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想到,居然會鬧出這麽大的事情。


    到處都可以看到軍隊,讓人沒辦法冷靜下來。當初剛與你相遇的時候,明明就是那麽地和平。


    呃……從那之後過了八天嗎。才不過八天的時間,一口氣發生了好多的事情。已經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真是受不了。老爸我已經完全投降了。我想,你也是一樣的吧!


    「爸爸,我想要那個!」


    牽著的手被用力拉扯,薩茲不由得停下腳步。在跟父母鬧著要買東西的時候,小孩子會變得很有力氣,或是跑得很快。自己的兒子多吉雖然才六歲,不過剛才的力道大到差點讓成年人的薩茲跌倒。


    「嗯,回程的時候再買吧。」


    薩茲帶著多吉朝艾烏利特峽穀前進。「想要看法爾希」是多吉說出來的,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聽來的。在繭要看法爾希—就要去艾烏利特的能源廠。法爾希雖然是維持市民生活的重要存在,不過市民能夠自由參觀的隻有這裏的法爾希·克賈達。


    在查詢之後,很湊巧地發現參觀團有空缺。於是選了『親子同行艾烏利特與波達姆』這個沒有導遊的自由行計劃,雖然有指定到波達姆的飛空艇班次與要下榻的旅館,不過其他部份皆是自由行動。小孩所需的費用也有著相當優惠的折扣,而且最大的優點是讓有帶小孩的人覺得很輕鬆。


    就是這樣,所以現在正在從艾烏利特站前往能源廠的途申。大量的觀光客,使得以觀光客為對象的禮品店也相當多。早就知道多吉應該會在某處停下腳步。隻是不知道他會想要動物形狀的氣球,還是會被五彩繽紛的糖果吸引住……


    「我不要!現在就要買啦!」


    多吉更用力拉扯著自己的手。所有小孩都是這樣任性。薩茲自己也一樣。而且,當願望得以實現時的喜悅更是強烈。


    隻不過,在小的時候也有不知道的事。那就是,當大人回應小孩子的任性要求時也會高興得不得了這件事。


    「真拿你沒辦法,隻有這次喔。」


    嘴上雖然這麽說,不過嘴角同時往上揚。


    「那——你想要什麽?」


    兩人站在一間寵物店前。那是一間除了在艾烏利特之外,在許多地方也都設有分店的大型連鎖寵物店。


    「我要黃色的!」


    「讓我看看。」


    在店門口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籠子。不愧是大型連鎖店,不僅有賣狗與貓之類常見的小動物,還有經過基因改造後沒有危險性的觀賞用魔物。


    「黃色的,黃色的……」


    薩茲的視線停了下來。


    「天、天啊,該不會是那個?」


    在巨大的籠子裏有個黃色的布丁沉穩地鎮坐在那裏。探頭過去看的時候,布丁還仰起身體往上伸長做出類似威嚇的動作。


    「小弟弟,你說的黃色的,指的是這個吧?」


    有一位店員從店裏麵走出來朝多吉笑了笑,用手掌做出拍翅膀的動作。


    「嗯,就是那個。」


    多吉用力點點頭,跟店員做出一樣的動作。那是在模仿……鳥嗎?


    「在小孩子之間說到『黃色的』,就隻有這個了喔。先生。」


    店員指著一張上麵寫著「小陸行鳥進貨了」的貼紙。


    「什麽嘛,原來是陸行鳥啊。」


    在以為多吉想要的是觀賞用布丁的時候還有點慌張,不過如果是小陸行鳥的話就沒有問題。


    「那麽,給我一隻……黃色的。」


    聽到這句話,多吉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多吉最喜歡的就是陸行鳥。他喜歡的圖畫書也是跟陸行鳥有關的故事,陸行鳥圖案的毛巾用到破破爛爛了都還在用。


    「那麽,請到店裏來。」


    就在被店員這麽催促,而準備拉起多吉的手的時候。


    「我在這裏等。」


    多吉把雙手背在背後得意地這麽說。變得能夠「在爸爸辦完事惰之前能一個人等待」之後,多吉就很引以自豪。


    「我知道了。聽好,不可以到處亂跑。一定要待在這裏喔。」


    點了點頭的多吉臉上露出有點惡作劇的表情。當然有注意到這點的薩茲也故意一邊不斷說著「不可以動喔」,一邊向後退。


    這是開始覺得光是「一個人等待」有點沒意思的多吉直到最近才想出來的新玩法。當薩茲一進到店裏,多吉會躲到附近的陰暗處。然後,他就可以滿懷期待地等著薩茲一邊叫著「喂——,你在哪裏?」一邊來找自己。大致上就是這樣。


    「哎呀哎呀,這隻陸行鳥似乎很喜歡您呢。」


    看到小陸行鳥繞著薩茲身邊飛舞,店員笑著闕上籠子的門。


    「它很喜歡我……真的嗎。」


    偏過頭去思考時,眼睛與空中的小陸行鳥對上。因為小陸行鳥也歪著頭。就在心想這陸行鳥意外地可愛的時候,他覺得那小小的雙眼好像亮了起來。在下個瞬間,小陸行鳥就筆直朝向薩茲飛過去。


    「好痛。」


    小陸行鳥的著地地點是薩茲的頭頂。


    「喂!不要用爪子抓啊!」


    麵對薩茲的抗議,小陸行鳥高聲一叫代替回答。雖然不知道那是「知道了」還是「誰理你!」的意思,不過那叫聲聽起來心情好像很好。


    在付完錢之後,薩茲讓小陸行鳥就這樣停在頭上,急急忙忙走到外麵。他想快點讓多吉看到小陸行鳥。


    不知道該說可是,還是該說理所當然,店門口看不到多吉的身影。


    「喂——,多吉!要玩捉迷藏嗎?」


    薩茲用很誇張的動作看著周圍。反正應該就躲在這附近的暗處。像這樣假裝在找他的過程中,應該馬上就能在附近聽到笑聲吧。因為小孩子玩捉迷藏,目的並不是要不被發現,而是在被發現之後高高抱起來才是目的。


    「哎呀,爸爸好像要輸掉了啊——怎麽辦才好呢——」


    即使用裝模作樣的動作偏過頭這麽說,還是聽不到多吉的笑聲。


    「多吉……?」


    巡視著四周。長椅的對麵、攤販的陰影、種著花草的花壇。到處都找不到多吉的影子。而且,能源廠的建築物就在附近。


    「會是先進去了嗎?」


    薩茲快步走向能源廠的入口。小孩子雖然會不厭其煩地重複做同樣的事情,不過在某一天會突然開始嚐試新的事物也是小孩子的特征。就是以這種方式學習,並成長下去。


    以後要暫時禁止讓他一個人等我了,薩茲心裏這麽想。太概,多吉是學會「在等待的時候,一個人到別的地方去」這件事了。


    在能源廠的入口,為了慎重起見再回頭看了廣場一眼。雖然有好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孩,不過並沒有看到多吉的身影。他果然是一個人進入能源廠內了。總覺得有點不安。


    就在那個時候。隨著沉重的物體落下的地嗚聲,周邊地區晃動了起來。遠方傳來像是什麽東西噴出來的聲響。在廣場遊玩的小孩們的聲音,一瞬間變成了哭喊聲。


    「多吉!」


    薩茲衝進入口大廳。有事情發生了。絕對沒錯。


    「多吉!在哪!?你在哪裏!? 」


    代表緊急狀態的警報大聲響起。伴隨著連那吵雜的聲音都能掩蓋過去的悲鳴與怒吼。觀光客爭先恐後地朝向出口衝去。


    明明很想早點去找多吉,可是卻被人群推了回來而無法順利移動。


    用手把朝這邊湧來的人群往左右推開,薩茲強硬地在通道上前進。途中有好幾次被人還以白眼,還有人直接開罵,不過現在沒時間管那些了。


    到了這個時候,才終於聽到


    工作人員廣播「請不要推擠,冷靜地避難」的聲音。對應之所以會這麽慢,是因為他們也很慌張吧。


    像是地鳴般的聲響還在持續著。偶爾,還可以感覺到不規則的搖動。到處都充滿白煙,完全看不到裏麵是什麽情形。不知道是火災還是爆炸意外。


    「多吉!你在哪!?」


    雖然吸進一大口白煙,不過卻沒有嗆到。看樣子這個並不是煙,而是霧或水蒸氣之類的東西。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在通道的前方幾乎看不到有任何人。大概所有的人都逃出來了吧。說不定多吉也跟自己擦身而過到外麵避難了。不,不對。多吉還在這間工廠裏。心中有種幾乎接近肯定的預感。


