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上,站著一個女人,年逾四十歲的她,還依稀有著當年豔絕王城的影子。


    年歲的增加,為她平添了幾分沉穩內斂的韻味。


    這些時日的征戰,讓她從深宅的養尊處優中掙出來,更是被磨蝕出了幾分鏗鏘。


    那些氣質絞在一起,讓她像一個高高在上的不動聲色的王了。


    而不是一個簡單的,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後宅婦人。


    她不似當年了,那些年裏,女子更像是男子的附屬品,每一分光芒都掩在男人的豐功偉績裏,被動地變成了那些男人背後的影子,她當年嫁給劉雍的時候,並不是很甘心,她那樣心氣兒高的人,始終是驕傲的、自負的。


    她不願意承認的東西有很多。


    比如她不得不承認,無論她的才情和美貌有多出眾,在那些男人的眼裏,女人不過是一件裝飾品,用來給男人撐臉麵的,女人的才情是可有可無的東西,頂多被誇讚一句,以後能得丈夫的歡心。


    這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


    她恨這世上大多的男人。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表哥,為了彰顯自己的威嚴,為了給她家裏一個下馬威,將她許給了窩在汝南那塊兒彈丸之地的前朝皇族支脈劉雍,從始至終都沒有問過哪怕一句她的意見,那個經常溫聲叫她表妹,並且一直表現出對她的關懷的親表哥,她一度以為,他是真的將她當作親妹妹的,直到那一刻,她才深切明白,什麽叫做皇家無情,愛是虛的,恨是虛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浮在水麵上的影子,一擊即潰,唯有權力是真的,是可以握在手心的東西。


    她也恨她的父親,給了她前十幾年無微不至的關愛,放言這個世上無人可動她寶貝女人一根毫毛,然而到了最末的時候,她在哭鬧著不願嫁去汝南的時候,父親給她的,隻是一句冷漠的,“由不得你。”


    自然,也包括她的丈夫,兒子。


    也談不上恨,冷漠居多,她的心好像從被迫掙脫少女的身份變成一個不被任何人重視的和親對象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劉雍不是劉郅殺的,確切是她派人動的手,她實在看不上劉雍那個懦弱的性格,兒子劉郅都比他更有血性,她知道溫縣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事情敗露的時候,她隻想著如何掩蓋掉這件事,人已經死了,桓帝並不會太追究,但桓帝對汝南這邊始終多抱著幾分防備,所以表麵功夫還是要做足,她心裏盤算著。


    劉雍也知道了,但他第一反應不是想著如何解決,懦弱的本性使他能做出的唯一反應是推脫、埋怨,差點對兒子大打出手,許多年前的記憶翻卷而來,她看著劉郅,就好像看著當年無力地對父親說,自己不想嫁去汝南,哀哀求著父親能不能想想辦法的自己。


    她除掉了劉雍,在劉氏的地盤上,動用了無數的心思和計策,最終將這件事完美解決掉,沒有人懷疑她,或者沒有人願意懷疑她,這種十分隱秘的自豪和驕傲,讓她知道,女人並不比男人差,甚至男人越是看不起女人,女人想要做些什麽事情的時候,就越困難,但更有力。


    那位長髯老者走近了,虛虛行了一禮,“郡主。”


    老者名叫範氓,胡須皆白,但年紀其實並不很大,國陽眺望著遠方,四綬關掩在漫無邊際的黃土裏,遙遙看過去,帶著幾分拙樸的壯觀,像一條巨龍,安靜地盤踞在那裏。


    千百年了,這壯麗山河,被無數人爭來搶去,其實從未屬於過誰。


    “範先生,我現在忽然覺得,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範氓沒有說話,他選擇國陽郡主的時候,便有自信自己能打敗自己的師兄魏則,他確切是成功了,但如今,他不得不承認,得道者多助,他確切打敗了魏則,但沒有打敗李偃,那位江東之王,身邊圍繞的人,都是國陽郡主這邊無法比擬的良才。


    國陽郡主冷冷的、似是自嘲地笑了一聲。


    那個遠在密城的,素未謀麵的李偃的嬌妻,給了她一個狠狠的下馬威。


    她最初得到消息的那一日,是震驚的,但並無過多的擔憂,她決定靜觀其變。


    那時候她還是胸有成竹的,畢竟她敢把汝南敞在那兒,就有足夠的自信和資本。


    汝南在陵陽之南,靠的不算太近,也不遠,那塊兒地雖小,地理位置卻極特殊,四麵都是空的,卻意外的易守難攻,她兒劉郅在過去的十數年裏,不間斷地修築驛舍,構建了無比密集又牢不可破的情報網絡,任何軍隊想要靠近汝南,都不可能繞過探子的眼睛,而汝南前後左右全是軍事重地,一旦有情況,那些軍隊可以立馬回護,所以一直以來,很少有人會想過,去打汝南的注意,這也是劉家世代盤踞汝南的原因之一。


