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昀渾身的煞氣,氣勢洶洶。


    雖然從陶任之出宮的時間上算,就算派人去追也指定是來不及了,可小尤子知道他家殿下心裏不痛快,自然隻得順著他,立刻就回東宮搬救兵去了。


    這邊蕭昀往後宮去,直闖他母後的正陽宮。


    薑皇後正在看賬本,突然聽見外麵的動靜,一抬頭,就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直闖而入,也不叫宮人通傳,宮婢們全都倉惶後退,給他讓路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蕭昀沉著臉,周身都是顯而易見的怒氣。


    薑皇後微微蹙眉:“怎麽了這是?今兒個這是才下朝?”


    一看兒子這架勢似乎不對,立刻就給方姑姑使了個眼色。


    方姑姑略一頷首,就揮揮手,把殿內侍奉的宮婢們全部趕了出去,快走兩步到外殿去將大門合上。


    蕭昀本是進來就想發脾氣的,一看他母後和方姑姑的這個反應才驟然清醒了些——


    他是當朝太子,有太多的地方都要恪守分寸。


    於是忍了又忍,等到方姑姑把宮人都驅散了,他方才快步走到他母後麵前,二話不說,先是直挺挺的就跪下了。


    薑皇後看得有是一愣。


    蕭昀道:“母後,兒臣不想這麽早娶親,還請父皇和母後收回成命,將賜婚的聖旨召回。”


    就為了給他選妃的事,他心裏一直不痛快,並且前麵也很是鬧過幾次,但每回都是抱怨兩句隨便的發發脾氣就算了,今天進門就是這麽大的陣仗,倒是把薑皇後和方姑姑都驚了一跳。


    “你這是——”薑皇後愣了半晌,隱隱的就倒抽一口涼氣。


    方姑姑也連忙快走兩步過來就要扶他:“我的小殿下,您這是做什麽呢?您跟娘娘是親母子,有話就好好說,怎麽用得著行這麽大的禮?”


    蕭昀卻是一把揮開她的手,執拗的跪在薑皇後麵前,重複道:“母後,兒臣誠心懇求,請您收回成命,追回聖旨!”


    薑皇後緩了半天這才稍稍冷靜了下來。


    “胡鬧!”她緊皺著眉頭,盯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兒子,突然就有點心口發悶,一把將賬本摔在桌上,冷聲訓斥道:“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況你父皇還是一國之君。君無戲言,聖旨既然已經出宮,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還有追回來的道理?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起來!”


    “兒臣沒有胡鬧!”蕭昀還是執意不起,梗著脖子直接與她對抗,“怎麽說都是兒臣自己的婚事,兒臣就是不想現在就成婚,母後若是不答應,兒臣今日就在這裏長跪不起!”


    自己的兒子,薑皇後最是了解,別看他現在年紀還不大,卻是最為固執和有主見的。


    眼見著是勸不動了,薑皇後也隻能軟了語氣哄著了:“道理母後都與你說了多少遍了,我想你也都是明白的,想讓你早點成家立室是你父皇的意思,就是本宮也反駁不得,你父皇的身體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難道你是想讓他……”


    話到一半,猛地察覺自己失言,她又連忙打住。


    皇帝的身體不行了,恐怕支撐不了一兩年了,雖然這是他們彼此都知道的事,可皇帝就是皇帝,哪怕是私底下,言辭之間也是要避諱的。


    薑皇後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昀兒,你既身為太子,就當是明白自己身上擔負的責任。上回你說不喜歡定遠侯家的二姑娘,本宮也依著你給你換了,這次給你定的正妃是你舅舅家的表姐玉芝,你表姐的性情你是知道的,溫柔嫻靜,知書達理,再加上親上加親,大家都是一條心,她必然也會順著你的,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蕭昀確實不滿意,薑皇後甚至也知道,他不滿意的並不是自己給她選的姑娘們,而是——


    這種被人操縱,連婚姻大事都要拿來做交易和籌碼的現狀。


    可是又能有什麽辦法?


