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母親一臉灰敗憤恨,季遠就知道她未得逞。他氣李家的厚顏無恥,也氣母親的目光短淺。周氏母女現在不止攀上了軍官,連太守大人都對她們多有照拂。現在得罪了她們家,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要知道,他以後參加科舉,當地官員對他評價不好,也是難以考上的。


    “娘,您以後別去那邊了,李家本身就不占理,我自有辦法打發他們。二嫂素來性子柔善,隻要您不去主動招惹她,她還是尊您是長輩。您若再去鬧,惹急了她,保不準會做出什麽事來。他們家現在今非昔比,得罪不起。”


    劉氏氣道:“有什麽得罪不起的?她再是攀上高枝,那也是我的兒媳婦,休想撇開老娘自己過好日子去。”


    季遠一忍再忍,“娘,民不與官鬥,我知道您不甘心。您且先等等,待日後我中舉,不愁他們不低頭。您現在鬧得過了,他們破罐破摔,去外麵敗壞我的名聲,以後我還怎麽參加科舉?”


    劉氏一噎。


    季遠繼續安撫道:“之前因為萬紅的事,知縣對我的印象很不好。如今李家鬧上門來,正是挽回的好機會。”


    劉氏疑惑。


    “怎麽挽回?”


    季遠麵上帶笑,“他們隻是要錢,我們給了,傳出去是他們李家霸道不講理,而我們仁慈寬容,接濟亡妻娘家人。他們李家越是猖狂,我們便越顯得孤弱。世人都同情弱者,自會有人說公道話。阿雲和阿鬆還小,我守孝三個月,便能再娶,到時就不會有人說我薄情寡恩。”


    劉氏對他的話倒還能聽進去幾分,但到底還是不太情願。


    “李家本身就不占理,憑什麽找咱們要錢?就這麽給他們了,豈不是太便宜李家了?”


    季遠知道怎麽勸母親才會聽,便耐著性子繼續說道:“娘,您說,是幾個錢重要,還是我的前程重要?”


    “當然是你的前程。”


    劉氏雖然狹隘吝嗇,但關乎小兒子的前途,她還是能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可…咱們家也沒那麽多錢啊。”


    想到這個,她就恨得咬牙。


    李家那些殺千刀的,獅子大開口。五十兩,夠他們全家吃好幾年了。


    “誰說他們要多少咱就得給多少了?”季遠是讀過書的,見識心機自然比那些大字不識的鄉野村婦要深得多,他嘴角浮現一抹冷笑,“昨天鄉裏鄉親們都看見聽見了,他們要的是份子錢,咱們把錢給了,再額外補貼二兩銀子便可堵住他們的口。別忘了,萬紅是犯罪服苦役死的,他們敢上哪兒喊冤?除非想蹲大牢。”


    類似的話昨天他就對母親說過,可劉氏不聽,始終惦記著周氏家的錢,想要趁機從中獲利。現下吃了虧,才知道雞蛋是硬不過石頭的,便是再不甘心,也隻能認了。


    “這事兒您別管了,中午吃了飯,我便去與李家的交涉,若他們賴著不肯走,左鄰右舍也不會就這麽看著那些人在我們村撒野。”


    鄉下人的大是大非很簡單,私下裏不對付怎麽都可以,但不能讓外村的騎到自己人頭上。


    **


    李家昨兒個在季家住得相當舒爽。


    季家的房子雖是十幾年前蓋的,但那也是青磚白牆,比起李家的茅草屋不知好了多少倍。再加上前段時間因為王家借住在這,被陳家的砸壞不少東西,後周氏花錢添置了新的桌椅板凳和被褥,竟比鄉下人成親布置的新房還要好。李家哪住過這麽好的房子?一邊享受一邊罵周氏狼心狗肺,有了錢自己獨享,也不知道孝敬長輩。李氏可是周氏母女倆給告到縣衙裏去的,李氏死了,周氏合該賠給李家銀子。


    可李家人也知道,周氏家現在生意做得大,背後有靠山。他們怕事,所以才拿劉氏開刀,逼著劉氏去找周氏要錢。


    “這褥子真暖和,塞了多少棉花啊。周氏可真夠舍得的。”


    李家嫂嫂摸著軟綿的被褥枕頭,語氣既羨且妒。


    “還有新茶具,一整套,得好幾百文吧?周氏真是發達了,沒人住的屋子都布置得這麽好,他們北坡那邊的房子,怕是更氣派。”


    李母語氣裏滿是酸味,恨不能把周氏家的錢全都揣自己兜兒裏。


    “二姐也是個沒用的。以前周氏性子那麽軟,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結果說分家就分了,分了也是,卻還把銀子都給賠進去了。周氏若沒本錢,能做什麽買賣?”


