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紅才十四歲,放在二十一世紀,還隻是個中學生,苗氏卻已在準備著給她說親。


    季菀想到了自己。


    其他方麵周氏再是開明,在兒女終身大事上,是不會因為舍不得而耽誤的。


    前段時間,母親便已經在她跟前提過一次。最遲十五,母親鐵定會給她說親。


    一個門當戶對,品行良好的…陌生人。


    想想季菀都覺得好可怕,卻沒辦法反駁或者製止。在開放的二十一世紀,大齡不婚族尚且遭人詬病,莫說封建保守的古代了。


    這種憂慮,直到兩日後,她從母親口中得知趙茵已定親。


    季菀震驚,“定了誰家?”


    “她嫂子許氏的一門遠親,姓嚴,就住在登縣周邊。早年嚴家與許家有些齟齬,便沒有了往來。”周氏與女兒說起原委,“正月初二,許氏回娘家拜年,聽父母說起嚴家二老相繼離世,家中次子因守孝六年,以至年過二十還未娶妻,便想到阿茵如今婚事還沒有著落,就特意打聽了一下。嚴家兄弟姐妹四人,長姐出嫁數年,長兄也已娶妻,還有個八歲的幼弟。家有良田,日子雖算不得寬裕,倒也衣食無憂。”


    “茵姐也同意了?”


    “嗯。”


    周氏道:“我瞧阿茵這幾個月來開朗不少,應是想開了。嚴家人口簡單,又和許家沾親帶故,也不算外人,阿茵嫁過去,想必不會受委屈。”


    季菀沉默了會兒,又問:“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貧苦人家都早成家,二十歲還光棍的,算大齡剩男了。好容易出了孝,應該會趁早完婚。


    果然…


    周氏歎了聲,“原本你宋姨想著至少得明年把阿茵嫁出去,可嚴家三郎年紀大了,再等不得,便定在了九月大婚。”


    趙茵今年才十四,還是個未成年啊。


    季菀再次明媚的憂傷了。


    萬惡的封建製度,坑爹的早婚早育。


    過兩年輪到她…ohmygod!她的青春才剛開始,不想那麽早步入婚姻殿堂,和一群婦人打擂台蹉跎大好時光啊。


    她鬱悶,但看到因順利定親而心情不錯的趙茵,她也隻能祝福小姐妹得遇良緣。


    “對了茵姐,你二哥也要成親了吧?”


    “七月十八。”趙茵臉上帶笑,“還有三個月呢。”


    若非前頭兄長還未娶妻,怕是趙茵的婚事還得提前。


    胡翠、季紅、趙茵…這還不算,隔日馮梅牽著小虎子過來串門,幾個小姐妹湊在一堆兒說話,季菀看眼在院子裏玩耍的兩個小家夥,問道:“你二姐呢,怎麽沒過來?”


    馮梅詫異道:“你不知道嗎?她下個月初就要出嫁了,天天被大伯娘拘在家裏,不許出門。”


    季菀愕然。


    她怎麽給忘了,馮月比趙茵還大一歲,去年就已定親,今年自然是要出嫁的。


    季菀再次鬱悶。


    怎麽她的好姐妹,都趕上今年出嫁?


    馮梅似乎也想到了這一茬,略顯惆悵道:“咱們村今年好些家都有女兒出閣。我娘說,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家的人了,是不能隨意回娘家的,以後咱們見麵的機會就少了。”


    她看看季菀,更加憂傷道:“你們也快要搬去縣裏了,以後我連個說知心話的姐妹都沒有…”


    “胡家不是還有好幾個姐妹沒定親嗎,你還嫌寂寞啊?”季菀笑道:“再說翠姐嫁給我大哥了,不就跟你們做鄰居了嘛。”


    “說得也是哦。”


    馮梅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快就忘記了這茬兒。


    相親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季紅和兩個堂妹呆在後院,緊張得雙手緊握,臉兒也紅紅的。