    「多吉!是爸爸啊!回話啊!」


    法爾希·克賈達已經在眼前了。薩茲隻是一直拚命地大喊。


    到處都可以聽見有什麽東西噴出來的聲音。白色的霧氣變得越來越濃。薩茲揮舞著雙手,邊確保視線範圍邊前進。


    在那惡劣視野的一角,出現顏色熟悉的衣服。


    「多吉!」


    躺在休息用長椅上的,就是多吉不會錯。衝過去把他抱起來之後,多吉微微睜開眼睛。


    「爸爸……?」


    「已經沒事了。有沒有受傷?還是有哪裏會痛嗎?」


    薩茲一邊說著話讓他安心,一邊檢查著多吉的手臂與腳。


    「嗯?這是什麽啊。」


    在多吉的手背上有著沒見過的圖案。雖煞以為是貼了貼紙,不過並不是那樣。大概是時下年輕人常玩的人體彩繪之類的吧。就算是那樣,到底是什麽時候……


    不,這種事情可以等一下再說。跟這種事情比起來,早點到安全的場所避難比較重要。就在他這麽想而抱起多吉的時候。從背後有好幾個人的腳步聲靠近。


    「怎麽了!沒事吧!」


    來的人是警備兵。如果是這些人的話,應該會馬上引導他們到安全的場所吧。


    「阿兵哥,我的孩子倒在那邊……」


    「有沒有受傷?是不是撞到頭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在途中分散之後,就變這樣了。」


    沒有必要一五一十地說清楚。應該是有緊急時的對應手冊吧,他們很迅速地攤開摺疊式擔架,讓多吉躺上去。有位女性士兵隨侍在旁,探頭望著多吉的臉。


    「不用感到害怕,已經沒事了。」


    大概是在談話的同時確認氣色與意識狀態吧。她馬上就朝旁邊的士兵點點頭。


    「接下來要到醫護室,孩子的父親也請過來吧。」


    得救了。可以放心了。薩茲點點頭,跟在他們的身後。


    在救護室裏,擠滿了在逃跑時受了傷,或者是覺得不舒服的觀光客。


    隻有躺在擔架上的這段時間,或許是因為緊張的關係,多吉顯得非常老實。可是,一躺到行軍床上,好像就忍耐不住了。多吉開始不安分地動著雙腳,並抬頭望向薩茲。


    「爸爸,那個。」


    「要安靜。」


    薩茲把手放在多吉的肩膀上,婉轉地搖搖頭。


    「在讓醫生檢查之前,要乖乖的才行喔。」


    「嗯……」


    在多吉很不甘願地點點頭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出現重傷患,走廊上變得有點吵。醫護室的門被打開,出現了幾名土兵。讓人能馬上認出他們不是當地的警備軍——不是因為服裝的關係,而是身上散發出的獨特氣氛。


    「發生了緊急狀況。從現在開始,能源廠內以及艾烏利特近郊將納於psi管理下。請迅速遵照我們的指示行動。」


    站在士兵們前方的是一位還很年輕的女性。端正的五官還有充滿理性的言行舉止,才貌雙全這個詞簡直就像是為了她量身打造的一樣。隻不過大概是戴著眼鏡的關係,視線感覺有點淩厲。


    「艾烏利特站以及飛空艇起降場暫時停止使用。在工廠前廣場準備了讓大家休息的臨時帳篷,已經接受過醫生診療的人請移動到該處。還沒接受診療的人與醫護人員請到救護用帳篷。以役,禁止擅自進入本設施內。」


    救護室內的喧鬧聲隻維持了一瞬間。士兵們立刻就按照她的指示行動。結束診療與還沒結束的人被分成兩個隊伍,導引到房間外麵。真不愧是psi,行事手法非常地俐落。


    薩茲也想要跟多吉一起排到前往救護帳篷隊伍的最後麵。但是,有個人輕輕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倒在法爾希前麵的小孩是他吧?」


    是那位率領士兵戴著眼鏡的女性。她靠近薩茲壓低聲音說道。


    「我是psi的姬兒·娜芭特。由於需要盡快與您商量關於令郎的事情,因此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商量?」


    娜芭特意味深長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要薩茲安靜一點。


    「我能理解您想要說什麽。不過,是否能請您先依我們的指示行動。詳細的情形會在路上跟您說明。這裏……人太多了。」


    這種說法非常含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是多吉出了什麽問題嗎?雖然有多到像座山的問題想問,不過對方是psi,而且推測起來還是地位相當高的人物。薩茲隻能任其擺布。


    2


    ——在那之後,裝成重傷患被搬出去,坐上psi的飛空艇……據說是剛好有psi的長官來這邊做突擊視察的樣子。站在被突擊視察的立場來看應該會覺得很受不了吧。雖然那個叫娜芭特的大美女說那是「幸運的偶然」。


    提到psi啊,主要是處理所謂「下界的威脅」 。那個時候我就有想過,為什麽會說psi正好出現在工廠是件幸運的事。


    不,那種事情根本就無所謂。隻要多吉平安就好。可是,連令人滿意的說明都沒有,就被帶到伊甸、送進軍隊的醫療設施。還說什麽詳細情形會在路上說明,結果連在飛空艇上都有醫療人員在一旁待機,根本沒辦法那麽做。


    不過,一聽到「這些都是為了以令郎的安全為最優先」這句話,我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老爸我一直都很坐立不安啊。也因為這樣,都忘了把你介紹給多吉了。你大概也沒那個心情吧。看你在老爸的頭發裏縮成一團,一動也不動的。


    等到你跳出來,已經是晚上、我準備要上床的時候了。被分配到跟多吉不同的房間,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真是被你嚇了一大跳。


    嗯,我當然沒有睡著。因為我很在意,娜芭特中校稍微提到的「路希的烙印」這個字眼——


    即使到了第二天,薩茲身處的狀況也完全沒有好轉。即使到處找醫療設施的工作人員來問,也沒辦法問出「檢查中」以外的情報。頂多就是在後麵加上一句「娜芭特中校在不久後會作出說明」而已。


    要是問到娜芭特中校的所在位置,每個人都隻會回答不知道。雖然有懷疑過他們在隱瞞什麽,不過這裏的工作人員好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關於多吉的檢查實際上負責的也不是他們,而是由psi上層部直接指名的少數專家。


    不知道是不是對驚慌失措的薩茲感到同情,醫療人員們也試著想把娜芭特找出來。可是,到了中校級以上,行動預定大多是非公開,就連要連絡上都很困難的樣子。


    「娜芭特中校非常優秀,又是很受到聖府信賴的人。不是我們有辦法左右的對象。」


    幫忙到處打聽的年輕女孩這麽說完之後聳聳肩。根據她的說法,娜芭特在士官學校以首席的名次畢業後,以前所未見的速度升上中校,現在依然在升官大道上大步向前邁進著。


    既然有這種層級的人物參與,那麽艾烏利特的事情就不會是單純的意


    外事故。自己跟兒子是被卷入某個嚴重的事件中。隻有這點是不會錯的。


    「我會想辦法連絡上她,盡量讓您能在較早的階段接受說明。我明白您很擔心,不過是否可以請您再稍微等一下。」


    「我明白了。請盡可能快一點……求求你。」


    薩茲在道謝後,回到房間。那裏似乎不是病房,而是用來讓住院患者家屬住宿的房間,擁有跟旅館同等級的設備。甚至還準備了可以連結到商店與各種機關的終端機。住院的時間要是延長就會需要一些預料之外的東西,而且也常常出現必須要進行書麵申請的案例。


