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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驚奇地說:“我不是同老爺說了,今日我與南瑗小姐原本是要去看戲的,可是中途遇見了督軍府派人來接……”


    她故意停頓在了這裏,從懷裏掏出了手絹, 膽戰心驚地拍了拍胸口,又講:“老爺, 幸好我和南瑗小姐沒去看戲。我回來的路上聽說督軍府的二少在梨園遭遇了暗殺,死了不少人呢!”


    沈黎棠倒是也知道白天的那場騷亂,他仔細回味了一遍李氏的話語, 頓時欣喜不已。


    督軍府來接……看來那位大少果然對南瑗非常上心。


    他的眼睛再投向沈南瑗時, 儼然一副慈父的表情, “南瑗,累了吧!先吃點夜宵,好好休息。”


    再瞪一眼沈芸芝,沈黎棠嚴厲地說:“你也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能不能長點腦子啊!”


    又訓蘇氏:“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蘇氏的臉色一僵,倒是聰明地服軟:“是老爺,我一定好好管教芸芝。”


    三更半夜的, 沈黎棠一進了屋裏,其餘的人很快就散了去。


    沈芸芝還有些不服氣, 卻被蘇氏擰了擰耳朵,提上了樓。


    餐廳裏, 隻餘了沈南瑗和李氏兩個人。


    沈南瑗拿起了筷子, 挑了挑麵線。


    李氏咬了咬唇, 壓低了聲音:“我不會說的。”


    沈南瑗抬了眼睛,隻見李氏的表情變了又變,像是下定了決心,又說:“但南瑗,你得離杜聿霖遠一點。”


    現在沈南瑗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聽見杜聿霖的名字就心驚肉跳。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嗯,我知曉的。可……”


    那就是個蠻子。


    還是個木倉杆子特別硬的蠻子。


    沈南瑗一想起他那副如雕刻過一般的美好軀體,便不由眉頭緊鎖。


    軀體是美的,但人……嗯,混蛋,在他這裏算是褒義詞。


    李氏卻聽著她聲音不大對勁,帶了點綿軟鼻音,眼睛也水汪汪的,便想岔了道。


    人是讓杜家二少劫走的,也不知吃沒吃什麽虧,可看著那小模樣的可憐勁兒就不舍再問了。


    “吃麵罷。”她想,杜家那二痞子並不是南瑗和她能左右的。


    沈南瑗乖巧點了點頭,確實餓了。


    要說跟杜聿霖犯衝,她的胃首當其衝,別提多虐了。


    清湯麵冒著滾滾熱氣。


    手工做的麵,跟後來外麵賣的精細掛麵就是有差別,麵條更軟,也更勁道。


    沈南瑗想到她姥姥了,姥姥特別會做麵食。


    清湯麵線湯頭是用大骨熬出來的濃湯,麵條吸收了湯汁的濃鬱鮮甜,吃起來爽滑彈牙,十分有嚼勁。


    麵香四溢。


    沈南瑗被熱氣熏著臉龐,玉白的小臉此刻透了紅潤粉色。


    她吃東西專注,李氏顧忌場合也沒再說什麽。


    等沈南瑗吃完宵夜,夜也已經深了。


    “早點睡吧。”李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卻聽見她輕輕嘶了一聲,這才仔細查看,看到胳膊上洇出的一點血跡,驚訝地問:“你受傷了?”


    沈南瑗低頭,看著自己胳膊上的血跡,估摸是被沈芸芝給碰出來的。“唔,沒大事兒,有點擦傷。”


    這便又想起了白日裏的驚魂,原也算陰差陽錯救了杜聿霖一條命,然而回頭自己就把人藥翻了。


    估摸著等杜聿霖醒來,又該念著她的名字咬牙切齒了……唉,這叫個什麽事兒。


    李氏看出她的停頓猶疑,又看了看她的傷,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你上回管我托人找的藥……”


    沈南瑗訕訕一笑,意思很明顯了。


    就是用來對付杜聿霖的。


    “我剛進城就碰到他了,孽緣吧。”


