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樾的脾氣是不怎麽好,可是出身皇族,涵養使然,即使再怒也鮮有摔東西泄憤的時候。


    這種情況雷鳴隻遇到過兩次,上一次就是武家小姐給他送丫頭那一回。


    雷鳴跪在地上,心肝兒亂抖。


    蕭樾卻是盯著他,森森的冷笑:“你是沒長耳朵還是沒長記性?昨天晚上本王說的話你就當耳旁風?不想在這呆著就滾回北境去,本王這裏是京城的菜市場嗎?你不知道什麽消息該回什麽消息不該回,就換個人來做!”


    被蕭樾這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雷鳴著實冤枉的很,悄悄的抬眸去看他的臉色。


    明明昨天在宮裏的時候還好好地,雷鳴是真的想不通自家王爺這到底是玩得哪一出,可是看他這個暴跳如雷的樣子,卻知道——


    他是真的生氣了。


    雷鳴趕緊收攝心神,恭敬萬分的垂下頭去請罪:“屬下知錯了,請主子息怒,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蕭樾麵沉如水,這時候心裏的火氣卻並沒有因為雷鳴的知錯能改而消散半分,甚至是愈發的煩悶暴躁起來。


    其實他也有點弄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什麽暴躁,武勳和他之間不可兩存,這從北境回來之前就預設好的結局。


    而他接觸武曇之初,也確實是沒有別的想法的,就是因為那丫頭的性格和前世印象裏的挺不一樣,一時興起就逗著她玩了兩次。


    如果昨天晚上雷鳴不說,他甚至都沒意識到他跟那個小丫頭之間似乎是接觸得有點多了。


    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而已,還成天瘋瘋癲癲的,且不說她還是武勳的女兒,就算是個別的身份——


    蕭樾覺得自己前麵這陣子可能是魔怔了,居然會不厭其煩的在這麽一個小丫頭身上浪費了大把的時間和精力。


    而偏偏——


    做了這麽丟臉和有失水準的事,雷鳴都發現了,他自己卻毫無所察。


    就因為太丟臉,所以昨晚在華陽宮門前被雷鳴一語戳破真相之後蕭樾就開始生悶氣,他把自己關起來想冷靜冷靜恢複狀態,可結果一直到這會兒罵完了雷鳴也依然是沒有分清楚他這到底氣的是那個瘋丫頭還是隻是在跟自己賭氣。


    但總歸,一看見這個“慧眼如炬”的雷鳴,就隻會氣上加氣。


    “滾出去!”蕭樾冷著臉,沉聲怒斥。


    “王爺,定遠侯府方麵,屬下確實有事稟報!”雷鳴也想滾了,但是滾之前又想起了正事,便又硬著頭皮再次開口,並且趁著蕭樾再次發怒之前,倒豆子似的一口氣把話都說完:“今天一大早慶陽長公主帶著長平郡主登門,當麵跟武家老太太提親,想把長平郡主許給世子武青林,可是武家沒答應,最後鬧了個不歡而散。後來宮裏趙賢妃也派了掌事宮女過去,送了挺重的禮,並且說請武家老夫人進宮坐坐。後宮方麵得到的消息是,昨夜霍文山等人離宮之後,趙賢妃就有對皇上表示過,想要將定遠侯世子招贅為臨安公主的駙馬,不過——皇上當時並沒有答應。”


    蕭樾回京之後就吩咐了雷鳴安排人,去重點盯武家,無論是武家內部還是朝堂方麵,隻要是和武家有關的消息都要仔細留心。


    雖然雷鳴知道他會具體到連武勳續娶的那個夫人孟氏的底細都要派燕北親自去查,必定是有什麽重大的幹係在裏邊的,可是後麵見他三番兩次的接觸武家小姐還沒個正事兒……


    雷鳴承認他的立場挺不堅定的,一不小心就把重點跑偏,現在但凡遇到和武家有關的事,都自動聯想,習慣性的先把和武家二小姐有關的消息報給主子知道。


    而今天,蕭樾莫名其妙發了這一通火之後,他才醍醐灌頂,又注意到主子關注武家方麵消息的初衷了……


    雷鳴正色回稟了“正經事”。


    蕭樾聽後,果然是沒有再次發怒。


    “武青林?這倒是個意外。”他抿抿唇,認真的思索了一下,便是涼涼的道:“趙賢妃注定是做的無用功,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一錘定音,語氣篤定。