    李老三語氣埋怨,很是不滿。


    “行了,都別說了。”


    李母沉著臉打斷兒子兒媳們的議論。


    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兒,早些年也是疼過的。但李氏出嫁後就不顧娘家,一心顧著巴結婆母過好日子,恨不能一腳把窮娘家踢開。李母漸漸不滿,再加上兒子兒媳們吹天天吹耳旁風,她就越發不待見這個高嫁的女兒了。


    當初要不是李父和季老爺子有點交情,就劉氏那眼高於頂的性子,豈會同意寶貝兒子娶李家女兒?李氏忘恩負義不孝父母,尤其李父死後,李氏幾乎就不怎麽回娘家,李母對這女兒便又生了恨。


    如今瞧見女兒被一方草席裹著抬回來,也實在淒涼。再想到季家現在風光,李母心裏就越發不是滋味,非要季家出點血不可。


    午飯後,季遠便單獨與李母談了話。不過一刻鍾,李家的人就走了,走得心不甘情不願,卻也無可奈何。至於季雲和季鬆,本來就是他們用來索財的筏子,自然不會真的帶走。


    苗氏下午過來和周氏拉家常,說了這事兒。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周氏並不意外。


    “阿雲和阿鬆怎麽樣了?”


    兩個孩子大概還以為外祖家是真的要來給他們撐腰,阻止季遠續娶後母。如今李家就這麽走了,季鬆年紀小大概還不大懂,九歲的季雲不知多寒心,怕是又得哭。


    苗氏歎息一聲。


    “阿雲追出去好遠,被李家嫂嫂給推翻在地,阿鬆看見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李家的人也真是狠,好歹還是自己的親外孫。這時候便想著撇幹淨,以後若三弟真娶個不賢的。阿鬆還好,娘至少會護著他,阿雲怕是沒什麽好日子過。”


    劉氏重男輕女,又曆來偏疼季鬆,肯定不會讓他受委屈。季雲…劉氏記恨當初因季雲推季菀入河才有了牢獄之災,這幾個月來就沒給過季雲好臉色。若真來個脾性不好的後母,季雲得吃雙倍的苦頭。


    周氏暫時沒吭聲。


    季雲曾做的孽已遭到懲罰,她也沒什麽可怨恨的。至於以後,日子怎麽過還得看自己。季遠若能得功名,娶個賢妻,自是萬事大吉。若再娶一個和如李氏一般性子的,便要看他是否能做一個慈父了。


    無論如何,都與她無甚幹係。


    “阿鬆也六歲了,如果三弟有送他入私塾的打算,還是早點開蒙好。”


    季遠是讀書人,應該也是會讓自己的兒子讀書的。隻是以前他時常在外,家裏丟給女人操持。現在李氏沒了,劉是是個不靠譜的,他又一心撲科舉,怕是沒想起這茬。


    苗氏臉上帶了笑,“前兒個你大哥還在說,等阿平成親後,便送阿城去上私塾。就算考不出什麽功名,能多識字也總是好的。正好三弟放了幾日假,等喪期一過,我就讓你大哥去給他提個醒。”


    周氏也笑起來,“阿城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時候開始學也不算太晚,隻要他肯努力,總能學有所成。”


    “借你吉言。”


    苗氏又坐了會兒,便回去了。


    李氏的死並未在村裏掀起多大的風波,不過三兩天的談資,轉瞬就散了。


    季菀繼續做她的沙琪瑪和炸鮮奶生意。


    炸鮮奶得到了許多大富人家的喜愛,進了許多官宦府邸的門,算是打開了小規模的商業渠道。


    閑來她又做了叫花雞送去醉仙居,這次她見到了齊糾。風流少爺一雙桃花眼上下打量她,穿男裝的小姑娘,五官生得出奇漂亮。柳月眉丹鳳眼,鼻子小巧紅唇粉嫩,皮膚更是細膩得一個毛孔都看不見。


    再過兩年,不知是何等國色天香。


    “你這一雙手倒是靈巧得很,什麽都會做。”他眼中流光蕩漾,“這醉仙居是我舅舅送給我十六歲的成年禮,乃延城第一酒樓,素來不缺客人。添了你做的那幾道新菜品後,客流量足足增了一半。尤其你做那個豬下水,廚子都說,叫花子都不吃的東西,沒想到能賣得這麽好。小姑娘,你說,我該怎麽謝你才好?”