    他如今的這般年紀,一旦皇帝不在了,除了用聯姻捆綁住有用的人暫時來穩定朝局,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


    這個理由,蕭昀也無力反駁,反正他就是不要成這個親,就仍是斬釘截鐵的道:“母後覺得她好,我卻不覺得,總之我不要娶,母後若是不答應,那兒臣就去求父皇。”


    說著,就利落的站起來,轉身往外走。


    薑皇後嚇了一大跳,趕緊喊:“方錦,快攔住他!”


    方姑姑也顧不上什麽上下尊卑了,立刻衝上前去將蕭昀擋下:“太子殿下——”


    話音未落,蕭昀又一把推開了她,繼續往外走。


    薑皇後怒不可遏,蹭的也跟著站起來,左右一看他這是要闖禍,順手抓起手邊的茶碗就砸在他腳邊。


    方姑姑一抖,連忙就跪下了:“娘娘息怒!”


    蕭昀也是頭次見他母後這般失態,咬咬牙,終於是止住了步子,隻是回轉身來,還是一副死不屈從的模樣,冷冷的道:“這些年來,母後對兒臣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你是太子!可兒臣就是不明白了,兒臣這個太子到底是當了個什麽意思?從小到大,有哪一件事是兒臣自己能做主的?小到幾時起身幾時就寢,每一餐飯要用到幾分飽這樣的瑣事,甚至見到什麽人該說什麽話,大到我該習文還是練武,做事的時候要把我怎樣的分寸和立場,全都要按照別人給我安排好的套路走,容不得半分偏差。母後,您總說將來這天下江山都是我的,真的是我的嗎?現在,我卻連想要娶個什麽樣的妻子都不能做主?我的將來,到底是天下之主,還是這普天之下最大的傀儡?”


    他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就情緒失控的怒吼出來。


    薑皇後被兒子給鎮住了,張了張嘴,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安撫他。


    蕭昀緊抿著雙唇,與她對峙,依舊是一副不肯妥協的模樣。


    薑皇後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在一突一突的猛跳,她直覺的還想要安撫,卻更知道兒子執拗的脾氣,於是就狠狠的咬牙擠出幾個字:“那你到底想娶個什麽樣的女子?”


    蕭昀被她問得一時語塞——


    這個問題,他自然也回答不了。


    薑皇後其實也不想這麽逼他,可是現在的這個局麵,木已成舟,是萬萬容不得他再反悔胡鬧的,她也隻能狠下心來,給蕭昀施壓,反問道:“你是還惦記著霍家的那個姑娘是不是?”


    蕭昀想要說不是,薑皇後卻完全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緊跟著就沉聲怒道:“以前我與你說你不聽,經過昨天的事,你還看不清那一家子都是些什麽東西嗎?那樣攪風攪雨的惹事精,就是尋常百姓家娶妻納妾都要繞著走的,你怎麽就執迷不悟呢?就算她的樣貌生得再好,她能好幾年?而且你貴為當朝儲君,將來整個大胤皇朝都是你的,這天底下比她樣貌殊麗,品行又好的姑娘何止萬千?你想怎麽著都行,怎麽現在就非要轉不過這個彎子來?”


    昨天蕭昀對霍家人的態度她看見了,並不覺得蕭昀還會繼續被霍芸嫿所迷惑。


    隻不過,薑皇後了解自己的兒子,知道蕭昀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


    死鴨子嘴硬!


    他對霍芸嫿畢竟是動過真心的,即使現在他心裏已經改觀,另有了想法,也還是會死撐著麵子,不肯當麵承認。


    所以,她就故意拿霍芸嫿來堵他的嘴。


    提起霍芸嫿,蕭昀就更是心裏堵得慌,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


    他的確是已經被霍芸嫿惡心到了,更是自覺沒臉再跟他母後爭執了,正要負氣而走——


    可他父皇母後作主張替他定下的婚事也確實是讓他無法釋懷、接受。


    這邊薑皇後見他氣衝衝的轉身往外走,剛鬆了一口氣緩緩的坐下,不曾想蕭昀走了兩步卻又忽的再次頓住了腳步轉身。


    薑皇後與他的目光撞上,心裏頓時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咯噔一下。


    然後,果然就聽蕭昀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冷冷說道:“母後說得對,兒臣就是中意霍家千金,如果您一定要讓兒臣承認您與父皇定下的兩門親事也可以,準我娶她,我可以聽從你們的安排,按時成親!”