    李氏沉默了一刻,“那我、再給你搜羅點。”


    沈南瑗聞言有些啼笑皆非,點了點頭回房休息去了。


    這一整天的驚心動魄,從浴室裏出來後消散許多。


    沈南瑗把頭發擦了個半幹,穿著真絲吊帶的長睡裙投進了大床的懷抱。


    床頭橘黃的燈光和書桌那裏的遙相呼應,如薄暮下的熒光,為少女渡上一層柔和的光影。


    她碰到了傷口,又坐了起來。


    桌上放了藥水還有薑湯,應該是李氏在她洗澡的時候拿進來的。


    她把長發撩在一邊,拿著棉簽棒蘸藥水小心翼翼地塗抹,一邊嘶嘶抽著冷氣。


    怕疼,要命。


    沈元闌正要叩門,就從半掩的門縫中看到了這一幕。


    橘光在少女頭上打出薄薄的光暈,一張小臉表情生動,那是他從沒見過的鮮麗顏色。


    “咳、咳……”


    “元闌?”少女回眸,看到了站在門口略有些緊張的身影。“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麽?”


    沈元闌經她一提醒,才覺著了手裏拿著的分量,“啊、是,是拿幾本書,我聽見你跟蕪屏說想找幾本書看,就拿了一點。”


    沈南瑗看向他手上的,頭一本就是一本遊記,當即雙眼放亮下床走過去,“你也太貼心了吧!”她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提了一句,沒想到沈元闌卻記下了,簡直就是瞌睡送枕頭,“這些都是你看過的?”


    “嗯。”沈元闌離得近了,能聞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梔子香,越發靦腆。


    沈南瑗從裏頭揀出一本,“這本……工程、機械給我看?”


    沈元闌的目光從修長白皙的手指移到書名,臉猛地紅了,“這個拿錯了的。”他抽回那本,步子又往後悄無聲息地挪了挪,暗中屏住了呼吸。


    “對了,你來得正好,幫我貼下。”沈南瑗把紗布和一卷繃帶遞給他,伸了胳膊。


    沈元闌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書呆子,如今緊張得更是連話都不會說了,他拿著繃帶繃直了身體,僵硬地給沈南瑗包紮傷口。


    沈南瑗翻書,翻的是他拿錯的那本,書上都是摘要,還夾雜著圖紙,“你學這個?”


    圖紙是手工畫的,竟然能看出一點科技感的雛形。


    “不是,學校裏不教,是我對這些感興趣,自己學的。”


    “很厲害啊。”沈南瑗發自真心誇讚,小小年紀就是學霸型。


    沈元闌的注意力卻不在自己身上,他擰了擰眉問:“你胳膊是怎麽傷的?你今天不是跟杜大少出去的?”


    提起這個,沈南瑗就心虛,“就、不小心弄的,你別跟別人說。”


    沈元闌抿嘴,身上的氣勢突然有所改變。


    沈南瑗不明所以,看了眼包紮齊整的傷口十分滿意,“謝謝你。”


    “三姐跟我不用這麽客氣的。”沈元闌突然道,語氣似乎有點急。


    “嗯?”


    沈元闌卻抬頭定定看著她,三姐這樣嬌滴滴的,合該被好好護著,像家裏幾個姐姐那樣嬌寵長大的,卻因為他的緣故在小時候被送到了鄉下。


    “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三姐的!”


    他說得誠懇且鄭重,沈南瑗一愣一愣的,這是沈家第二個向她釋放善意的人,還是蘇氏的兒子。


    而他和李氏又有不同,李氏相較於他更有心機。


    沈南瑗的神色動了動,伸出手蓋在他柔軟的額發上,“好呀,長這麽大,還沒有人跟我說過這麽暖心的話呢。”