    季菀客氣道:“生意往來,銀貨兩訖,公平交易。除此以外,若要說謝,我才應該謝公子上次援手之恩,免了我們村一場浩劫。”


    齊糾揚眉,臉上帶了幾分趣味的笑,“哦,你說那次啊,堂堂安國公府的世子爺都親自吩咐了,我哪敢輕慢?小姑娘,你可是不知道,這位陸家三郎可是不好相與,連他父母都管不了他。讓他去相個親,跟逼他吞毒藥似的。人家一個個的好歹都是名門世家的閨秀,他卻寧可跑去邊境苦寒之地呆著,都不願多看那些嬌滴滴的世家千金一眼。你說,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季菀聽得一愣,不明白他怎麽跟自己一個未嫁的女兒家說這些話。但他既問了,自己也不能不答,便道:“所謂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世子征戰沙場,保天下安寧,實乃大義之舉。似這等忠君愛國,有責任心的兒郎,為人父母者必引以為傲。”


    齊糾有點意外的看她一眼。


    雖說他時常笑話陸非離不近女色,跟個和尚也似,實際上也知道陸家家風雅正,於女色上尤其嚴謹,輕易不會納娶。可從去年開始,因著周老太師的關係,對這季家姑娘十分關注。雖有前因,但瞧著這姑娘容貌氣度都不俗,他不免有些猜測。


    那廝油鹽不進,怎麽都套不出話來,所以他才想要試探一下這個小姑娘。


    素性風流的齊大公子倒也沒那麽放蕩不羈,不會直接詢問這等隱私問題,所以才玩笑似的說起安國公夫婦倆逼著兒子相親一事,想看看這小姑娘的反應。


    小姑娘的回答,很讓他有些…驚異。


    “邊境將亂,江山不穩,何以成家?”


    這是陸非離回北境後,對沒能與某個世家閨秀締結良緣後的回答。


    當然,對於後半句暗含對他的浪蕩風流很是不屑的話,齊大公子自動忽略不計。


    以他縱橫花叢無往而不利的經驗,這小姑娘雖說對那家夥滿口誇讚,縱然誠心,卻也僅止於此,完全看不出有半分傾慕攀附的意思。


    倒是難得。


    農家小戶裏的姑娘,偶然識得貴人且有數次援手之恩,竟能心如止水。那家夥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會高興還是挫敗。


    齊糾眼裏閃過頑劣之色,道:“說得也是,陸家數代武將,忠君愛國,素來將江山安危放在第一位,這個人婚姻大事嘛,倒是次要。”他笑一笑,很快換了個話題,“光說他了,差點忘了正事。你做的那個炸鮮奶,我祖母母親和幾個嬸嬸妹妹都十分喜歡。昨天我三妹回來探親,帶了好些回去給她夫家,說是平常排好長的隊都未必買得到,特意托我從你們家多買一些,不知是否方便?”


    季菀微微蹙眉,炸鮮奶不易存放,也隻有富人家才用得起冰。所以都是有錢人家才買得多,其他零售的少。因奶牛產奶的量有限,每日做出來的炸鮮奶也有限,所以導致很多地方有價無市。


    到現在為止,炸鮮奶也就隻有附近幾個縣有買賣。


    “令妹需要多少?”


    齊糾想了想,“和我家一樣,可以嗎?”


    季菀迅速在心裏計算了下,然後點頭,“明日我就讓人多送一份到貴府。”


    齊糾頓時眉開眼笑,從懷中掏出一張麵額一百兩的銀票。


    “這是買你‘叫花雞’菜方子的錢,嗯,做生意嘛,銀貨兩訖,方不誤日後往來。”又從荷包裏取出兩塊碎銀子,“這是炸鮮奶的定金,老規矩,剩下的等貨送到再付。”


    經過陸非離的提醒,季菀已見識到了齊家的財大氣粗,對這一百兩買一個菜方子的闊綽已不再驚奇,很爽快的簽了契約,收了銀票。


    “告辭。”