    鄭清走進來,笑道:“大姑娘,二姑娘,洪家的人來了,管家正引著去廚房,夫人讓你們過去。”


    季紅一張臉完全燒著了,低著頭不說話。


    季菀笑著過來拉她,“走,我們去看看。放心,就躲在偏廳,有簾子擋著,你適當的露個麵就成,旁人不知道的。”


    她給妹妹使了個眼色,兩姐妹連拖帶拉的把季紅拽去了前院。


    周氏是當家夫人,她想著反正家裏吃米,不如就從洪家買。若侄女兒和洪家的婚事不成,好歹還有一筆買賣做,洪家也不會覺得被下了臉。所以她讓洪家少年到前廳,與他商議。


    苗氏自然也在。


    妯娌倆坐在堂屋,兩雙眼睛打量著洪家兒郎。


    “我原是南方人,就好吃大米,聽說你們家做米鋪生意也好些年頭了,不知是否可以送貨?”


    洪家少年叫洪興,他也知道自己今天來的任務,沒想到還有額外的收獲,當即喜上眉梢。


    “可以的,夫人要多少送多少。”


    周氏含笑點頭,“過幾個月我們就要搬去登縣,如果你們方便的話,那就每月初十送貨,可好?”


    “行。”


    洪興滿臉笑容,“我回去後就告訴父親,日後必定準時送貨。”


    苗氏坐在下方,不懂聲色的打量他。


    洪興今年十八歲,算不上多俊朗,卻十分周正,五官柔和,看著就像個脾氣好的。跛腳並不是太嚴重,並不影響行走。又見他行止規矩,談吐大方,心中甚是滿意。


    她瞧瞧瞥了眼隔簾後探出一張臉的女兒,隻見女兒雙頰泛紅,眼神帶羞,很明顯也是滿意的。


    洪興似有所感,抬眼看過去。


    季紅嚇了一跳,連忙放下了簾子,那含羞帶怯的清秀小臉,卻已被洪興盡收眼底。


    父母給他相的人,必定是賢惠的好女子,他沒什麽可挑的。他也知道,自己身帶殘疾,誰人見了都嫌棄。要不然就是看在他家裏條件還不錯,為著錢財而來。


    這種人,是不會真心待他的。


    他又是家中獨子,若遇心術不正的人,恐二老懸心,家宅不寧。


    剛才躲在簾子後的,便是季家大姑娘吧?他聽父母說了,季家已分家,這位季家姑娘,是大房的,上麵還有一個兄長季平,日後可能要參加武舉。


    除此之外,季家還和北地將士有生意往來。有這樣的人脈,季平以後必定入伍為軍官。


    這麽好的人家,其實是他高攀,更沒資格挑剔什麽。而且那位季姑娘,容貌清秀,眉目溫婉,瞧著便是個極好相處之人。最重要的是,她眼中沒有任何嫌棄之色。


    他心下歡喜,眼裏便帶了一抹柔色。


    周氏讓曾元送他出門,然後看向苗氏,“大嫂,我瞧著這孩子倒是不錯,敦厚實誠,你覺得呢?”


    苗氏點點頭,“你大哥早私下裏打聽過了,品行良正,沒有不良嗜好,我看著也是個好孩子。”


    “那就叫阿紅出來,問問吧。”


    周氏笑著看向簾子後。


    季紅背靠牆壁,臉紅如血,羞不自勝,根本不敢出去。季菀偷笑,掀開簾子對母親和大伯娘點點頭。


    苗氏早看出女兒是滿意洪興的,這會兒不過是不好意思罷了。便笑著告辭,帶著女兒回家後仔細問了一番,季紅羞答答的,低聲道:“爹娘做主便是。”


    見此,苗氏便徹底放心了。當天晚上,便與季海合計了一番,很快就把這門婚事給定了下來。


    至於吳家那邊,先前本來也沒挑破,倒是沒什麽下不下臉麵的。苗家大嫂得知這個消息,倒是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自然少不得在背後說苗氏的壞話,苗氏就當不知,安安心心的籌備長子的婚事。