    “小殿下,您快別開這樣的玩笑。”方姑姑一個哆嗦,就差衝上去捂他的嘴了。


    薑皇後更是如遭雷擊,萬沒也想到自己會被他拿這話反將一軍,嘴唇嗡動半天,愣是被他堵到啞口無言,隻是緊張不已的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蕭昀直直的站在那裏,臉上表情帶了點玉石俱焚的慘烈,語氣冷硬的再次質問道:“母後答應嗎?或者——您想我親自去求父皇?”


    說著,就作勢要轉身離開。


    “站住!”薑皇後慌了,厲喝一聲,趕緊自桌後繞過來,追上去一把將他扯回來,抓著他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嚴厲的警告:“你胡鬧也要有個限度!這樣的話,你與本宮說說也就算了,可切莫要說到你父皇的跟前去。要是讓你父皇知道你耽於美色、玩物喪誌——哪怕是假的,會是個怎樣的後果,即便我不說你自己也知道!”


    這些年來,皇帝一心一意的培養蕭昀,一則因為他是嫡子,也是現存的皇子當中最年長的,二則也因為他確實聰明又爭氣,漸漸地才讓皇帝對他越發的滿意起來。


    可事實上,皇帝卻並不止他這一個兒子,他並不是唯一的選擇,皇帝即使再偏愛他,也是有底線的。


    薑皇後可以說是被蕭昀嚇壞了,盯著他的眼睛裏滿是不確定的惶恐。


    蕭昀自知也抓住了薑皇後的軟肋,就更是變本加厲的繼續與她對抗:“兒臣也不想這樣,反正就這一個條件,答不答應,母後做主!”


    卻仍是死咬著此事不放。


    母子兩個,四目相對。


    薑皇後何嚐不知道他是在激自己,可這孩子一直都對現狀不滿,議親的事就是他心裏的坎兒,為了反抗這件事,他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


    旁邊的方姑姑急得直冒冷汗,可薑皇後都拿蕭昀沒辦法,她就更沒辦法了。


    時間在點點滴滴的流逝,蕭昀卻沒有絲毫軟化下來的跡象,薑皇後漸漸扛不住了,最後權衡半天,終是心一橫:“隻要本宮答應把她指給你,你就不鬧了是嗎?”


    蕭昀微微皺眉——


    薑皇後的這個反應,有點偏離他預期了。


    他緊抿著唇角,咬牙不語。


    薑皇後也是狠狠的一咬牙,鬆開了握著他肩膀的雙手,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好!那本宮就如你所願,我會馬上再發一道懿旨,替你把她也定下來!”


    “母……”蕭昀一個激靈,當場就要反悔,可是一對上薑皇後眼中決絕憤怒的神色……


    他老毛病就又犯了,死也拉不下麵子改口了。


    最後,就隻是一語不發的瞪著他母後。


    眼見著母子兩個又僵持住了,方姑姑正著急,就聽門外有宮女稟報:“皇後娘娘,平國公夫人攜舅夫人和表小姐進宮謝恩來了。”


    顯然,賜婚的聖旨是早一步都送到了。


    木已成舟!


