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棒槌學堂


    書源、掃描:東方雲起


    ocr、校對:菜knight


    1


    即使不是春天,眼皮卻有千斤重,整顆頭好像被強力膠黏在枕頭上,抬都抬不起來。


    好不容易撐開眼皮,視野卻一片模糊。


    好困,這樣下去就算再睡上一、兩百年都沒問題。


    我很清楚,這個緊要關頭不能再逃課,因為我的出席天數快拉警報了。如果繼續曠課,就拿不到畢業證書。到時候,即使有國家公權力撐腰,也擠不進東大的窄門啦!


    這就不妙了,我冒了無數危險——與殺手為敵、與遊擊隊打交道,還搞定了鱷魚——即將到手的銀杏校徽學生證可能會離我遠去。


    身為跑單幫客的兒子,克服了重重困難,即將成為人生勝利者的冴木隆,卻麵臨了人生藍圖出現裂痕的困境。


    拚了!無論如何都要清醒,趕快起床洗把臉,到“麻呂宇”吃免費早餐,搭地鐵前往都立k高中。


    因為人生始於起床,成功始於腳踏實地的努力。


    就算這麽躺下去,也不會有人叫我起床。我昨天淩晨一點上床之前,老爸還沒回來。這個時間,他八成還在外麵鬼混,即使回來了,也一定鼾聲如雷。如果指望他,我離勝利者的康莊大道將會越來越遠。


    起來,趕快起來!


    我全神貫注地坐了起來,溫暖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


    誰說秋夜漫長無際?


    對於一個正在發育的高中生來說,夜晚永遠不夠長。


    我終於坐了起來,用力伸了個懶腰。


    保護美央公主,隨著叢林大戰落幕的萊依爾王室風波結束至今已經一個月。


    離聯考隻剩不到半年的時間了。在那場風波中,我為老爸的委托人——國家公權力兩肋插刀,東大推甄入學幾乎十拿九穩了,沒想到班導昨天向我下了最後通牒。


    “冴木隆,你想三年內念完高中嗎?”


    “我實在愛死這裏了,但凡事要懂得見好就收,所以,我也無意戀棧……”


    “我很欣賞你的愛校精神。在三月結業式之前,你不可以再曠課、遲到,否則,愉快的第四年就會向你招手。”


    “哇!”


    我從回憶中清醒,瞄了一眼枕邊的鬧鍾。


    “呃!”


    時針無情地指向七點四十分。慘了,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


    我跳下床,雙腳同時塞進褲管。穿長褲時不是兩隻腳輪流塞進褲管,而是雙腳同時穿進去,這是阿隆我為數眾多的特技之一。


    我把飛行夾克挾在腋下,離開房間,衝進客廳兼辦公室。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老爸居然一大早就一臉凝重地坐在桌旁抽煙。


    一定是昨天打麻將輸慘了,整晚睡不好。


    “既然醒了,為什麽不叫我?”


    我忍不住嗆他。還不是因為他之前找我做東做西,我才會曠課時數破表。


    “在叢林裏轉迷糊了,連鬧鍾都不會用了嗎?”


    “聽你在那裏鬼扯,根本是兩碼子事。”


    老爸還是一如往常,身著棉質舊長褲、連帽上衣,滿臉胡碴。


    “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好學?難道學校裏來了穿緊身裙的女老師?”


    “拜托,別把我和你相提並論。我快畢不了業了。”


    老爸麵前擺著wild turkey的長頸瓶和威士忌酒杯,煙灰缸裏滿是煙蒂。他可能輸得一肚子火,所以睡不著覺吧。


    老爸拿起酒杯,我從一旁搶了過來。還沒吃早餐,需要一點酒醒腦。


    “喂,未成年一大早就喝波本酒好嗎?”


    “總比成天不工作的中年人一大早喝波本酒好吧。”


    “看樣子,你這陣子沒辦法打工了。”


    “沒辦法沒辦法,總要唱完畢業歌以後才能做吧,拜!”


    我撂下這句話,便打開了玄關門。門上有幾個字,與我家窗外霓虹燈招牌上的手寫字“saiki iigation”一樣。


    也就是私家偵探。


    我連我媽的長相都沒看過,從小和不良老爸冴木涼介相依為命。據說他當過“商社職員”、“石油商人”、“自由撰稿人”,還做過“跑單幫”這種莫名其妙的生意,最後甚至成了“諜報員”。


    我完全搞不懂諜報員是什麽東西,不過,我想應該是有人相中他跑江湖磨練出來的語言能力和厚臉皮,以及在海外黑道也吃得開的人脈吧。


    總之,後來他在廣尾聖特雷沙公寓開了一間偵探事務所。


    多虧房東兼一樓咖啡店“麻呂宇”的媽媽桑圭子對老爸情義相挺,以及目前仍在線上的內閣調查室副室長島津先生不時介紹工作給他,冴木家才免於流落街頭的命運。


    我努力當一個平凡高中生,卻無法過平凡的高中生活,一切都要怪這個缺乏工作意願的頹廢老爸。


    雖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但恐怕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個老爸會叫兒子背炸彈、偽裝成性變態,或是把兒子當作引蛇出洞的誘餌。這些都是我為了家業,也就是身為打工偵探的業務範圍。


    不止這些。


    我還差點被霰彈槍轟掉腦袋,也中過毒箭,從汽油用盡的直升機掉進滿是鱷魚的沼澤裏。


    至於被槍抵著頭的次數,已經多得數不清了。


    即使經曆這麽多危險,為什麽我依然沒有誤入歧途?