    季平靠著季菀的關係入了將軍府學藝,這事兒很快就傳遍了全村,都誇胡翠好福氣,攀上這麽好的親事,說不準未來還能做官太太呢。


    胡翠娘卻喜憂參半,“季家現在還不顯,季平又是個實誠的孩子,你倆也算是青梅竹馬的情分,你嫁過去後他自會待你好。可瞧著季家蒸蒸日上,三房這邊馬上要搬去縣裏了,季平又日日出入將軍府,以後隻怕大小也會是個軍官。他發達了,你固然跟著沾光,卻未必能獨享這份恩榮。”


    有錢人家三妻四妾實屬平常,更何況官老爺?


    女兒是個農家女,她就擔心未來姑爺發達後接觸的達官貴人多了,瞧不上女兒。


    胡翠原是極滿意這門婚事的。


    季平和她同村,自幼一起長大,知根知底,又彼此戀慕,季大叔夫妻倆也不是刻薄的長輩,她和季家的幾個孩子關係也好,嫁過去後定能和和美美。


    但經母親這麽一分析,她才從懵懂情愛裏抬起了頭,短暫的慌亂後,她鎮定道:“娘,阿平不是這樣的人。”


    胡翠娘摸了摸女兒的頭,歎息道:“傻孩子,人心易變,最是經不起誘惑。阿平現在是赤子之心,那是因為他和你一樣,都是山野鄉村裏一個窮小子。他現在對你好,固然真心,可以後呢?你沒發現阿平如今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嗎?他認識的人多了,而且都是和咱們不一樣的人,他心心念念的是武舉上榜,光耀門楣。他會漸漸走向另一個圈子。而你,依舊還是農家小戶裏的上不得台麵的姑娘。縱使他不嫌棄你,你要如何去跟那些婦太太們相處?”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當初跟季家定親,胡翠父母都沒想過季平能大富大貴,都是鄉下老實人,一心想著女兒嫁得好人家,一輩子平平順順,相夫教子便是最好。如今情勢不一樣了,夫妻倆都是憂大過喜。


    胡翠怔怔看著母親,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娘,我該怎麽辦?”


    她眼神茫然又無助,希望母親幫她指點迷津。


    胡翠娘心疼的握了握她的手,道:“好孩子,別怕,聽我說。你周姨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千金小姐,見過世麵,她教出來的孩子,也都識文斷字,氣度不凡。從明兒個起,你便多去她們家走動走動,多學規矩,多識幾個字也是好的。”


    周氏家很快就要搬去縣裏了,若不趁她們還在村裏,多去請教,以後怕是就沒什麽機會了。


    “嗯,好。”


    季青是秀才,周氏也是才女,兩人的女兒自小受的教育自然和一般村野裏的孩子不一樣。季菀性子好,但凡和她關係好的少女,隻要願意,她都會耐心教她們學文習字。


    胡翠就是其中之一。


    隻是鄉下裏的孩子,半大點就要幫著家裏做事,空閑時間實在有限,也學不了多少,頂多就是識得幾個字罷了。


    有求於人,胡翠也沒藏著掖著,委婉的說明了來意。


    “其實你也用不著這麽擔心,阿平現在還在學藝階段,今年是不可能考了,得三年後才能參加武舉。男主外女主內,本身就是各不相幹。而且阿平接觸的都是男人,平日裏無非就是練武吃酒,你還指望著他能與你吟詩弄月?”