    蕭昀就是再不情願,也知道覆水難收的道理,當即就惱羞成怒的轉頭衝了出去。


    他一把拉開殿門,動作太過突然迅猛,將正站在門口的宮女嚇了一跳。


    “原來殿下也在啊!”站在殿前的薑老夫人含笑打招呼。


    薑玉芝則是羞怯的屈膝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蕭昀本來就在為了這事兒生氣,如今一看見這群人,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著臉,吭都沒吭一聲的疾行而去。


    薑家的人還從沒見他這樣失態的模樣,尤其薑玉芝,還保持著一個屈膝行禮的動作就被晾在那兒了……


    滿院子的宮婢內侍都盯著呢,臉上立刻就有些掛不住。


    薑老夫人也意識到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對,她跟薑皇後是親母女,雖然知道有點不太合規矩,也還是沒再等著裏麵傳話就主動帶著兒媳跟孫女兒進了正殿。


    彼時薑皇後剛被蕭昀折磨得心力交瘁,見到娘家人,也沒力氣過分偽裝,隻道:“母親和嫂嫂來了?坐吧!”


    薑老夫人卻是有些狐疑的盯著地上的碎瓷片看。


    “剛剛失手摔碎了。”薑皇後麵上也有些尷尬,立刻示意方姑姑給收拾了。


    方姑姑收拾了碎瓷片出去,宮婢也送了茶水上來。


    薑皇後揮揮手:“都出去吧,本宮和母親說說話兒!”


    “是,娘娘!”宮婢依言退了出去。


    平國公的爵位現在還是薑皇後的父親薑揚德的,隻不過他年事已高,已經辭官在家恩養,平國公府實則是由皇後的嫡親兄長薑為先支撐,薑為先現領任工部尚書,薑家算是財力雄厚了,他的夫人李氏,則是出身清貴,李家雖不是什麽實權派,卻也是書香傳世的名門世家,在京城裏頗有名望。


    一家人依次坐下。


    先開口說話的人是薑老夫人,她也是有些遲疑:“方才迎著太子殿下出去,娘娘和小殿下之間可是鬧了什麽不愉快了?”


    一想到蕭昀方才頂撞她的事,薑皇後就覺得自己的心口被氣得生疼,她手壓著胸口緩了緩,卻不得不顧著娘家人的臉麵和看法,隻避重就輕道:“真是氣死我了!霍家那個狐媚子,也不知道是給他灌的什麽迷魂湯,本宮實在懶得跟他生這個氣,橫豎就是個玩意兒,由著他吧,過了這陣子就好。”


    薑老夫人倒是還好,李氏聽了這話,心裏卻是咯噔一下——


    她隻是薑皇後的嫂子,雖說皇後很照顧娘家人,可她到底隻是個外人,和薑皇後之間交不上心,對太子的真實性情更是了解得不多。現在太子才隻有十二歲,如果這就隨隨便便被女人左右了……


    她是不得不擔心自己女兒的將來的。


    薑皇後見她神色有異,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於是就含笑衝薑玉芝招招手:“玉芝你來,姑母跟你說兩句私房話。”


    薑玉芝立刻站起來,邁著小碎步走到她麵前,規規矩矩的行禮叫了聲:“姑母!”


    薑皇後握了她的手,笑容很是慈愛:“陶任之把聖旨送到了,本宮也就放心了,婚期定得近了些,這些日子你跟你母親都辛苦些,好好備嫁,大婚需要東西,本宮這邊能準備的都會盡量替你準備,你那邊缺什麽了也不要見外,盡管跟本宮說,知道嗎?”


    薑玉芝今年也是十四,本來如果不是因為武曇和蕭昀的婚事告吹,她那邊李氏今年也在張羅著開始為她選親事了。


    本來讓蕭昀娶武曇,就是衝著定遠侯府的兵權去的,現在既然換了人,武青瓊做不得太子正妃了,那麽蕭昀的太子妃之位薑皇後自然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對於親上加親這回事,薑家上下其實也都沒有意見。


    試想——


    他們這一門,接連出了兩位皇後,這是怎樣的榮耀?


