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飪才藝得不到展示,雲倚風內心很是遺憾,便道:“既如此,那暮兄再幫我另一個忙吧。”


    縱觀全江湖,能如此厚顏淡定對殺手進行全方位坑蒙拐騙的,估摸也就隻有風雨門門主一人了。他殷殷道:“現如今西南流離動蕩,男女老幼皆惶惶難安,急需一位既能代表朝廷、又可令百姓信服的賢士,前往各城安撫民心,穩定局麵。”


    殺手眼底微微一跳,如雪豹警覺。雖說“能代表朝廷的賢士”這幾個字,與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難保雲倚風又會想出什麽陰招,不得不防。


    雲倚風道:“暮兄切莫誤會,我說的這個人,是平樂王李珺。”


    身份尊貴,稍微跑一跑就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很容易就能令百姓產生“王爺為西南操勞不已”的感慨,而且笑起來也挺喜慶和氣,又胖,捧著肚子往“吱吱呀呀”的小板凳上一坐,怎麽看,怎麽沒架子,還很凸顯誠意。


    暮成雪冷冷拒絕:“不去。”


    雲倚風繼續勸說:“沿途保護平樂王,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差事,而且他家底豐厚,暮兄盡管開出天價。”


    此外還有一點,跟著平樂王,夥食好。沒有黨參天麻燉青菜,也沒有花椒蒜頭煮銀耳,以及一鍋散發出詭異氣味的十全大補湯,怎麽說呢,感覺整個廚房都被汙染了。


    雲倚風卷起袖子,態度良好:“暮兄若不答應,定是嫌我誠意不夠,今晚想吃什麽?”


    暮成雪答:“浮煙十三卷。”


    “”


    江湖排名第一的武學秘籍,據稱已失傳百年。


    當然,這裏的“據稱”,是“據風雨門稱”,雲倚風酸溜溜道:“暮兄倒是消息靈通。”


    若換做平常,這珍貴又珍貴的浮煙十三卷,他定是連半張紙都舍不得拿出來的,但現如今局勢危急,再驚世的秘笈也比不過百姓,便隻好忍痛割愛,斥“巨資”與暮成雪達成交易,以護李珺周全。


    是夜,平樂王換好一身明晃晃的蟒袍,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此番出巡,是要代表朝廷安撫民心,自然越聲勢浩大越好,畢竟消息傳開了,百姓才能知道西南此時有兩位王爺,說明朝廷是在竭力解決問題的。但同時也有一個麻煩,野馬部族的人若想再亂人心,最快捷的辦法,同樣是殺了朝廷的安撫大臣,所以這趟行程,還是頗有些危險的。


    李珺有些腿抖。怕啊,如何能不怕,對方接連受挫,保不準過兩天狗急跳牆,還會做出什麽陰毒事,但不去又不行,誰讓自己是李家的人呢?總不能隻在吃喝享樂時當王爺,一遇到危險,便一味往後縮——再說了,有七弟與雲門主頂著,自己實在也縮不回去啊!


    隻能牙關一咬,帶著一支軍隊,與江湖第一殺手,與江湖殺手的貂,浩浩蕩蕩出發了。


    季燕然道:“再過幾年,他或許也能獨自挑起一些擔子。”


    “當年白河之事,到底與楊家有脫不開的幹係,所以平樂王一直惴惴難安,總怕王爺與他算賬。”雲倚風沏了杯安神茶,“現如今這般任勞任怨,多少也有些彌補往事的意思在裏頭。”


    “我此生知交不多,阿寒算一個,淩飛算第二個。”季燕然苦笑,“現在看來,倒像是應了許多年前,朝中那沸沸揚揚‘命帶煞氣’的傳聞。”


    “王爺四處征戰,護山河平安,有些煞氣不算壞事。”雲倚風摸摸他的臉,“別難過,謀害廖小少爺的凶手,我們一定會找到,江大哥也會沒事的,嗯?”


    季燕然點頭:“好。”


    “今日我聽蔣副官說,從北邊送來了一封軍報。”雲倚風又問,“內容是什麽?”


    季燕然道:“周炯贏了,他已率軍攻下滇花城,而雷三也如我們先前預料,帶著殘部倉惶南逃,唯有一點,沒找到芙兒的蹤跡。”


    平心而論,玉嬸母女之所以會被雷三盯上,完全是因為與雲倚風、與蕭王府走得過近,所以不管出於何種立場,都該盡力相救才是。因目前野馬部族還需要她們做人質,所以暫時還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季燕然道:“我打算親自去一趟定風城。”


    雲倚風一時沒反應過來:“去救芙兒?”


    季燕然握住他的手:“去指揮作戰。黃武定所率的軍隊,剛剛經曆過一場大瘟疫,現雖已痊愈,到底還是被挫了銳氣,雷三為人狡詐陰險又熟悉地形,我實在不放心這一戰。至於你,便隨眾副將一道留在玉麗城,一來盯著臘木林,二來也替我看著淩飛,好不好?”