    她揉了一把,發現手感不錯,忍不住多揉了兩把。


    沈元闌頂著被她揉亂了的頭發,眼睛亮亮的,有些可愛,卻又繃著小大人的樣子不喜形於色,點了點頭,道了一聲‘早點休息’就出去了。


    沈南瑗坐在床上,回想起那孩子同手同腳的樣子,突然笑倒在了床上。


    她貌似,發現了個寶藏弟弟啊。


    不過說到保護,沈南瑗瞥向床上散著的幾本書,目光定在遊記上,她想到了杜聿霖。


    那個變態……現在應該還昏迷著吧。


    勾了蕾絲花邊的床柔軟陷進去,沈南瑗當即聯想到幾個小時前在康山別墅。


    男人輕微的喘息聲殘留耳畔。


    一時,竟思緒聯翩。


    按照她現代人的審美,杜聿霖的攻擊性若不是太強,真的不失為一個合格的伴侶。


    他的身材健碩,樣貌周正……沈南瑗想到這裏,一巴掌蓋在了自己的頭上,她就是母胎單身一萬年,也不會想和杜聿霖發生點什麽。


    嫂子和小叔子,還有囚禁y,要死了,要死了!


    沈南瑗在家提心吊膽了兩天,怕杜聿霖來找她麻煩。


    結果兩天下來風平浪靜,沈南瑗暗暗鬆了口氣,窩在家裏好生休養。


    大概是定下了婚事,沈黎棠春風得意,沒人敢在這時候去觸他黴頭,因此沈南瑗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婚期定在十月,是不是急了點兒?”李氏在沈南瑗房裏,看著杜家派來的裁縫給沈南瑗量了身量在旁寫寫畫畫的,壓低聲音問她。


    沈南瑗心說可不是著急上趕的,沈黎棠怕夜長夢多,而杜家……


    她也沒底。


    “這是從雲南那邊運來的新料子,三小姐可喜歡?”裁縫師傅看沈南瑗揀著他帶來的幾個樣板布匹,趕忙介紹,比起初來時看到的驚豔,這會兒說話可利索多了。


    這沈家的三小姐可比畫報上的明星還要好看,到時候身上禮服一出,不曉得得造成多大的轟動,也能給他家的成衣鋪做做廣告。


    “師傅您定吧。”沈南瑗敷衍地道。


    對於自己即將出嫁這回事,沈南瑗的心裏各種沒底,一想起杜家那兩個男人,也高興不到哪裏去。


    定下來婚服樣式,裁縫師傅就走了。


    沈南瑗感冒沒好,發了點虛汗,沒什麽精神坐下了。


    “這杜家出手可真闊綽,一套婚服就好幾千大洋。”


    “好幾千?!”沈南瑗的聲音激動得有些變音。


    冬兒撇了撇嘴,不無豔羨地說:“是啊,城裏最有名的雲鬢閣,富家太太,小姐們都喜歡在那兒買,尋常一件衣服都得上百。”


    沈南瑗隻覺肉疼不已,她上回不過坑了蘇氏兩條小黃魚,就覺自己有錢的要命,卻不知,竟連套衣服都做不起。


    李氏拿鉤針給沈南瑗做的披肩上鉤花紋,聞言笑了笑,“就衝著那虛名,也有人心甘情願掏錢的。”


    沈南瑗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女人的錢好賺。”


    原本是閑聊來的,不過沈南瑗瞥見了李氏勾好的成品,眼前一亮,“三姨太你這雙巧手簡直是絕了。”


    正說話,底下突然來了人,腳步聲咚咚咚的。


    蕪屏跑上樓,急吼吼衝裏頭道,“三、三小姐,杜、杜少在下麵等著您。”


    杜少、杜——杜聿霖?!!


    沈南瑗臉色陡的一變,又唰得白了。


    ——被少帥囚禁的金絲雀還沒進行反殺,晚飯吃了一顆有毒的魚丸,房事猝,全劇終。


    毒死之突兀,完全沒有任何鋪墊,別說男主一臉懵逼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估計連那個臭不要臉的作者也不知道。


    然而作者卻在底下說,小說就這樣大結局了。


    原本隻想看個肉爽肉爽的文,卻沒想到是這麽個堵心爛尾結局。


    沈南瑗徹底炸了。


    在文下憤怒留言:‘作者粉轉黑,江湖不見’!