    要不是武曇和蕭昀的八字合不上,他們薑家還真沒有這樣的造化。


    現在,薑皇後對她又這般關照,薑玉芝自是受寵若驚,小臉通紅的連忙謝恩:“玉芝多謝姑母關照。”


    “你是本宮的親侄女,本宮關照你是應該的。”薑皇後笑了笑,緊跟著話鋒一轉,繼續道:“太子比你小兩歲,但也不是個不懂事的,隻不過就是脾氣倔了些,屆時你多擔待著就是,至於旁的人,旁的事——這宮裏,有姑母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這已經是個了不得的保證了。


    薑玉芝再度謝恩,薑皇後這才放開她的手,讓她回去坐。


    待到薑玉芝回到李氏身邊重新坐下,薑皇後才又稍稍整肅了神情對薑老夫人和李氏道:“母親,嫂嫂,今天傳旨的事兒我知道有些委屈了玉芝,但是也還是希望你們體諒,現在太子畢竟還未長成,需要顧慮和平衡的關係有很多,所以……”


    說的,自然就是陶任之傳旨時候先去的武家那樁事。


    這件事若是放在別的人家,心裏勢必要起疙瘩的,薑老夫人卻是心領神會的直接接過她的話茬道:“娘娘莫要說這些見外的話,你和太子的難處,你父親和哥哥都能體諒,這又不是跟別人,你不用往心裏去。”


    李氏也跟著附和:“是啊,又不是外人,咱們都明白的。”


    薑家的人確實沒有計較這些,正好也到晌午了,薑皇後又留她們一起在正陽宮用了午膳才叫人送了她們出宮。


    可是一直到送走了薑家的人,薑皇後的心裏也都還是氣悶,手撐著額頭半天不想動。


    方姑姑走過去替她按頭,輕聲的勸道:“事情不是都解決了嗎?娘娘就不要再想了,太子殿下就是那麽個倔脾氣,他心裏都明白著呢,就算真的把霍家那姑娘也納過去,也不會出什麽事的。”


    薑皇後歎氣:“本宮倒是不擔心這個,那個霍芸嫿剛把賢妃母女給得罪慘了,如果真叫她進了東宮,賢妃怕是就能收拾了她,本宮就是……今天太子跟本宮鬧成這樣,本宮總覺得心裏堵得慌。”


    母子之間,互相較勁,最後不管誰輸誰贏……還真能分出個輸贏嗎?


    方姑姑也是無奈,跟著歎了口氣:“太子殿下還小呢,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本宮就盼著這天能早點到吧。”薑皇後也隻能這樣說了。


    需要用聯姻的方式來籠絡朝臣,這本就是一件很無奈的事,可之前皇帝和前信王的奪位之爭異常慘烈,讓朝廷元氣大傷,現在蕭昀又還沒有完全長成,這種情況下能怎麽辦?


    薑皇後一籌莫展,等歇過了午覺,就又下了一道懿旨,命人送到了霍府。


    彼時霍文山也是病懨懨的躺了大半日,才剛有了點兒精神就聽到蕭昀即將納妃的消息,當場也是晴天霹靂,覺得前途無亮了,盛怒之下就跑到霍芸嫿那裏發了好大的一通火,一邊罵一邊把她屋子裏能摔的東西都摔了個稀巴爛。


    霍芸嫿就隻縮在榻上哀哀的哭泣——


    霍文山隻是失去了更進一步的機會,而她則幾乎是這輩子全完了,真要細算下來,霍文山還能過,她卻已經沒活路了。


    霍芸嫿此時也是將霍文山恨得要死,恨這老家夥隻會窩裏橫,隻會紙上談兵的利用她,真要有點什麽事了,反而完全不頂用。


    隻不過她現在淪落到這個地步,也確實硬氣不起來,連頂撞一句都不敢了。


    以前是仗著霍文山還要依靠她去平步青雲,她在霍家橫著走,現如今她已經成了一步廢棋,真的就隻能夾起尾巴過日子了。


    霍文山脾氣發到最後,手邊實在沒什麽東西可摔了,回頭見霍芸嫿還縮在美人榻的一角哭,再看她滿臉淤青的樣子,火氣就更是上來了。


    “你還有臉哭?”他衝過去,一把將霍芸嫿拽到地上,抄起霍芸嫿插花用的枯木藤就打:“你不是挺有本事嗎?瞞著我,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敢幹,手都伸到宮裏去算計了,既然這麽有本事,你倒是再給我施展啊!”