    周氏笑著安撫胡翠。


    胡翠臉色微紅,“也不是…我想著,能多識幾個字,總是好的,也省得日後被人笑話,讓他也跟著臉麵無光。”


    季平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哪怕日後發達了,就算一時膨脹,也會有父母約束。怎麽著,都做不出拋棄糟糠之妻的事兒。但胡翠和她母親的顧慮也並非沒有道理。


    如果日後季平真的做了軍官老爺,作為家眷,肯定少不得要和那些貴夫人打交道。若是因為懵懂無知為人奚落嘲諷,季平在外也抬不起頭來。


    所謂夫榮妻貴,卻也是有所負擔的。


    “女人們湊在一堆,無非就是聊聊家常,比比脂粉頭麵什麽的。高雅些的,就是插花品茗。正頭夫人,是不屑於那些個吟詩彈琴的做派的。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兒,倒是不急。他們家現在做小本買賣,你懂得算賬持家,把家裏內務操持得井井有條,便是賢妻。”


    季菀聽著著母親說這些話都覺得悲哀。


    這個時代女人從小受的教育就是三從四德相夫教子,窮苦人家就不說了,操心著一日三餐。便是富貴人家,女人一輩子所處的位置也就後宅那一畝三分地。


    她是打算以後還要教大伯娘做其他吃食買賣的,所以家裏的賬很重要。


    不過胡翠想多學些知識,也的確是很重要。


    “無論學什麽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慢慢來。你有基礎,隻要耐心些,總會有長進的。我家裏有一些書,你先拿回去看,有不認識的字,或者哪句不懂的,就用筆做下記號,第二天再過來,我一一與你講。”


    胡翠喜上眉梢。


    “嗯,謝謝周姨。”


    **


    馮月出嫁還是辦得比較風光,至少在鄉村裏,算不錯的。吳氏給她置辦了四套行頭,兩床被褥,還打了一對銀鐲子。除此之外,還有三兩嫁妝銀子。


    這些季菀都是聽馮梅說的。


    馮月嫁的是外村,雖離得不遠,但出嫁的女兒,一年到頭也難得回娘家一次。送女兒出嫁的吳氏眼含熱淚,萬分不舍,就連平日裏最沒心沒肺的馮梅,也紅了眼眶。


    男丁們送新娘子到婆家,馮家女眷們便招呼親朋好友吃席。


    熱鬧了一整天,到晚上才漸漸消停。


    馮家的才辦了喜事,隔壁季家卻馬上要辦喪事了。


    李氏死了,因受不得服役之苦,累死的。


    一大早,季菀就被丫鬟曾婷叫醒了,急匆匆的來了堂屋,從大伯娘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


    她有些震驚。


    “今天衙門裏來人,讓家裏去領屍體。”苗氏神情複雜,“你大哥已經帶著阿平他們去了。”


    周氏沉默半晌,問:“阿雲和阿鬆知道嗎?”


    苗氏歎道:“阿鬆還沒起來,阿雲知道了,哭著跟著去了衙門。”


    季菀也沒說話,她想起了三叔季遠。李氏死了,生前再大的罪也就抵消了。也就是說,季遠可以繼續參加科考。


    今年童試的時間已經過了,明年季遠才能入考。而考舉人,則需再等三年。


    另外,古代女子低下。發妻若喪,夫守孝可以月代年。所以季遠隻需要守孝三個月,便可續娶。


    以劉氏的性子,怕是過不久就要為季遠續弦。


    她猜得不錯,劉氏得知李氏已死,高興得差點沒放鞭炮慶祝。在她眼裏,李氏是兒子的汙點,是擋路石。現在這個女人死了,兒子就能順利參加明年的童試,隻要考上了秀才,就能做教書先生,收入也會越來越多。以後她就不會再受周氏的氣了。


    至於季鬆和季雲會不會傷心難過,她才不管。


    若放在往常,李氏這麽一死,周氏和季菀肯定會被人說道議論。但現在知道他們家今非昔比了,也不敢輕易得罪,參加葬禮的時候,也都默不吭聲。


    季雲哭得肝腸寸斷,一聲聲的叫著娘。


    季鬆也哇哇的大哭,任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不免唏噓同情。


    季遠慣會做戲,麵色十分哀痛,瞧著還真是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


    劉氏是做戲都懶得做,還笑眯眯的收禮金。而就因禮金的問題,李氏的娘家人又和劉氏起了爭執。


    “我女兒在你們家吃糠咽菜的受罪,卻被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人送去了大牢,現在她死了,你卻要踩著她的屍體賺錢。黑心肝的老虔婆,休想!”