    但那位李偃的發妻,卻是十足的膽大妄為,目光直接伸到劉氏的老巢去。


    她本意是想要靜觀其變,汝南的守將是她親自挑選的,膽略和智謀應當無需擔憂,她回憶了臨行前那邊的布防和周圍幾座城的軍隊數目,並無搜尋到任何明顯漏洞。


    她知道,那位江東王夫人,大約是在對她示威,但在她看來,這一招圍魏救趙,頂多讓她和李偃認為,她不會被人隨意擺布,其他並無多大作用了。


    但這些時日,斷斷續續有消息傳過來,葉謹姝先是與玉滄取得了聯係,那處一直以來低調得毫無存在感的小小一座城,迅速地集結了兩萬軍馬,橫著掃蕩過嚴水,直逼西南而去,目的非常明確,照著楊氏兄弟老家而去。


    楊氏兄弟與劉氏的淵源極深,追溯起來要到幾百年前,正是因為這些淵源太過久遠,聯係其實並不牢靠,她這回把投靠李偃的楊氏兄弟拽回來,下了不少的功夫,並且允諾,將來事成,依舊把西南劃分給他們,楊氏兄弟並無太大野心,但對西南之地很執著。


    那邊並不是什麽福地,地勢複雜,也不發達,百姓大多窮苦,交通也不便利,無論如何是比不上中原地區的,所以兵力大多在嚴水一帶,守住嚴水,西南幾乎就安全,曆來打仗,很少有人會深入嚴水以南的,楊氏投靠李偃之後,兵力就一直囤積在嚴水以北,以讓李偃隨時可以調動,正是因為如何,李偃才信了楊氏投靠的誠意。


    西南是楊氏的地盤,跨過嚴水往北,西麵兒是劉氏的地盤,幾乎以玉滄為界,東邊是李偃的地盤,玉滄一直是個不太顯眼的地方,靠著林州,林州曆來是軍事重地,玉滄頂多算是糧倉福地,原先是漢中的腹地,因為糧產豐富,又是昏陽王的地盤,一向忌諱兵戈,兵權一直握在朝廷,後來漢中王城北撤,玉滄還經曆過一段時間的混亂,後來兵權一直握在林州那裏,玉滄挨著山南城,那是劉郅和李偃第一次交手的地方,劉郅惜敗,李偃趁機在山南建立城防,派了幾萬的兵力,山南是個小城,靠著地勢便利,倒也易守難攻,這些時日一直橫在玉滄前頭,劉郅死後,國陽一度派人攻打過,守城的是個侏儒殘疾,左臂斷著,接了一截鐵鎖鏈,瞧著有些微滑稽,但交過幾次手,就越發覺得這人可怕,那人是個將才,她一度起過要將人招降的念頭,但又是一個對李偃忠誠無比的狗,拋了無數的肉骨頭也勾不過來。


    讓她一度十分惱火。


    但山南沒多少兵力,雖則是塊兒有點兒硬的骨頭,也沒多在意,一直晾在那兒。


    玉滄倒是完完全全被忽略之地,李偃當初拿下玉滄後,迅速娶了玉滄昏陽王府的四女兒葉謹姝,擺明了要聯姻結盟,讓玉滄牢牢控製在自己手上,但也似乎也沒多在意那地方,山南那地兒也沒派多少兵力守著。


    不僅國陽,各方勢力都沒把玉滄當回事兒。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玉滄竟然藏了一支騎兵和水兵,數目還不小,各有一萬左右,至少從渡跨嚴水的迅速和猛烈態勢看,威力不小。


    水師是開國皇帝昭帝在世時致力於培養的軍隊,昭帝是個野心勃勃的皇帝,甚至起過遠渡重洋,征服水上大洲的想法,他的目光一直放得相當遠,後來那些人,提起來都扼腕歎息,若昭帝能再活十五年,九州一統,四方來朝,現有的疆土,至少能擴大一倍。


    騎兵也是,比不得關外那些草原民族,常年馬背上行進,鐵騎所過,勢不可擋,關內並無培養良駒的條件,且無論怎麽勤加訓練,都比不得關外那些草原民族自小在馬背上摸爬廝殺的天生血性。