    當然是因為我誠懇真摯的人生觀發揮了驚人的效果。


    但是……


    老師居然隻因為我出席率太低這麽微不足道的理由,就想把我從人生的階梯推下去。


    不過,生性溫和的阿隆並未懷恨在心,更沒有詛咒老師不得好死,依然在尖峰時段默默地擠上地鐵去上課。


    放學後,我分別向準備去補習班、衝刺班的“螞蟻組”,以及正要去咖啡店、電玩中心、麻將館的“蟋蟀組”道別後,搭上了地鐵。


    回到廣尾聖特雷沙公寓,在“麻呂宇”品嚐酒保星野吸血鬼伯爵親手製作的肉派和維也納咖啡。


    星野吸血鬼伯爵具有白俄羅斯血統,之前附近女子大學的電影社邀請他在某部恐怖片裏擔任主角,那部電影將在學園祭時放映。


    他扮演的角色當然是“登陸日本的吸血鬼”,令人遺憾的是,星野先生並沒有點頭。


    “阿隆,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可惜?如果演得好,搞不好真的可以登上大銀幕。”


    媽媽桑圭子忙著塗指甲油,嘴巴卻沒閑著。如果說她和我老爸有什麽交集,那就是在他們身上完全找不到一絲適齡的“生活感”。


    話說回來,一個是唇紅齒白的富豪遺孀,一個是沒有任何家產的不良中年,兩人的家世背景天差地別。


    媽媽桑圭子可能是基於母性,也有可能隻是單純喜歡胡子男,或喜歡冷硬派推理的程度不惜讓店名也沾上那種氣味。總之,她似乎對老爸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欣賞。


    托她的福,我們父子倆得以在如今已成為高級精華地段的廣尾有一個容身之處,房租更是享受“有錢就付,絕無催討”的超優惠方案。


    “星野先生,你應該去試一下,雖然不知能不能因此踏入電影界,但一定能夠吸引更多女大生。”


    我從書包拿出七星淡煙,一邊點火,一邊說道。


    星野先生緩緩地搖頭。


    “不,不必了。我要忙店裏的事,但如果媽媽桑要我藉此機會替本店宣傳,那又另當別論了……”


    “哎喲,這種事,”圭子媽媽桑吹了吹塗過指甲油的指甲,“我並不想招攬更多生意,現在這樣就


    夠了。就算再宣傳也多不了幾個客人。”


    “那就恕我拒絕。”


    “也好啦,如果店裏的生意更忙,我就沒時間買衣服了。”


    據說她家的三房一廳有一半放滿了她的衣服,這傳聞似乎不是空穴來風。


    目前,店裏除了我以外,隻有一對情侶。


    “涼介呢?”


    “不知道。還在睡吧,今天早上有點悶悶不樂。”


    “身體不舒服嗎?”


    “更年期吧。”


    “你在胡說什麽,涼介還很年輕。”


    這時,“麻呂宇”大門上的鈴鐺響了。


    “歡迎光臨!”


    聽到星野先生的招呼聲,我回頭一看,一名身穿銀灰色西裝的高個男正走向吧台。


    他戴著淺色墨鏡,頭發往後梳,身高將近一百九十公分,並非隻是體形高大,胸膛也很厚實。雖然比大力士略遜一籌,但顯然有練過,渾身找不到一絲贅肉。


    而且,他是相貌出眾的美男子,圭子媽媽桑一看到他,忍不住睜大了眼。


    此人渾身散發出一種中年男人的成熟味道,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錢的知識分子。他的輪廓很深,端正的五官乍看之下不像日本人。


    總之,這種型男不要說在傍晚的廣尾看不到,就連電視上也很少見。


    男人以酷帥又不做作的優雅舉止,在我旁邊隔了一個座位坐下。


    “可以坐這裏嗎?”


    他的嗓音低沉。


    “喔,可以,請坐……”


    目瞪口呆的媽媽桑如夢初醒般,慌忙遞上水杯。


    星野問:“喝點什麽?”


    男人緩緩轉頭看向我。我麵前裝肉派的盤子已經空了,杯裏還剩下半杯維也納咖啡。


    “跟阿隆一樣。”男人說道。


    媽媽桑和我都大驚失色地看著對方,隻有星野先生泰然自若。


    “阿隆,是你朋友嗎?”


