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遠頭一次來縣衙大牢,倒是沒想象中的髒亂,但十分潮濕,還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他在捕快的帶路下,走到最裏間,找到了劉氏和李氏母女。走進了,突然明白剛才那股味道是什麽了。


    尿騷味。


    他下意識皺眉,劉氏和李氏卻如同見到救星一樣。李氏挨了板子動不了,劉氏手腳麻利,立即撲過來,抓著鐵欄杆,大喊:“遠兒,快救我出去。周玉瓊那個賤人,還有季菀那個死丫頭,居然敢上縣衙告我,當初我就該把這對喪門星趕出家門。”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她仍不知悔改,還覺得是周氏和季菀大不孝,不但不賠她銀子,還將她送到監獄,簡直該千刀萬剮。


    季遠見慣了母親的無理取鬧胡攪蠻纏,以前還能忍受,現在她滿身的尿騷味,加上頭發也亂糟糟的,衣衫襤褸,活像個街頭乞丐。一靠近,那味道撲麵而來,他簡直想吐,立即後退兩步。


    “娘,您先別激動。”


    想到自己今天來此的目的,他語氣和緩,一副孝子的模樣,道:“我知道你們受苦了。但這裏是大牢,那些獄卒可不講半分情麵。若您再在這裏大喊大叫,他們隻會讓您受更多的罪。”


    劉氏想起今天知縣老爺下令杖刑李氏時的冷酷無情,以及李氏被杖刑後鮮血染透的衣背以及自己裝暈依舊被強行拖進大牢,試圖撒潑耍賴後卻被打了兩耳光的淒慘…終於意識到,這裏是縣衙大牢,不是在義村。那些個捕快一個個的厲害得很,一點都不顧及她是長輩,出手毫不留情。


    頓時也不敢再鬧了。


    “遠兒啊,你一定要救我…”


    在義村跋扈猖獗一輩子的劉氏,從未吃過這麽大的虧受過這樣的罪,又恨又苦又悲,不由得落下淚來。


    “周玉瓊那個沒良心的狐狸精,當初就把你二哥迷得團團轉什麽都聽她的。若非如此,那二十畝良田早落我手中了,否則她哪裏來的底氣那麽橫敢分家?要不是分了家,我們家怎麽會損失那麽多銀子?現在她還惡人先告狀,公堂之上勾引知縣大人,害我們入獄。老天不開眼啊,怎麽不劈死這個殺千刀的禍害…可憐我一把年紀,還要被自己的兒媳冤告入獄…”


    季遠嘴角抽了抽。


    雖然他也恨周氏不顧情麵將母親索告入獄,但他得承認,周氏雖過分美貌,卻沒半點狐媚之相。而且一直安分守己,平時也深居寡出,從未有德行敗壞之處。


    母親不過就是想貪周氏的嫁妝罷了,還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是他忽略了,母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跟她這性子脫不了關係。


    “娘,您若再吼下去,這汙蔑縣令的罪名,可就不止關押五年那麽簡單了。”


    劉氏哭聲一頓,抬眼看兒子。


    沒讀過書的鄉村婦人,哪裏懂得這世間還有律法二字?以為自己那套撒潑蠻橫到哪兒都能百戰不勝。


    “娘,我再提醒您一次,這裏是縣衙大牢,不是在咱們家。縣令大人,是整個登縣最大的官。您若是再這麽口不擇言辱罵下去,隻會罪加一等。到時候,您就別想再出去了。”


    劉氏給嚇住了。


    季遠又看向趴在稻草上的李氏。李氏容貌還是不錯的,雖然跟周氏比差了一大截,但比起一般的村婦以及鎮裏的好些個富貴人家的太太們都強。在季遠麵前也還溫順,所以季遠知道她有些毛病,倒也還能容忍。


    但最近被劉氏刁難,洗衣服洗得手長了凍瘡,切菜也把手切了好幾條口子,燒火做飯上山撿柴等等粗活,讓她眉目間戾氣越來越重,顯得越發刻薄不好相處。


    今日挨了板子,頭發亂糟糟的,衣衫淩亂,背上鮮血淋漓,怎麽看怎麽倒胃口。


    季遠心裏對她最後一絲情分也沒了,神情卻是溫和的。


    “縣令已宣判,咱們家無權無勢,是不可能讓知縣大人給你們翻案平反的。”