    而這個“他”,自然指的是皇帝。


    雷鳴不解:“屬下得到的消息,趙賢妃對此事可是相當執著的,而且武世子的身份和門第也都足夠……”


    蕭樾抬抬手,冷靜的分析:“讓武青林尚公主,武青林的身份和自身條件都沒什麽問題,隻是本朝駙馬有不掌重權的祖製,一旦武青林娶了臨安,他雖然還是可以承襲定遠侯的爵位,但是自武勳之後,定遠侯府的兵權就得交出來了。”


    雷鳴其實並不遲鈍,隻要拋開自家王爺私下對武家小姐的態度不提,他是知道自家主子對武勳的敵意,此時便是茅塞頓開:“如果真能這樣,不是正中下懷?主子前麵讓燕北去搜集武勳的消息,不是想要對付他嗎?現在如果促成了武世子和臨安公主之間的婚事,武家的兵權就遲早都要交出來的。陛下一直想要太子娶武家的一個女兒,本身不就是忌憚武家手中兵權嗎?其實這件事,他應該是樂見其成的吧?昨晚他先拒絕趙賢妃,會不會隻是欲拒還迎?隻是想要借此先試探看一看武家的態度?”


    讓某一個家族幾代人根深蒂固的握著某一方邊境的兵權,這確實不是件好事,在雷鳴看來,皇帝現在其實是欲奪武家的兵權而不得其法。


    而趙賢妃想讓武青林尚公主,這便是個送上門的契機。


    蕭樾往後靠在座椅的椅背上,卻是不以為然:“就算武家人不貪戀權利,願意將兵權歸還朝廷,可是,本王那位皇兄對武家也就隻是忌憚而已,並且在忌憚的同時,更為倚重。他讓太子和武家聯姻,就隻是想要用一種更有效的方法將武家控製在手,繼續為他所用,替他效力,而並非要將武家連根拔起。畢竟——他的手上暫時並沒有比武勳更合適統領南境兵權的人選了。”


    雷鳴的判斷不算全錯,皇帝的確是對武家不放心,對武家握在手裏的兵權更不放心,可是——


    他手上沒有比武勳更可靠的武將能替他守住南邊邊境,所以,他暫時還是必須要依靠武家的。


    武青林雖然還年輕,可在軍中三年,口碑已然不錯,在統帥領兵方麵頗有些天賦,皇帝安排蕭昀娶武家的女兒,是施恩拉攏,想要用這一重聯姻的關係捆綁,以便於讓武家父子能死心塌地的替他守住南境的邊防,可如果武青林從南境退下來的話……皇帝可能就不會那麽高興了。


    “這樣說來,趙賢妃最後隻就能是白忙一場了。”雷鳴忖道,說著,又偷偷地拿眼角的餘光去看蕭樾的臉色。


    他家主子說起正事的時候很正常,雷鳴其實心有餘悸,並不是太想再繼續跟他掰扯武家的話題了,可職責使然,最後還是暗中壯了幾次膽,開了口:“王爺,恕屬下鬥膽逾矩……前些天您讓燕北搜羅送過來了大量和南梁還有定遠侯武勳有關的資料,您這是……準備對武勳下手嗎?”


    蕭樾略一抬頭,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雷鳴立刻垂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仍是硬著頭皮道:“屬下隻是不知道您最後需要做到什麽程度,所以才鬥膽一問,以便以後心裏有數。”


    在上次受傷以前,雷鳴隻覺得蕭樾是和皇帝關係不睦,但是以那件事為轉折點,就算蕭樾從來沒有明說過,他身邊親近的心腹也都能心領神會——


    王爺此次回京,已經有了謀權奪位的打算。


    其實這對雷鳴而言,本來是沒什麽的,畢竟他家主子怎麽看都比那個軟塌塌病懨懨的皇帝更靠譜兒,而蕭樾的所謂行事,唯一的問題就是出在對定遠侯府那一家子的態度上。


    自從回京以後,雷鳴就一直覺得他家主子在某些方麵,可能是腦子沒長全——


    一邊千方百計的撩人家閨女,一邊暗搓搓的算計人家老爹……他這到底是怎麽個邏輯?


