阮士信很快跟陳氏說了,陳氏雖然也認為女兒家不應該舞刀弄槍,然而今天的陣仗她也看見了,大房和三房甚至想打女兒,根本不顧什麽親戚情分,陳氏掉著眼淚說:“都怪我,要是她有個兄弟她大伯和三叔就不會這麽欺負人了,士信,你還是收個房裏人吧,好歹留個後……”


    “阿霞,寧寧也是咱們的後人,”阮士信握著妻子的手,叫著她的小名安慰說,“你還看不明白嗎?就算寧寧是男子,老大和老三也會想別的借口來鬧的,你放心,我這就跟道上的兄弟們寫信,找個風氣好的地方咱們搬過去住,以後不受這鳥氣。”


    這想法他幾年前就有了,隻要還留在登州,難免要受大房和三房的騷擾,附近的州縣都有他交好的朋友,揀一處民風淳樸的遷過去,有朋友幫襯著,這個家也能立起來。


    陳氏聽他說過幾次這個想法,過去她總覺得故土難離,但事到如今她隻能點頭答應:“好,都聽你的,隻要有你和寧寧在,哪裏都是咱們的家。”


    她突然想起來,問道:“寧寧呢?”


    “還在季明韶那裏,”阮士信試探著勸說妻子,“那個季明韶雖然弱了點,但能想著替寧寧挨了大嫂一花盆,也算是個漢子,寧寧要是喜歡的話,不然就成全他們?”


    陳氏搖頭歎氣:“就算是個好的,身體那樣也不成啊,萬一半道上有個三長兩短,寧寧可就……”


    她沒把守寡兩個字說出來,阮士信卻沒這個忌諱,直接說道:“寧寧喜歡就成,就算季明韶是個短命鬼,將來再找一個不就成了?咱們寧寧的相貌品格,還怕找不到好的?”


    陳氏啐了一口,說道:“哪有這麽咒自家閨女的?別胡說。”


    兩口子這邊說著話,那邊被他們擔憂要當寡婦的阮寧正在跟短命鬼套近乎:“你疼不疼?衣服都弄髒了,我讓人給你洗洗好不好?”


    劉氏那一花盆對季明韶來說根本像撓癢癢一樣,倒是眼前阮寧的糾纏更讓他頭疼。她很奇怪,剛剛明明英姿颯爽的,一旦沒有旁人,立刻又變成嬌花弱柳,讓人厭倦。


    他默默地走進屋裏,本以為她會離開,誰知她也跟了進來,季明韶幹脆往床上一躺,閉上眼睛裝睡,老半天睜開眼睛一看,阮寧還在,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皺著眉頭看他脫在地上的鞋,若有所思。


    季明韶心裏一驚,糟了,這是給囚犯穿的鞋子,他忘記換了!


    他以為已經被她識破身份,立刻跳下床一記手刀向她脖子上打去,預備打暈了她逃走,然而手被她抓住了,她把人往身前一帶,疑惑地問:“你做什麽?”


    季明韶被她帶的一個趔趄,險些撞進她懷裏。事發突然,竟忘了她會功夫,季明韶垂下眼皮,他以用毒見長,並不擅長近身搏殺,如今又受了重傷行動不便,大約是打不過她的,不如見機行事。於是他保持著被她抓住的姿勢,靜待下文。


    他們離得很近,從阮寧的角度看過去,季明韶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密密的陰影,俊美蒼白的臉龐上波瀾不驚,唯有緊緊抿著的嘴唇透露出他內心的不安。她突然覺得他很像一隻待宰的羔羊,忍不住用一根指頭挑起他的下巴,輕佻地說:“乖乖的聽話,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黃昏漸漸暗淡的光線中,她驚奇地發現季明韶蒼白的臉,紅了。


    他觸電般地抓住她的手,欺身向下,看著她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慌亂,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不會調戲男人,就別勉強。”


    阮士明的家中,阮青看著鼻青臉腫的父母兄弟們,咬牙切齒地問:“是二叔打的?”


    “可不是你二叔打的!”劉氏在旁邊說道,“反了反了,敢打哥哥嫂子,我明兒就去官府裏告他忤逆!”


    其實阮士信一直下手很有分寸,隻是把這些人放倒扔出去,根本沒有下狠手,他們的傷多半都是一開始跟佃戶們打架時蹭到的,但對於在二房麵前橫慣了的阮士明一家來說,這已經是無法容忍的了。阮青憋著一口氣,惡狠狠地說:“不用去告,後天我就嫁過去了,我親自跟相公說,我讓他們全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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