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呢,我也就奇了怪了,要是幾天不聽她罵我,就跟鬧病了似的,吃不下睡不好,非得聽她村我幾句,我就渾身舒坦。”齊四撓了撓頭說。


    “頭發長了,去我師傅那收拾一下,大老板像什麽樣子。”秦小魚沒有好聽的給他。


    “好嘞,一會兒就去。”齊四樂嗬嗬地應下來。


    “哥,你對小四嫂好點,現在有兒子了,好好的一家人,把日子過好,外麵的女人都斷了吧。”秦小魚來了就找服務員側麵打聽了一下,所以才有這一說。


    “哎,我就知道,你早晚要這麽說我,所以我使勁放縱了一下,既然您老人家發話了,那就斷了吧。我齊四說話板上釘釘,除非不說,說了就必行。”


    齊四一向是言必行,秦小魚也就放了心。


    太太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見秦小魚進門,急忙起身。


    “太太,您慢著點,急什麽!”秦小魚忙上前扶著,唐文文似乎有怯意,匆匆打個招呼就進屋找含含奶奶了。


    “小魚,你瞧瞧,這院子又冷清了。這日子過得,人越來越少。”太太幹澀的眼中,已經沒有淚了。


    秦小魚看了看熟悉又陌生的院子,突然發現,已經破舊不堪。堂嫂一家搬走了,少了四口,她們娘仨原來雖然不招人待見,可也能充個數,現在也走了。西屋裏隻有大娘和保姆。


    大嫂一家三口,時不時回她娘家,也不常露麵。


    隻有太太和含含爺爺奶奶三人,一日三餐都簡單起來。


    “小魚,我聽說這房子要動遷了。”含含奶奶小聲說。


    “是嗎?那是好事,就要上樓了。”


    “太太心情不好呢。”含含奶奶呶了呶嘴。


    “住樓房又不用燒煤,多好啊,為什麽不開心?”


    “那要是一樓還行,要是樓層高,她上去還能下來嗎?”含含奶奶歎口氣。


    “原來這樣,我粗心了。”秦小魚心裏已經有了另外的計劃,看來把太太安置出去,已經是時機了。


    堂嫂那邊熱鬧,太太搬過去最合適,每天看熱鬧就能讓她多活幾年。人的生命就像水,流動的才能長遠。


    “小魚你看,文文那胯骨,一看就不是大閨女了,唉,唐家的臉都讓她丟光了!”太太小聲嘀咕。


    “太太,這話別人猜也罷了,你也跟著說。”秦小魚隻能裝傻充楞。


    “你年輕,你不懂。這不是說的,這是看的!生過孩子和沒生過孩子的女人,是不一樣的。你看看你再瘦,也不像個大閨……”太太把話收回去,拉著秦小魚轉了一圈,不死心,又轉了一圈,眉頭擰得更緊了。


    “怎麽了太太?”


    “你這身段不對啊,怎麽不像生過孩子的人。”


    秦小魚啞然失笑,原來身材還是她自己的。


    把太太哄開心,秦小魚從家裏出來,唐文文滿臉不情願,一心想跟她走,無奈含含奶奶拉著不放。


    秦小魚出來時看了看時間,含含早放學了,這時已經被小陳接回家,她就直接把車開回軍區。


    周家異樣安靜,客廳裏隻坐著鄧緘言一個人。


    “鄧大哥,怎麽就你在?我媽呢?”秦小魚好奇地向廚房張望,裏麵靜悄悄的,並不像有人的樣子。


    她的心裏突然不安起來。


    “小魚,我們出去走走,我有話說。”


    “是周行的事?”秦小魚猜到一些。


    “小魚,我們好好談談吧。”鄧緘言把她帶到別墅區最深處,那裏修了一些娛樂設施,有單杠和秋千。


    現在是四月初,天氣欲暖還寒,枝葉已經柔軟了,可是沒見綠色。秋千已經閑置整個冬天,又憔悴許多,帆布已經斑駁了。


    秦小魚走過去,坐上去,她隻是需要一個支撐。


    “周行不回來了?”她希望聽到的是一個沒責任感的浪子的消息,這已經是最好的了。


    “他回來了。”鄧緘言的眼睛濕濕的。


    “在哪?”


    “周司令的意思,不打擾別人,讓他安靜的下葬。葬禮已經辦完了。”


    秦小魚抬起頭,天空似乎出現一個巨大的旋渦,用力把她吸進去,她的呼吸急促,胸口悶得生疼。


    “好了小魚,哭吧。”鄧緘言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她就軟軟從秋千上栽下來。


    等她清醒過來時,兩個人還在原地,她的頭靠在鄧緘言的身上,她覺得這是一場夢,可是過於真實了。


    現在她終於找到了全部答案,當初周行從齊四手裏全身而退,是因為齊四知道,他命不久矣。


    上次他頭部受傷,一塊彈片留在腦中,位置非常不好,如果動手術取出的話,可能連手術台都下不來,當時他選擇了保守治療,用生命最後的時間,來陪伴家人。


    “讓他的家人接受你,照顧你和孩子,是他最後的願望。”鄧緘言的聲音很輕,可每一句都像大錘擊中秦小魚的心。


    那是他最後的溫柔吧。


    想來也是,經曆那麽多,周行媽和周司令,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以一種懺悔的姿態,把她們母子摟到懷裏,寵著,疼著,那不是因為同情,是因為她是他們兒子的最愛。


    可是她連他最後要的一個擁抱都不肯給。


    原來絕情的人是她。


    “你一直是知情的?”秦小魚抬頭看著鄧緘言。


    “在農場時,我給他把脈就發現了。所以他們要求他轉院時,我馬上放行。後來希望中藥能有幫助,可惜還是失敗了,最後彈片鬆動,隻能去手術,他沒能挺過來……”鄧緘言歎口氣。


    “謝謝你,陪他最後的一段時光。”秦小魚站起身,腿有些軟,可是她必須走,那一大家子人,等著她的支撐呢。


    奇怪,她並不覺得悲傷得不能自已,隻是鈍鈍的,一下一下的割,更多時間是麻木。


    現在她才算徹底明白,周行媽的哭泣,不是因為更年期。周司令想退下來,也不是因為事業不利,這個戎馬半生的老人,幸運的從炮火中活了下來,可是唯一的兒子,卻走在了他的前麵,這打擊太大了。


    也許秦小魚早就在潛意識中察覺了,敏感如她,怎麽可能沒有發現?


    是她不敢去麵對,她一直希望那些蛛絲螞跡隻是她的多疑,那麽一個活蹦亂跳的人,有無限可能的生命,笨拙又幼稚的跟她說永遠,怎麽會靜靜地躺在土裏,再也不能醒來了呢?


    這一定是夢,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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