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兒女婚事卻是最不好強求的”,說出這話的畢竟是婆婆,鬱二夫人有再多的氣都得壓著,“咱們略提一提,如果人家沒那個意思,兒媳也沒辦法,總不能女方太上趕著。”


    鬱老夫人看了兒媳婦一眼,知道她這是嫌瑤兒丟了人,這要是親娘,女兒不懂事做出些出格的事來,硬著臉麵也是要給女兒拾掇利索的。


    這麽一想,鬱老夫人既是心疼外孫女,又是氣她不懂事。


    “先按你說的辦吧”,說著,鬱老夫人站起身,向內室走去。


    內室裏,常玉瑤並沒有睡,還在床頭靠著呢,見外祖母進來,眼睛就是一亮,“外祖母,舅母答應了嗎?”


    鬱老夫人沉著臉,“我都是怎麽教導你的,怎麽行事如此不顧前後?”


    心裏傾慕哪個少年郎,跟她這個外祖母說一聲,會不給她操持?


    常玉瑤紅著眼睛垂下頭,心裏卻有些不服氣,嫻兒能為了一個男人想法設法,自己怎麽就不能為以後謀劃?


    “我擔心自己以後會嫁去不好的人家,這才有些著急”,她聲音小小地道,卻差點把老太太氣個倒仰,嚇得旁邊的大丫鬟連忙過來扶住。


    鬱老夫人指了指常玉瑤,“外祖母是怎麽待你的,能把你往不好的人家嫁嗎?”


    常玉瑤見外祖母氣得狠了,忙下來扶著坐下,“瑤兒知道外祖對瑤兒好,但畢竟當家做主的是二舅母,婉兒姐姐,不就被嫁給一個紈絝子了嗎?”


    鬱老夫人看向外孫女的眼神有些陌生,半晌後歎口氣,“可是婉兒那丫頭跟你說什麽了?”


    常玉瑤垂頭不語。


    “那丫頭是個庶女,若不是你二舅父在朝中有些個地位,那房禦史家的二兒子便再是個紈絝,也不會娶個庶出的姑娘。”拍了拍常玉瑤的手,鬱老夫人道:“婉兒跟她娘一樣,是個心眼子多的,別她說什麽你就聽什麽。”


    “我看那房二公子也不見得能娶上身份多貴重的姑娘”,常玉瑤還是有些不服氣,她雖然麵上跟嫻兒表姐玩的好,心裏卻與婉兒表姐站在一條線上。自己是個外家的表小姐,婉兒表姐是個身份低微的庶女,府裏的東西她們都隻能用嫻兒表姐挑剩下的,怎能讓人平衡?


    鬱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怎能看不出外孫女那點小心思,便再次告誡道:“外祖母能護你一時,卻不能護你一世。但是你二舅母不一樣,我自來跟你二舅舅一處過活,隻要你能得了他們的青眼,將來這兒就是你的娘家,有你二舅舅夫妻在,日後你的夫家便不敢欺你。”


    她倒是想把外孫女嫁給燾兒,自己的家,將來怎麽都不會受大委屈,但是兒媳婦明顯了不願意,若是強求,往後的日子卻不會好過。


    所以她看出二兒媳婦不願,心裏雖然不滿兒媳婦看不上自家外孫女,卻也沒做什麽實際動作。


    要不然,哪能給二兒媳婦機會讓她給燾兒定了別家女。


    隻盼著二兒媳看出自己的退讓,能為瑤兒的事多盡幾分心。


    半下午的時候,散了宴席,鬱然趁著送樂家兄妹離開的機會,終於找到了跟樂輕悠說話的機會,“樂姑娘,明天咱們去西山獵場蹴鞠,你要不要去看?我家在那兒有個農莊,景色也很不錯。”


    京城外麵有兩個獵場,東西相對,東山獵場是皇家獵場,每年皇帝帶領貴族們去打獵遊玩的場所,而西山獵場是供一般官家人員遊玩的,其中也並沒有什麽大型動物,了不起就是有些個山羊梅花鹿,京城裏這些官眷,沒事時便經常去西山獵場打發時間。


    樂輕悠來到京城這段時間真沒怎麽出去過,第一次聽說京城外有獵場,雖然好奇,還是搖了搖頭:“明天家中有事,有時間我給你們下帖子。”


    鬱然笑道:“那就一言為定了。”


    這邊正說著,走在稍前方的方宴停下腳步,擋住在了樂輕悠和鬱然之間,說道:“不勞鬱兄多送了。”