    齊大公子素來是很少親自來醉仙居的,外界也甚少有人知道他是這家酒樓的東家,與他談生意,自然得在雅間。


    季菀帶來的兩個家丁都在門外守著,隻有曾婷跟在她身邊。


    事情辦完了,她便帶著曾婷離開,哪知一打開門,卻意外的看見了陸非離。


    他一身絳紫長袍,淺色腰封,單手負立站在門口,像是已經來了許久。門一打開,他目光正好落在季菀身上。


    十三歲的小姑娘,身高還不到他胸口,他得俯視才能看清季菀的麵容。


    大約是年長了,容貌身段都越發出挑,所以每次出門,她都穿男裝。套在身上鬆鬆垮垮的,說話也故作老氣橫秋的模樣,倒真是挺像那麽回事兒。


    陸非離尚未說話,齊糾已經看見了他,立時笑了。


    “十萬大軍戍守邊疆,以防外賊侵入,你這個世子爺倒是清閑得很,老是往我這跑。你家那位素來治軍嚴謹的國公大人竟看得下去,怎麽就沒給你三十軍棍以儆效尤?”


    陸非離淡淡瞥他一眼,“你如果想體會一下,我可以做主,讓你參軍。”


    齊糾幹咳一聲,“當我沒說。”又道:“你擋著人家小姑娘的路了。”


    陸非離看向季菀,“雖說有人跟著,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無侍衛保護,還是盡量少出門。”


    季菀一愣,立即垂眸。


    “是。”


    待她走後,齊糾放蕩不羈的笑,“那麽關心人家,怎麽不親自送她回去?有你世子爺相送,無論什麽樣的宵小之徒,也不敢有絲毫冒犯。”


    陸非離抬腳走進去,“最近可有生人入城?”


    他說起公事,齊糾便收了嬉笑之色,道:“我父親已經吩咐下去,兩道城門嚴查,來往的陌生麵孔都要仔細盤問戶籍,絕對不會出現漏網之魚。”


    陸非離嗯了聲,“盯緊點,尤其是往來車輛,甚至棺木,巡城侍衛再增加一倍,以防萬一。”


    齊糾點頭,問:“怎麽,北狄那邊有動靜了?”


    “現在還沒有。”陸非離目光深思,“去年他們派人來刺探,被我察覺後卻沒抓到活口。北狄近年來厲兵秣馬,有進犯之意。我原以為最多開春,他們必有動作,所以才提前動身離京,可如今都五月了,卻遲遲沒有消息,安靜得有些反常。於是我聯係了埋在那邊的探子,今天才收到消息,原來是北狄的皇帝得了重病,顧不上擴張版圖。”


    “哦。”齊糾恍然大悟,“你是怕北狄那邊的人來抓那丫頭過去給他們的老皇帝看病?”


    陸非離語氣淡淡,“她一個小姑娘,又住在鄉下,有再大的能耐,也沒那麽快傳到北狄去。”


    “那你那麽擔心做什麽?”


    “北狄野心昭昭,早有犯我大燕之心。若北狄皇帝就此病逝,無論誰登基,都免不了會發起戰爭。我陸家世代鎮守邊關,與北狄乃宿仇。他們刺殺未遂,難保不會遷怒他人。以後如果她再來,你派人送她回去。”


    陸非離說到此頓了頓,“他們一家都是恩師的骨血。周家世代忠臣,清貴世家,這兩代卻子息單薄,恩師又年老,即將致仕。雖說周氏已逐出家門,但骨肉至親,血緣關係是斬不斷的。若因我之故折損外敵之手,豈非有愧恩師昔年教導之恩?”


    “得了,你不就是想說,你幫季家,隻是出於昔日師門之誼,並無結締之心,讓我不要再去試探,省得她多思多想。也不要去招惹她,害她終生,對吧?”


    “你知道就好。”


    齊糾被堵得一噎,有點鬱悶道:“你說話還真不客氣,不懂什麽叫委婉不懂什麽叫迂回嗎?”


    陸非離眼中帶笑,“我素來是不好相與之人,脾氣倔,腦子也不那麽靈光,自是沒有你齊二公子學識淵博,長袖善舞。”


    這是拿他先前與季菀的玩笑話來堵他了。


    齊糾有些悻悻,“聽人牆角可不符合你們陸家人的作風。”


    “背後非議他人也不是君子所為。”


    陸非離語氣淡漠,淺笑依然。


    這廝…明明是武將,卻口齒伶俐得很。


    “行了,以後她再來,我派人送她回去,行了吧?”