    雷鳴這話,雖然耍著花樣拐了一百道彎,可其中的試探之意蕭樾還是一目了然。


    他冷笑:“你要是閑著沒事,這就替本王走一趟元洲城,將武勳的項上人頭帶回來見我亦可。”


    雷鳴陡然一驚,也顧不上怕他,猛地就抬頭朝他看去。


    蕭樾臉上罩了一層寒霜,眼底神色更是深沉冷酷的讓人望而生畏,他看著雷鳴,一字一頓:“你還想問什麽?”


    這渾身的氣場,太有壓迫感和殺傷力。


    雷鳴完全不敢再和他對視,連忙垂下頭去,一顆心砰砰直跳:“屬下告退!”


    說完,就倉促的站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要殺了武勳的話,蕭樾說過好幾次,回京的次日在正陽宮的門外慫恿小太子的時候說過,昨夜在宮裏,他提醒武勳不會把武曇嫁入晟王府的時候,他又半真半假的應了一句……其實雷鳴一直以為他或是隨口一說,或是開玩笑的,直到今天——


    直至今時今日這一刻,他才從蕭樾身上看到了一種鮮明的態度!


    他真的不是說著玩兒的,他是——


    真的對武勳存了強烈的殺意!


    雷鳴隻覺得自己的思維遭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腦子裏整個被什麽東西塞滿了,完全轉不動。


    就算武勳忠心皇帝,蕭樾想要斬斷皇帝的左膀右臂,那想辦法奪了他的兵權就是,真的沒到非殺不可的地步。


    何況——


    中間還夾著一個他明顯很感興趣且有好感的二小姐武曇。


    雷鳴確實百思不解,畢竟他很清楚,蕭樾和武勳分別駐守南北邊境,交集都沒有過一丁點兒,這深仇大恨到底哪兒來的?


    總之雷鳴是投鼠忌器了,暗暗下定了決心,以後在蕭樾麵都前盡量避免提起武家二小姐,即使有有關定遠侯府方麵的消息必須要報給他知曉,和那二小姐扯不上直接關係的,他也都盡量規避。


    決心是這麽下定了,可還沒等從蕭樾那院子裏出來呢,就另有一個和定遠侯府有關的大消息送過來——


    皇後娘娘親下了懿旨,正式為太子定下了婚事。


    太子妃選的是薑皇後娘家平國公府她兄長薑為先的嫡女薑玉芝,定遠侯府的嫡次女武青瓊為側妃。


    兩道懿旨同時自正陽宮裏送出。


    兩家府邸離著皇宮都不算近,但是互相之間並不遠,並且為表重視,是陶任之親自出宮來傳的旨。


    彼時武家剛被慶陽長公主母女大鬧了一場,才消停下來,老夫人都還沒緩過來,秦管家就又火急火燎的跑了一趟主院:“老夫人,宮裏的信使到了,說陶總管馬上就到,請咱們三小姐候著準備接旨。”


    接聖旨自然是要闔府上下全部出動的,而宮裏強調讓三小姐候著,老夫人自然知道是指婚太子的那件事定下來了。


    她也說不上高興或者不高興,隻很平靜的應了一聲:“知道了。南院和允闌軒都叫人去告訴她們了嗎?”


    “已經有人去了!”秦管家道。


    老夫人略一頷首,抬手示意周媽媽扶她下炕:“我知道了!你趕緊安排去吧,把府裏所有的人都叫過去候著,準備接旨吧。”


    “是!”秦管家答應了一聲。


    接聖旨是大事,半點馬虎不得,他趕緊就下去準備了。


    這邊周媽媽也趕緊叫了丫鬟們進來伺候老夫人換朝服、重新梳妝,又問:“老夫人,陶總管親來傳旨,您要不要也單獨給他塞個紅封?”