    樂輕悠被他擋在後麵,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悄悄伸出兩根手指拽住了他的腰帶,側過頭對鬱家兄妹道:“鬱公子,嫻兒姐姐,不用送了”,頓了頓又補充,“有機會再一起玩。”


    鬱然笑著搖了搖手中折扇,“三位樂兄,樂姑娘,慢走。”


    方宴轉過身,強忍著握住她那隻小手的衝動,語氣淡淡道:“走前麵。”


    樂巍、樂峻向鬱然抱了抱拳,也都過去牽馬,樂峻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剛才他站在輕輕稍後方,正好看見了她那自以為小心的動作。


    樂巍、樂峻、方宴騎馬,樂輕悠坐在車裏,不到小半個時辰,他們就回到家中。


    樂峻看著下了車就回屋換衣服的妹妹,想了想,到底什麽都沒說。


    然而他剛到屋中洗把臉,就見方宴同樣換了身家常衣服,跟自家妹妹一起往後院去,忍了又忍,站在窗口道:“輕輕,小宴,你們兩個不歇著,又到後院去幹什麽?”


    樂輕悠扭頭,看見臉邊還帶著水珠的哥哥,笑道:“我之前種的小黃瓜該架秧了,二哥也來給我們幫忙?”


    樂峻應了聲好,隨即才反應過來,什麽叫“給你們”幫忙?


    在妹妹心裏,方宴跟她,比自己跟她關係還親近?


    想到妹妹可能喜歡方宴,樂峻心裏更酸了。


    “我換身衣服就去”,不管是方宴對自家妹妹有男女之情還是妹妹對方宴有男女之情,現在開始就得杜絕讓他們兩個單獨相處。


    樂輕悠完全不知道哥哥的打算,和方宴一起拿上夜與準備好的布條和竹竿就向後院走去。


    樂巍在屋裏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寫好了三張請帖,分別交給家裏的護衛,讓他們送出去,便也換身衣服去了後院。


    幫輕輕架好黃瓜秧,吃晚飯前,他還得空寫了一篇小園種菜賦。


    ……


    趙慶喜剛剛講了一節書,到後台端上茶杯,一口茶還沒喝到口裏,就看見放在他的專屬書桌上的最上麵一封請柬。


    以為又是哪家想請他去家裏講書,他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問旁邊打雜的小徒弟:“這是誰家送來的?”


    小徒弟很是佩服這個師父,立馬過來恭恭敬敬地道:“師父,這是樂家送來的,據說是您的親戚。”


    自從師父自寫自講的平南傳在京城大火之後,經常會有豪門之家來請師父去他們家講書,但是師父從來都隻坐鎮茶樓,誰家都不去,開始還有人與師父為難,後來聽說裕王府的老王爺老王妃還親自過來這茶樓聽書,那些叫囂著自家師父給臉不要臉的人家也都不蹦躂了。


    不過各種各樣的帖子,倒是每天都能收到十幾封,莫不是恭請趙先生過府品茶之類的,還有不少是女子筆跡。


    這說是親戚送來的,倒是第一封。


    小徒弟正想著是不是哪個姑娘傾慕他師父故意讓送信人這麽說的,就見師父急忙忙放下茶杯,拿起請柬拆開看起來。


    一目十行地看過了,趙慶喜往額頭上拍了下,“真是忙糊塗了,連表弟他們今年要參加會試的事情都給忘了。”


    不過轉念一想,表弟他們在京城開著一家鋪子了,住處什麽的,鋪子裏的那光海掌櫃肯定都提前安排好了,也用不著他幫什麽忙。


    趙慶喜如今每天隻需講半個時辰,時間大部分都用在了創作上,今天的已經講完,他便收好請柬,對小徒弟道:“跟掌櫃的說一聲,我先家去了。”


    “師父放心,這邊的事我都會安排好的”,小徒弟暗想著難不成真是師父家的親戚來了,很是殷勤地道:“有事徒兒去通知您。”


    趙慶喜笑了笑,這小子就會說好聽的,擺擺手便走了,路上看見什麽賣糟鵝烤鴨果脯的,都進去各樣買了不少。


    他沒有立即回家,隻讓那些鋪子裏的夥計給送到家去,然後走走停停地來到城東一處正在修建的園子外麵。


    樂岑正好從園子出來,看見趙慶喜,笑道:“慶喜,怎麽有空來我這兒?”


    “阿巍他們來京城了,都考完了,這不今天送了個請柬給我,我才想起這事兒來”,趙慶喜走到園子口打量著,說道:“你今兒給這家修屋子明兒給那家建園子的,我就想著表弟他們不一定能找到你,便來跟你說一聲。”


    樂岑聽了也是哎呦一聲,“我這兒也忘了,算算時間,他們真該是今年會試的。”跟著又問:“什麽請柬?”