    “等他們搬來登縣,便不用如此麻煩了。”


    “哎,世子爺,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齊糾上下打量他,不知想起了什麽,嘴角微微上揚,道:“你祖母母親不是天天為你的婚事煩心,如果讓她們知道你這麽關係一個小農女,怕是會不大高興。還有,那榮國侯府的千金,謝家長女…嘖嘖,臉上可不太有光。”


    陸非離涼涼掃他一眼,“知道你齊二公子最是憐香惜玉,不如就娶回來吧。我母親親自考察過了,榮國侯的千金才貌雙全,性情溫和。禮部尚書的小女兒端莊持重,貞靜柔婉。謝家長女知書達理,有大家風範。無論哪一個娶回來,都讓伯母放心,省得你日日出去尋花問柳,不成體統。”


    齊糾瞪著他,“你不要的女人推給我,你還是我兄弟嗎你?”


    陸非離微笑,“正因為是兄弟,才應該同甘共苦,這可是你說的。再說那這幾位都是世家出身,也不會辱沒了你,總比你在外頭那些紅顏知己讓你臉麵有光。”


    所謂好兄弟,就是互相損出來的。


    齊二公子覺得自己被坑了,而且是爬不起來的坑。他在心裏默默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淚,然後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上輩子作孽太多,所以這輩子才交了這麽一個‘損友’!


    ……


    季平的婚期很快到了,因新娘是同村的,兩家酒席幹脆就一起辦的,幾乎把整個村的人都請了,一溜的酒席。那場麵,倒是壯觀得很。更讓村民們震驚豔羨的是,朱將軍夫妻倆竟親自來道賀。


    村民們瞅著那穿著氣派的長隨奉上禮盒,滿眼都是好奇和豔羨。貴人送的禮,必然非凡。


    季海夫妻連連道謝,季平也是滿臉感激,連忙請兩人上座。


    季家的酒席,也是村裏其他人家比不了的。四葷四素四涼四熱,十六個菜,還外加瓜果點心,可謂極其豐盛。因著有貴人在,村民們也有些顧忌,不敢太過放肆,也約束著自家孩子,別搞得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似的狼吞虎咽丟人。


    鄉下沒有新娘不能見客的規矩,季平拉著新婚妻子挨桌敬酒。朱將軍那桌自是重點對象,滿桌子都是男客,除了朱將軍以外,都是平日裏季平結交的好友,大多都比他年長。武人比較豪放,不像文人那麽講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跟周圍那些刻意矜持的村民比起來,倒是更顯得粗狂。喝醉了以後,開起玩笑來也是無所顧忌。


    “我們這一群人,你最小,卻是最先成親的,你小子好福氣啊。”


    “怎麽,老葛,羨慕了?羨慕你也娶個媳婦嘛,趕明兒個咱們都來喝你的喜酒。”


    “就是,老葛,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該成家立業了。”


    “哎哎哎,你們啊都不知道,老葛在家鄉有個青梅,是讀書人家。老葛學藝就是為了早日考上武舉,好迎娶心上人呢…”


    一番話說完,男人們便大笑起來,開始打趣追問老葛和他的青梅。


    鬧哄哄的宴席結束後,朱夫人私下裏拉過季菀,俏麗的臉蛋上滿是喜悅之色,“虧了你上次給我的那藥方,上個月…那幾日我明顯好多了,晚上都不覺得腳下冰涼了,胃口也比往常好些。這等事,我也不好一再請郎中,你幫我瞧瞧,是否已經大好了。”


    季菀便給她探了脈象,又問了些關於她身體狀況的問題,末了便笑道:“恭喜夫人,您的身體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


    “當真?”


    朱夫人欣喜異常,激動的握住她的手。


    “阿菀,真是謝謝你,祛除了我的心病。”


    季菀一愣,然後笑道:“夫人客氣了,這是我的本分。”


    朱夫人笑了笑,“什麽夫人不夫人的,我是真心感激你,拿你當自己人,你若是不嫌棄,以後便叫我姐姐吧。”


    季菀受寵若驚,“承蒙夫…姐姐看得起,季菀榮幸之至。”


    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幹姐姐,季菀還是挺開心的。倒不是攀附什麽的,朱夫人算是她在這個異世裏自己結交的第一個朋友,這和原身留下的記憶和人緣,是不一樣的。