    而玉滄不動聲色地搞出了這麽兩支軍隊,不可謂不叫人震驚。


    謹姝現在在回想自己重生伊始,麵對玉滄的危機,和擺在自己麵前兩條路,全家人無法抉擇時的迷茫,已經覺得有些恍惚了,那些場景,好像已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父親那時候抓著她的手,說自己以後會壯大於己的時候,她心裏其實是沒底的,隻覺得萬事不能仰仗別人,但讓玉滄操戈自治,終究還是為難了點兒。


    後來嫁了李偃,意外地李偃對她很好,後來李偃去過玉滄一回,在那裏對付了劉郅,那時候玉滄還處在完全仰仗李偃鼻息的境地,靠著山南李偃的駐兵苟安。


    後來家裏來信,葉邱平提過,要組建一支騎兵,因著玉滄商戶往來便利,加上本身糧備充足,財大氣粗,葉家雖然落魄,但政治權力不複存在,斂財但是從來沒手軟過,這些年攢了不菲的家底,玉滄盛產糧食和馬匹,是以當時謹姝聽了,也覺得可行,詢問了李偃意見,那時候李偃手底下亦有良才,還撥了幾分過去,任命騎兵總督,過去幫他訓練兵馬。


    水師則是葉昶的主意,那位體弱多病的哥哥,在謹姝為了葉家被迫嫁給傳說中荒蠻暴虐的江東霸王的時候,人好似一瞬間頹喪了許多,作為葉家的男兒,竟毫無用處,到了緊要關頭,還需要妹妹犧牲自己。


    他在道觀修身養性,師傅是個避世的高人,昭帝在世時甚至還為昭帝的水師計劃出過力,後來桓帝繼位,因著桓帝人軟弱仁慈,並無昭帝的侵略野心,視組建水師為雞肋,師傅失望之下,便避世不見人了。


    現下亂世,高人總歸是放眼天下的,葉昶費了無數的力,才請了師傅出山,玉滄緊靠嚴水,嚴水乃第二大水,支流無數,嚴水一直被楊氏兄弟把控,楊氏便有一支水師,專門為了嚴水打造的,適應水上作戰,當初楊氏作亂,漢中想派兵鎮壓,結果就吃虧在沒有水師,在水上,根本不是楊氏的對手。


    因著那時候楊氏已投靠了李偃,嚴水亦算是李偃的地盤,訓練水師,也是便利,葉昶最終說服了師傅,出山訓練水師,李偃甚至專門去見過那人一麵,表示了支持。


    一直不被注意的玉滄,一直都在做這兩件事,默不作聲又不被打擾地默默操練著,謹姝也是忽然想起來。


    她在出發的那一刻就在想,自己接下來可能遇上的所有事情,她必須保證一擊即中,不能失誤地達到目的,她要讓國陽郡主毫不猶豫地回頭,就必須要給出足夠的威脅。


    楊氏兄弟的倒戈,讓謹姝內心裏很不舒服,李偃對楊氏的信任,謹姝都看在眼裏,被信任的人背叛,謹姝不知道李偃什麽樣的感受,她隻知道,她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除了震驚,餘下的都是對李偃的心疼。


    她提出讓玉滄派兵強渡嚴水的時候,四下都是一愣,然後深深地覺得,主公夫人,一點兒也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柔軟無害。


    這一招圍魏救趙,謹姝套了兩個圈進去。


    給國陽下了個套,又給楊氏下了個套。


    然後給國陽和楊氏共同下了個套。


    如果國陽郡主放任西南這邊不管,那麽楊氏兄弟對國陽,究竟還能保持多久的忠心?


    謹姝第三個命令,是讓人把國陽郡主派人來過她的消息散播出去。


    謹姝乃昏陽王之女,昏陽王原本是儲君,桓帝實乃篡位,而國陽郡主想借此讓謹姝登基。


    這些話國陽並非完全是虛言,當初一石二鳥,一來談判是做給李偃看,讓李偃知道,他還有個軟肋在這邊,二來若謹姝猶豫,她可趁虛而入,稍加引導,便可引起李氏內亂。而且若謹姝真的同意,也不是不可以操作,拿捏謹姝,總歸比拿捏李偃要容易得多。


    隻是沒想到,到最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國陽郡主最近越來越急切想要安定,不過是因為內部矛盾已經到了快要迸發的地步了,她快要壓不住了,劃而治之,各自休養生息,她盼著李偃能答應下這個條件,好喘息一陣,讓她把這些問題都解決。