    李氏的娘指著劉氏一通怒罵,撲過去搶她手裏的銀錢。


    吊唁的村民們也沒想到他們在靈堂上就鬧將起來,周氏立即把幾個孩子護在身邊,以免被殃及。


    劉氏也是個賴皮的,自然不會讓李母得逞。


    “你生了個殺人犯的女兒,好意思出門?我要是你,早羞得一根繩子上吊了。還想要錢,哼,不要臉。”


    兩人瞬間扭打起來,罵罵咧咧不可開交。


    “你才是不要臉的東西,虐待媳婦孫子,我女兒命苦,嫁進你們季家給你們家傳宗接代,勞苦功高。你們這些個見利忘義的東西,明明自己作孽,卻要來冤我的女兒,把她送去蹲大獄受苦,自個兒在家吃香喝辣,現在還要賴作踐她。”


    李母一邊扯劉氏的衣服一邊指桑罵槐,“我呸,一群狐媚子,不要臉的娼婦,天天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到處勾引人。你季家還要什麽家風臉麵?早不知被戴了多少頂綠帽。我女兒被你們這群黑心肝的害死了,你們現在得意了,踩著她的屍首賺她的屍骨錢,還穿得花枝招展來嘲笑她。你們季家全都是些不要臉的浪蕩蹄子,把我女兒的屍骨錢拿來…”


    季菀臉色沉冷。


    任誰都聽得出來李母這番話罵的是誰。


    周氏抿著唇,神情冷淡,卻沒說話。


    苗氏帶著馮家的幾個婦人已經上去勸,季海皺眉,對季遠道:“死者為大,鬧成這樣成什麽樣?去勸勸你嶽母吧,家醜外揚,對你也沒好處。”


    他是早將這個弟弟看分明了,自私自利,為了前途什麽都能犧牲。李家的鬧得這樣厲害,又是直接拿劉氏開刀。作為女婿,季遠若是就這麽看著,就是不孝。剛死了個有罪的妻子,若是鬧出這樣的名聲,季遠怕是這輩子都跟科考無緣了。


    季遠當然不蠢,但長輩間的廝打,他幫哪邊都不合適。所以眼看著苗氏等人將劉氏和李母分開,他這才上前,神情依舊悲痛,“嶽母,您別說了,靈堂之上,萬紅也靈魄不安。有什麽事,等出了殯以後再說。”


    李家未必就真的把李氏看得多重,早前李氏跟劉氏一個鼻孔出氣,在季家過得風生水起,但因劉氏強橫,李家也沒沾多少光。李氏被判入獄的時候,李家可沒管過這個女兒。今天鬧這一出,不過就是想壓榨李氏的剩餘價值。


    說白了,就是為錢。


    季遠這麽說的意思,就是可以商量。


    李母看她一眼,又看看周圍都是義村的人,周氏母女倆從頭到尾硬是沒說一句話,怎麽沉得住氣,讓她想借題發揮都發不出來,隻得恨恨的作罷。


    左右她們已經分出去了,她隻跟主屋這邊鬧。今天父兄也來了一大票,決不能讓季家占了便宜去。


    打定了主意,李母暫且休罷。


    出殯後,李家人沒走。瞧著怕又要鬧個不休,周氏帶著兒女離開之前特意讓曾福兄弟在這看著,也留下了鄭清,若鬧得厲害,便過來傳個話。


    “這李家的,說話忒難聽。”


    季容忍不住小聲嘀咕,上午若不是姐姐攔著,她鐵定要跟李母掰扯掰扯。


    “這是三叔家的事兒,跟咱沒關係。”季菀冷靜道:“李家撒潑耍賴,無非就是要錢。可這錢也不能白給,否則以後就甩不掉了。三叔最重麵子和前途,他以後肯定是還要續娶的,怎會容許李家就此吸血鬼似的纏住他?祖母舍不得銀子,三叔卻不糊塗。我估摸著,他應是會用錢把李家徹底打發了,以後再續娶,也就沒李家什麽事兒了。三叔擺出日後科考前途,祖母再是舍不得銀子,也得忍痛割愛。”