    有了這樣的關係,季平每日去將軍府,季菀都會讓他帶一份點心給朱夫人。


    一來二去,兩人關係越發好了。


    等到七月,他們舉家喬遷之時,朱夫人特意派人送來了厚禮,一盒夜明珠,外加一整套翡翠頭麵。


    這份禮太過厚重,季菀當即推回去。


    “姐姐這禮我不能收…”


    朱夫人齊氏閨名齊敏,這次來的是她的心腹大丫鬟巧慧,巧慧自然知道季菀妙手回春治好了自家夫人的婦科頑疾,當下便笑道:“大姑娘收下吧,這是我們夫人的賀禮,也是謝禮。”


    她眉眼止不住的笑意,低低道:“多虧了姑娘杏林妙手,我們夫人已有一月身孕。郎中說前三月最是要緊,不可有任何閃失。我們夫人這一胎來得不易,也不敢輕易出門,所以才差遣了奴婢過來,專程道賀和道謝的。這禮,大姑娘無論如何都得收下,否則奴婢無法回去向夫人複命了。”


    聽說齊敏有孕,季菀也替她高興。


    “齊姐姐有孕了?這可是大喜事。你回去跟姐姐說,等我家安頓好了,一定去府上拜訪。”


    “那敢情好。”


    巧慧喜上眉梢,“夫人就盼著姑娘去呢,也好陪她解解悶。”


    “好,我一定去。”


    那份厚禮,季菀還是收下了。在她看來是厚禮,但在齊敏眼裏,這和當日那一百兩診金一樣,都隻是九牛一毛。


    再次喬遷,周氏請了全村的人。大多數的村民都沒見過什麽世麵,登門瞧見這麽好的宅子,個個都錯不開眼睛。


    “這宅子可真氣派。”


    “這花園真漂亮,你看那亭子,欄杆上的漆都是新刷的呢。”


    “三進的院子呢,周氏家加上仆人也就十來口人,這麽多房間,豈不都空著?”


    “這麽大的宅子,還得翻修裝潢,得花不少錢吧?”


    “那是,便是蘭桂鎮,像這麽大的宅子,也得好幾百兩。你看那廳上的桌椅,那可是紅木做的。還有咱們進來的時候,前院兩邊種的那些樹和盆栽,可都是名貴品種,這些可都是錢呢。”


    “後花園裏還養了金魚,嘖嘖…周氏可真是發達了,真舍得。”


    “他們家這麽大宅子,怕是還得添置下人。”


    “那不又是一筆銀子?”


    “怕啥?你沒瞧見剛才進來的時候,和阿菀說話的那個姑娘?那可是將軍府的人,特來道賀的。還有以前讓阿菀治好病的那幾個北地將士,也都來了。人家是軍爺,送的禮肯定不輕。我剛才偷偷看了眼,當初在周氏家訂購臘腸臘肉的那個年輕公子也來了,周氏親自來迎接的,現下應是去了正廳。”


    “哎哎哎,我剛才看見門口停了一輛轎子,下來一個年輕男子,是年前給周氏家送狗的那個公子。聽說啊,是太守家的公子爺。”


    “周氏家是真攀上高枝了,以後怕是也沒人再敢打他們家錢財的主意了。”


    一幫鄉下婦人湊在一堆議論,感歎有之,羨慕有之,悵然有之。


    誰能想到呢?當初同村的婦人,如今境地卻是天差地別,同人不同命啊。


    “對了,周氏搬到縣裏來了,村裏的房子怎麽辦?那房子他們也才住了半年多,還是新的,又寬又亮,難道就這麽空著了?”


    關於北坡的房子怎麽安置,季菀早就和母親商量過。反正空著也是空著,不如讓給大伯他們住。也省得住在劉氏旁邊,時不時的還得受氣。


    季海和苗氏不願占他們家便宜,要花錢買下來,周氏自然是不肯收的。苗氏握著她的手,感歎道:“我知道你不缺這幾個錢,但我也不能白白要你的。我們家現在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也虧了你們家阿菀。就連阿平如今的造化,也都是阿菀的功勞。你們已經幫了我們家很多,我不能不知足。這人的貪欲一旦開了口,就受不住了。阿香阿蘭她們都還小,我也不願她們成為那樣的人。這銀子,你一定要收下。”


