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 從源氏府邸因為一時衝動兒跑出來的兩個人。


    除了身為式神的鬼切因為剛被‘喚醒’而不太熟悉周邊的情況之外, 僅在兩天前被源賴光指示著進了城之後就直奔源氏老窩的雲雀也對附近壓根兒就不熟悉。


    極具時代感的日式街道, 木質的房屋一排排一列列都算不上特別的高。往來的眾多行人間, 偶爾還能看見穿著衣甲的守衛們成排經過。


    “雲雀大人, 您要在附近逛一會兒嗎?”


    “不逛。”


    “那您?”


    “……”


    ——嘖, 真的很煩,這個尾巴。


    “如果不想逛的話,我們再去別處走走嗎?或者您有什麽想買的嗎, 主人有給我一些錢。”


    雲雀:“……”你一個式神,要什麽錢?


    逛什麽逛?買什麽買?


    街道轉角處的暗巷,陰沉著臉色的黑發青年淡淡的回頭,看了一眼落在他身後一步位置、舉止恭敬無比的式神後,半晌終於耐住性子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想跟著我多久, 他不會叫你回去嗎?”


    ——他,指的是源賴光。


    算算時間, 雲雀他們也出來了好一會兒了。以源賴光那種性子, 想必府邸裏的那群人一發現他們不見就該上報過去了。


    源賴光那麽寶貝鬼切, 而自己卻帶著跑了。


    說實在的,雲雀覺得他能這麽久都不下令讓鬼切趕緊帶自己回去,真是相當的出乎意料。


    為什麽那麽放心自己?隻因為先前交換了姓名, 還把受傷的他送了回來?雲雀覺得不是。


    自己的記憶太過奇怪了, 甚至連他整個‘人’也……


    不對勁, 這種自己無法掌控全部的感覺。


    就像是有什麽無形的鎖鏈死死拴住, 無法掙脫的話,他就絕對不是他自己。


    而源賴光,他看起來似乎知道一些什麽,但不是全部。


    可能,隻是極少的一些,雲雀心裏有這種感覺。


    還有那天出現在自己手上的浮萍拐,在遇上源賴光之前,他還有印象是拿在手上的,可在那之後……它消失了。


    就是突然的,沒有任何的預兆。


    這個時代妖物橫行,有靈力這種特別力量的人也多。


    雲雀不確定那個雙拐是不是也和靈力有關,但最起碼的,他知道自己‘以前’絕對沒有和【那個人】一樣的自帶召喚武器技能。


    ……等等,【那個人】?


    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畫麵,紫色的怪異發型,搖曳的‘葉子’,聽著就讓人火大的‘kufufu’笑聲和銀色的三叉戟武器……


    “六……”


    “雲雀大人,您怎麽了?”


    被強行打斷的思緒,察覺到前方黑發青年不對勁的式神在出聲提醒之後,伸手想要扶住對方動作卻陰差陽錯的錯過了察覺到對方被發絲遮住的雙眼中一閃而過的‘咒術’。


    “……什麽?”抬起的鳳眼,恢複之後一如先前的冷漠充斥。


    皺著眉垂眸看著扶住自己的手,毫不客氣的抬手揮開對方的雲雀冷著臉,身上的戾氣再次又重了幾分。


    “去城外。”


    *


    為什麽說去城外,因為想打架。


    平安京城中人多繁雜,與其冒著被人打擾的風險‘搞事’,雲雀選擇跑遠點兒揍妖怪。


    雖然不知道妖怪到底能不能被歸類進‘草食動物’這個統一稱呼裏,但——雲雀覺得是,他們就是。


    穿過山間的茂密樹林,不絕於耳的潺潺水聲不僅安撫不了心靈,反倒有讓黑發青年更想找些值得咬殺的獵物的衝動。


    遠離城池的田間村落,簡易的木製居所比鄰而建,依稀可見有幾個扛著農具的人正圍在一起說著什麽。


    他們一個個愁容滿麵,衣著僅算上可以。


    打滿補丁的粗製布料和雲雀現在身上穿著的這件根本無法相比,更別提他身後站著的某個衣著華麗正式的式神了。


    “雲雀大人,他們在說妖怪的事情,需要去了解一下嗎?”


    身為陰陽師召喚出來的式神,鬼切本能的對‘妖怪’一詞會有反應,隻是思及身邊有雲雀的存在,在上去詢問情況之前他還是非常老實的先請教了對方。


    妖怪?送上門了嗎。


    雖然無意去聽些什麽‘委托’,但這會兒是和妖怪有關,鬼切既然說了,雲雀也就沒有反駁。


    “去。”


    “是的,大人。請您稍等。”


    有能被用得著的地方,鬼切還是願意接受的。他的式神身份和身上的源氏家徽在這會兒都是最好用的東西。


    半晌,了解回來之後,躬身示意的式神開口詳盡地開始說起了村民們口中的事情全部。


    “他們說村子近期總有一個奇怪的女人在夜裏出現,詢問他們有沒有好聽、新奇、恐怖的故事。如果沒說,之後她還會來;如果說了,第二天就會消失。”


    鬼切停頓了一下說道:“已經有六個人失蹤了,雲雀大人。”


    ——您,可以應付嗎?