    孟氏的為人也算八麵玲瓏,管家的能力還不錯,給陶任之的紅包以及隨行宮人們的喜錢她都會出麵安排,隻是陶任之畢竟身份特殊。


    老夫人略一點頭:“備下吧!”


    此時的允闌軒。


    武青瓊因為昨天在宮裏丟了臉,氣不過,回來之後就嚷嚷著說自己不舒服,關在房裏不肯吃東西也不肯見人。


    孟氏想著她受了委屈,就跟教她規矩的嬤嬤說了,今天暫且讓她歇息一日。


    武青瓊一上午沒出房門,以至於慶陽長公主登門的消息都不知道,還是人走以後聽木棉跟她說的。


    “三小姐?三小姐在嗎?”門房的婆子滿心歡喜來報信能多拿一份賞錢,故而也不等通報,衝進院子就把門板拍的砰砰響。


    “嚎個鬼,大白天的,叫喪呢!”武青瓊衣裳都沒穿,正躺在床上懊惱錯過了看黎薰兒母女出醜的一場好戲呢,被這動靜吵的彈坐而起,順手就抓起床頭桌上已經半涼的一碗雞湯。


    坐在外間榻上整理絲線的木槿連忙起身去開門。


    那婆子撞進來,也是喜滋滋的就往裏闖:“三小姐大喜……”


    話沒說完,就被武青瓊一碗雞湯扔出來,潑了她一身。


    那婆子瞬間懵了,正好府裏的午飯還沒開,她杵在那裏聞著誘人的雞湯味兒,一時突然忘了反應。


    木棉跟著快走進來,不悅斥道:“你怎麽回事,這是小姐的閨房,你傳話就傳話,怎麽這樣咋咋呼呼的?”


    那婆子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立刻又掛了滿臉的笑,屈膝行了個大禮:“三小姐大喜,奴婢是奉命來給小姐報喜的,請小姐趕緊梳妝打扮吧,宮裏的聖旨即刻就到。”


    這話聽著沒頭沒尾的,木槿一時沒聽明白。


    武青瓊一聽說是宮裏給她傳旨來了,卻是靈機一動,馬上就掀開被子,赤腳跳下床就跑過來。


    雖然床前鋪了地毯,卻被雞湯灑了一地。


    “小姐先穿鞋,地上髒!”木棉迎上去攔。


    武青瓊一把將她推開,抓住那婆子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眼睛確認道:“你剛說什麽?宮裏來傳旨?傳的什麽旨?你說清楚了!”


    那婆子討好著笑:“說是三小姐的婚事定了。”


    消息來等得太突然,武青瓊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後努力的甩甩頭讓自己清醒,眼神變為狂喜,口中喃喃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這件婚事總算板上釘釘,是她的了!


    這是從武曇那裏搶來的婚事,這個過程逆轉,遠比這件喜事本身更讓她覺得揚眉吐氣。


    武青瓊高興的在房間裏不住的轉圈兒。


    那婆子搓搓手,還巴巴的等著呢:“奴婢恭喜三小姐,賀喜三小姐,您大喜了!”


    武青瓊心裏美滋滋的,當即一揮手:“賞!還有允闌軒的所有下人,都賞!每人賞銀五兩!”


    “謝三小姐!”木棉道了謝,先從抽屜裏拿了銀子塞給那婆子。


    那婆子接過銀子,就更是喜笑顏開,又恭維著說了好些吉祥話才走的。


    而這麽一會兒,院子裏的所有人也都相繼知道了這個好消息,紛紛堵在門口道喜。


    本來正在廂房幹活的木槿也聞訊趕來,並顧不上發賞錢,趕緊又叫了兩個丫頭進來一起幫著先給武青瓊更衣梳妝。


    武青瓊坐在妝台前麵挑首飾,突然想起了什麽,就轉頭問木槿:“這個消息武曇知道了沒有?”


    嚴格說來,這門婚事就是她從武曇那裏搶過來的!