    手下越抽越重,直打得霍芸嫿縮在地上,抱著頭哇哇亂叫。


    秋凝早就被趕了出去,聽著這個動靜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自然也不敢進去自找沒趣,隻能掩耳盜鈴般把院子裏的下人都遣散了。


    屋子裏霍芸嫿正鬼哭狼嚎呢,管家突然就帶了宮裏的消息過來,說是讓霍家人趕緊準備著接旨。


    霍文山手裏的藤條正揮在半空,聞言,隻覺得別是為了昨晚的事皇帝和皇後要秋後算賬了,頓時就覺得氣血逆湧,身子不穩的亂晃。


    “老爺!”管家連忙上前把他扶到旁邊的榻上坐下。


    霍文山打起精神來問:“沒說什麽事嗎?怎麽會突然有皇後的懿旨過來?”


    “來人沒說,隻說是叫咱們府上趕緊準備著接旨!”管家道。


    來霍家傳旨的人隻是薑皇後正陽宮的人,大家都知道皇後對霍家這事兒是個什麽態度,所以來人也是故意,提前沒有透露來意。


    霍芸嫿縮成一團,幾乎躲到了桌子底下,這時候她的想法大致與霍文山相同,隻覺得是又要倒黴了,嚇得連哭也忘了。


    管家看了這父女兩個一眼,都覺得這倆人狗咬狗的樣子很糟心,心裏暗暗的歎了口氣,隻道:“不管怎樣,宮中傳旨都不能怠慢,還是趕緊準備吧,夫人和二小姐那邊小的也叫人去通知了。”


    至於霍常宇——


    他現在幹脆就破罐破摔了,昨晚從宮裏出來之後就不知道躲到哪個溫柔鄉裏去了,到現在都沒進門。


    不管怎麽害怕,宮裏傳旨也不能不出去接,霍文山急吼吼的出去吩咐下頭的人準備,秋凝也進來把霍芸嫿扶起來梳洗更衣。


    但是她的那張臉,現在實在是寒磣的沒法看了,為了不想當眾丟人,就用麵紗遮了。


    霍芸好正在發高燒,田氏是大清早起來才得到的消息,一整個上午都守著女兒沒離地方,聽了門房過去稟報,哪有什麽心思去接旨?也是難得任性硬氣一次,隻道是自己病得起不來床了,還是寸步不離的守在女兒床邊。


    這邊霍文山也顧不上她們母女,跟霍芸嫿兩個戰戰兢兢的跪在大門口,本以為將要迎來滅頂之災了,不想突然一個神轉折,父女兩個反而半天沒反應過來。


    管家張羅著發了賞錢把宮裏的人送走了,父女兩個進門的時候都還覺得腳下輕飄飄的,雲裏霧裏的不真實。


    第三道賜婚的聖旨出宮,這個消息自然也很快傳到了武青林的耳朵裏。


    武家老夫人是因為宮裏傳旨先後順序的事不太安心才叫了他過去說話的,武青林跟她分析了一遍形勢將她安撫住,剛從主院出來,木鬆就等在院子外頭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武青林想了想,就沒回房,而是直接去了武曇那。


    武曇回去之後就一個人躲在屋裏琢磨孟氏的反常舉動,午飯沒吃,午覺也沒心思歇,聽說她大哥來了還有點奇怪:“咦,大哥你怎麽來了?”


    程橙開門把武青林讓進來。


    武青林一看屋裏就她一個人也有點奇怪:“今天這麽安靜?在做什麽”


    這丫頭性格跳脫,自己在家呆著也總能給自己找點樂子的,今天這麽安靜乖巧的樣子才是反常。


    誠然,武青林可不會覺得她是為了武青瓊的婚事不痛快。


    武曇趕緊招呼他進來坐:“大哥你來得正好,我還正想找你呢,二娘——你有沒有覺得她今天很奇怪啊?”