    “不,沒見過耶。”


    男人朝我露出微笑。他的微笑足以匹敵阿隆百萬級的笑容,媽媽桑發出陶醉的歎息聲就是最佳證明。


    “你應該不記得了,我上次見到你時,你還在吃奶嘴。”


    媽媽桑放聲笑了起來。我有點受傷,瞪著對方。


    “你是我老爸的朋友嗎?”


    人不可貌相,如果他真是老爸的友人,這家夥也不是做什麽正當生意的。


    男人依然露出酷帥的笑容。


    “說朋友也沒什麽不對,我們的確對彼此了如指掌。”


    我聽不太懂。


    “找我老爸有事嗎?”


    “我的確要找冴木,不過現在不見他也沒關係。因為剛好看到你在這裏,所以想跟你聊幾句。”


    他越說越莫名其妙了。既然是老爸的舊識,就算現在拿出雷管炸藥點火,也沒什麽好驚訝的。


    我聳聳肩。男人緩緩地把手伸進外套內側。


    他拿出來的不是雷管炸藥,而是和雷管差不多粗的雪茄。


    男人拿著雪茄,看向圭子媽媽桑。


    “不好意思……,可以抽嗎?”


    “啊?喔,當然可以,請隨意。”


    男人微微偏了偏頭代替道謝,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個金色雪茄剪,剪下雪茄頭,然後以閃閃發亮的都彭打火機點燃。現在,恐怕隻有在新宿的牛郎店才看得到這種打火機。


    一股香氣飄來,氣味高雅,也不會太濃鬱。


    “請用。”


    星野先生把一杯維也納咖啡放在男人麵前。


    男人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嗯,滿不錯的咖啡豆。”


    “謝謝!”


    媽媽桑臉頰泛紅地答道,男人對她笑了笑,然後看向我。


    “阿隆,現在幾年級了?”


    “高三。”


    “那應該很忙嘍?”


    “嗯……,見仁見智啦。”


    我隻能這麽回答。


    男人猛地探身向前,墨鏡後方的那雙眼睛注視著我。


    難道他也像不少美男子一樣,是個雙性戀!?


    “你出過國嗎?”


    “去過幾次。”


    “最近呢?”


    “去了一趟東南亞的萊依爾。”


    “喔……”


    男人噴吐了一口煙。


    “好玩嗎?”


    “見仁見智嘍。”


    我還是隻能這麽回答。


    “有沒有遇到危險?”


    “遇過幾次。”


    “沒有因此討厭出國嗎?”


    我再度聳聳肩。


    “如果真有危險,不管我討不討厭,都會找上門。如果可以掉頭就走,那就不算是真正的危險。”


    男人點頭笑了起來。


    “你說的對,但你還是平安回來了,也就是說,你克服了這些險境。”


    “我隻是運氣好。”


    “好運往往屬於優秀的人。”


    男人語重心長地說道。


    “也是有人隻有運氣。”


    我對著天花板說,男人則搖搖頭。


    “不,冴木能力強,真的很強。正因為這樣……”


    他注視著我。


    “怎麽了?”


    “不……,沒事。謝謝你,很高興跟你聊天。”


    男人伸出右手,我發現他手上戴了一隻藍寶石戒指。


    他握著我的手站了起來,看著圭子媽媽桑。


    “謝謝!這麽好喝的維也納咖啡,感激不盡。”


    “不不不,別客氣。呃,要不要在這裏等涼介——不,冴木先生……”


    “我,我和他不適合在有美女的地方重逢。”


    男人脫口說出這麽一句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然後恭敬地握了握圭子媽媽桑的玉手。


    怎麽辦……


    媽媽桑快暈厥了。


    男人從懷裏掏出一隻薄薄的皮夾,把一張嶄新得可以當紙刀的萬圓大鈔放在吧台角落。


    “不用找了,請冴木喝杯好喝的咖啡吧……”


    “請涼介……?”


    “要不要告訴他是哪一位請客?”


    我問道。


    男人微笑,緩緩地搖頭。


    “在我和冴木打滾的世界裏,名字根本毫無意義。”


    語畢,他便轉身離開了。我和媽媽桑互看了一眼,遲疑了一秒,我立刻追了上去。


    當我推開“麻呂宇”的玻璃門時,那男人剛好上了停在門口那輛車的後座。


    一身製服的司機為他關上車門,利落地坐上駕駛座。


    我忍不住張大了嘴。


    那是勞斯萊斯的“幻影”(注:rolls-royce phantom是由英國勞斯萊斯於二○○三年量產的高級自排轎車,其底盤、車身、內裝全部是獨家特製並帶有濃厚傳承風格。)。


    2


    兩小時後,老爸才出現在“麻呂宇”。


    他不是從樓上下來,而是從外頭進來的,可見他不是在家睡覺。


    他的穿著也和早上不一樣,不知何時換了外套。


    “涼介!” “老爸!”


    我和媽媽桑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老爸一臉訝異。


    “怎麽了?難道有急性子的委托人上門嗎?我看店裏並沒有被破壞……”


    “好帥——”


    我還來不及開口,媽媽桑說道。她扭動身軀,臉上仍泛著紅暈。


    “我嗎?這件外套真有這麽好看嗎?”


