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四爺所料不差,這等謠言,京城貴族圈兒內,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相信。反倒是單夫人此舉,招來了許多白眼。


    “這個聶氏,是想攀高枝想瘋了吧?居然用這樣下作的手段。”


    “她一個丫鬟出身,到底是沒見過什麽世麵。單家早就不如往昔,她哪裏見識過世家權貴的風光做派?”


    “這人啊,順風順水太久了,就忘記自己是誰了。”


    “可不是?若不是單老爺色令智昏拎不清,就她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怎麽可能在單家隻手遮天?”


    “所以說啊,知人知麵不知心。想那聶氏不過一個商戶人家的丫鬟,卻能做得官夫人,享榮華富貴,風光無兩。也不知道當初那原配夫人是怎麽想的,居然讓丈夫娶自己的丫鬟為妻?”


    “當初以為是隻羊,誰成想是皮狼?鳩占鵲巢後殺生害命,無惡不作。隻可惜,單家的長子長女,就被這麽個下作的丫鬟所害。不知道單夫人九泉之下有知,是何心情?”


    “誰知道呢?不過聶氏這次敢在老虎頭上拔毛,怕是沒什麽好下場。”


    “我看也是。”


    “她大底還在幸災樂禍,覺得自己此計甚是高明,等著陸家上門求娶她的寶貝女兒呢。殊不知,單家上下,都因她成了笑柄。”


    “誰說不是呢?陸七郎雖說是庶子,可人家有出息,前途一片錦繡。她那女兒我見過,容貌尚可,可言行傲慢,絲毫不知禮數。說得難聽點,還不如我身邊的丫鬟懂規矩。就這樣還想攀附陸家?臉皮可真比那城牆還厚。”


    “要不怎麽說她厚顏無恥呢?陸家早已為陸七郎聘了將門嫡女,雖說不是世家出身,可怎麽也比她女兒德行好吧。”


    “說起來,還得說陸四夫人有眼無珠。這京城世家權貴府邸之中,誰不知那聶氏是個什麽貨色,偏她還要跟人家稱姐道妹,結果讓人鑽了空子。雖說咱們知道這謠言不實,可那街頭巷尾的百姓不知,不定在背後怎樣議論呢。陸家素來家風嚴謹,甚少出這樣的汙點。這陸四夫人,怕是得遭罰了。”


    “她啊,也是個眼皮子淺的。親生的嫡子是個不成器的,還不如庶子。她做嫡母的,豈會痛快?沒準兒就是因此,她才想把單家惡女配給陸七郎。那樣一個妻子,怎能相夫教子?不鬧個翻天覆地就阿彌陀佛了。”


    “陸老太君也是心寬。陸四爺又不是她親生的,老國公也已逝,何不將四房給分出去。惹了什麽風言風語,也與國公府沒什麽幹係不是?”


    女人們在私底下議論,表麵上卻還是雲淡風輕的。


    單夫人的確是順風順水太久。以為所有人都和她那沒腦子的丈夫一樣好糊弄,好欺負,殊不知,大禍已臨頭。


    此時單夫人還在安慰女兒。


    “從吟,你放心,娘一定會讓陸家八抬大轎把你娶進門的。”


    單從吟容貌肖似其母,鵝蛋臉柳葉眉,杏眼櫻唇,乃上乘之姿,比其母還出色。


    她素來自持美貌,眼高於頂,一心要嫁入高門為婦。


    母親丫鬟出身都能做官夫人,她好歹出身官宦,比母親身份高多了。老天又賦予她這般美貌,她生來就是要做世家大婦的,豈能屈就於那些小門小戶?


    “娘,陸七郎不過就是個庶子,還是庶庶子,再是文武雙全年輕有為,起碼也得熬個好幾年才能做將軍。哪裏比得上正房嫡子,那可是將來的國公爺。我聽說陸家勳貴名門,潑天富貴,十個單家也比不上。嫁個庶子有什麽出息的?將來陸家分家,庶出的四房,能分得多少?還不是就隻吃那點俸祿,有什麽榮華可享?”