    在坐到終端機前麵的瞬間,小陸行鳥就從爆炸頭裏跳了出來。大概是一直都對周圍抱持著警戒心所以才沒有跑出來吧。


    「你就自己到一邊去玩吧。老爸我要收集情報。」


    操作終端機試著檢索圖書館的資料。這是為了要調查娜芭特所說的「路希的烙印」這個詞。


    並不是因為不知道路希這個詞。連小孩子都知道路希是什麽。在故事書或童話中都會登場,隻要是在繭長大的人一定都會聽過。


    不過,那些童話跟現實有什麽樣的關連呢。實在是無法想像艾烏和特的事故與多吉之間會有什麽關係。


    也有可能是自己把別的詞聽錯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到底是把什麽詞搞錯了。而娜芭特實際上想要說的又是什麽呢,這是自己最想知道的。


    檢索的結果顯示出來了。原本以為一定會檢索到很多童書的標題,不過出乎意料地有很多曆史書。還有古書的抄本跟資料館的影像導覽。


    應該以什麽為對象、又該怎麽查下去呢。就在薩茲想要重新審視一次畫麵的時候,小陸行鳥降落在操作用的畫板上,突然就切換成別的畫麵了。


    「喂,不可以碰終端機。要玩的話過去那邊玩。」


    在他急著想要按下取消鈕的瞬間,古文書的抄本被放大在整個畫麵上。那是刻在石板上的古老文字與圖案。


    「喂喂……這是在開什麽玩笑?」


    那是個似曾相識的圖案。應該說在半天前才剛看到過。跟多吉手背上浮現出來的圖案一模一樣。


    操作終端機,讓說明文顯示出來。感覺得出來自己越看下去臉色就變得越蒼白。


    娜芭特口中的「路希的烙印」——這句話並沒有錯。


    3


    ——有一種說法是眼前一片黑,那是真的啊。說是整個黑下來,不如說是什麽也進不到眼裏。


    雖然還記得操作著終端機,把大學的研究機關還有民間的智囊團從頭到尾查了一遍。不過,那些地方寫了什麽東西,我完全想不起來了。不,我看過了。我記得有看過。我確實看過好幾篇關於「聖府的路希」的文章。


    可是,不管哪一篇都沒有我想要的情報。沒有我想聽到的話。


    呐,老爸想聽到的話是什麽,你知道嗎?就隻有一句話而已——令郎平安無事。隻要有這句話就夠了。


    如果是娜芭特中校的話,應該會對我說出那句話吧……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嗯,大概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找到的情報,不管哪個都沒辦法讓我相信。如果是在士官學校以首席畢業的軍人,應該可以把這些東西全部推翻掉。對我來說那就像是救命繩一樣。


    可是啊,當我見到那位像救命繩般的娜芭特中校大人,是從事件經過三天之後的事情了——


    「首先我要為到了第三天才能跟您見麵這件事情表示歉意。」


    娜芭特深深彎下腰後,「您一定非常擔心吧」以沉痛的表情這麽說。這裏是醫療設施的某個房間。其中一整麵牆都是螢幕,上麵可以看到多吉一邊玩著拚圖一邊回答問題的模樣。這好像也是檢查的一部分。


    見麵許可還沒有下來。希望至少要議薩茲看到兒子健康的樣子,於是娜芭特準備了這間監控室。


    「道歉什麽的就不必了。快點讓我把多吉,讓我把我兒子……」


    「帶回家去」這句話,薩茲沒有說出口。映照在螢幕上的多吉正開心地拍著手。在他手背上,有著那個圖案。


    還不能說出來。在帶他回家之前,必須要想辦法把這個東西處理掉才行。


    「或許您已經注意到了。」


    娜芭特像是覺得有點難以放齒似地把話中斷。可是,在輕輕吸了口氣之後,經過重新考慮又開口繼續說道。


    「令郎被選為路希了。是法爾希·克賈達選的。」


    在這三天之中,隻要有時間自己就待在終端機前麵。關於路希的事情,越是調查就讓自己陷入越深的絕望中。隻剩下娜芭特是最後的一絲希望。說不定她會笑著對自己說,您是不是有哪裏搞錯了,令郎怎麽可能會是路希呢。


    失望突然轉變成莫名的衝動。薩茲的聲音不由得變粗暴了起來。


    「你在開什麽玩笑!路希不過是故事裏……」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娜芭特悲傷地垂下雙眼。看到這一幕的瞬間,薩茲變得啞口無言。是要大吼你懂什麽,把氣發泄在她的身上呢。或者是用我不需要別人虛偽的同情來刺激她呢。不,不管說什麽,事情都不會改變,在胸中翻湧的情感也不會因此平靜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讓我無法理解。薩茲隻能緊握著雙拳。


    「我們也感到很驚訝。」


    娜芭特有點拘謹地繼續說道。


    「在記錄上,聖府的法爾希從默示戰爭以後,已經有數百年沒有選過路希了。」


    「那為什麽多吉會被選上!」


    為什麽是多吉呢。那天,在那個地方有那麽多的孩子。裏麵也有跟多吉一樣年紀的孩子。不,有必要一定要選小孩嗎?也有大人在啊。選那些人應該也沒關係吧。可是為什麽,偏偏要選上多吉呢?


    「說老實話,關於這一點我們也不清楚。隻能說法爾希判斷這是最佳選擇,所以才會選上多吉。」


    「選上才六歲的小孩子嗎?真是荒唐。」


    「卡茲洛伊先生……」


    娜芭特張開嘴好像要說什麽,可是卻一語不發地將目光移開。薩茲的直覺告訴他,有什麽問題。她還隱瞞了什麽事情。


    「psi……聖府打算對多吉做什麽?」


    在飛空艇上,娜芭特雖然說是為了多吉的安全著想,不過軍方不可能去擔心一個平民的小孩子。


    「希簞您務必為我們保密。」


    果然猜對了。薩茲目不轉睛地望蓍下定決心繼續說下去的娜芭特。


    「繭現在正麵臨重大的危機。我們一直在警戒的,來自下界的侵略終於開始了。」


    「啊?」


    說這些事也太突然了吧。來自下界的侵略什麽的,規模這麽大的事情讓人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雖然聖府沒有公開發表,不過能源廠的異變並不是事故。那是下界的爪牙進行的破壞工作。」


    不間斷地噴出的白霧。有如地震般的晃動。聖府的發表是「事故」。其實那是破壞工作嗎。


    「災害能夠縮減到最小限度是多吉的緣故。因為他被法爾希選上成為路希。」


    「怎麽可能。不過才六歲的小孩是能做什麽?」


    不可能有這種事。會被六歲小孩妨礙的「下界的爪牙」,根本就沒辦法構成什麽威脅吧。可是,娜芭特很認真地斷言道「這是事實」。


    「不過,下界的爪牙現在還在逃亡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次進行恐怖活動。所以,希望您能夠協助我們。」


    「協助是指……」


    這也讓人隻會覺得是個惡劣的玩笑。到底是要我協助什麽。


    「多吉是被選


    上的存在。他是拯救繭的關鍵。力量雖然是未知數,不過聖府會全力支援多吉,挺身對抗下界的侵略。所以卡茲洛伊先生,是否能請您助我們一臂之力呢。」


    「你突然跟我說這些,我也搞不清楚狀況啊。」


    希望能夠有更具體的說明。下界的侵略還有拯救繭什麽的,我想知道的不是那種虛無飄渺的事情,而是什麽時候可以帶多吉回家,還有接下來多吉會怎麽樣……有辦法恢複正常的生活嗎?