    從小到大,武曇有老夫人撐腰,雖然孟氏也寵她,可凡事都是武曇壓了她一頭。


    現在她能嫁給太子了,武曇的婚事卻吹了,武青瓊是覺得窩囊了十多年堵在胸口的那口惡氣今天總算是出了。


    木槿笑道:“不用咱們特意去說,宮裏的聖旨送到,是要闔府上下都一起出去接旨的,小姐您接旨的時候二小姐也得在旁邊陪著。”


    “是我太高興,差點忘了是要全家一起出去接旨的。”武青瓊一拍腦門,可是再想想還是不太放心:“武曇沒出門吧?快,去個人到鏡春齋看看,這麽大好的機會,我可得讓她在場看著。”


    “是是是,奴婢這就叫人去看看。”


    主子即將飛上枝頭做鳳凰,整個允闌軒裏都喜氣洋洋的。


    武曇確實沒出門,她從武青林那回來,正在糾結是要先吃飯還是先歇個午覺杏子就回來了,還一臉的不樂意。


    “不是叫你去林府送信嗎?怎麽又回來了?”武曇不解的回頭看她。


    杏子賭著氣道:“我走到門口,正好迎著宮裏來人,說宮裏賜婚的聖旨馬上就到,讓咱們府上趕緊準備接旨。”


    程橙也停下手裏的活兒:“是三小姐?”


    杏子氣鼓鼓的,不想說話。


    在這樁婚事上,兩個丫頭都替自家小姐鳴不平,雖然一開始說可能要被指婚給太子的時候自家小姐也沒見就是怎麽樂意,可不樂意歸不樂意,現在被三小姐算計著搶走了婚事,這根本就是兩碼事,這可謂是她們小姐在三小姐麵前最憋屈的一次了。


    程橙也是擔心武曇氣不過,有些憂慮的轉頭看她。


    武曇左右看看兩個丫頭看她的眼神,卻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她衝杏子抬抬下巴:“幹嘛呢?她接旨又不是你接旨,趕緊給我送信去啊!”


    杏子也不知道她家小姐怎麽突然就大方起來,不過想著這賜婚的事已經板上釘釘,她是懶得看三小姐得意的,幹脆就躲出去算了,於是一跺腳又轉身走了。


    武曇倒是無所謂,低頭看看身上。


    她現在正在長身體,每年都會拔個兒,這身春衫就是今年新裁的,就是顏色略顯素淨了些。


    程橙問:“小姐可是要換身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好歹也是輸人不輸陣。”


    程橙並不是個爭勇鬥狠的性子,但是這一次的事卻是怎麽想都替自家小姐憋屈。


    武曇白她一眼:“你們這幾個丫頭,怎麽這麽不懂事兒?人家大喜的日子,咱們跟著搶什麽風頭?我告訴你啊,一會兒出去了,一定給我高高興興的穩住了,別讓人覺得你家小姐輸不起,那才是真真的丟人。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越生氣反而是讓武青瓊越得意呢。”


    程橙想想也是,立刻打起精神來:“那奴婢出去跟下頭的人也都說一聲。”


    武曇把院子裏的人都叫齊了,也沒等秦管家再派人來請就帶著大家往大門口去了。


    彼時武青林已經到了,在忙著幫秦管家安排接旨的事宜。


    老夫人和武曇幾乎是前後腳,左右一看卻是孟氏母女兩個還沒到。


    “祖母!”武曇快走兩步迎到老夫人麵前。


    老夫人看她笑得燦爛,毫無負擔,可不覺得她就是心裏沒疙瘩,反而隻當她是為了府裏的和睦和名聲懂事兒的不計較,便越是心生愧疚,抬手給她把鬢邊垂落的一縷發絲整理好,又握住她的一隻手道:“沒事兒,這滿京城的品貌雙全的世家子弟,祖母一定給你挑個最好的。”


    進宮去有什麽好?也就武青瓊那種眼皮子淺的才會處心積慮的去搶這種風頭。


    老夫人是這麽想的,可也誠如大家所知道的——


    這事兒就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重點是武青瓊是通過損人利己的手段搶了原本是武曇的婚事。


    人家再不看好,再不喜歡,也不是你強搶的理由。


    所以老夫人還總覺得對不住武曇。


    武曇多少能明白老夫人此時的心情,也不多做解釋,隻乖巧的笑了笑:“我知道祖母疼我!”