    “你別小看陸七郎。”單夫人到底還是比女兒有遠見,“他頭上雖有嫡兄,卻是個沒什麽出息的,陸四爺自是更偏寵他。陸老太君素來寬厚公正,等她百年後給子孫分家,必不會偏頗。陸家滔天富貴,便是隻取其二,那也比一般的世家強。我再給你豐厚嫁妝,你嫁過去後,便隻等著做官夫人了,榮華富貴兼得。可不是誰都能做陸家兒媳的,到時候,這京城不知多少閨秀得羨慕你。”


    見女兒不以為意,仍有不平,她又繼續道:“單家早些年確然風光過,可如今早大不如前。若非我這些年苦心經營,哪裏來的你們兄妹吃穿不愁?能入陸家已是萬幸,你呀,就別想著什麽世子夫人了,人家孩子都三歲了,哪還有你的份兒?”


    單從吟撇撇嘴,不屑道:“我早聽說了。那季氏不過鄉下農女,她娘命好做了國舅夫人,她也跟著沾光。實際上,她不過就是個秀才的女兒。這般出身都能做世子夫人,我哪裏比不上她?憑什麽我就隻能嫁個庶子?”


    單夫人瞪她一眼,“你懂什麽?無論她出身如何,可她有那個命,蕭家願意給她撐腰,皇上願意抬舉她,這就是她的本事。”


    這一點,單夫人比她女兒拎得清,大概是和她自個兒的出身經曆有關,所以倒是沒瞧不起季菀。


    單從吟抿著唇,依舊是一臉高傲的模樣。


    “陸家不還有個嫡子麽?那可是國公爺的親兒子,就算繼承不了爵位,那也比其他幾房的強。”


    陸九郎今年才十二歲,比單從吟還小三歲,虧得這跋扈的大小姐居然還能想到他。


    單夫人對女兒的腦洞有些無語。


    比起女兒的自視甚高目中無人,她還是有些許自知之明的。單家最是風光的時候,陸家都未必看得上,更別說現在已沒落。女兒名聲又不太好,普通的世家都瞧不起,更遑論陸家了。


    也正因陸七郎是庶子,女兒以嫡女的身份嫁過去,才更有底氣。


    “人家陸九郎才多大,便是議親都還得等個七八年,難道你要將自己熬成老姑娘?”


    單從吟氣悶失語。


    就是因為年紀小,才好拿捏嘛。陸家也是,人家不還有指腹為婚的麽?偏生他陸家獨樹一幟,男子非要及冠後才娶妻。


    她就算做不得國公夫人,有個做國公爺的大伯子,那也風光啊。嫁個庶子,有什麽派頭?


    有其母必有其女。單夫人這些年被養刁了胃口,教出來的女兒野心比她還大。若是她早出生幾年,估計真要與季菀論個高下不可。


    “好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呆在家裏,等著出嫁吧。”


    單夫人拍拍女兒的手,一臉溫柔。


    “從吟,娘不會害你的,相信娘。”


    單從吟還是嘟著嘴,“讓我嫁個庶子,以後豈不是要被個農女壓一頭?”


    單夫人耐心道:“陸七郎乃四房所出,和大房井水不犯河水,你和她雖通為妯娌,卻兩不相幹,她奈何不得你。”


    單從吟心裏好受了些,又道:“那頭上不是還有個四少夫人嗎?她嫁的是嫡子,還是得騎在我頭上。”


    “這你放心,我都打聽好了。”


    單夫人微笑道:“那呂氏性情怯弱,出身也不好,還不如你,她不敢給你臉色看。而且,她丈夫又是個不成器的,以後陸家四房還得靠陸七郎振興。說不定,他們夫妻還得看你的臉色。”


    單從吟這才展顏。


    “這還差不多。”


    母女倆還在這裏做白日夢,想著風光嫁入陸家做少奶奶,卻不知,她們的明日黯淡無光。


    下午單老爺回來,板著臉進了單夫人的院子。


    “外頭那些謠言,是你放出去的?”


    夫妻多年,單夫人最是了解自己丈夫的性子,貪花好色膽子小,優柔寡斷耳根軟。如若不然,也不會被她哄得將整個單家交到自己手上。


    “是。”


    單老爺瞪著雙眼,剛欲嗬斥,單夫人便道:“你整日裏在外吃喝玩樂,從不過問女兒的婚事。女兒已經十五,我這個做母親的,若不為她籌謀,難道你養她一輩子?”