    可是,在薩茲問出口之前,娜芭特就先一步這麽說。


    「嗯——說的也是。我能夠理解。」


    娜芭特不斷點著頭。那種態度與其說是軍人,更像是在跟小孩子說話的老師。


    「我們並沒有要要求您做什麽特別的事情,隻要能守護著他就好了。」


    說不定自己現在的表情就跟在鬧別扭的小孩子一樣,薩茲心裏這麽想。


    「多吉被賦予的力量與使命,現在還不清楚。為了能夠盡早弄清楚,我們正不斷地進行檢查。連會客時間都沒辦法定下來,想必讓您非常地擔心,這點還請見諒。」


    使命。對了,據說如果沒有完成使命,路希就會變成屍骸。娜芭特說的沒錯。現在最優先的事情是要把「使命」找出來。這是正確的。雖然心裏明白那是正確的……


    「明天一定會讓您能跟他見麵。為了這個目的,今天想盡可能多做一點檢查。所以,今天請先回去吧。」


    被這麽懇求,薩茲就沒辦法再說出任何話來了。


    4


    ——明天一定這句話總算不是騙人的。雖然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實現,不過終於獲得跟多吉見麵的許可。


    不過,休得要留下來看著房間。要是多吉的注意力全都跑到你身上的話,不是就沒辦法搞清楚使命是什麽了嗎。


    別那麽生氣嘛。老爸我也很想早一點讓你跟多吉見麵啊。不過,中校說的話也有道理。小孩子的注意力隻要一移到別的東西上,其他的事情就會被忘的一幹二淨。


    那個時候,連使命的使字都不知道怎麽寫。因為老爸我焦急得不得了。不,不光是那個時候。一直……都很焦急。


    不過才六歲的小孩能知道什麽?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麽?


    這個想法一直盤旋在腦海裏,甩都甩不掉——


    被叫到跟昨天不一樣的房間裏。牆壁上沒有螢幕,而是嵌著一大片玻璃,可以清楚看到隔壁房間的模樣。不過,對麵好像看不見這邊的樣子。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在看見薩茲的瞬間,多吉不可能會不跑過去。恐怕,這裏是用來觀察實驗對象的房間。


    「要先見麵嗎?還是要先聽說明?」


    「麻煩請先說明。」


    雖然非常想早點跟多吉見麵,但是檢查結果也令人在意。就這樣在心裏帶著掛念見麵的話,多吉或許也會變得不安。這樣的話,還是先接受說明會比較好。


    在隔壁的房間,psi的軍官正在陪多吉玩。年齡大概在三十到三十五歲吧。冰冷的銀發與額頭的傷痕雖然可能會讓小孩感到害怕,不過多吉卻很喜歡他的樣子。


    大概是個本性很喜歡小孩的男人吧。雖然眉頭皺得緊緊的,不過從他陪小孩玩的樣子就看得出來。又或許是個性很認真,即使對象是小孩也絕不敷衍了事。


    「多吉是個很乖的孩子。不但不怕生,也很聽大人的話。」


    把視線移向玻璃的另一側,娜芭特麵帶微笑。


    「他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在保姆還有托兒所的照顧下很習慣跟大人玩耍。我覺得那樣很可憐,所以就提出從長距離航線轉勤到短距離定期航線的申請。這樣我才好不容易才能盡到身為父親的責任。」


    三年前,直到妻子病死之前都隻知道工作。獲得小時候夢寐以求的駕駛員這個職業,還被任命為最炙手可熱的長距離航線機長,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因此,以為了小孩著想的理由選擇轉任勤務時間較短的定期航線駕駛員時,周圍的人都很驚訝。薩茲自己也覺得很意外。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幹脆地就脫離升官之路。


    不過,那個選擇並沒有錯。自己第一次知道跟小孩子相處的時間有多麽快樂,有多麽令人感到溫暖。不想讓失去母親的多吉感到寂寞,這三年間,自己都是抱持這樣的想法努力地工作與養育小孩。不過,實際上應該是自己得到多吉的幫助才對。那笑容還有那笑聲,不知道為自己的心靈帶來多大的慰藉。


    「那麽,多吉的檢查結果是?路希沒有辦法靠治療消除嗎?」


    不想失去那副笑容。可是,娜芭特帶著歉意垂下雙眼。


    「光靠人類的技術……很抱歉。」


    「怎麽會這樣……」,自己回答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不完成使命的話會變成叫做屍骸的怪物,完成使命的話會被變成沒有知覺的水晶。在古文書上雖然記載著「完成使命的路希會變成水晶而獲得永遠」,不過那種東西在正常人眼中跟死亡是沒兩樣的。


    薩茲把視線移到玻璃的另一側。多吉被那位軍官背在背上,笑著拍著手。明明那笑容跟以前沒有兩樣,可是多吉已經是「路希」了。隻不過是多了一個像惡作劇塗鴉般的圖案,就再也無法恢複正常生活……


    「要是隻切除烙印呢?如果利用皮膚移植的技術,隻把烙印切除掉應該做得到吧?」


    最壞的情形下,就算是要把手掌切下來,也比變成莫名其妙的怪物或是水晶要好。即使有點不方便,不過隻要能活卞去就可以得到幸福。


    「不可以。要是做了那種事情,讓多吉的身體出現異狀就不好了。關於路希的事情有太多都不清楚……不,根本是什麽都不清楚啊。」


    「可是……」


    「要是發生了無法挽回的事情,想後悔也來不及了不是嗎?現在,要先找出多吉的力量與使命。把烙印切除的方法,請當成是最後手段。不可以太過焦急。」


    就算叫我不要急也沒用啊,就連還剩下多少時間也不知道。完成使命的期限到底是明天還是後天,又或者是一年或兩年後的事情呢。


    「不過,有一個進展。」


    「進展?到底是什麽!」


    「雖然還隻是假說。」,作出這樣的前提之後,娜芭特開始進行說明。


    「多吉好像有能感覺到下界存在的力量。說不定能夠找出襲擊艾烏利特的下界路希,還有操縱那些路希的法爾希的所在位置。」


    才剛湧現的期待在瞬間變成失望。就算能找出下界的那些人在什麽地方,又有什麽用?那種能力,根本沒有辦法解決任何事情。


    薩茲注意到這就是psi的人跟自己之間的不同。對於以保護繭免於來自下界威脅為任務的他們來說,能夠感應到其存在的能力的確是「進展」吧。從結論來看,他們跟法爾希一樣,隻是把多吉當成道具。


    對於psi還有聖府,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麽。


    娜芭特還有psi的人都不能依靠。願意為多吉做些什麽的,除了身為父親的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人了。


    「請讓我……見見我的兒子。」


    「妤的,這邊請。」


    娜芭特麵帶微笑站了起來。或許是因為自己心境上的變化,總覺得在那笑容背後隱藏著什麽冰冷的陰謀。


    「聽到父親會過來,多吉也非常地期待呢。」


    娜芭特想要讓身為父親的自己做什麽呢?已經沒有辦法像一開始的時候一樣相信她了。


    「爸爸!」


    隔壁房間的門一打開,多吉就跑了過來。


    「多吉!」


    薩茲抱起像是跌倒了一樣猛衝過來的嬌小身軀。跟平常一樣的重量。在


    臂彎中感受到這重量的瞬間,薩茲醒悟到多吉不在身邊對自己來說有多麽的痛苦。不想失去這份重量與溫暖,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護他。


    「那個,爸爸。」


    快速擦掉眼角的淚水後,薩茲把多吉放了下來。


    「怎麽了?」


    單膝跪地,凝視著多吉的臉。


    「我想看大大的煙火。」


    「煙火?」


    「嗯。大大的,占滿整個天空……」


    「像這樣的。」,多吉用雙手一邊畫著大大的圓形一邊跳起來。


    「你突然這麽說也沒有用啊。而且,檢查也還沒……」


    「我不要!我要看煙火!大大的煙火!」


    隻要是多吉想做的事情,不管是什麽都想幫他實現。不過,薩茲不認為psi會允許自己這麽做。隻知道好像擁有可以感應到下界存在的力量,關於最重要的使命連個線索都還沒有。


    「那麽,就等全部的檢查都結束再說。」


    「不行!煙火會結束啦。」


    多吉一反常態,顯得相當倔強。如果是平常的話,即使一開始會很任性,可是一旦覺得要求不會被接受就會放棄。原本的個性就屬於比較懂事的類型。也正因為這樣,薩茲才會讓他盡情地撒嬌。


    「可是,現在是檢查……」


    薩茲瞄了娜芭特一眼。多吉絕對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隻要娜芭特好好說明檢查的必要性,盡管不甘願但還是會聽話吧。不過,娜芭特的反應卻在預料之外。


    「會結束……該不會是指煙火大會的事情吧?」


    道麽說起來,明後天是波達姆的煙火大會。大概是在法爾希參觀團經過波達姆的時候,看到煙火大會的宣傳單吧。


    「為什麽會想要去看呢?因為喜歡煙火嗎?」


    多吉像是在尋找答案一樣地偏過顫思索著,然後突然用力繃緊嘴唇。


    「怎麽了,多吉。」


    「……在那裏。」


    小小聲這麽說完後,多吉就緊緊抱住薩茲。


    「有誰在那裏嗎?」


    多吉維持著鼻尖緊貼住薩茲肩膀的姿勢,不斷地把頭往左右擺動。


    「我明白了。多吉,我們一起去參加煙火大會吧。」


    娜芭特輕撫著多吉的背這麽說。她是認真的嗎?