    周氏笑笑,“如今你是將你三叔看得分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世道,人心不古,都求一個‘利’字。當初你三嬸子落難,娘家人冷眼旁觀無動於衷。如今她死了,娘家卻踩著她的屍骨求財…她一直是個要強的人,死後卻不得安生,也是可憐。”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前有和娘家勢同水火的陳氏,後有和娘家關係冷淡的苗氏,如今這李氏的娘家,無恥程度更甚。


    歸結一個字,窮。


    周氏想起自己,雖名聲破敗,流落至此,無可倚仗,至少娘家人沒有雪上加霜。膝下兩個女兒能幹懂事,兒子乖巧可愛,日子一天天蒸蒸日上,倒也自在安逸。


    “娘。”


    季容抿了抿唇,低聲問道:“三叔若續弦,那阿鬆他們怎麽辦?”


    雖說後母也有賢良的,但總歸隔著一層肚皮。再說,萬一新婦又生了孩子,能對前頭原配生的一視同仁?


    周氏淡淡道:“你祖母雖脾氣不好,但若你三叔出息了,她麵上有光,自然就會對阿雲他們姐弟倆好。畢竟我們家分家了,留在她膝下的就阿雲和阿鬆兩個孫輩,她總歸是心疼的。”


    劉氏慣來喜歡沒事找事,新婦過門,她肯定是會耍長輩威風。若後母不慈,她就更有借口欺負新媳婦。就算是為著自己婆母的威嚴,她也會維護季雲和季鬆。


    天快黑的時候,曾福曾祿和鄭清回來了,將季家主屋那邊的事兒一一說來。


    “李家大娘強硬得很,非要把兩個外孫接回去,說是怕日後遭後母毒手。老夫人不答應,摟著小公子不撒手。”


    也就是說默認可以把季雲接走。


    季菀嘴角諷刺,這倒是符合劉氏重男輕女的脾性。


    “三老爺說姑娘公子都是季家血脈,萬不可交由他人。況且李家也不富裕,兩個孩子接過去也隻會增加他們的負擔。李家兄長便開口索要撫養費…”鄭清說到此頓了頓,“五十兩銀子…”


    季菀立即嗤笑一聲。


    鄭清頓時緘默。


    五十兩,李家也真好意思開口。季遠怎麽都拿不出那麽多錢來,這錢從哪兒出?還不是想著從他們三房手裏摳。


    “三叔怎麽說的?”


    “三老爺還沒開口,老夫人就火了,罵李家的爛心腸搶劫犯,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怪不得能養出殺人犯的女兒…”


    季菀抿了口茶。


    她這奶奶,罵人最是厲害不過。可李家那位,看著也不像是吃素的,兩個老婆子湊在一堆,可以想象那場麵多熱鬧。


    “李家兄長當時就怒了,差點打起來。”鄭清繼續說,“老夫人罵得難聽,李家大娘幹脆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說自己女兒多命苦,被人害了性命討不了公道,連一雙兒女都要落在別人手上受虐待。還說三老爺踩著妻子屍骨另娶新歡,就像要撇下嶽家人,忘恩負義…那李家有備而來,跟著好些個壯漢,門口都守得死死的,非要三房給個說法。不給錢,他們就鬧。奴婢瞧著,他們是鐵了心,有恃無恐。”


    “當然有恃無恐。”


    季菀冷笑,“這是在義村,鬧大了丟的也是我們季家的臉,可丟不到他們李家的臉。他們這是算準了,就算我們分了家,但打斷骨頭還連著筋。若我們想要善了,就得乖乖掏銀子,否則鬧得大家都不好看。這種事,就是鬧上了官府衙門,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他們不敢上我們家門口來鬧,是知道不占理,而且多少有些畏懼。鬧三房就不一樣了,一來他們知道奶奶的性子,鬧大了奶奶肯定會來找我們要錢。隻要牽扯上了,他們管奶奶要多少,奶奶就會管我們要多少,還真是會算計。”


    周氏麵無表情。


    “李家的是不是還沒走?”