    一轉眼功夫附議樓層從1加到了10086還在往上加,她那條留言高高飄在了首頁,甚是壯觀。


    直到關了電腦上床睡覺,沈南瑗都還覺得心塞。


    天完全暗了下來,房間裏的小夜燈卻忽然飛快閃爍了兩下。


    沈南瑗陷入了深度睡眠——


    天光透亮,光線直照的刺激感讓沈南瑗抬手擋住了眼睛。等她適應了光亮往前看時,卻突然像是被定住了。


    她麵前的是塊巍峨壯觀的石牌坊,上有對聯:日月垂光星辰昭卬、山澤通氣風雲會時,中間則是濃墨重寫的瀧城二字。


    “我……一定是沒睡醒吧。”沈南瑗盯著瀧城二字睜眼閉眼,卻仍是沒有改變。甫一低頭又看到了身上絕對不屬於她那個時代的粗布藍裙,還有垂在胸前又黑又長的麻花辮。


    她伸手拽了拽,一陣頭皮發緊。


    “噯,讓讓,讓讓,姑娘別堵著道兒啊。”


    “老板住店麽,還是要用飯啊,咱們這剛從滬城新來的大廚,包管你吃到正宗的本幫菜~”


    周遭形形色色,吆喝聲,時空如同錯置。


    沈南瑗不知道什麽時候跟著過往的行人進了城裏,她目光怔怔看著皙白手腕上那隻通體翠綠的玉鐲子,而不是原來她忍痛買來的卡地亞手鐲,“這是……”


    她還是沒有癔症過來。


    “穿書,驚不驚喜?”那微是尖細的女聲伴著回音生出一股陰惻感,“攻我首頁,毀我聲譽,沈南瑗,你能你上啊。”


    “!!”腦海中轟的一聲,直炸的她心肝亂顫。沈南瑗一回頭再看那石牌坊,頭皮兀的發麻,內心一萬句mmp都不足以表達憤怒之情了。


    “小哥,現在是幾幾年?”沈南瑗仍舊帶著一絲期頤,隨便攔了個人問。


    “萬立6年。”


    沈南瑗微微晃了身形,再環顧四周,不禁悲從心底而來。


    難怪她越看越覺得眼熟,這可不就是書裏開篇金絲雀被接回家的場景麽!


    滿心以為父親還惦念親情的金絲雀被接到城中,才得知父親的目的是讓她嫁給瀧城杜督軍心智殘缺的大兒子杜聿航,開啟了苦逼女主的模式。


    “多謝。”她倉皇道了聲謝,想也沒想轉身就逃。開玩笑,留下自己去體驗這變態的劇情嗎?當然是從源頭扼殺!


    她跑了,劇情就無法展開,就不會碰到杜督軍行事乖張又變態的二兒子杜聿霖,更不會被囚禁y了好麽!


    此時天近黃昏,路上多是些穿著長衫馬褂的行人,也有如她一般穿著布裙的女子。


    衣裳用的料子多是寶琳公司前年剛推出的新式布料,這料子價格不貴,且不褪色,一上市便獲得了大多數人的喜愛。


    她這一身粗布藍裙,是原主那好繼母寄到鄉下的料子做成的。


    就這麽幾塊破衣料,原主便以為她那個好繼母可以親近。


    沈南瑗卻不能苟同,這般老氣款式,也虧得原主膚白貌美,豔若桃李,是瀧城難得一見的美人,這才能夠輕鬆駕馭。


    可轉念一想,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落了個被囚禁的下場。


    沈南瑗忍不住喃喃自語:“紅顏禍水啊!”