    老爸納悶地看著我。


    “才不是咧!傍晚有個你的舊識來找


    你。”


    “舊識?叫什麽名字?”


    老爸有點驚訝,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也沒打聲招呼,就擅自拿了一根我的七星淡煙。


    “他沒說名字,還說報姓名沒有意義。”


    “真做作啊!”


    “不是普通的做作,而是超級做作,還抽那麽粗的雪茄……”


    “應該是古巴 a。”


    星野先生靜靜地補充道。


    老爸瞇起眼睛。


    “很高大的帥哥嗎?”


    “對,和某人不一樣,是個很酷的中年人。”


    “跟勞勃·狄尼洛有點像。”


    媽媽桑陶醉地說道。


    “說話拐彎抹角,一身貴族裝扮嗎?”


    “嗯。”


    我點點頭,老爸把抽到一半的煙折成兩半。


    “媽的……”


    “怎麽了?”


    媽媽桑猛然驚醒般問道。


    “果然還活著。”


    “老朋友嗎?”我問道。


    “對,我昨天聽到他的消息,還以為有人亂放話。不,是我決定這麽想,沒想到原來真有其事。”


    “怎麽回事?”


    老爸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對方說什麽?”


    “沒說什麽,隻說不急著跟你見麵,還問了我很多事。”


    “問你什麽?”


    老爸突然激動了起來。


    “問我有沒有去過國外,有沒有遇過危險。”


    “你怎麽回答?”


    “就隨口說說,出了幾次國,也遇過危險,但運氣還不錯。”


    “結果呢?”


    “就這樣,他很做作地說,好運屬於優秀的人,還拿出一張萬圓大鈔,說找零請你喝咖啡……。還有,他坐的是有司機的勞斯萊斯,還有……”


    老爸用力抿嘴,凝望半空中,用力呼吸,似乎正在拚命克製。


    “怎麽了?怎麽一副好像遇上殺父仇人的表情。”


    “……他是仇人。”


    老爸幽幽地吐出這句話。


    “誰的仇人?”


    “跟你說也沒用。不過,你要小心這家夥,他比誰都危險。以後即使遇到他,也不要跟他打交道。”


    老爸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會不會太誇張了?”


    “一點都不誇張!對他來說,你這種小鬼是絕佳材料。”


    “他對美少年有興趣嗎?”


    “你喔……”


    老爸忍不住露出苦笑。


    “別想歪了,總之,一方麵因為你的出席天數有問題,我勸你忘了那家夥,忘了關於他的一切。”


    我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既然向來漫不經心的老爸這麽說,可見得那個做作的中年人和老爸從前可能有過節。


    “對了,他還說,跟你重逢時,不適合有像媽媽桑這樣的美女在場。”


    “沒錯。”


    老爸隻對我這句話點頭表示同意。


    “他說的沒錯,這裏的確不適合跟他重逢。如果再見到他,不管是什麽地方……”


    老爸的聲音變得更低沉。


    “……都會變成地獄。”


    在“麻呂宇”吃過晚餐後,我先回到樓上。老爸仍然一臉愁容地喝著啤酒。


    之前,我們曾經多次因為老爸的舊識卷入是非。


    一個是東南亞毒梟之子,為了報殺父之仇,追到日本,想取老爸的性命。


    另一個是日本人,雖然不知道本名叫什麽,但對方自稱叫藤堂,是老爸跑單幫時期的夥伴。雙方恢複自由之身後,在多起案子中發生利害衝突,最後在決鬥時,成為老爸的槍下亡魂。


    藤堂雖然與老爸有利害衝突,但他做的是違法生意,所以算是罪有應得。


    老爸那兩次都麵臨生命危險,卻不像今天這樣大驚失色。


    難道那男人是老爸無法原諒的宿敵嗎?


    況且,我從沒聽老爸說過“地獄”這個字眼,我和他住在一起這麽多年,也從不覺得他感受過危險。


    對方太年輕,不可能是老爸的殺父仇人,即使比老爸大幾歲,頂多也隻有四十七、八歲。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從沒聽過老爸聊起自己的身世。


    我和老爸到底有沒有血緣關係也是個謎,他從沒提過我的爺爺、奶奶,甚至從來沒告訴過我,他是在哪裏出生、從小是怎麽長大的。


    即使問他,他也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但還是值得一試。


    我用功了三個小時(姑且算有啦),老爸一回到二樓,我便走出房間。


    老爸一臉憂鬱地坐在卷門書桌前,靠上椅背,有氣無力地將雙腳擱在桌上。


    他叼了一支沒點著的煙。


    我坐在他對麵那張即將報廢的沙發上,他的眼珠子連轉都沒轉。


    好一會兒,我和老爸默然相對而坐。


    終於,老爸緩緩轉頭看向我。


    “幹嘛?”