    “是的。”


    鄭清點頭,“李家咬死了三老爺會娶新婦不顧原配生的血脈,非要將兩個孩子帶走,還得給銀子,老夫人和三老爺一日不同意,他們就一日不走。這眼瞧著,也不能真的動手趕人。否則他們若傷了哪兒,更撇不清了。”


    李家那麽多人,住哪兒?必然是住在周氏分家得來的那幾間房。因為是親家,劉氏和季遠還得管他們吃喝。


    “娘,我看最多明天早上,奶奶就得上門來。”


    周氏垂眸半晌,道:“明天一大早,就把小黑小白栓在院門前。”


    劉氏就是個色厲內荏的紙老虎,最是惜命,才舍不得用自個兒下套訛詐周氏家的錢財。至於李家的,跟他們家沒關係。若是硬闖民宅,被咬傷了,那也是活該。想告都沒由頭,還得落得賊子宵小入室搶劫的罪名。


    季菀笑了。


    “娘英明。”


    季遠是沒那麽臉皮厚敢來她家要錢的。


    第二天劉氏果然一大早就來了,她想打著李家的旗號,索要錢財。她算得精,到時候從周氏這裏訛了錢,一分也不給李家,全數揣進自己腰包。但沒想到出師不利,還沒到大門,就看見一黑一白兩條狗在那蹲著。


    天已大亮,那兩條狗蹲在那,瞧見‘陌生人’便立即站起來,凶狠的瞪著劉氏。


    劉氏唬了一跳,登時不敢再前進一步。反應過來周氏是防她以後,她氣得破口大罵。


    “周玉瓊,你這個小賤人,你給我開門!”


    她聲音尖銳,穿過大門,傳入了內院。


    周氏不理會。


    廚房裏正忙得火熱,燒火的燒火,炸鮮奶的炸鮮奶,一家人從主子到仆人,都沒理會劉氏的大罵。


    “你這個殺千刀的騷蹄子,你以為有了錢買了宅子就能把老娘撇開了?沒門兒,我告訴你。等我兒子考上秀才舉人,你們就是茅坑裏的臭狗屎,跪下來舔老娘的腳都沒資格。還有你那兩個賠錢貨女兒,天天拋頭露麵去給人看病,丟盡了我們季家的臉,你還好意思在這住著,裝著富太太的樣子給誰看?我呸!我告訴你啊,你再不出來…”


    她聲音極大,左鄰右舍的全都聽見了,紛紛打開了門。


    “逼死長輩的東西,真以為自己長臉了?撞了狗屎運認識幾個貴人就開始拿喬了,你這是做給誰看?狼心狗肺的下賤胚子,老天不開眼,否則遲早劈死你們——”


    “這劉氏瘋了吧?一大早的在這罵罵咧咧做什麽呢?”


    有村民開始嘀咕。


    “誰知道她又是哪根筋搭錯了?無緣無故的又開始鬧,吵得人不得安寧。”


    嫌棄的語氣。


    “周氏把狗都放出來了,也是夠狠的。季家可真是熱鬧,三天兩頭的換一出戲。”


    “可不是嘛。李氏剛死,屍骨未寒,這親娘和婆母就在靈堂上打起來,聽說李家的人現在還沒走呢。”


    “現在的人,為了錢真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方圓十裏都知道劉氏是個什麽德行,李家的人也真是有本事,居然治得住她,今兒可真漲了見識了。”


    周圍說什麽的都有,大多還是諷刺劉氏,看熱鬧。


    劉氏罵了半天見裏頭的人沒反應,已是窩了一肚子火,那些議論便如滾燙的油,炸得劉氏頓時勃然大怒。


    “碎嘴的狗東西,我家的事,跟你們有屁關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麽主意,想從老娘手裏拿錢,沒門兒。我告訴你們,等我兒子做了官,把你們全都抓進去吃牢飯,做苦役。”


    這一番威脅還真有用。


    季家本就出過秀才,季遠讀了那麽多年的書,保不齊日後真能考中舉人。劉氏那麽狹隘的性子,得罪了她,以後必然會報複。


    見眾人都麵有懼色,劉氏更為猖狂,叉腰大聲道:“怕了?哼,下賤胚子,還想跟我鬥?去,給我把門撞開!”