    但現下謹姝正正好掐著她的軟肋摁。


    那些追隨國陽郡主的人,至今還在為她賣命,不過是盼著劉氏稱王,做開國功臣。


    如果劃而治之,倒也不會起太大的反抗情緒,戰線拉得再長一些罷了。


    但若是謹姝登基,那將是一件完全不同的事,謹姝仍舊姓葉,複興葉氏王朝,讓李偃永不能稱帝,如果謹姝會答應,那麽意味著謹姝與李偃決裂,但謹姝與汝南也算不上一夥,而且汝南必然要給出同等條件的退讓,那麽意味著,汝南是徹底沒有了爭奪帝位的野心了。


    國陽為了解決掉李偃這個勁敵,不惜扶持第三個勢力出來。


    那些早就不滿於國陽統治的男人們,在得知那個老女人偷偷地打算把他們賣了的時候,內心的憤怒和不滿,一下子就湧出來了,雖不至於即刻爆發,但對國陽郡主的威脅,已經足夠大了。


    遠在四綬關內的國陽郡主,深深地覺得,自己太過小看了李偃的發妻,甚至有一種被人重重擺了一道的極深的屈辱感。


    這幾件事,單看都沒有什麽,合在一起,連國陽都不得不佩服,那個女人,心思是真的縝密。


    全方位無死角地將她的弱點一一掐住。


    她第一次,有了不能呼吸的感覺。


    而同一時間,得到了關外李偃,繞過穀廊,馬上就要破關的消息。


    從四綬關到穀廊,中間隔著連奴一族,連奴族對關內人恨之入骨,想要借道過去,必然要脫層皮,所以國陽從來沒覺得李偃在受傷的情況下,會冒險行這一條路。


    在這個清晨,她遠遠地眺望不遠處那座掩埋在黃土堆裏的拙樸關隘,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好像,大勢已去。


    她全身心地對付著李偃,把這個男人當作唯一的勁敵,背後露出的破綻和軟肋,她不是沒看到,而是沒有在意,她不認為有人能觸及到,因為那個可以威脅她的心,已經被她堵在了關外了,在他未作出有效反擊之前,她以為自己都是安全的。


    事實證明,她錯了。


    錯得離譜。


    -


    從密城到汝南,花費了兩個月的時間,謹姝是在第十天的時候,就得到了國陽郡主領兵南下的消息,卻不是往這裏來的,先是繞道去了西南,想來是要先處理楊氏兄弟那邊。


    那時底下人問她,“夫人,咱們還去汝南嗎?”


    他們以為,本意也就是做做樣子,畢竟動汝南也不容易,他們要給國陽郡主他們能動的姿態,意思就是,你若執意和主公作對,我們就是拚死也要拉汝南墊背,但既然國陽郡主已撤了兵,那麽也就不必再冒險往前開了。


    彼時謹姝撩了下眼皮,“去,為何不去?主公即刻就要入關,國陽又去了西南,此時不趁火打劫,還要等到何時?”


    所有人先是一愣,然後很快便反應過來,主公從穀廊繞出來,離得最近的就是北倉,北倉下來是郢台、鹿陰,因著宇文老賊的緣故,那裏一直重兵屯守,若國陽郡主現下去了西南,算上腳程,主公去郢台大約需要半個月,那時候國陽大約已到了山南西麵,若主公從郢台派兵來圍汝南,正好和謹姝他們的兵力將汝南包個餃子,而那時國陽郡主回護已來不及。


    到時候汝南肯定抵抗不住主公的兵力,會選擇相對薄弱的地方做突破口,如果照著那個方向走,正好能撤到西南,和國陽郡主的兵力匯合,然而謹姝這邊已聯係了山南,山南的兵力正在往這裏突過來,當時他們都以為是謹姝保險起見想要多一層防護,現下忽然覺得可不可能是想堵著汝南唯一的退路?將汝南徹底困死。


    這些人都比謹姝細致且有勇有謀,謹姝是知道的,他們缺少的就是一個人領頭,一旦有人帶著他們,給他們指明方向,他們就是一把利刃,可以隨意地往敵人的痛處戳。


    謹姝隻要稍微開個頭,一切都順其自然地開始了。


    兩個月後大軍已經壓到了汝南外不過百裏,中途遭遇了四次劉氏的軍隊,四次都是險勝,但腳步一直都沒有停過。


    李偃進了關後,便一切都得心應手起來,和謹姝料想得差不多,路線繞著過去的,一路上整合兵力,朝著汝南圍了過來,朱嬰帶人抄近路往西邊來,打算把西邊的兵力整合,以配合主公,沒想到謹姝帶的兵,一直往前突進,絲毫沒有威脅國陽郡主的意思,她就是奔著汝南去的。