    “我一直想問一件事,老爸是在怎樣的環境下成長的?”


    “家裏一堆傭人,有司機送我上學,睡覺時還有奶媽相伴,這樣你滿意嗎?”


    我歎了一口氣。


    “果然是白癡才會問你這種事。”


    “為什麽想知道?”


    “沒什麽,隨便問問。”


    “改天再告訴你。”


    “改天是哪天?”


    “就改天嘍。”


    “我就知道。”


    說著,我搖搖頭站起來,從廚房冰箱拿出永不缺貨的百威啤酒。


    “要喝嗎?”


    “來一罐吧。”


    我打開一罐,一口氣喝了三分之一,把另一罐放到桌上。


    “喂。”


    老爸“噗咻”一聲打開啤酒罐後叫住我。


    “幹嘛?”


    “你白天見到的男人……”


    “?”


    “是我哥。”


    好一會兒,我說不出話來,因為我從沒見過老爸的親戚。


    而且,說一旦見麵宛如置身地獄的男人,居然是老爸的哥哥。


    “真的假的?”


    老爸以黯然的眼神望著我,默默地點頭。


    “一點都不像。”


    “但他就是我哥。”


    “那——”


    本來想問“為什麽”,但即使是父子,我還不至於神經大條到繼續追問。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我剛好在旁邊,順手拎起聽筒。


    “你好,這裏是冴木偵探事務所。”


    “阿隆嗎?我是島津。”


    原來是老爸的老朋友,與國家公權力有密切關係。


    我捂住聽筒,看著老爸說:“是島津先生。”


    “說我不在。”


    老爸低聲說道,眼神空洞地望著半空中。


    “對不起,不知道他在麻將館還是哪裏。”


    “是嗎……?有事要告訴他。”


    “我來轉告吧。”


    “那就麻煩你了,你跟他說,‘那個男人希望和我們接觸’,如果冴木有興趣,今晚十二點到‘女王’俱樂部。”


    “知道了。”


    聽到“女王”俱樂部時,我微微挑了挑眉。那是青山一家最時尚的會員製夜店,會員都是時下當紅的藝術家、藝人、大使之類的名人或有錢人,也就是現代的特權階級。


    我掛上電話以後,轉告島津先生的“留言”


    “島津先生好像知道你在家。”


    “是嗎?”


    老爸麵不改色。


    這時


    ,我恍然大悟。島津先生說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傍晚來找我的那個人。


    “你要去嗎?”


    “不知道……”


    他不置可否。


    快十一點的時候,老爸來敲我的房門。


    “幹嘛?”


    我趕緊坐回書桌前,回頭問道。


    “我出去一下,可能會晚一點回來。”


    老爸穿上最稱頭的cerruti西裝。


    “去青山嗎?”


    我問道,老爸輕輕笑了。


    “去把妹。”


    “要不要陪你?”


    “考生不可以把精力花在自慰以外的事情上。”


    “你真幽默。”


    太不尋常了。他平常出門時,從來不說早歸還是晚回。


    “那我走嘍。”


    老爸出門了。


    我收起日本史參考書,叼了一根煙。實在太詭異了。


    那句“可能會晚一點回來”,應該有特別的意思。


    比方說,一、兩天不回家。不,如果隻是一、兩天,他不會這麽說。


    對他來說,幾個月或幾年的時間才稱得上是“晚”。


    總之,老爸不對勁。


    我想了一下,探頭朝辦公室裏張望,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當然,即使此生無緣再見,他也不可能留下字條這種東西。


    無奈之餘,我隻好親自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一屁股坐到老爸的書桌上,拿起電話。


    我打給我的家教——有時候也是得力助手的麻裏姊。


    麻裏姊是國立大學法學院的女大生,之前可是飆車族的大姊頭,紀錄輝煌。她有著連模特兒也自歎不如的天使麵孔和魔鬼身材,追求她的男人多得像蒼蠅,但她不知吃錯了什麽藥,偏偏對老爸情有獨鍾。一心希望師徒之情升華到男女之愛的我,還為此傷透了心。


    為了潛入“女王”,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名漂亮女伴。


    麻裏姊剛好在家裏寫報告,真是天助我也。我簡單地說明情況,說服她瞞著老爸和我一起去“女王”。


    “‘女王’嗎?我記得上次有個k大的蠢蛋在我麵前炫耀會員證。”


    “麻裏姊,拜托妳想辦法把那張會員證弄到手。”


    “又不是去闖關。不過,涼介的事倒是令人擔心。”


    麻裏姊吐露了和我相同的想法。


    “那,一個小時以後在‘女王’門口見嘍?”


    “ok,穿得成熟一點,別讓人家識破你是高中生。”


    “好傷心,我在妳眼中隻是小鬼嗎?”