    「中校,不必對小孩子的任性……」


    「不,有值得去確認的價值。」


    用指尖把眼鏡往上推一推之後,娜芭特朝身旁的軍官點點頭。


    「多吉剛才的言行舉止,很明顯是以往沒有出現過的。如果是感知下界存在的力量有所感應的話,在舉辦煙火大會的波達姆一定有些什麽。」


    對待家族的態度與對待他人的態度會不一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以為那是特殊的待遇,薩茲沉默了下來。雖然必須要盡快把使命找出來才行,不過如果多吉如此希望的話也很想帶他去看煙火大會。讓這麽小的孩子不明就裏地從早到晚一直在檢查中度過,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替他感到悲哀。


    5


    ——在決定要去看煙火的瞬間,多吉那家夥高興得不得了,在房間裏跑來跑去又蹦蹦跳跳,鬧得天翻地覆。


    大概是日複一日不斷地接受檢查,所以感到厭煩吧。即使是在psi軍官跟兒童心理專家的嗬護下一起玩耍,也不過是像籠中鳥一樣的存在。


    明明做了那麽多的檢查,最重要的使命卻找不出來。現階段明白的,隻有能夠知道下界氣息的能力而已。不,就連那個都讓人覺得很可疑。說不定是psi那些人因為檢查不出想要的結果,於是就隨便捏造出對自己有益的事實。


    在坐上前往波達姆的飛空艇之前,我可是打從心底不相信那些人。啊,對了。你也在飛空艇上呢。還記得多吉在見到你那瞬間的表情嗎?我好久沒看到他那麽開心的笑容了呢——


    薩茲帶著複雜的心情望著在飛空艇通道上跑來跑去的多吉。跟多吉玩你追我跑的是小陸行鳥。兩人——不,一人一鳥一見到麵,馬上就變成好朋友。機內被他們鬧得雞飛狗跳。


    不過,反正沒有其他的乘客,薩茲也沒有去管他。隻要想到這麽活潑的小孩子,在這之前一直被關在窒內這件事,不管是做出多麽沒規矩的行為也讓人狠不下心去責罵他。


    娜芭特那邊也沒有表示什麽不滿。偶爾,她會讓部下做一些記錄,因此多吉跟小陸行鳥一起玩大概也被當成檢查的一環吧。


    「爸爸,我口渴了。」


    或許是終於玩膩了,多吉跳到薩茲身邊的座位上。當然,小陸行鳥也跟著在薩茲的頭上著地。


    打開一罐果汁遞過去,多吉不問斷地一口氣喝個精光。那麽大聲地吵鬧著還到處跑,一定是很渴了。


    「這麽說起來,還得要替這家夥取個名字才行。」


    因為一見到小陸行鳥就玩起了你追我跑,所以還沒有機會幫它取名字。


    「嗯——,要取個非常強悍的名字!像電視上那樣的。」


    像電視上那樣指的是多吉每天必看的兒童節目。主角是小陸行鳥,還是個正義的英雄。現在在孩童間會吹起小陸行鳥的風潮就是受到這個節目的影響。


    「可是啊,這家夥說不定是女生喔。」


    據說陸行鳥的性別即使是專家也分辨不出來。原本陸行鳥就是充滿了很多謎團的生物。具有可以理解人類語言的智能,還有高得驚人的歸巢本能。目前已知的隻有這樣的程度。


    「那麽,就取非——常強悍又非——常可愛的名字。」


    「這還真是個令人傷腦筋的命名條件啊。算了,慢慢想就好了。這家夥也不會跑掉。」


    問題是多吉還剩下多少的時間。想到這點就讓人感到消沉。隻會跑來跑去玩耍的六歲小孩,究竟能夠完成什麽樣的使命?


    「啊——!爸爸,那是什麽!?」


    多吉突然指向窗戶外麵。


    「嗯?讓我看看。啊——那個是波達姆異跡。就快要到了喔。」


    多吉把額頭貼在窗戶上,目不轉睛地俯視著異跡。從前往艾烏利特的列車窗戶,應該也能稍微看到異跡才對,大概是從下麵看跟從上麵看起來的印象完全不一樣吧。


    「我想進去那裏麵。」


    「異跡裏麵?那是不可能的。波達姆異跡並沒有入口。不對,就連裏麵有沒有空間都不知道。大抵上來說,那是下界的異物……」


    說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娜芭特說過什麽?她是不是有說過多吉有能感受到下界存在的能力?


    「在…那裏麵。」


    「多吉,你……」


    薩茲講到一半就失去了聲音。他不敢繼續說下去。


    「多吉,有誰在那裏麵嗎?」


    娜芭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站在旁邊。似乎是在一旁偷聽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可是,在那裏。」


    「是嗎。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有什麽在那裏吧?」


    維持注視著窗戶外麵的姿勢,多吉肯定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真是個乖孩子。」


    摸摸多吉的頭後,娜芭特朝薩茲點點頭。就像是在對他說「這就是這孩子的能力」一樣。


    即使如此,自己還是不敢相信。那個渡達姆異跡的形狀非常奇特。說不定多吉是因此產生興趣,所以才想要到裏麵去看看。


    「盡快組織調查隊去調查異跡的內部。要是在裏麵發現下界的……」


    「別傻了!那是不可能的!」


    不自覺地拉大了嗓門。多吉嚇了一跳轉回頭。薩茲急忙把表情緩和下來。


    「什麽事都沒有。老爸


    隻是稍微嚇了一跳,說話才會那麽大聲。嚇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把多吉抱起來放在膝蓋上。不想再讓他看到窗戶外麵了。


    ——我不想相信他有什麽能感應到下界氣息的能力。大概,在心中某處我還認為這一定是有哪裏搞錯了。多吉是路希這種事情,我才不承認。所以,看到對異跡感興趣的多吉,讓我無法保持冷靜。


    煙火大會也是一樣。我很想認為那跟下界的家夥沒有關係,隻是多吉想要看煙火而已。他應該是在波達姆換乘往艾烏利特的列車時聽到關於煙火大會的事情吧。


    實際上,明明沒有跟他說過,但他卻知道波達姆的煙火可以實現願望的事情。


    我說,你記得多吉許的願望嗎?說是希望爸爸能夠變得有精神一點呢。聽到這種話,我怎麽能再擺出消沉的表情。居然被小孩子擔心了。


    所以,我決定不會再在多吉麵前倉皇失措,或者是露出意誌消沉的表情了。老爸我很努力吧?即使是在中校提出那荒唐意見的時候——


    天空變得跟白天一樣亮。煙火大會也接近尾聲,無數的豪華煙火毫不吝惜地被發射到夜空中。大概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許完願了吧,每個人都抬頭看著天空發出歡呼聲。多吉也握著薩茲的手,在原地蹦蹦跳跳,露出快樂的笑容。


    「然後,結果如何呢?娜芭特中校。」


    跟周圍的人們望向完全不同方向的,隻有娜芭特與薩茲。在稍早之前,娜芭特為了聽取調查隊的報告在飛空艇上待機。她既然會出現在這裏就代表……


    「剛才接到了調查隊的聯絡。」


    娜芭特壓低聲音。薩茲屏住呼吸等她繼續說下去。


    「在異跡內部有下界的法爾希。」


    周遭的聲音都消失了。不論是煙火爆開的聲音,還是人們的歡呼聲,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隻聽得見娜芭特的聲音。


    「說起來真是丟臉。明明那座異跡從好幾百年前就在這裏,聖府卻什麽都不知道。必須要感謝多吉才行。」


    多吉本人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娜芭特說的話,把手直直伸向天空,一直不停地跳著。就像是覺得這麽做可以碰觸到煙火的樣子。