    趙慶喜把胸襟裏的請柬拿出來,笑道:“阿巍寫的,挺正式的。”


    樂岑接過看了看,還給趙慶喜,想著堂弟們都來京城這麽久了,他卻半點不知道,心裏挺愧疚的,就說:“我得家去買些東西給他們帶著。”


    趙慶喜已經買好了,在這已經建好大半的園子裏轉了轉,這才回家。


    早晨,樂輕悠正把煨罐裏的大骨湯往外倒,就聽見院裏傳來慶喜表哥的聲音:“這個院子不錯,是光伯給安排的?你們一來京城,便該讓人跟我說一聲的。”


    跟著是大哥二哥寒暄的話。


    樂輕悠將湯都倒進白瓷罐裏,加了些枸杞,坐到小爐子上,才出來廚房:“慶喜表哥,恭喜啊,我上街時,好幾次都聽到人談論你呢。”


    趙慶喜看了看樂輕悠,“小丫頭長大了”,又道:“都聽見人談論我,怎麽不去找我?”


    樂輕悠說道:“那時候大哥他們考試在即,我得照顧好他們。”


    樂巍也道:“我們正是想著考前安心學幾天,這才沒有去找你們。”


    正說著,敞開著的大門外又走來一人,正是樂岑,提著大包小包的,遠遠看見樂輕悠他們兄妹,就喊了聲:“輕輕,你們這到了京城,怎麽現在才通知我?在京城這些天可順利?”


    說著便來到了跟前。


    樂輕悠和方宴過去接了他手裏的東西,說道:“知道阿岑哥忙,不好打擾你啊。”


    樂岑現在變得開朗自信許多,聞言就笑道:“你這小丫頭,嘲笑阿岑哥呢這是”,隨後又問方宴:“考得怎麽樣?”


    “還行”,方宴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淡。


    樂岑知道他就是這個樣,也不在意,跟著又與樂巍、樂峻他們說話,三人是一起長大的,這一兩年不見,要說的話還真不少。


    樂輕悠和方宴這邊都把早飯在飯桌上擺好了,那邊堂表兄弟四人還在說話,樂輕悠喊了聲:’“吃飯了。”


    煨了一晚上的枸杞大骨湯,剛出鍋的湯包,油亮的醬菜,酥脆的小油條,把小小的飯桌擺的滿騰騰的。


    趙慶喜洗了手過來,看著這一桌子豐盛的早餐,笑道:“看這賣相就很不錯,輕輕啊,都是你做的?”


    樂輕悠把一碗湯放到慶喜表哥麵前,“不全是我做的,還有昨晚就做上的醬肉呢,表哥,阿岑哥,你們盡管放開了吃。”


    想到小時候自家兄弟兩個去輕輕家吃的那兩頓飯,趙慶喜頗為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當初他還是個看見好吃的就走不動步的鄉下小子,小表妹還是個小女娃,表弟們也才接觸書本,一眨眼間,大家竟都有了這般成就。


    當初怎麽能想到呢?


    樂岑倒沒時間感歎,喝了一口湯包內鮮、香、滑的濃湯,他才道:“這些年最想的就是輕輕做的吃食了。”


    樂峻笑道:“阿岑哥,你可別誇她了,整天裏不是種花種菜就是做些我們想都想不到的新吃食,再誇她的話,不定又做出什麽新鮮東西來。”


    這看似謙虛實則炫耀的話讓樂輕悠忍不住地抽了抽嘴角,“二哥,幸虧在座的都是咱們家人。”


    其他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說說笑笑地吃過早飯,廚下那兩個婆子便很有眼色地過來收拾東西。


    樂輕悠往敞開的門口看了看,大哥昨天寫了三張請柬,其中一張是給蔣宜深的,她猜著表哥和阿岑哥肯定是一大早就會過來的,昨天晚上便擬定了早飯的菜譜,雖然不肯定蔣宜深會不會早上就過來,但還是有他那一份。


    方宴這時在她邊上道:“別看了,不是特別親近的人,都會按照請柬上的時間上門的。”


    聽他的語氣酸冷酸冷的,樂輕悠好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什麽?”


    方宴看她一眼,“不是等你那個蔣大哥嗎?”


    他的眼神裏有些小不滿還有些小委屈,樂輕悠突然覺得他可愛至極,如果不是旁邊還有大哥二哥他們在,她都要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臉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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