    鬼切不太確定的有些為難。


    比起隻知道殺戮的妖怪,有時候這種不知意圖卻又有著自己明確條理的更為棘手。


    雲雀的戰鬥力,鬼切大概是知道不弱,可遇上這種更像是‘怪談’的妖怪,很明顯,知識和閱曆的深淺才是關鍵。


    “……”一聽不是打架的,雲雀的興致已經去了大半,可還沒等他準備轉身離去,“你這是什麽眼神?”


    說真的,耿直的鬼切剛被召喚出來壓根兒就不知道什麽叫‘隱藏’,眼底對雲雀萬一想要留下來的憂心,那明顯就沒想著他能解決這裏事情的樣子,讓原本還想著‘沒架打不玩兒’的某人立刻就‘嗬嗬’了。


    “解決完了再走。”


    果斷的敲定了接下來的安排,望向那邊還小心翼翼看著這兒的村民們,黑發的青年皺了眉還是抬腳走了過去。


    “大人!您是……要幫我們了嗎?”


    也許是雲雀身上的氣勢太過駭人,膽怯的村民們過了好一會兒才弱勢的詢問出聲。


    “找個屋子給我們,等晚上。”


    *


    夜幕低垂的時刻。


    林間響起的蟲鳴和樹葉在風中磨搓的沙沙聲,讓人不禁有些寒意。


    燭火搖曳的簡陋房間,蜷縮在屋子角落的一對夫妻抱著孩子,雙目怯生的望著端坐在房間中央的兩道身影。


    不同於鬼切心中不安的擔憂,懶懶閉著眼睛的黑發青年即使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姿態,臉上也不見絲毫的動搖。


    “你心不靜。”忽然睜開的雙眼,睫毛輕顫,望向對坐的鬼切時,雲雀的語氣有些不悅,“不要隨便小看別人,源賴光沒教過你這些嗎?”


    雲雀對源賴光談不上喜歡,再加上壓在心頭的那些疑惑,他在想到他時基本上都處於耐心告急的狀態。


    “抱歉,雲雀大人。我隻是……”


    “擔心您……”鬼切一手按著刀柄一手壓在膝上,道,“這類的怪談,如果這麽久沒有驚動太多人,想來對方的實力一定不弱。雲雀大人隻身一人的話——”


    “不是有你嗎。”冷聲打斷對方的話,抬手掩唇打了個嗬欠的黑發青年抬了抬眼,隱約泛起的一點霧氣退散。


    側頭望向一邊的窗外時,他的聲音忽而沉了下去,“來了哦。”


    叮~~


    叮~~


    慘白的月色被烏雲所遮蔽。


    黑色的天幕之下,乘著一柄長燈而至的身影在落下地麵時手指一轉,浮空的提燈便立刻幻化為無數有著青色光亮的蝴蝶。


    “啊啦啊啦~有新的客人嗎?”


    輕聲的喃喃低語,一身青藍色和服的美豔女子輕淺的揚起一點笑意之後,抬手一點,“會有新的故事嗎?你們說……”


    青行燈。


    一個喜歡聽怪談,同時也喜歡說怪談給別人聽的妖怪。


    無法說好,還是不好。通常來說,像她這樣的大妖怪都是隨心而行。


    與其說是主動的去謀害別人,倒不如說她隻是單純的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有兩個呢。


    難以辨別情緒的雙眼準確無誤的落在‘新客人’所在的地方,即使隔著牆板,她也能感知到那兩位的氣息。


    陰陽師和式神?


    她眉頭稍動,但隨即——


    不對,不是陰陽師……而是……?


    “這可真是,特別啊。”


    額外賦予了妖力的青蝶被隱藏進暗處,走近屋子的美豔女子抬手,在門上輕輕的敲了敲。


    “請問,你們有好聽的故事可以說給我聽嗎……”


    轟——


    突然被撞開的木門,銀色的刀刃出鞘。


    在對上妖怪時目光無比淩冽的鬼切一出手,轟鳴的巨響之下,鋒利的長刃便帶起烈烈的風響直接向著來人襲去。


    一言不合的突然出手。


    挑眉的青衣女子一個後躍,被砍中的地方,裂開的那一點兒傷口在蝴蝶附上去之後便瞬間的消失不見。


    初次的這下隻是雙方開始的第一步試探。


    也沒想過隻憑一擊就可以把對方殺掉,在持刀而立的某個式神第二次出手之前——


    “滾開。”


    從他身後被護著的位置上出聲的黑發青年臉色陰沉至極,開口時的語氣幾乎驟降至了冰點以下,“你礙著我了。”


    是了,他說的那些什麽‘不是有你嗎’隻是好心安慰的假話。


    一旦真到了可以動手的時候……


    誰妨礙他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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