    「突然說出要去波達姆還有『在那裏』什麽的,還以為是怎麽了……」


    沒想到,下界的法爾希真的在波達姆。而且,還是在被認為沒有入口的異跡裏麵。


    「這樣就可以肯定了。多吉能夠感應到下界的存在。」


    「先別管那些,多吉的使命是什麽?是感應並找出那些家夥嗎。」


    娜芭特的表情黯淡下來,支支吾吾說「還沒有辦法斷定」。


    「可是,實際上不是找到了嗎。明明是那樣,為什麽沒有辦法斷定呢?」


    「對不起,我們也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隻是,感覺起來不是找到就結束了這麽單純……」


    娜芭特停了下來。大概是不想繼續說下去吧。萬一,發現下界的存在是使命的話,在異跡中的法爾希已經被發現的現在,多吉應該會變成水晶才對。也就是說,光是發現法爾希並不算把使命完成。使命是要把包括據說正在逃亡的路希在內的所有下界存在都找出來嗎,又或者是……不但要找出來還得要打倒才行嗎。不管是哪一種,對六歲的小孩來說都太沉重了。


    「爸爸。爸爸,聽我說啦。」


    薩茲因為手被用力拉扯而回過神來。


    「啊啊,抱歉。怎麽了?」


    「下次——,我們去納吉拉斯樂園吧。」


    薩茲跟娜芭特對望了一眼。納吉拉斯樂園是聖府營運的遊樂園,同時也可以說是歡樂都市納吉拉斯最熱門的遊樂設施。多吉是不是感應在那邊有下界的存在呢。如果是那樣的話,一定是逃走中的路希不會錯。


    「在那邊……有什麽在裏麵嗎?」


    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不會顫抖。萬一,在納吉拉斯樂園發現下界的路希,這次多吉說不定真的要變成水晶了。


    「有啊——。有好——多的陸行鳥!另外——,還有莫可莫可羊。」


    因為安心感而變得全身無力。多吉隻是想要去看陸行鳥與莫可莫可羊而已。這麽說起來,在前往艾烏利特的列車上有跟他提過納吉拉斯的事情。大概是想起那件事了吧。


    「看來好像不是跟下界有關的事情。」


    薩茲朝娜芭特微微低下頭。


    「帶我去玩啦!」


    在薩茲開口說「下次再去吧」之前,娜芭特就在多吉的麵前蹲了下來。本來以為是因為事情沒有照預料的發展而感到失望,但她的表情很溫柔。


    「多吉,要是還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就盡量說出來喔。」


    原來如此,就算這次不是,也還有下一次是嗎。不,娜芭特說不定是出於善意才說出這樣的話。想要讓背負著路希這種重責大任的小孩,能夠有多一點快樂的回憶。不對不對,她應該不會做那種事吧……


    「不管是哪裏姊姊都會帶你去玩喔。」


    「納吉拉斯樂園!」


    「好好好,那麽下次大家一起去吧。就這麽約定了喔。」


    「嗯!」


    從旁邊看起來一定是一幅相當溫馨的景象。在完全不知情的人眼中應該是那樣吧。薩茲忍不住移開了目光。在視線前方有個很眼熟的麵孔。是那位銀發的軍官。記得……是羅修中校。


    「娜芭特中校。」


    羅修中校的聲音很僵硬。讓人有不好的預感。娜芭特站了起來。薩茲若無其事地把以為羅修要陪自己玩而露出燦爛笑容的多吉抱起來。那大概是不要讓小孩子聽到會比較好的內容。


    「決定下來了。」


    聽著從背後傳過來的羅修的聲音,薩茲帶著多吉離開了。


    6


    ——羅修中校所說的「決定」,是指封鎖波達姆一帶並限製全體居民行動的事情。而且還是在煙火大會隔天就立刻執行。psi做起事情還真是有效率啊。


    據說,進入異跡的調查隊,好像沒有任何一個人回來。在傳回「發現法爾希」的無線電之後,就失去了消息。psi沒有派遣救援隊,立刻把異跡封鎖了。裏麵說不定還有人活著也說不定啊。


    嗯,軍人們或許出乎意料地對這種事情看得很開。不過啊,一般老百姓不一樣。會說「原來是這樣啊」就接受嗎?沒辦法吧。老爸也是一樣的。也沒有做出合理的說明,就說不準離開城鎮還是限製行動什麽的,那樣誰都會想要反抗啊。


    而且,那天,在波達姆的不光隻是居民,還聚集了來自繭各地的觀光客。


    所以,煙火大會隔天的波達姆真是鬧翻天了——


    在煙火大會之後,就直接到波達姆治安連隊駐紮地住了一個晚上。


    在當初的預定中,本來是要趁著夜晚搭飛空艇回伊甸的醫療設施。可是,由於多吉說出「已經要回去了嗎?」的關係,就把預定變更了。那是因為被判斷為或許是感應到下界的存在才想繼續留在波達姆。


    去煙火大會的時候雖然有負責檢查多吉的工作人員同行,不過在治安連隊的駐紮地沒有辦法明日張膽地繼續檢查。此外,讓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父子的多古與薩茲住不同房間也不自然。因此,終於可以在沒有外人打擾的狀況下相處在一起。


    不過,事前有先接受娜芭特提出想要透過監視器觀察多吉的請求。說不定在微不足道的言詞或小動作上,可以找出重要的線索。被這麽一講,薩茲也沒有辦法拒絕。


    而且,就算是拒絕了,他們也一定會用隱藏攝影機錄影或者是裝設竊聽器。自己跟兒子隨時都被監視著。薩茲沒有笨到不明白這一點。


    不管怎麽說


    ,多吉都非常高興。他跟小陸行鳥一起跳到床上,在房間裏跑來跑去,一直鬧到深夜才停下來。


    原本以為第二天一定會睡過頭,不過沒想到多吉雖然帶著睡眼惺忪的表情,卻依然在跟平常一樣的時間起床。看到他隨便吃了點早餐就跟小陸行鳥開始玩耍的光景,大概是想玩的心情戰勝睡魔了吧。


    多吉想要留在波達姆的理由,一定是因為不想接受檢查。從這樣子來看,應該跟下界氣息之類的沒有關係。跟他說想要去看煙火時有很明顯的不同。


    「爸爸,我要看電視!」


    「啊?喔,已經到這個時間了啊。」


    隻有短短十五分鍾的兒童節目,多吉的習慣是一定要看完這個才要去托兒所。在多吉安靜看著電視的這段時間,薩茲會整理自己的裝扮。然後,在節目結束之後多吉會把電視關掉,薩茲則是把門鎖好,兩人一起出門。


    原本以為在到多吉不看兒童節目為止,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工作結束之後到托兒所去接多吉,邊討論要吃什麽邊買晚餐的材料……理所當然地渡過的那些日子,原來是如同奇跡般的幸運所帶來的產物。在幸運消失的瞬間,那光輝燦爛的時間也隨之消失了。


    「爸爸,這個電視好奇怪喔!」


    多吉不滿的聲音讓薩茲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不管哪個頻道都一樣。」


    「這個……不是波達姆車站嗎。」


    映照在畫麵上的是被士兵們封鎖的波達姆車站。配合著畫麵傳來女主播的聲音。


    『昨天晚上,接到在波達姆灣的異跡發現下界法爾希的報告,聖府決定在波達姆市全區進行封鎖』沒多久畫麵就切換成盤旋在車站上空之飛空戰車隊的影像。薩茲忍不住跑到窗戶邊。到處都有軍用快速機升空,還可以看到慌忙地跑來跑去的士兵。然後,在大概是波達姆車站的方向與灣岸上空滿滿的都是軍用艇還有飛空戰車。背後,電視的解說還在繼續著。