    祖孫兩個又等了會兒,一直到宮裏傳旨的儀仗進了巷子口了,孟氏母女才姍姍來遲。


    武青瓊換了自己最名貴也最亮眼的一套衣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被兩個丫頭一左一右的扶著快步走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可走在她身邊的孟氏看上去卻憂心忡忡的,臉上都沒見個笑影兒。


    老夫人看見她二人就不悅的斥責了一句:“這是什麽場合?怎麽才來!”


    一邊示意周媽媽把被乳母抱過來的武青睿接過來,放在了地上,安排在適當的位置上站好。


    “哦!”孟氏猛地回過神來,趕緊解釋:“母親莫怪,睿兒中午吃飯的時候弄髒了衣裳,我給他換衣裳耽誤了一會兒。”


    孟氏一開始就反對武青瓊嫁入皇室,這是武曇早就看出來了的,可是今天這樣的場合她卻露出這樣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就確實有些過了。


    武曇狐疑的盯著她看了好幾眼,以孟氏的精明,本不應該無所察覺的,可今天她就是始終心不在焉的完全沒有注意。


    反倒是等武曇重新移開視線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武青瓊已經盯她半天了。


    可能是因為她一直也沒個反應,武青瓊的眉毛都皺成團了,看見武曇終於看向她,就很是得意的抬高了下巴冷哼了一聲。


    武曇懶得理她,倒是很樂於配合她,也跟著冷哼了一聲。


    然後,姐妹兩個就很默契的把視線從彼此臉上移開。


    宮裏陶任之的轎子轉眼就到。


    老夫人領著武家眾人跪地,聽他宣讀了聖旨,武青瓊含羞帶怯的上前接過聖旨,她跟蕭昀的這樁婚事就算定下了。


    陶任之笑得還是一臉褶子:“恭喜三小姐,恭喜老夫人,定遠侯爺不在京城,來日府上著人往南邊送信的時候也替老奴問聲好。”


    這就是說皇帝不會親自去信通知武勳此事了。


    周媽媽攙扶著老夫人上前,老夫人笑道:“老身替犬子謝過大總管記掛,您出宮傳旨,一路辛苦,請入內喝杯茶吧。”


    陶然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麵上笑容仍是甜膩的無懈可擊,卻是稍稍壓低了點兒聲音道:“多謝老夫人好意,茶老奴今日就不喝了,我還得趕著去下一家,因著您這邊和平國公府順路,老奴圖個省事兒,就先往您這來了!”


    老夫人聽得微微一愣。


    昨日皇帝壽宴,薑皇後特意讓平國公老夫人帶著薑玉芝去她那說話的時候,老夫人對蕭昀太子妃的人選已經心裏有了考量,這時候還哪有不明白的?


    本來武青瓊就隻是個側妃,就算順路,陶任之傳旨也該先去薑家的。


    而顯然,陶任之自己不敢這麽隨便,他會先來武家,必然是有帝後授意的。


    老夫人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孟氏則是還完全的不在狀態,一點也沒個當家主母的樣子,半點事情也不出麵張羅,還杵在那裏,神遊太虛。


    武青林看在眼裏,立刻給秦管家比劃了個手勢,同時不動聲色的上前,替老夫人說道:“既然大總管事忙,那我府上就不留您了,下次有機會,一定要來府上坐。”


    “世子客氣了!”陶任之笑道。


    這時候老夫人也緩過神來了,一看孟氏居然完全沒個反應,突然意識到事情不對,就趕緊給周媽媽使了個眼色。


    周媽媽上前,從袖子底下將老夫人準備的那個紅封遞給武青林,武青林又借著跟陶任之寒暄的間隙一樣是從袖子底下塞了過去。


    曆來出宮傳旨的內侍都要拿紅包的,這是不成文的規矩,陶任之也不推脫,順勢將東西收了,“謝過老夫人和世子!”