    “可王爺也是大病初愈。”雲倚風皺眉,“藥都沒停,就又要晝夜不歇趕路去打仗,熬得住嗎?”


    季燕然道:“你最近將我照顧得很好。”


    “還不夠好。”雲倚風抱著他,“像春霖城的王老財主一樣,每天吃飽山珍海味就睡覺,春天遛鳥夏天鬥蛐蛐,渾不知何為家國天下,一心隻想買房買地收租子,那才叫好,無憂無慮、萬事不愁的好。”


    季燕然想了一下,覺得這老財主的日子的確很快活逍遙,便道:“成,將來我也要天天穿著綢緞吃海參。”


    但在吃海參之前,還是得先將西南的問題解決幹淨。事關江山,雲倚風即便再不舍得,也隻能答應放行,暗自想著,初秋的深山已經有些寒涼了,夜間禦寒的披風要多帶兩條,還有換洗衣物、防護軟甲、每日要吃的藥,若非包袱裏裝不下,雲倚風甚至想將章夥夫也一並捎上,讓他日日燉一碗清淡滋補湯。


    季燕然同眾副將議完事,回房已近深夜,推門便見床上堆了三個大包袱,而雲倚風正在埋頭整理第四個,裏頭兩個茶葉罐子咣當作響,不像去打仗,倒與逃難有一比,光是烙餅就裝了厚厚一摞。


    蕭王殿下溫柔稱讚:“挺好,餓不著。”


    雲門主答曰,我也這麽想。


    翌日出發時,不得不多帶四名親兵,專門負責扛行李。眾副將異口同聲感慨,雲門主可真是疼王爺啊,這才七月的天氣,就連棉襖都準備好了,包袱裏還要塞口鍋,生怕在山裏凍著餓著,如此恩愛情深,我們都十分羨慕。


    其中有一位性格比較耿直的副將,直言:“這天氣哪裏用得著棉襖。”


    其餘人紛紛接話,對,你不需要,所以你才直到現在還打著光棍。


    耿直副將:“”


    算了,當我沒說。


    雲倚風也去軍營裏看了一圈。梅竹鬆依舊在忙著為病患看診,他為人開朗健談,又見過不少大世麵,所以閑下來時,經常會被將士們圍住,說一些草原上的事情,還有攻打葛藤部族時,梁軍是如何勇猛如洪水不可擋,雲門主又是如何以雷鳴琴破陣聽說那曲子奏響之時,似妖姬吟唱,與魔音重重撞在一起,攪得四方天地都混亂了。


    “雲門主的琴音,”梅前輩琢磨了一下,爭取不昧良心,“的確非常人所能及,既似妖姬吟唱,又似咆哮銀河落九天。”


    眾將士聽得十分入迷,心想,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江湖高手啊!也不知將來能不能有機會,近距離見識一番雲門主的高超琴技。


    雲倚風從帳篷後路過,聽到將士們的談天說笑,心情也跟著輕鬆些許。仔細地想,現在雖還不能悠閑撫琴,但諸位且耐心等上一等,待王爺得勝歸來、西南安寧穩定時,大家再徹夜長談,古琴美酒烤肉葷段子,一樣都缺不得。


    客棧裏比前幾天冷清不少,除了幾名還需休養的副將,就隻剩下了雲倚風一人,裹著棉被與思念,於淅淅瀝瀝的秋雨中,淺淺睡著了。


    李珺小心翼翼地喂給胖貂一條肉幹,抬眼一瞄,見殺手沒往這邊看,便又偷偷摸摸喂了第二條。哪能頓頓吃青菜蘿卜呢,至少給個蛋黃不是!


    喂第三條時,暮成雪道:“夠了。”


    李珺手一哆嗦,剩下的大半包肉幹都撒在了桌上,手忙腳亂收拾好後,嘿嘿笑道:“就兩根,兩小根。”


    暮成雪未再搭理他,隻繼續擦著劍。這一路其實挺平靜,也不知是因為自己的存在,令對方心生忌憚,不敢輕易動手,還是野馬部族當真已經派不出人了。但不管怎麽說,平靜總是好的,殺手將貂拎回懷中,淡淡道:“平樂王休息吧,我去房頂上守著。”


    “暮少俠不如去隔壁睡——”客氣話還沒說完,對方人已經不見了,李珺隻好尷尬地撓撓頭,命侍從挑亮燈燭,繼續與隨行謀士商議起抵達下一座城池時,要說的話、要做的事來。他反應不算敏捷,又生怕會給皇兄與七弟惹出麻煩,所以事事皆小心,哪怕晝夜不眠,也得將隔日要說的話全部背上一遍,方能放心。


    去江南開個錦緞鋪子的夢想,短期內怕是無法達成了,李珺拍了拍肚皮,感慨,我這麽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草包,突然間就成了朝廷派來安撫民心的重臣,重臣,壓力還真是大啊。


    搖頭晃腦,搖頭晃腦。


    而季燕然也已順利抵達定風城。


    圍剿叛軍的戰役,即將到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隨機200個紅包明天更9k=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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