    “當然不是。你不像涼介,是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人了。”


    麻裏姊說完便掛了電話,這句話反而讓我更無法平靜。


    3


    從青山的二四六大道,經過青山小學,隔街某棟大樓的地下室就是“女王”。


    大樓的一樓以上是進口車的展示屋和設計事務所,都是充滿現代感的辦公建築,隻有地下室是餐廳酒吧。因此,除了展示屋,整棟大樓早已熄燈。


    然而,大樓附近仍停滿了法拉利、保時捷、捷豹和奔馳車,簡直就像高級車的展場。


    我騎著心愛的機車,比約定時間提早到了“女王”的門口,尋找那輛勞斯萊斯。


    左顧右盼老半天卻沒看到,那個男人應該還沒到,不然就是司機把車子停在遠處待命。


    十二點十分,麻裏姊步下出租車。


    不同於那些迷戀pinky & dianne和junko shimada的女大生,她以一身直筒褲裝現身。


    針織短外套底下是一件蠶絲襯衫,搭配香奈兒絲巾。


    麻裏姊一頭及屑的浪漫鬈發,邁著輕盈步伐走向“女王”門口,我從電線杆後方走了出來。


    “咦?你怎麽躲在這裏?!”


    麻裏姊驚訝地回頭看我。不適合體長腿短的日本人穿的褲裝,在她身上卻特別有型,阿隆我是內行人,知道她絕對不是以厚墊高跟鞋來修飾腿長。


    “涼介呢?”


    麻裏姊問道,我搖搖頭。到了“女王”,並沒看到包括老爸在內的任何熟麵孔。國家公權力一行人應該已經進去了。


    “嗯,還算差強人意。”


    麻裏姊檢查我的裝扮;分十二期付款的川久保玲西裝讓我看起來至少超過二十歲。


    “貸款還剩下一半。”


    麻裏姊聽到我的話,吃吃笑了起來,把手伸進loewe肩背包裏。


    “為了借這張卡,還得答應對方後天陪他開車兜風。”


    她拿出一張很像透明底片的卡片,似乎就是會員證。


    “對方知道妳的過去嗎?”


    “怎麽可能!?他的夢想是跟我一起開律師事務所。”


    “真可憐。”


    “什麽意思?”


    “沒什麽。”


    “不規矩一點,當心我把你丟進海裏喂鯊魚。”


    “我好怕呀。”


    夜店入口有一道鑲著玻璃的對開大門,推開便可看到後方的樓梯,前麵的寄物櫃台有人負責驗卡。


    “歡迎光臨!”


    我把麻裏姊借來的卡片遞到一名恭敬鞠躬的黑製服男麵前。黑製服男把卡片放在一台像是小型幻燈片放映機的儀器前。


    他似乎真的在核對,然後麵無笑容地說:


    “是堀江先生嗎?”


    原來那個夢想和麻裏姊一起開事務所的可憐k大生姓堀江。


    我假裝是紈絝子弟,傲慢地點點頭。


    黑製服男抽出卡片,交給在一旁等候的燕尾服女生。


    “替堀江先生帶位。”


    我在一旁抽走卡片。


    “不用,我是常客,自己會找位子。”


    兩名黑製服男訝異地看著我。萬一他們剛好把我帶到老爸座位旁邊,我就死定了。


    眼下必須確保行動自由。


    我朝黑製服男點點頭,意思是說:“明了了吧!”


    “知道了。如果您有中意的座位,請告訴服務生。”


    “謝啦!”


    說著,我拉起麻裏姊的手臂。


    走下樓梯,店內播放“槍炮與玫瑰”的歌曲籠罩著我們。麻裏姊向我咬耳朵說:


    “哇!這裏你真的很熟嗎?”


    “怎麽可能嘛!”


    “你真是夠了。”


    地下室很寬敞,中央擺著充滿現代藝術氣息的巨大雕刻品,反射著聚光燈,宛如哥斯拉把東京鐵塔和摩天大樓揉成一個球狀物。地板鋪著大理石。


    圓形吧台繞著牆,一些看起來像業界大哥大姊的客人正在喝酒。


    我環視一周,沒看到熟麵孔。


    “這家店隻有這樣!?”


    我對著麻裏姊大叫。這和美術社在社團室裏開派對沒什麽兩樣嘛!


    “當然不是,裏麵還有包廂。”


    “ok,去看看。”


    我走向麻裏姊指的方向。


    後方的確有一道樓梯,往上往下都是包廂席,由幾個擺設做出隔間。


    天花板有整排很亮的聚光燈照在樓層的交界處,剛好形成一道光簾擋住了。


    他們到底在樓上還是樓下的包廂?關於這個問題,我倒是有一點想法。


    包括島津先生在內,老爸和他哥哥都是從事危險生意的行家,照常理來說,絕對會坐在隨時能夠還擊的位置。


    如果坐在地下室,一旦店裏發生什麽事,很難掌握狀況。所以,我認為他們會坐在高處。


    既然有了結論,接下來就是如何接近他們。


    幸好用來區隔包廂的擺設物都很大,雙手無法環抱,隻要躲在後麵,也不會被鄰座的人發現。


    不過,從那一排聚光燈底下經過時,就會無所遁形。


    我尋找燈光照不到的死角。


    沒有。


    看來,想上樓隻能碰運氣了。


    “等我一下。”


    我向麻裏姊打了聲招呼,走進化妝室,以水沾濕頭發,往後抓梳幾下,立刻變成油裏油氣的飛機頭,再從西裝內袋拿出墨鏡戴上,看了一眼鏡子。


    雖然逃不過老爸的眼,但島津先生和其它人應該認不出來。島津先生從沒見過我穿得這麽正經八百,隻要經過那排聚光燈,店裏光線昏暗,應該不會被認出來。


    麻裏姊看到從化妝室走出來的我,皺起眉頭。


    “你怎麽了?”