    沈南瑗現實中是個雷厲風行的時尚女主編。


    她很快就冷靜下來,覺得憑著自己的能力即使在這個人吃人的年代也一定能活到壽終正寢。


    可這世道並不太平,她得事先想好了落腳地。


    像是映證她的想法。


    大街的另一邊忽然就傳來了騷亂的聲音,先是走的好好的人,慌亂地往回跑,接著便聽見砰砰的幾聲。


    沈南瑗的第一反應是有人放炮了,可街邊的小販慌裏慌張地收拾東西,一看就不是放鞭炮那麽簡單。


    “殺人了,殺人了——”


    她慌張地跟著人群退到了街角,才退了兩步,便發現街的另一邊列隊跑過來了一小隊穿著軍裝的士兵,個個的手裏都端著長木倉。


    還有一人最是威風,軍裝的樣式也和其他的小兵不一樣,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手裏捏著短木倉,朝著她的方向,抬手就是一木倉。


    子彈仿佛擦在她的耳邊過去,她的耳膜嗡嗡作響。


    沈南瑗打電影上看過更為震驚的場景,可電影畢竟是電影,有畫麵感,卻不能身臨其境。


    而現在,她整個人都懵掉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把短刀突兀地抵在了她的喉間,她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心裏隻有兩個字——我去。


    用倒黴這兩個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遭遇。


    沈南瑗大腦當機了片刻,當即選擇自救。


    她斜到了背後人的性別,合著他狂亂的心跳,顫抖著聲音勸說:“大哥,有話好說。”


    “別廢話!”背後之人厲聲道。


    “都這種要命的時刻了,我肯定不說廢話,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沈南瑗生怕他不相信,眼看騎著馬的男人越逼越近了,硬逼著自己示弱出了哭腔。


    她的聲音本就纖細柔美,聽的背後之人不由就心軟了半分。


    可他這時哪還有時間可憐別人呢!


    抵在喉間的短刀,比之方才,似乎輕力了不少。


    停頓了片刻,沈南瑗接著說:“大哥,你肯定比我更了解追你的是什麽人!我跟他又不相識,他要是個殘暴的性格,又怎麽會管我死活的!”


    他眼睛裏的凶光直射,壓低了聲音,“放心,全城的百姓都看著呢!他杜聿霖就算殘暴,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隻要我一出城門,我便放你自行離去。現在,你隻哭便好,哭得越慘越好。”


    誰?


    杜聿霖!


    沈南瑗一顫,在這緊迫的時刻,浮現在她腦海裏的居然是原書裏對他的一段描寫——


    “杜聿霖同那交際花說笑,不經意似的攀上了她纖細的脖頸。她頓時笑了起來,那笑燦爛極了,心想著眾人都說惹不得的杜二少也不過如此。可她的笑片刻就凝固在了嘴邊,這是她暈過去前的最後一個表情。杜聿霖一手砍向了女人的脖子,接過了副官遞來的帕子,將手指擦拭幹淨,嫌棄地扔了出去。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投懷送抱、自以為是的女人,並不是所有的漂亮女人都適合做細作。”


    沈南瑗能說自己是嚇哭的嘛!


    眼前,英俊帥氣的軍官跨下了馬,蹬著黑亮的皮靴,一步一步地踱到了她的正前方。


    沈南瑗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不是為了他軍裝包裹下的結實大長腿,而是為了自己即將不保的小命。


    作為一個有可能活不了一章的女主,她突然深感悲傷。


    杜聿霖停下了步子,微微抬眉,頃刻間便有了決策,他淡淡地開口,不容人反駁地說:“開木倉,這女人是他的……”同黨!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沈南瑗便急急地打斷了他,哭的梨花帶雨:“少帥,你總算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少帥救命啊!”


    “原來你是杜聿霖的手下,怪不得方才想勸我投降!”背後之人氣急敗壞地說著,抵在她喉間的匕首,頓時劃破了她如雪的肌膚,滲出了鮮紅的血粒。


    這就好玩了。


    原想栽贓的杜聿霖,反倒被栽贓了。


    那些聽見他吩咐紛紛端起木倉的士兵,麵麵相覷。


    他杜聿霖雖以殘暴聞名,但對待自己人卻從不苛刻。


    若今日傳出他拋棄自己人的名聲,恐怕會寒了很多人的心。


    杜聿霖這才打量起眼前的女子來,她的眉目如畫,唇紅似妝,一張嫵媚的小臉煞白煞白,想來是因為緊張。


    他起初斷定了此女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想著故意說她二人是同黨,隻等那細作慌亂,可如今,他並不會這麽認為了。


    杜聿霖揚了下嘴角,慢慢地把手木倉扔到了地上。


    他褪下了黑色的手套,妥協似地舉起了雙手,“我放你離開,你放了她。”


    “我怎知你是不是在誆騙我?”