    她理所當然的吩咐,一副已經是官老爺母親的姿態。


    周圍人麵麵相覷,都沒敢動。最後還是羅家長媳廖氏站出來,好言相勸道:“劉大娘,您這是要做什麽啊?周氏一家人規規矩矩的,又是哪招您了?”


    “呸!”劉氏碎了她一口,怒罵:“什麽規規矩矩的?你眼睛瞎了?她不敬婆母敗壞家風,教壞我季家子孫,她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娼婦。敢頂撞老娘,看我今天不撕了她的皮!還愣著做什麽?給我撞啊,我倒是要看看,她能躲到哪兒去。”


    她罵了那麽久,門前的兩條狗早就汪汪汪的叫起來,如果不是有鏈子拴著,估計早就撲過來咬劉氏了。


    劉氏也瞧見了,這兩條狗隻會叫,周氏那賤人,還是怕她。


    她底氣越發足,堂而皇之的發號施令,想著呆會兒非要周氏娘四個好看。然後把她家的錢全都一搜而空,還有那地契,金銀首飾…


    劉氏做著美夢,滿眼都是貪婪。


    這時門開了,曾元走出來,身後跟著增福兩兄弟,地上放著好大兩個木框,裏頭全是剛做好的炸鮮奶。


    劉氏剛要發作,就聽曾元淡淡道:“這些都是給延城幾位將軍府,太守府,知州府等貴人送的貨。老夫人若是再這麽吵嚷下去,耽誤了送貨的時間,就是不知道三老爺的前程會不會因此折損於大人們的遷怒。”


    劉氏頓時被噎住。


    她就是紙糊的老虎,慣會頤指氣使,實則內裏都是虛的。一句話,欺軟怕硬。


    曾元又去解栓狗的鏈子。


    劉氏立即大喊,“你要做什麽?”


    “太守的公子爺送這兩條狗來是防賊的,也省得我家夫人姑娘少爺們平白受了旁人欺負叨擾。”曾元回答得不鹹不淡,“小黑和小白平時都很聽話,今天叫得這麽厲害,定是有惡人進村。夫人吩咐我把他們放出來,也好給左鄰右舍的防賊,畢竟前不久才出了有人潛入村裏放火殺人。這年頭,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笑臉下藏的是什麽風霜冷劍,還是小心些為好。”


    原本聚在一堆的眾人一聽這話神色就變了,再看他不緊不慢,已經將左邊那黑不溜秋的小黑的鏈子解開了,狗一脫離桎梏頓時汪汪的吠,那目光看得人心顫。


    眾人哪裏還敢看什麽熱鬧?立即轉身就跑,把門關得死死的,生怕那兩條狗會衝進來。


    劉氏瞪大了眼睛,這和她預料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周氏非但沒有被她嚇著乖乖開門送上金銀賠罪,反而還放了狗來咬她。


    “汪汪汪…”


    狗叫聲猛然竄過來,劉氏嚇得驚叫一聲,到底命最重要,這時候她也顧不得什麽錢不錢了,掉頭就往回跑,生怕慢一步就被咬下一口肉來。其實小黑離她還有兩步的距離,狗鏈子都還在曾元手裏。他不過稍稍鬆懈一點,嚇嚇劉氏罷了,並不是真的要放狗咬她。


    以劉氏那無賴破皮的性子,若真是把她咬傷了一星半點,光醫藥費就得是個無底洞。


    見她走了,曾元臉上才露出笑來,把兩條狗牽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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