    “別問那麽多,走吧。”


    我躲在麻裏姊身後,走過了那道光簾。


    不出所料,幾名與這家店的氣氛格格不入的深色西裝男子坐在最裏麵的包廂。我瞥到他們,迅速坐到後方的位子,那裏正好空著。


    隻要那些人不站起來張望,就不會看到我。


    “真是夠了。”


    我小聲嘀咕著,歎了口氣。


    老爸不在,隻有島津先生和兩名屬下,我以前見過他們。那個做作男也不在場。


    “涼介不在。”


    麻裏姊悄聲說道。我點點頭。看來,會談還沒開始。


    我看了手表一眼,離約定時間已經過了三十分鍾。


    擺設物後方並沒有傳來交談聲。


    我讓麻裏姊坐在靠近入口的座位,以方便我觀察走動的客人。店裏漸漸熱鬧了起來,客人將近有一百人吧。


    服務生走過來,麻裏姊點了perrier礦泉水和琴湯尼。她似乎不打算讓未成年者碰酒。


    礦泉水送上來時,我喝了兩口。此時,兩名男子撥開人群走進店內的模樣引起我注意。那兩人很年輕,看上去二十出頭,穿著名牌西裝,但模樣與在場的其它客人格格不入。


    他們的體形高大結實,而且麵無表情。此外,兩人明明是一起來的,卻相距有五公尺遠。


    他們一起走下入口階梯,一走進店裏就分了開來。


    其中一人不是日本人,一身古銅色皮膚,五官輪廓很深。他們小心翼翼地觀察店內情況,避免經過那排聚光燈的正下方。然後,他們互望點點頭,走回樓梯口。


    不一會兒,他們和另一個男人下樓。


    男人經過那排聚光燈底下。


    我立刻抱住麻裏姊。


    “喂!你幹嘛——”


    “別問,先別說話。”


    我對麻裏姊咬耳朵。


    對方就是在“麻呂宇”現身的男人——老爸的哥哥。


    後麵傳來島津先生起身的聲響,這就是我正在警戒的事。


    我把臉埋在麻裏姊香噴噴的頭發上,嘴巴貼著她的頸子。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男人上樓後說道。


    “出了一些差錯。”


    “不用解釋了,我隻想知道你找我有什麽事。”


    島津先生說道。他的語氣很嚴厲。


    背靠背的皮沙發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他們似乎坐了下來。


    我放開麻裏姊。


    “白癡。”


    麻裏姊微微臉紅地小聲說道。


    “好久不見。”


    一陣短暫的沉默,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


    “你不該來的,萬一被冴木看到,後果不堪設想。”


    島津先生說道。


    “船到橋頭自然直。不好意思。”


    背後傳來哢嚓一聲,他似乎拿出了雪茄。不一會兒,香味也飄到了我們的座位。


    “今天下午,我去了冴木的公寓一趟。”


    那個男人說道。島津先生似乎倒抽了一口氣。


    “你見到冴木了嗎?”


    “不,他剛好出門了。我見到他兒子阿隆,那孩子是塊料。”


    “別妄想了,難道你想被冴木幹掉嗎?”


    島津先生冷冷地說道。


    “我無所謂,反正他本來就不會放過我。”


    “我是不知道你和冴木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不過我警告你,可別在這個地方亂來!”


    “真是毫不留情啊。”


    “那當然,你也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麽!”


    “真有那麽糟嗎?”


    “當然,比毒販和軍火商更惡劣。”


    一陣沉默之後,男人開了口。


    “如果是來向你求助的呢?”


    “那你找錯人了,我可沒提供這項服務。”


    “我是明知不可能的,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太複雜了。”


    “所以,很遺憾,我們國家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是嗎?如果你願意幫我,我也會有相對的回報。”


    “恕我拒絕。我們不需要。”


    “真遺憾……,那我去拜托冴木好了。”


    “別傻了,冴木不可能幫你,他最痛恨你這種人了。”


    “你通知冴木今晚的約了嗎?”


    男人間道。


    “當然說了。”


    “為什麽?”


    “因為友情。你這種人不可能了解的。”


    男人發出訕笑。


    “——你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嗎?”