    “我堂堂杜家二少,何時說話不算話過?”


    一前一後兩個男人,隔著她討價還價。


    沈南瑗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卻在這時,她瞧見杜聿霖的眼睛悄悄地往左邊移動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判斷對錯與否,賭|博似的頭往左偏。


    千鈞一發的時刻,杜聿霖隨手甩出的一柄飛刀像方才那顆子彈一樣,擦著她的臉頰飛過。


    速度之快,連眨眼的反應都來不及做出。


    沈南瑗的眼淚都被嚇回去了。


    作為一個大難不死的女主,她在想大難之後很可能也難有後福。


    “小媳婦兒,咱們過了橋去那個洋餐廳吃牛扒吧!”杜聿航興奮地提議。


    沈南瑗卻哭笑不得,“誰是你小媳婦兒啊?”


    杜聿航頓時斂住了笑,無比認真地說:“我爹說的。”


    沈南瑗把心裏那句“哪個王八蛋胡說八道”硬生生咽了回去,自己差點兒噎了個半死。


    她瞥了眼前頭開車的張副官,故意小聲地反駁:“我們還沒成親呢!你不能這樣叫。”


    “我爹說可以。”杜聿航一臉的“我爹是督軍”。


    好吧,厲害死你了。


    沈南瑗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懶得和他爭執了。


    張副官開著汽車很快就上了複興橋。


    這座大橋前年才修繕完畢,是在原先木橋的基礎上重新建造,橋基、橋墩、橋欄用的都是花崗岩砌築,還在上麵雕刻了時髦的文藝複興花紋。


    城內唯一的有軌電車,也會從橋上通過。


    整個瀧城因為這座橋一分為二,被瀧城人叫做南城和北城。


    像沈家和督軍府都在北城。


    北城是老城區,住的多是本地的貴人和有錢的人家。


    南城是新城區,洋人和一些時髦青年喜歡聚集在那裏。


    杜聿航說的洋餐廳就是在南城。


    沈南瑗進了這瀧城許多日,還是第一回過橋。


    眼前這南城的建築果然和北城不太一樣,多是中西結合的洋樓,街道也看起來更寬一些。


    杜家接管了瀧城之後確實在為瀧城的發展做貢獻,沈南瑗不由就想起了城外的那處安樂窩。


    可惜了,這裏卻不是她的安樂窩。


    不多時,那個洋餐廳便到。


    怪不得杜聿航張口閉口洋餐廳的,那餐廳名字叫“my honey”。


    杜聿航站在餐廳的外麵指著門頭上的一串字母,“買……”買了半天還是放棄了。


    他還挺會照顧自己麵子的,一轉頭對沈南瑗說:“小媳婦兒,就是這裏。”


    沈南瑗對他頗為無語,隻撇了撇嘴,跟在他的後麵入內。


    此時正是中午飯點,餐廳臨窗的卡座幾乎坐滿,隻餘了最後麵那個大的八人卡座。


    杜聿航每回來都是坐在臨窗的位置,下意識手一指最後的八人卡座,“走,我們坐那裏。”


    服務員支吾了一聲,瞧了眼身後的張副官,一斟酌,展開了笑:“大少,今天有上好的雪花牛扒。”


    杜聿航“嗯”了一聲,拉長了臉說:“要兩份一模一樣的。”


    服務員得了吩咐,陪著笑臉退了下去。


    杜聿航這才咧開了嘴笑,“小媳婦兒,你放心,以後你跟我成了親,我吃什麽,就讓你吃什麽。”


    不用問,肯定又是督軍教的。


    沈南瑗心裏清楚的很,卻偏偏發作不得。


    軍裝筆挺的張副官如同一座雕像,嚴肅地立在卡座的旁邊,等候大少的各種差遣。


    不止是張副官,就連玻璃窗的外麵,一左一右站了兩名士兵。


    真不知道這些人的腦殼裏都裝了些什麽,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大少在這兒嘛!