    『……依照聖府的官方發表,在艾烏利特峽穀的能源廠發生的事故,是下界路希進行的破壞工作所造成的。』


    回顧下界這個字眼。衝向車站的人們,還有把他們推回去的士兵們。那堅人大概是觀光客吧。明明不是住在波達姆,明明隻不過是剛好在場,為什麽自己會遇到這種事……


    薩茲非常能夠明白這些人的困惑與憤怒。因為那就是自己七天前的模樣。


    『由於一連串的事件,市民對於下界侵略的不安提升到新高點,也有要求希望不隻是隔離波達姆市民,而能夠有更強硬措施的聲音』


    不想再聽下去了。不想看到表情跟鏡子裏麵的自己一樣的人們。薩茲把電視的電源關掉。


    「今天的電視休息了。明天再看吧。你看,那家夥想要你陪它玩呢。」


    小陸行鳥從爆炸頭中跳出來,多吉也一起陪它跑了起來。兒童節目什麽的,似乎已經無所謂了。


    然後,就像是在等待這一刻一樣,有人敲了敲門。實際上,說不定真的是在等。這個房間的狀態,一直都在監視器的觀察下。


    正如預料,站在門前的是娜芭特。


    「卡茲洛伊先生,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請做好出發的準備。」


    「沒有關係嗎?下界的氣息……」


    娜芭特的視線越過薩茲的肩膀掃過室內,確定多吉正在忙著跟小陸行鳥玩耍後,壓低聲音這麽說。


    「聖府決定要讓波達姆的所有居民強製移居到下界。」


    也就是說,有可能與下界存在接觸的所有人都要趕出繭。封鎖市內全區似乎隻是前置階段。


    「這件事要是被發表出來,應該會引發很大的混亂。」


    大概不會隻有混亂邪麽簡單。光是發表封鎖與限製行動就造成這樣的騷動。要是必須要移居到像地獄一樣令人畏懼的下界,居民毫無疑問會反抗軍隊。引起暴動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把逃走中的路希找出來雖然也是緊急事項,不過多吉的安全更加重要。隻要飛空艇完成起飛準備,我們就立刻出發。」


    說完這些話後,娜芭特就急忙離開房間。


    從駐紮地出發,是在那之後將近一小時左右的事情。或許是因為沒有說是要回醫療設施,隻是說要搭飛空艇移動,多吉並沒有多說什麽就離開房間。


    還以為回程會跟來的時候一樣跟小陸行烏玩起你追我跑,沒想到多吉意外地安靜。可能是不舍得離開,他從窗戶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漸漸遠離的波達姆。


    「爸爸,有什麽東西在飛。」


    多吉輕聲這麽說。


    「因為波達姆上空被psi的航空部隊封鎖了啊。當然會有很多飛機在……啊?」


    從旁邊探頭過去看的薩茲,看著多吉指著的「什麽」而不解地偏過頭。外觀上是非常普通的軍用快速機,不過行動有點奇怪。


    「那是在做什麽?」


    很快就知道為什麽行動會奇怪了,是因為其他的軍用快速機正在後麵追趕著。再加上追趕的一方毫不留情地展開攻擊。由於在飛行的同時還要回避攻擊,因此看起來才會覺得飛行方式很奇怪吧。


    看起來,被追趕的快速機似乎是以波達姆異跡為目的地。在采取回避行動的同時,仍一點一點地朝波達姆異跡靠近著。


    「啊——!墜落了!」


    多吉大叫著。巧妙逃竄著的快速機終於被擊中了。可是,那架快速機就算冒著黑煙卻依然朝異跡上部急速接近。然後,有人跳到異跡的上部。


    「平民?」


    遠遠望去好像是個少女。她朝快速機伸出手,不知道在喊叫什麽。原來如此,難怪會被追趕。如果是平民搶奪了軍用機的話。


    就在那個時候。少女的身影像是被異跡吞沒一樣地消失了。同時,被追趕的快速機被彈了開來,從視線範圍中消失了。到底那是怎麽一回事?


    「多吉,你看到有人跳到異跡上吧?」


    娜芭特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兩人的背後。多吉點點頭。


    「你也看到那個人消失了?」


    「沒有消失啊。在那裏麵。」


    看起來像是被異跡吞進去似乎並不是眼睛的錯覺。那樣的話,就是平民在異跡裏被下界的法爾希抓住了。


    「是嗎,看得很清楚呢。很棒喔。」


    娜芭特摸摸多吉的頭。現在是慢條斯理說這種事的時候嗎。不是應該早點把少女救出來嗎。


    「剛、剛才的是……要快點去救人才行。」


    「不,沒有那個必要。那個異跡會維持封鎖的狀態,就這樣搬運到下界。跟波達姆的所有居民一起。目的地既然一樣,應該不會有問題。」


    剛才,娜芭特說了什麽?薩茲懷疑自己聽錯了。異跡會維持封鎖的狀態被搬運到下界,她的確是這麽說的。


    「而且,那個人是下界路希的可能性很高。您不這麽認為嗎?」


    「那是令郎的敵人喔」,娜芭特壓低聲音這麽加了一句,然後望向多吉。多吉似乎已經對窗外失去興趣,跟小陸行鳥在通道上跑來跑去。


    那樣的多吉,據說擁有感應下界存在的力量。而且,隻是發現那些存在的話似乎並不能算是把使命完成的樣子。剛才也發現了可能是下界路希的少女,不過多吉平安無事。


    也就是說。多吉的使命是把下界的法爾希或路希找出來,並將其打倒。


    「多吉對那女孩搭乘的軍用快速機感興趣。這樣的話,將異跡在被封印的狀態下送往下界是最好的對策吧。」


    感覺到被壓抑的某樣東西爆發出來。薩茲的聲音不由得變得粗暴。


    「最好的對策!?別開玩笑了!要是把那


    個送到下界去的話……」


    要是連異跡一起把法爾希跟路希送到下界的話,居住在繭裏的人就沒辦法出手了。也就是說,多吉不能完成使命。


    「要是把那個送到下界去的話?繭的市民就能從下界的威脅中解放出來吧。」


    「或許這樣對你來說就可以了,不過多吉該怎麽辦!就這樣變成屍骸嗎!?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麽讓他去做那些複雜的檢查啊!」


    可是,娜芭特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地這麽回答。


    「當然是為了繭的所有市民啊。還有什麽其他理由嗎?」


    「你……!」


    第一次知道過於憤怒時會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緊握的拳頭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請不要搞錯了,卡茲洛伊先生。我的工作是保護繭的市民不受到下界威脅。」


    娜芭特的語調冷淡到了極點。不過,在她的嘴角微微浮現一抹壞心眼的笑容。


    「不要發出那麽大的聲音會比較好吧?令郎會感到不安喔。」


    薩茲急忙尋找著多吉的身影。這樣的爭論的確不適合讓小孩聽到。幸好多吉正忙著想爬上最後麵的座位,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


    在安下心來的瞬間,雙腳失去了力量。薩茲無力地坐到座位上,用雙手抱住頭。雖然有聽到娜芭特離開的腳步聲,不過已經沒有力氣跟她爭論下去了。


    說了也是自說。從一開始就清楚知道會是這樣。對psi與聖府來說,多吉不過隻是道具。


    隻要繭能夠安全的話,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小孩子會怎麽樣吧。不隻是娜芭特,連psi,不,居住在繭裏的所有人一定都是這麽認為的。


    薩茲注意到,反倒是認為隻要多吉平安無事的話,繭什麽的怎麽樣都無所謂的自己才是異類。這樣的話,就隻能靠自己的雙手想辦法做些什麽才行。要代替多吉完成使命。


    不管完不完成使命,無法回到正常生活的事實是不變的。等待多吉的隻有如同死亡般的下場。即使如此,跟變成怪物比起來,變成水晶要稍微好一點。


    打倒下界的法爾希。辦得到嗎?不過是個普通人的自己,能夠打倒法爾希這麽強大的存在嗎?