    他知道母親妻子落到今日地步純屬自作自受,但為了自己的前程,他必須先安撫她們。


    “她們不止冤告,還想借題發揮斷送我的前程。”季遠說得憤慨,“同時季家人,一脈相承,二嫂卻如此絕情無義,實在欺人太甚。”


    劉氏從來都是我蠻橫我有理,李氏也是自我感覺良好,但壞事做多了,多少有些心虛惶恐。所以今天被所有人當堂指證的時候,她又怒又虛又委屈,更是恨。婆媳倆早在心裏把周氏母女詛咒了千萬遍,季遠此刻的控訴和‘憐惜’便越激發了兩人的仇恨,最後的一點良心也同時煙消雲散。


    “當家的,你一定要為我們報仇,不能讓周氏那個賤人得逞。”


    想到自己這幾日受的苦楚,李氏就恨得咬牙切齒。那猙獰的模樣,越發顯得麵目可憎。


    季遠眉峰不自覺的動了動,卻附和道:“以前二哥在的時候,她裝善良大度。二哥沒了,她便鬧分家奪財產,還冤告母親,不敬不孝,全村的人都被她騙了。”


    他越是順著兩人的話說,劉氏和李氏對周氏的恨就越濃烈,甚至為了報仇不計一切。


    季遠要的就是這個‘不計一切’。


    “遠兒,你要揭穿那個賤人的真麵目,把她趕出家門。還有我們家的銀子,她得雙倍還給我。”


    分家後,兒子第一次站在她這邊,劉氏立馬底氣十足。


    母親淺薄,季遠想得更遠。


    “娘,她居心叵測,卻隻有我們幾個知道,縣令大人被她蒙蔽,是不會為我們做主的。她不擇手段把你們告到獄中,就是斷了我的科舉之路,從此她們好高枕無憂。”


    季遠又恨又悲又無奈,跪下來痛苦道:“兒子不孝,不能考科舉為你們平冤。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小人得逞,逍遙法外。”


    劉氏和李氏一呆,季遠得考上舉人做了官才能為她們做主。然而她們犯法入獄,同時也阻斷了季遠的科考之路。慌亂茫然害怕絕望齊齊湧上心頭,“那…那該怎麽辦?”


    兩人都沒了主意,全都看向季遠。


    季遠麵容仍是淒苦悲愴之色,動了動唇,似不忍開口。


    季雲的哭聲一直未消停過,不停的喊著爹娘,嗚嗚著要出去。劉氏聽得煩悶,怒道:“老娘還沒死,哭什麽哭?閉嘴!”


    季雲嚇得哭聲一止,害怕的朝母親那邊挪過去。


    “遠兒,你究竟有什麽主意,快說啊。”


    劉氏見兒子欲言又止,立即催促。


    季遠忍了又忍,道:“倒是有一個辦法,但是…”


    “但是什麽但是,快說!”


    劉氏一聽有法子,眼睛一亮,催促得更急切。


    季遠咬了咬牙,道:“母親求見知縣大人,誠心悔過,祈求二嫂原諒。您是長輩,就算迫於輿論壓力,二嫂也不得不鬆口。推倒季容撞破腦袋的,並不是你。隻要二嫂不計前嫌,您就無罪。隻是萬紅…你傷人的罪名開脫不了,隻能承認。等阿雲出獄那日,你便趁機求見縣令。說自覺罪孽深重,不願連累丈夫女兒,自請休去…等我考上功名,再重新迎娶你過門。”


    ------題外話------


    童試:每年一次,應考者為儒童或童生。考試地點在府、州或縣,二月舉行。這次考試錄取與否是確定能否參加正式的科舉考試。被錄取的則稱為生員(或稱為庠生,即是俗稱的秀才)。鄉試:三年一次,因常在八月,所以又稱為秋闈。地點在省城。錄取的則稱為舉人(明清時俗稱為孝廉)。


    前文提到季青兩年前參加鄉試前染疾而亡,所以到明年剛好第三年。季遠二月可參加童試,八月參加鄉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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