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成了淚人,一雙小眼睛已經腫成一條縫兒,淚水還是不停地湧出來。


    相對比,周行媽倒是堅強得多,還像平時一樣悉心照顧小妹,溫柔的嗬護著秦小魚。隻是偶爾發一下呆,眼睛空洞洞的,不知看向哪裏了。


    因為周行離開前,他們已經大概知道結果,早就有心理準備。


    或許更早,周行從南方回來時,已經做好絕別的準備。


    她已經失去兩個孩子,不能再多了,她要做個更稱職的母親。


    秦小魚從心裏疼她,把工作全部交出去,每天留在家裏。


    周司令的反應則是自閉,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辭職報告已經遞上去,除了含含,沒人可以進他的房間。


    這段時間,是含含努力照顧著他,端水送飯,放學就進房間陪著他,沒人知道這一老一少說了什麽。


    從門口聽,一直是靜悄悄的。


    “照顧好他們。”這是周行留給秦小魚的最後一句話。


    她決定先打起精神來,先把生活恢複正常。


    如果周司令退下來,生活上的變動會很大,很可能會從這個別墅搬出去,換一個小些的房子,警衛員也要離開。


    雖然從高位上下來,是他們早晚要經曆的事,可現在可不是一個好時機,周司令有些草率了,也可能他的心理崩塌後,想徹底逃避一下吧,這個家到處是周行的影子,他們每天睹物思人,長痛不如短痛。


    家裏的支撐倒了,隻能由秦小魚頂上,她要未雨先綢。


    從周行出事,已經有近十天她沒去服裝廠。她敲開門,把周月帶了出來。


    “小月姐,我知道你難過,可是家裏還有更難過的人,你要挺住,你先垮了,兩個老人怎麽辦?”秦小魚握緊方向盤,盯著前方的路,任周月在她的身邊啜泣。


    謝蘭花知道秦小魚家出事了,一直沒有找她,好在堂嫂那邊能兼顧日月服飾的經營,所以也沒出什麽大紕漏。


    “小魚你來了,瘦這麽多。”謝蘭花見秦小魚就是眼圈一紅,趕緊給她倒了一杯水遞過來,“這是杭白菊,去火的,一會兒我給你裝一袋,天天喝點。還有周月,我也給拿點。”


    “謝廠長,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我要重新開始工作了。”


    “這可是好事,太好了。”看得出來,謝蘭花鬆了一口氣。


    “小月姐,你別發呆了,去設計室看看?”秦小魚見周月魂不守舍的,提醒了一句。


    “小魚,你的痛,我都懂。當初我男人去的時候,我的天也塌過。可是最痛的是看到女兒守寡。我從來沒當著她的麵說過,我寧可拿自己的拿去把她男人換回來,我不想她重走我的路,這些年,我們之間永遠過不了那個溝,她恨我……”謝蘭花觸景生情,也不由得淚流滿麵。


    “謝姨,交給時間吧,時間真是好東西。”秦小魚用手捧著貢菊茶,白色的花朵翻上翻下,熱氣慢慢傳過來,她覺得生命力一點點在回來。


    時間真是好東西,在二十一世紀時,這種雞湯都喝得要吐了,可再在看,這是至理名言。


    “這是我們謝廠長,啊!秦廠長也在啊!”一個職工送客人上來,見到秦小魚驚喜地說。


    “是的,我回來上班了,謝謝大家的關心。”


    “我是省城來的,欣欣百貨服裝部的經理,我姓李。”李經理是個四十來歲的女子,帶著金絲邊眼鏡,皮膚白皙,身穿米色長風衣,氣質不俗。


    “您好,快請坐。”秦小魚當然聽說過省城的欣欣百貨,那是周月購物最多的地方,可以說是整個省時裝的風向標,在流行的前沿,她怎麽跑到這麽個小服裝廠來?


    “我久聞貴廠的大名,正好來開會,登門拜訪一下。”陳經理手裏也多了一杯貢菊茶。


    “沒聽說最近有商貿交流會?”秦小魚有些詫異,因為二級站有時會開商貿交流會,事先也會給各下級經銷點請帖。


    雖然她不去恒昌,可堂嫂也會隔兩天打個電話匯報一下主要情況,沒聽堂嫂提到這事,所以秦小魚畫了一個問號。


    “不是商貿會,是小會,小會。”陳經理說話不太自然了。


    秦小魚恍然大悟,這是幌子啊,看來是有求而來的。


    “陳經理上門,一定是有事吧?”


    “我聽說日月服飾已經打響品牌了,也去店裏看過,確實很好,想談一下合作事宜,看能不能進點貨。”陳經理說得很保守。


    謝蘭花已經抑製不住激動了,眼波流轉,不停向秦小魚遞眼色。


    要知道,原來的小太陽童裝廠,最鼎盛的時候,想掛到省城的百貨商店裏,還是要下一番工夫的,那是要軟磨硬泡,還不一定成。更別說欣欣百貨這樣的大商店,根本沒門。


    一是欣欣百貨有上海廣州的貨源,二是本省的服裝廠家就不計其數,哪裏輪到她們這種小城市的小集體企業。


    現在讓欣欣百貨的人上門來進貨,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陳經理,這事我考慮了一下,不妥。”秦小魚麵上帶著笑,就給回絕了。


    謝蘭花急得恨不能把她拖出去,問下為什麽。


    “陳經理,喝茶,嗬嗬。”謝蘭花想打個圓場。


    “我們生產能力有限,所以還沒有外銷的打算,不好意思了。”秦小魚這次回絕的更徹底。


    “好吧,我就是想問一下,也並沒有采購任務。那我就告辭了。”陳經理站起身,可並沒有馬上走的意思。


    “馬上到中午,吃頓便飯吧。”謝蘭花讓了一下。


    “不用了,我那邊有安排。”陳經理客套一下,哪裏經得住謝蘭花的熱情。


    秦小魚陪著陳經理在車間走了一圈,才帶她去了食堂。


    因為秦小魚有十來天沒出現,廠裏的工人大概也知道她家出事了,都很擔心。這個小個子的女人,雖然長得漂亮得有點讓人嫉妒,可是行事果斷,又是她們的財神奶奶,沒有不喜歡的理由,女工們跟她都很親。


    到了食堂,秦小魚並沒有帶陳經理去包間,而是隨便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來。


    現在謝蘭花已經冷靜了,秦小魚是什麽樣的人,她大概也是了解,那就是七竅玲瓏心,她拒絕欣欣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所以隻要配合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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