    老夫人那邊卻是有點急了——


    就因為孟氏平時辦事還算穩妥,而且今天這事兒又是衝著武青瓊的,她根本就沒想到孟氏會連賞錢都不準備就出來了。


    畢竟是這麽大的喜事,就算她塞了紅包給陶任之,這要是不給隨行的人都發個賞錢,傳出去定遠侯府一定會被人恥笑的。


    正在著急,也好在是秦管家的動作夠快,武青林一示意,又稍微寒暄著拖了陶任之一會兒他進進去取了些銀子出來。


    托盤上都是十兩一錠的銀錠子,隻是倉促之間來不及找荷包裝,不過隻要不讓跑腿兒的人空手而歸也就成了。


    武青林對眾人道了聲辛苦,讓秦管家把銀子拿去發了。


    武青瓊本來就隻顧著自己心裏美呢,壓根都不記得還有打賞這回事,這時候反應過來,再回頭一看自己的母親還一動不動的杵在那,跟個木頭一樣,頓時就覺得臉上無光,頗有些無地自容。


    她拉下臉,去拽孟氏。


    孟氏猛地一個激靈,這才驟然有點清醒了過來,就見老夫人正不滿的斜睨她,而武青林已經客客氣氣的把陶任之往巷子外麵送。


    孟氏臉上也有點掛不住,小聲道了句:“母親,對不起,我……我今兒個有點不舒服,所以……”


    她這樣子,看著確實是不對勁。


    武曇全程將她的神情舉動都看在眼裏,就越發肯定孟氏是心裏有事!她明明是個很穩得住的人,如今卻在武青瓊和太子的這樁婚事上頻頻失態,即使她跟自己是一路心思,擔心宮裏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可現在武青瓊都還沒嫁呢,又不是遇到什麽生死攸關的大事了,她何至於這就丟了魂兒?


    老夫人已經不想再跟她多說什麽了,隻道:“兩個月後的婚期,時間有些倉促,嫁衣宮裏應該會來人給她裁,嫁妝還有別的事兒你都抓緊安排吧。”


    “是!”孟氏十分牽強的擠出一個笑容:“兒媳省得了。”


    老夫人不耐煩再看見她,就轉頭交代武曇:“一會兒青林忙完了讓他去我那一趟。”


    “知道了祖母!”武曇順從的應了,老夫人就帶著自己院裏的人先進門去了。


    武青瓊因為孟氏沒替自己安排好賞銀的事,弄得很不高興,正不滿的盯著她呢,孟氏卻又進入了那個神遊的狀態,默默地往大門之內走去。


    要不是她向來心疼自己,武青瓊簡直都要懷疑她這是故意的讓自己下不來台,左右一看,隻能自己大聲的道:“秦管家,一會兒去母親院裏支銀子,闔府上下全部都有賞,每人五兩,管事以上的十兩。”


    “謝三小姐恩典!”在場的下人們紛紛磕頭道賀。


    聽著這一波高亢的恭維聲,武青瓊總算是覺得心裏不那麽堵得慌了。


    武曇的心思卻壓根不她身上,見著孟氏進門,就匆忙的吩咐了程橙一聲:“你在這等著大哥,一會兒替我傳話,我先進去了。”


    說完,就提了裙子匆匆的進去了。


    她尾隨了孟氏一路,孟氏走得很慢,可是一路上都沒跟身邊的人說一句話,一副心事很重的樣子,從頭到尾都沒發現她就在後麵。


    等走到不得不分道揚鑣的時候,武曇才放棄了,帶著安巧這些人回了鏡春齋。


    太子的婚事,是一件值得舉國歡慶的大事,宮裏接連兩道賜婚的聖旨傳出來,甚至是聖旨還沒送到兩家人手裏,稍微有點人脈的勳貴之家就都得到了消息。


    其中,也包括霍芸嫿。


    昨夜請大夫去看過,確定她是被趙賢妃踢斷了鼻梁,她當時簡直就有如晴天霹靂,差點嚇瘋了,連夜就又叫人去請了城裏最好的接骨大夫上門給她正骨醫治。


    可是傷在臉上的骨傷,並不好治,稍微一個不慎,留下一丁點兒的缺陷都有可能毀了她的整張臉。


    雖然霍文山從小就在不遺餘力的培養她,琴棋書畫,甚至於歌舞琵琶她都樣樣精通,可是她卻很清楚——


    她的臉,才是重中之重,是一切其它才藝的基石。


    試想,如果她是一個醜八怪的話,那麽就算她再是多才多藝,又有哪個男人會有興致多看她一眼?