    牽扯到對孩子的教育,周氏便沒再推辭,但隻收了十兩銀子。事實上北坡那房子,加上家具和井等等,少說也十五兩銀子。她本來也沒存賺錢的心思,苗氏知道她就是這性子,也沒再矯情的推讓。


    兩家私底下把房子的事兒落定,但沒外傳,是以村裏的其他人都還不知道。


    周氏身為一家之主,自是要在廳上招待貴客的。好在陸非離和齊糾等都是晚輩,也省了許多忌諱。再加上有苗氏陪同,更少了些拘謹。至於自持身份的劉氏,早被馮大娘幾個拉著去逛園子了。


    季菀則是邀請昔日裏的小姐妹們去了自己的院子,都是鄉野裏長大的小姑娘,未曾入過大富府邸,頂多聽村裏有點見識的長輩們說起富貴人家的奢華,卻不曾親眼見證過。


    這可謂是頭一次。


    三進的院子,從大門到後院,無一處不精致,園內設計布置更多了幾分清雅素淡。華而不俗,貴而不奢,更襯得這宅子的主人素雅淡然,品性高潔。


    “阿菀,你家的宅子可真大,剛才從長廊走過來,一眼瞧見這些院子,我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宋茵打量著寬敞精美的屋子和屋外台階兩旁的盆栽,語氣羨慕卻無妒忌。


    “這屏風可真好看。”


    馮梅摸著那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滿眼的喜歡和讚歎。


    胡翠大些,也更穩重些,但瞧著屋子裏五花八門的擺設,也有些錯不開眼。


    季香季蘭胡曉這些小姑娘,則是湊在一堆吃東西。


    綠豆糕,鳳梨酥,馬蹄糕,百果糕,青團,栗子糕,以及她們家往外售賣的炸鮮奶和沙琪瑪,另外還有牛奶布丁等甜點。


    孩子們最是喜歡這些個零嘴,一會兒吃這個一會兒吃那個,都顧不上說話。


    季菀讓妹妹季容看好孩子們,院子太大,別到時候跑得不見人影。


    正午快到了,其實在這也坐不了多長時間。


    這時候,曾婷來了,“姑娘,東邊江夫人來了,說是感謝您當初出手救了她的小兒子,特來慶賀喬遷之喜。正在和夫人說話,夫人讓您現在過去。”


    季菀眼神茫然。


    “江夫人?我們家今天才搬過來,左鄰右舍的都不認識,我何時救過她家的小公子?”


    曾婷低聲道:“江夫人帶著三個孩子一起來的,這幾個孩子…姓郭,說是桃花村出來的。”


    她也覺著奇怪,夫家既姓江,孩子怎麽姓郭?難道是隨母姓?


    季菀卻想起來了。


    年前她去桃花村買鴨子,替一個患有鉤蟲病的小男孩兒診過脈開過方子,那家人,就姓郭。


    原來這江夫人,便是郭燕姐妹口中嫌貧愛富氣死丈夫拋棄子女轉頭嫁給富翁的那個女人。


    因著是別人家的家事,季菀也不願插手,回家後就沒將這茬告訴母親。母親不知情,定是要詢問的。


    她叫來妹妹,道:“前廳有客,我得過去一趟。後院的宴席已經擺好了,你替我引姐妹們過去入席。”


    季容乖巧的點頭。


    “好。”


    季菀又對眾人說明了緣由,便領著曾婷去了前廳。


    前院的宴席早開了,陸非離齊糾等人單獨開一桌,用屏風隔開,不受外頭幹擾。村裏的男人們自發的入席就坐,酒桌上歡聲笑語不斷。


    女客的宴席和男客是分開的,周氏原本想領著邱夫人去後院女客入席的,江夫人卻言辭懇切非要見到救治兒子的恩人當麵道謝。上門是客,周氏自不好拒絕,而且她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位郭大姑娘簡單說了來由,周氏卻總要親耳聽到女兒的證實才放心。


    “妹妹,你可真有福氣。瞧瞧你們家女兒,年紀輕輕的不但會做生意,還能造福軍爺。我剛才來的時候就聽說前頭坐了好些個軍爺,都來道賀吃酒呢。”


    江夫人摟著兒子,滿臉堆笑的說著誇讚的話。


    兩個女兒坐在她對麵,低著頭沒吭聲。


    周氏謙遜的笑。


    “夫人謬讚,小女愧不敢當。”


    正說著話,鄭清從外頭走進來,稟報道:“夫人,大姑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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