    孟氏的反常,闔府上下有目共睹。


    武青林撩起袍角,隔著桌子坐在她對麵,也不廢話,直接道:“我院子裏的下人不方便在後院出入,你叫人暗中盯著她點兒吧,看能不能瞧出個蛛絲馬跡來。”


    武青林身邊近身服侍的都是小廝和護衛,全都不能隨便出入內宅,而負責灑掃的丫頭又都不是心腹,確實沒有武曇這邊方便。


    “嗯!一會我就安排下去。”武曇點頭,還是忍不住揣測起孟氏來,“不過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就是武青瓊被指婚給了太子麽?上回祖母提起這事兒的時候她的反應就很大,要不是她跟祖母說不上話,那時候肯定就不遺餘力的阻止了,而今天賜婚的聖旨剛下來,她又是這麽一副失魂落魄的表現。大哥,這女人我實在是想不通她的心思,以你對她的了解……”


    武青林的眼睛眯了眯,眼底有一些陰暗的情緒浮動。


    他是對孟氏排斥不喜,但是在過往的這十多年裏,所有的表現也不過就是互不牽扯,卻是真的也沒有就是怎麽針對那個女人。


    武曇見他露出這樣的神色來,心頭突然沒來由的微微一緊。


    “大哥!”她伸手扯了下武青林的袖子。


    武青林微微回神,重新看向了她,那表情,嚴肅認真之餘讓武曇稍稍有點懸心。


    武曇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就這麽被他盯的,居然有點緊張的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片刻之後,武青林才道:“或者——是嫁給太子,會產生什麽她承擔不起的可怕後果?”


    說著,便是深深的看了武曇一眼。


    武曇這麽被他盯著,隻覺得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她什麽也沒有想,隻是本能的脫口道:“什……什麽後果?”


    兄妹兩個,四目相對。


    武青林的話,並沒有說得太直白。


    武青瓊會怎樣,他一點也不關心,如果隻是武青瓊的事,那他也根本不在乎,可是——


    從一開始,這門婚事卻是屬於武曇的!


    如果隻是針對武青瓊的,那麽不管是什麽隱患或者是危險,都無所謂。


    可是——


    如果是針對武家的,或者說是針對武曇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試想,如果中間沒有出現霍芸嫿攪局的那場意外,順利和蕭昀定親的人是武曇——


    哪怕是他現在對孟氏的揣測還毫無根據,也哪怕這所有的一切都還隻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推論……


    隻要想到有這種可能,武青林就不寒而栗,甚至是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就冷透了。


    就因為當著武曇的麵,他怕嚇到她,故而才沒有把話挑明了說,可是以武曇的敏銳,自然也是一點就通,立時就明白了他大哥是因何失控的。


    此時,她的感覺跟武青林差不多,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後怕之餘,一股寒意從背心浸透,直滲遍全身。


    “大哥……”武曇覺得喉嚨有點幹,她抬手撫了兩下胸口,又幹吞了兩口唾沫,總算是讓自己順過氣來,可是一瞬間卻又思維混亂,隻覺得千頭萬緒,“能有什麽事?而且孟氏她一個內宅婦人,有什麽理由她能洞悉到的禍事,大哥你和父親卻看不透的?”


    皇帝想讓太子娶武家的姑娘,無非就是為了拉攏武家的。


    這件事,雖然目的不單純,但是大家彼此利益交換,一目了然。


    真的是,任憑武曇絞盡腦汁也再看不出這背後還能有什麽更深一層的隱情甚至是危險了。


    而最可怕,也不過是對一切未知的恐懼。


    哪怕武曇平時再怎麽無法無天,這時候也是隱隱的生出些懼意來。


    她眼巴巴的看著她大哥。


    “沒事!”武青林這一刻的心情遠比她要複雜,隻是,他暫時就隻想安撫住她,於是伸手將她無措擱在桌上的那隻手包裹住,緩緩的焐熱,“不管怎樣,現在這件事都跟我們無關,何況孟氏那邊也未必就是真的有什麽隱情,武青瓊向來沒腦子,東宮確實不是她能混得住的地方,孟氏又一向寵她,如果說隻是為了這個擔憂,也無可厚非的。大哥在呢,你別怕,嗯?”