    如果說,昨天在宮裏她暗算臨安公主的事情敗露,她就隻是害怕,那麽知道鼻梁被踢斷了之後她就是惶恐了,惶惶不可終日,一整個晚上不能入眠,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渾渾噩噩的,午間剛小憩了一會兒,還沒睡熟呢,就又聽到了這個雪上加霜的消息。


    “你說什麽?”霍芸嫿蹭的就從睡榻上翻身坐起,瞪著眼,眼珠幾乎都要脫眶而出,死死的盯著帶回來消息的秋凝。


    因為沒怎麽睡,她的眼睛裏都是血絲,臉上還有淤青,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不像是平時那個美豔高貴的小姐,反而像是個橫死的女鬼一樣……


    秋凝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閃躲著目光道:“是真的,陶總管親自出宮傳的旨,平國公府的薑玉芝薑小姐為太子妃,定遠侯府的三小姐為側妃,婚期定在六月廿五,說是皇後娘娘特準兩人同日入東宮與太子殿下成親。”


    霍芸嫿聽完她的話,雙手就緩緩的的喪失了力氣,失魂落魄的跌坐回美人榻上。


    其實昨晚那件事敗露之後她就意識到自己已經完蛋了,可是接踵而來的各種衝擊太多,將她打擊的筋疲力盡,這才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憂慮自己的前程。


    而現在,這猝不及防的兩道聖旨出宮,終於讓她再次清楚的意識到她是真的完了。


    她的皇妃之夢,還沒正式開始,就這麽化作一片飛灰,消失得幹幹淨淨了……


    這前後也才僅僅是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這個夢,碎裂得太快,所以哪怕接連遭受打擊的痛苦還在身上,她都還是覺得恍然如夢。


    可是——


    怎麽就會這樣子了呢?


    明明一個月之前,她還勝券在握,篤定是已經將一個太子側妃的頭銜收入囊中了……


    這才幾天,怎麽會天崩地裂,讓她一夕之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就好像是老天跟她開了一場天大的玩笑一樣,霍芸嫿覺得好笑,最後卻捧住自己的臉,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如果說,武青瓊和霍芸嫿都各自經曆了她們人生中的一場轉折巨變,那麽這一日的宮中,小太子蕭昀也在經曆他人生中一場巨大的風暴。


    昨夜皇帝宿在了正陽宮,說是有事要和薑皇後商量,他不方便跟著去,但是想著他們要商量的事,就一整個晚上都心煩意亂的,一直翻來覆去到後半夜才勉強入睡。


    次日一早,他要跟著皇帝上朝聽政,偏偏又趕上南方有緊急奏報進京,說是由於最近連日暴雨,導致了南方數地受災,商量重建河堤和賑災的事情就耽誤了大半天。


    等他下朝從大殿出來,等在殿外的小尤子已經滿頭大汗,“殿下!”


    蕭昀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不好:“出什麽事了?”


    “一大早皇上留了兩道聖旨在正陽宮,半個時辰之前,皇後娘娘已經命陶總管往薑、武兩家傳旨給您賜婚去了。”小尤子道。


    蕭昀心裏一怒,當即沉下臉來,額角都鮮見的現出青筋。


    他一撩袍角,快步往台階下麵跑,一邊從牙縫裏擠出字:“回東宮,調集侍衛去追,務必把人給我截回來!”


    聖旨出宮,皇帝不說追回來,誰敢妄動?


    小尤子追在他後麵跑,哪裏敢應:“殿下……”


    “讓你去你就去!”蕭昀不耐煩的大聲嗬斥,“先給攔下來,本宮這就去見母後!”


    頭也不回的直奔後宮。


    ------題外話------


    某男主裝逼臉:本王會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吸引?不!絕對不可能!


    雷鳴碎碎念:我都看出來了……


    某男主捂臉:看出來了也別說,本王堅決不承認!


    曇子:倆蛇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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