    也的虧大少是個傻子,要換成杜聿霖那廝,不定得被當成靶子刺殺多少回了。


    忽然,吧台那裏好像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那位置明明是我們預定的。”


    “杜大少怎麽了?你們要上趕著巴結杜家,我們可不。”


    “子敬!不要胡說八道。”


    “怎麽了?這瀧城難道就隻有他杜家是有權有勢的,咱們在這兒的幾位,哪個的家裏不是政府的要員!就算一家不敵杜家的權勢,綁在一起難不成還不如一個杜家?”


    ……


    爭吵聲有男有女,聲音裏透著氣急敗壞。


    沈南瑗隻琢磨了片刻,便明白了,他們坐的這地兒原是人家提前預定了的。


    想來是服務員不敢得罪杜大少,這才不曾提醒。


    但不曾想,預定位子的也不是軟柿子。


    那位被喚作子敬的青年,穿著一身時髦的格子西裝,頭發作三七分,長相倒是英俊,但嘴唇略薄,稍顯刻薄。


    那些人中,就屬他叫喚的最大聲。


    可一個穿著紅色裙子的女性在他耳邊咕嚕了幾句,他便一語不發了。


    匡珊瑚是這群人中的女諸葛,倒不是因為她有什麽大智慧。


    而是這幾位自視為進步青年,也學著洋人的派頭,打著尊重女性的名號從不反駁她的話而已。


    匡珊瑚方才在趙子敬的耳邊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與那杜家兄弟是舊識,不若今天咱們與他們拚個桌。”


    趙子敬這廂沒了異議,還一再聲明:“珊瑚,今天就是看在你的麵子上。”


    匡珊瑚勾眼一笑,軟糯糯地說:“子敬,我心裏知道,這些人中啊就屬你對我最好。”


    趙子敬被灌了迷魂湯,隻顧著暈頭轉向了。


    沈南瑗這便瞧見那個紅裙子的時髦女性麵帶微笑,一步一緩地朝他們走來。


    張副官自然地擋住了她的路。


    匡珊瑚也不著惱,還是笑著說:“這位長官,我是匡部長的小女兒匡珊瑚。”


    匡部長?


    張副官略一思索,想起來了,司法部的副部長姓匡。


    他讓開了路。


    沈南瑗終於能近距離看清楚這位女性的正臉。


    看她的年紀,應該與沈芸曦相當,就連妝容也仿似,描著細細的柳葉眉,麵上的粉末有三四斤,紅唇烈焰到了嚇死個人。


    妝感又厚又浮誇,沈南瑗在心裏給出了評價。


    無獨有偶,匡珊瑚也在打量著這位大少身邊的女孩,稍微有些麵熟。


    長相倒是清麗,可她不施粉黛,對自己的容貌未免太過自信。


    匡珊瑚徑直略過了她,衝著杜聿航嫣然一笑:“大少,你好,我是匡珊瑚,你還記得嗎?”


    杜聿航的眼睛一眯,眼底全部都是疑惑。


    張副官很適時地咳嗽了一聲。


    杜聿航像個提線木偶似的,露齒笑笑:“你好。”


    匡珊瑚隻與這杜家的大少見過兩麵,要說交情吧,那兩次也同這次差不多,客氣到了疏離。


    可人際關係還不就是這樣,一回生兩回生,沒準兒這第三次就熟了呢!


    匡珊瑚頓時又使出了她對男人的絕技,勾眼笑出了萬般的風情,“大少,趕的如此巧,不若咱們拚個桌,也熱鬧不是。那兒還有副市長家的趙公子……”


    “拚桌?”


    杜聿航沒懂她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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