    不,這不是能不能辦到的問題。腦中浮現出在異跡上部拚命喊叫的少女的身影。依照常識來判斷的話,那樣的少女要突破軍隊的包圍網靠近異跡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辦到了。


    操縱那架軍用快速機的人不知道是誰。可是,那個不知名的人也在明知不可能的情況下把少女送到異跡上。


    他們或許正如同娜芭特說,是多吉的敵人。但他們的行動賦予薩茲些許的力量。即使是有勇無謀的行為,也有值得一試的價值。


    「多吉……」


    原本隻打算在心中默念,不過好像說出口了。


    「什麽事,爸爸。」


    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吉出現在後方的座位上。他越過椅背,探頭望向薩茲的臉。


    「沒有,沒什麽。」


    視線忽然變得模糊。薩茲急忙麵向窗戶。


    「老爸要稍微午睡一下。」


    傳來多吉在應了一聲之後跑掉的腳步聲。還有小陸行鳥的叫聲,以及多吉的嘻鬧聲。薩茲把眼睛閉上,專心聽著這些聲音。


    回到醫療設施之後,房間果然是分開的。雖然希望至少要讓小陸行鳥陪在他身邊,不過卻因為會妨礙檢查的理由而沒有獲得許可。


    「不要!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多吉一反常態,任性地緊抓著薩茲上衣的下擺不放。該不會是被多吉發現了吧。自己想要在異跡被送往下界前把法爾希打倒的決意。


    「多吉,對不起。因為有很重要的檢查,請你再稍微忍耐一下。對了、明天,在檢查的空檔我會想辦法讓你有時間跟爸爸一起玩。這樣你覺得如何?」


    多吉好像還在猶豫的樣子。薩茲把多吉抱了起來。


    「在檢查全部結束之後,你想要什麽都可以買給你喔。什麽比較好呢?圖畫書好嗎?還是要陸行鳥的大布偶?」


    「真的嗎?」


    「嗯,真的。什麽都可以喔。說說看。」


    「納吉拉斯樂園!我要看好多好多的陸行鳥!」


    回想起來,他在煙火大會的時候也提過這件事情。大概是真的很想去可以看到陸行鳥的納吉拉斯樂園吧。


    其實,原本是打算從終端機訂購多吉想要的東西,然後自己前往異跡的。不過,多吉想要的不是東西,而是場所,還有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雖然變成口頭約定,不過也沒辦法。


    「知道了。要是檢查結束了,爸爸就帶你一起去納吉拉斯樂園。」


    小陸行鳥好像是在抗議自己被忘掉一樣,跳出來高聲叫著。


    「這家夥也一起喔。」


    「嗯!就這麽約好了喔,爸爸!」


    「知道了,就這麽約定。」


    這是絕對無法遵守的約定。要是薩茲打倒法爾希,那在檢查結束之前多吉就會變成水晶。萬一無法辦到的話……就是屍骸。


    「要好好接受檢查喔。」


    把多吉放下來後,他用地點了點頭。大概是對去納吉拉斯樂園這個約定感到很高興,臉上掛著非常開心的笑容。


    這個笑容一直都支撐著自己。這個笑容是無可取代的寶物。


    絕對,不會讓你變成怪物的。薩茲在心中堅決地立下誓言。縱使結局還是會變成水晶,不過在最後的最後都要讓你能夠維持笑容。


    把多吉的臉確實烙印在眼中後,薩茲也朝著他笑了笑。自己是不是有好好笑出來呢。不能讓多吉,也不能讓娜芭特注意到現在就是離別的瞬間。


    「那麽,多吉,能不能請你先回房間去呢?姊姊很快也會過去的。」


    「嗯。爸爸,約好了喔。」


    多吉在迅速地向後轉之後,就朝門口跑了過去。小小的背影在一轉眼間就不見了。薩茲用力地咬緊牙齒,忍受著翻湧上來的情感。這樣就可以了……


    「感謝您的協助,卡茲洛伊先生。」


    「啊,不會……」


    就像是已經忘了在飛空艇中的對話一樣,娜芭特麵帶笑容地低下了頭。說老實話,有種落敗感。可是,接下來自己必須要超越那個女人才行。


    薩茲盡可能裝出沉著的表情,開口這麽說。


    「先別說這些,我有個請求。」


    自己也跟多吉一樣被監視著。要前往波達姆,首先必須要找個藉口離開這裏。


    「我想趁現在到帕魯姆波魯姆去買一些圖畫書還有玩具之類的東西給多吉。」


    在帕魯姆波魯姆有一間專門販賣兒童用圖畫書與玩具的大型商店。在自己還是長距離航線駕駛員的時候,經常會在那家店買禮物帶回去給多吉。當時因為還不太清楚多吉的喜好,所以看到什麽就買什麽,結果還被老婆取笑。


    「讓那麽小的孩子一直接受檢查實在很可憐。至少,想買些能轉移注意力的東西給他。」


    「嗯,多吉一定也會很高興吧。」


    「現在出發的話,再怎麽快也要到明天下午或傍晚才回得來,要是多吉問起來的話,能不能請你幫我掩飾一下呢。我不想……讓他擔心。」


    「知道了。」,娜芭特微笑著這麽說,不過好像忽然想到什麽似地補了一句。


    「那樣的話,用軍方的飛空艇送你過去好了。如果是到帕魯姆波魯姆的話,應該會比民航艇還要快很多才對。」


    果然是這樣,薩茲心裏這麽想。不管怎麽做都打算要派人監視自己。把目的地選在帕魯姆波魯姆是正確的。跟小城市不一樣,如果是帕魯姆波魯


    姆這樣的大城市,應該可以混在人群中漂亮地讓自己消失掉吧。


    「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煩你了。」


    不能讓她發現自己的企圖。薩茲露出似乎顯得很高興的笑容,低頭道謝。


    7


    ——實際上,要甩開監視者逃走,一點都不難。因為自己以前為了幫多吉買禮物,早就把這一帶的店全都摸透了,不要以為是外行人就小看我啊。


    從帕魯姆波魯姆換乘了列車與飛空機車好幾種交通工具。因為要是被追查到會很麻煩。


    嗯,最大的難關是在進入波達姆市內的時候,不過這也很意外地輕鬆過關了。雖然psi的封鎖網嚴密剄連一隻老鼠也逃不出來,不過對想進入市內的人並沒有那麽的神經質。


    因為老婆跟兒子都還在裏麵,無論如何都想要進去,既然要送到下界的話希望能跟家人在一起,隻不過是稍微像這樣演個戲,連檢查都沒檢查就放我過去了。老爸的演技還不賴吧?


    好了。也差不多是該跟你道別的時候了。因為,下界可是地獄啊。要是能在到達下界之前找出空隙打倒法爾希當然是最好的,不過我不覺得事情有那麽簡單。所以說,老爸不能帶你一起去。


    像你這樣的小陸行鳥就算是突破封鎖,我想也沒有士兵會為難你。要是離開了波達姆,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盡管相處的時間很短,不過老爸因為你的關係有精神多了。大概,多吉也跟我一樣。謝謝你了。


    嗚哇——。你在搞什麽!好痛痛痛痛!哪有人會用嘴去啄別人頭頂的啊!


    該不會,你……也想一起去嗎?


    這樣啊……隻有老爸一個人靠不住嗎。


    我知道了啦。要想辦法把使命完成,一起回到多吉的身邊。


    這麽說來,你的名字還沒取好呢。多吉那家夥,隻顧著跟你玩,都沒時間幫你取名字。等回去之後一定馬上要他幫你取個非——常強悍又非——常可愛……類似那種感覺的名字。


    啊啊,這是男人之間的約定。不過,陸行鳥的性別沒有人搞得清楚啊。算了,不管是什麽性別——


    經過波達姆站的許多條路線,除了唯一的一條以外全部都被封鎖了。剩下來的是前往繭的邊境·垂落邊緣的路線,也就是前往下界的列車所行駛的老舊鐵路。


    跟昨天在電視上看到的不一樣,已經沒有反抗士兵的人了。不管是誰的臉上都帶著一股濃濃的絕望與放棄的神色,前往淨化列車等待著的車站。


    不能被其他人知道自己跟那些人有不一樣的目的。還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不是下界,而是下界的法爾希麵前這件事。薩茲也跟那些人一樣,低著頭向前走。


    即使如此,比起那些被單方麵剝奪平穩的日常生活,還要被驅逐出境的人,擁有明確目的向前邁進的自己說不定還算比較好一點。縱使,沒有辦法再見到自己最愛的兒子。


    「排到那個隊伍後麵,就沒有辦法回頭羅。準備好了嗎?」


    小聲對頭上的小陸行鳥這麽說。小陸行鳥好像是要薩茲別問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用嘴用力拉扯他的頭發。


    「好痛——你是想說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麽嗎。說的也是。」


    「那就走吧。」,薩茲喃喃自語著走向車站裏麵。不能回頭的旅行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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