    是啊!東宮、甚至是皇宮裏將來可能發生的事,孟氏又怎麽可能知道?


    武曇也說不上自己的不是被這個理由說服了,不過,她對她大哥是有一種出於本能的依賴和信任的。


    武青林看著她的眼睛,露出一個笑容,武曇就覺得心安不少,跟著點點頭:“嗯!”


    這麽一打岔,霍芸嫿的那樁事武青林反而是忘了跟武曇說了,聽說武曇還沒吃午飯,就讓人送了飯菜來,陪著她一起吃了才離開。


    飯桌上聊了些別的事,武青林走時,武曇的情緒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而武青林剛一從鏡春齋出來,卻是第一時間就變了臉色,沉下臉來,眼底的神色更透出明顯的森寒之意。


    他之前跟武曇說話的時候木鬆在場,這時候自然也知道他是為了什麽,立刻就出言開解:“世子,太子的東宮裏能有什麽事?無非就像你之前所說的,三小姐那性子沒辦法在一群勾心鬥角的女人中間立足,夫人可能真的隻是憂心這個,畢竟大小姐嫁在了元洲城,這輩子都不太可能再見麵了,她會過分在意三小姐,也在情理之中。”


    武青林也不知道聽沒聽見他的話,隻是沉著臉問:“上回送去給父親的信,有回音了嗎?”


    因為武曇八字的關係,薑皇後又要了武青瓊的八字過去,當時老夫人就讓他寫信告訴武勳了,現在——


    他突然很想知道武勳的態度。


    雖然武勳平時對他們所有這些孩子都是一視同仁的,如果非要說偏寵,他對會賣乖討好演戲的武曇還比對無腦任性有衝動的武青瓊更好一些……


    可是——


    老夫人說的對,因為孟氏的關係,這些年裏他對武勳一直都有意見。


    無關乎大是大非,隻是細微之處見人品。


    雖然依然因為他為國征戰的壯舉對他敬重仰望,可是這個人,這十餘年間在他心裏更多的就隻是個鐵血將軍,是他在官場和戰場上的引路人,而早就不是可以信任和依賴的父親了。


    一直以來,他都將武勳的這兩種身份在心裏分得很清楚,隻是,沒有對任何人言明。


    而木鬆雖然隱隱能夠感覺到自家世子跟侯爺之間的疏離,卻並不知道真正的根由,隻是如實回道:“從時間上算回信差不多該到了,不知道是不是直接送去老夫人那了,要不——屬下去主院問問?”


    武青林這幾年已經不怎麽在京城了,南邊邊城寄回來的家信門房都習慣了往老夫人那送。


    “去吧!”武青林略一點頭。


    木鬆趕著去了老夫人那,他就自己先回了前院,沒多一會兒木鬆就帶了信回來:“世子,侯爺的回信,周媽媽說前幾天就到了,一直在老夫人那,前些天都在忙著準備進宮給陛下賀壽的事,因為裏麵也沒提什麽要緊的事,所以老夫人也就沒提。”


    武青林將信紙抽出來,是武勳的親筆信,信有兩頁,因為去信的時候就是為了告訴他武曇和武青瓊的婚事變更,所以武勳回信裏也先提的這件事,言語不多,隻說皇恩浩蕩,都聽宮裏的雲雲,再然後就是跟老夫人交代他跟武青鈺在那邊的情況,武青鈺頭次去軍營,老夫人掛心,有關他的內容占了最多的篇幅。


    武青林將信件驗看了一遍,確實也沒看出來什麽端倪來,就又當場寫了封信,將皇帝賜婚的事再度說明,並且囑咐木鬆,收到回信了就立刻拿給他。


    而武曇這邊,武青林剛走,她就讓程橙準備了一份禮物,帶著去了孟氏那,準備先試著探一探這女人的底。


    ------題外話------


    雖然霍芸嫿這種段位,確實沒啥搞頭了,但是因為後麵她還有用,所以作者君私人掏腰包給丫買了複活甲,大家可以繼續蹂躪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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