    單老爺一噎,而後又怒道:“你籌謀就籌謀,好好的,做什麽牽扯上陸家?那陸家是什麽門第你不知道嗎?勳貴望族,安國公乃皇上的心腹近臣,他兒子更是和太子兄弟相稱。你招惹了陸家,那是要給單家帶來滅頂之災的你知不知道?”


    單夫人不以為意,“怕什麽?越是名門望族,就越注重名聲。這個當頭,他陸家若敢以權壓人,馬上就會被禦史彈劾。”


    單老爺氣得臉色發紫,罵道:“彈劾個屁!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頭是怎麽說你的?現在所有人都在背後罵你厚顏無恥,膚淺愚昧。我單家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單夫人瞪著他。


    “你胡說什麽?”


    “我胡說?”


    單老爺怒極反笑,“你出去聽聽人家是怎麽說的?說咱們單家的姑娘沒人要,說你卑微小戶的丫鬟做了官夫人還不知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女兒幾斤幾兩,還想攀附陸家,竟用這樣卑劣齷齪的手段陷害詬病陸家。禦史台不會參陸家,隻會參我單家。居心叵測,搬弄是非,陷害公卿。你已經闖下大火了,你個蠢貨。”


    “這不可能。”


    單夫人斷然否定。


    “不可能?”單老爺鐵青著臉,恨不能將她一口活吞,“單家早已今非昔比。那陸七郎雖說是庶子,卻極受其父重視,又是陸家子孫,你以為人家看得上你女兒?白日做夢。”


    單夫人被這話激怒,“從吟也是你女兒。單家再是風光不在,總還有些許底子。我單家嫡女,肯下嫁他一個庶子,他難道還敢嫌棄不成?”


    單老爺雖是沒什麽大誌,但還有自知之明,聞言更是氣得不輕。


    “你把女兒寵得嬌蠻跋扈,人家當麵不好說,你便真將她當成寶,以為全天下都恨不能娶回家當菩薩供起來?說你蠢你還不服氣。你是不是以為,你一個丫鬟都能做正頭夫人,你女兒一個大家閨秀,就該嫁入高門?”


    單夫人就是這麽想的。但聽他提起自己的出身,臉色迅速就冷了下去。未及反駁,單老爺又繼續道:“當初你是怎麽嫁給我的,難道忘了嗎?如果不是初雲臨終遺言,你一個商戶丫鬟,做個妾便已是抬舉你。如今你還想讓你女兒嫁入高門,簡直是癡心妄想。”


    單夫人以丫鬟之身做到官夫人,這些年享盡了榮華富貴,一直引以為傲。卻不想,在丈夫眼裏,自己竟是如此不堪,也不像往日那樣順著她,一時氣得渾身發抖。


    “你--”


    “我什麽我?”


    單老爺的確是個糊塗好色的,然而他膽小怕事的性格,讓他在許多事情上,比自己的妻子精明。


    “現在,趁陸家還沒上門興師問罪,你趕緊去給我登門賠罪。若能得陸家寬恕,我單家興許還能躲過這一劫。”


    單夫人得意許多年,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登時怒從心起,“賠什麽罪?那佟氏自己相中我單家女兒,卻另娶他人,此事本就是他陸家理虧,我有憑什麽要賠罪?你怕他們,我不怕。他陸家今日不給我個交代,不給我女兒個名分,我便讓他們身敗名裂。”


    單老爺簡直要被她給氣死了。


    “我再說一遍,馬上備厚禮,去陸家賠罪!”他目光陰森森的,“否則,我就將你們母女倆趕出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單老爺平時慫,基本上對單夫人言聽計從,今日難得這麽有骨氣,讓單夫人又驚又怒。


    夫妻倆正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這時一個丫鬟急匆匆而來,惶然失措道:“夫人,不好了,官兵,外麵好多官兵…”


    單夫人正滿心怒火無處發,聞言便嗬斥道:“沒規矩的東西,你在胡說什麽?來人,給我拖下去,杖責二十…”


    話未說完,又有一個丫鬟跌跌撞撞的進來,跪倒在地,語氣更為惶恐,“京兆府的官兵來了,說…說有人舉報夫人殺人害命,陷害公卿,要將夫人索拿下獄…現在已經朝內院來了…”


    單老爺猛然回頭。


    單夫人終於變色。


    ------題外話------


    單家要完蛋了。一鍋端,嗯,就醬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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