    一麵鬆了口氣,一麵對謹姝有了更深的認識。


    在軍隊逼近汝南百裏的時候,朱嬰接管了軍隊的指揮權,在看見謹姝一瞬間像是鬆了氣病來如山倒的時候,他一邊擔憂,一邊深深地覺得,這次若不拿下汝南,戰事若再拖下去,謹姝若真出了事,主公可能會瘋。


    於是眼見著朱嬰仿佛整個人帶著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氣勢往前逼近的時候,汝南的人徹底慌了,城池接連失守,眼見著就要逼到汝南城了,李偃那邊的威壓更幾乎是毀滅性的,劉氏的兵一退再退,最終退不可退的時候,棄城而逃了,如謹姝原先料想的一樣,往西南方向撤退了,在前進了八百裏的時候,成功和一個侏儒殘疾的領將遭遇,最後被殺得片甲不留。


    而剩下事,謹姝就沒有絲毫力氣再去關注了。


    發熱,渾身疼痛。


    她在強撐著精神隨軍征戰的過程中,熬幹了因早產而本來就身體不濟後的最後一滴心血。


    劉氏軍隊向西南撤退,東麵李偃的軍隊和西麵朱嬰帶的軍隊兩相交遇在汝南城的時候,朱嬰最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滿城尋找大夫。


    汝南整個城都顯得蕭索,所有的大夫都被他抓了過來,那些人合力才保住了謹姝的命,一個個瑟縮著看屋裏那位始終寒著臉的江東之王。


    李偃在黑暗裏第一次摸到謹姝的臉的時候,整個人就冷得快要結冰了。


    謹姝迷迷糊糊地看見他,眼淚倏忽就落了下頭,腦袋抵著他的胸膛,似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求證似的,叫了聲,“夫君?”


    李偃聲音沉著,卻意外的溫柔,“是孤,孤讓你受委屈了。等你好了,你打我、罵我,都好,孤都受著。”


    謹姝卻是先摸上了他的眼睛,“夫君眼睛怎麽了?”


    “無礙。”


    邊兒上李麟說道:“如何無礙?傷得嚴重,在北倉的時候見了一個大夫,說能調理,但至少需要半月,叔父急著見您,就擱置了,這些天,確切是越來越嚴重了,想要恢複,怕是沒那麽容”


    話沒說完,李偃已經踹了他一腳,讓他滾了。


    謹姝心裏一梗。


    李偃卻還在安慰她,“孤無事。”


    謹姝心裏疼得要命,可知道現下是什麽情形,壓著,一句話都沒說。


    汝南指派了一個將領接管,其餘軍馬往西南方向追去。


    十日後,李偃輕輕地把謹姝抱了起來,吩咐了人,“送夫人回繁陽,要快,不得耽擱,出了事,全都提頭來見。”


    他一直抱著謹姝,一直抱到她上馬車,謹姝知道他現下無法脫身,隻得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阿狸等著夫君回來。和兩個孩子,一起等你。”


    李偃心頭狠狠跳了一下,早產,沒來得及見到出生的孩子,還有謹姝現下的病,是他心底不可言說的刺痛。他緊緊抿了唇,許諾,“三個月內,孤一定結束一切。”


    謹姝不疑有他,重重點了頭。


    上了馬車,從簾縫裏瞧見雙眼空洞的李偃,才捂著嘴,任由眼淚從指縫裏流出來。


    -


    有個詞,叫做一潰千裏,一旦有了頹勢,會像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李偃對國陽郡主實行了趕盡殺絕式的圍剿,最後斬殺國陽郡主在嚴水東岸。


    國陽厲聲問他一定要做這麽絕,不怕被史書詬病嗎?


    他目光落在浩浩江水之上,扯了個寡淡的笑,“孤早說過,有一日,會叫你後悔主意打到我妻身上的決定。孤,說到做到。”


    國陽慘然一笑,她知道,自己做的最後一個錯誤的決定,是覺得葉謹姝並無膽略和能力去動汝南,她先選擇去解決西南之事。


    所謂一步錯,步步錯。


    啊,我終於粗長起來了,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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