    “嗯,目前隻有這些。”


    “那我要走了。”


    島津先生站起來,這次換麻裏姊抱住我。


    姑且不論剛才聽到的內容事關重大,麻裏姊對我投懷送抱的感覺真不賴。


    我從麻裏姊的發絲之間看著島津先生帶著兩名部下離去。


    “怎麽辦?”


    與那個做作男同行的年輕男子問道。


    “沒關係,反正早就料到了,我自有妙計。”


    “還是拜托中心的人……”


    “別說蠢話!他們有什麽屁用!隻會搞得人仰馬翻,還想把一切占為己有。”


    “但是……”


    “而且,一旦中心有動靜,蘭利不可能袖手旁觀,到時候反而會演變成戰爭。”


    “……”


    真是危言聳聽,但聽到蘭利這個名字,我終於知道他們在講什麽了。


    中心是kgb(克格勃),蘭利代表cia,這是東西兩大諜報員的大本營。


    “多坐無益,閃人。”


    我就在等待這一刻。第三次,我和麻裏姊抱在一起。


    我目送那個做作男帶著兩個年輕人離去。


    “喂,到底要抱多久?”


    聽到麻裏姊尖聲質問,我終於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手。


    “氣氛正好呢!”


    “說什麽鬼話,走吧!”


    “去哪裏?”


    “趕快去找涼介,把剛才的事告訴他。”


    “那些內容也太離奇了。”


    “但,可以確定這件事與涼介有關,我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麻裏姊似乎關心老爸更勝於我。


    “嘿嘿,但他出門時說要去把妹哦。”


    麻裏姊猛然回頭看著我。


    “他真的這麽說?”


    “考生怎麽可能說謊?”


    麻裏姊用力咬著嘴唇,看起來凶悍卻很性感。


    她不發一語地站起來,大步走向大廳。


    “等等我嘛。”


    我無可奈何,隻好跟了上去。


    “阿隆,你可以回去了。”


    麻裏姊邊走邊說道


    。


    “那妳呢?”


    “我去找涼介。”


    “我陪妳。”


    麻裏姊走到通往出口的樓梯中央,停了下來。


    “阿隆,你是考生,哪有這種閑工夫?”


    “但事關重大……”


    我聳聳肩,搶在她之前衝上階梯。


    “我來結帳。”


    “不用了。”


    麻裏姊說著,站在收銀台前麵。


    我聳聳肩,推開大門。搞不懂麻裏姊為什麽突然生氣?


    一踏出大門,我立刻停下腳步。


    “麻裏姊!”


    “什麽事?”


    “電線杆。”


    我拉著麻裏姊的手臂,躲到門後伸手一指。


    有個人站在我剛才躲的那根電線杆後麵,背對著我們,微微低頭。


    “那不是涼介嗎?”


    我點點頭。


    剛才那個男人和兩名年輕手下站在馬路上,電線杆後方剛好位在他們看不到的死角。


    兩個年輕人好像保鏢似地站在那男人的兩旁,看樣子正在等候司機開車過來。他們伸長了脖子,望著馬路的遠方。


    我將視線移回老爸身上。


    老爸正緩緩回頭,右手伸進上衣內側。


    我倒抽了一口氣。


    老爸的右手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把不知從哪弄來的左輪手槍。


    “粕穀……”


    老爸從電線杆後方緩緩地走出來,舉起了槍。


    聽到老爸的叫聲,馬路上那三個人頓時愣住。老爸喊的是中間那個男人。


    下一秒,靠近我們這一側的黝黑男子從懷裏掏出自動手槍。


    “老爸!”


    我忍不住大叫並衝了出去。


    老爸瞥了我一眼。槍聲響起,他一個轉身。


    中槍了!


    正當我腦中掠過這個念頭時,老爸跪在地上開槍。


    黝黑男子的右屑被子彈打穿,鮮血噴了出來。


    “老爸!”


    我衝到馬路中央,剛好擋在兩組人馬之間。


    “阿隆!別過來!”


    老爸大叫,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此時,傳來嘰嘰嘰的刹車聲。


    一輛車以驚人的速度衝了過來。


    我和車子之間的距離不到十公尺。


    老爸看到那輛車,連續開了好幾槍,擋風玻璃頓時一片雪花。這景象宛如慢動作般烙印在我眼底。


    被打碎的擋風玻璃內側,有一個喉頭部位染滿鮮血的男人往後仰,車子打滑,朝我的方向衝過來。


    我看到後座有兩個男人,他們都拿著小型衝鋒槍。


    “咻咻咻!”一陣槍聲響起,“女王”的大門多了一排彈孔。


    保護那個粕穀的其中一名年輕男子,把槍口移向那輛車,連開了好幾槍。


    老爸也瞄準那輛車。


    一陣槍林彈雨襲向老爸掩身的電線杆,冒出無數火花。


    老爸的子彈把車後座的槍手打得向後仰。


    進口車展示場的巨大櫥窗化成無數玻璃碎片掉落。


    老爸跪在地上。


    下一剎那,滑過來的車尾掃到我。


    我整個人彈向粕穀他們的方向。


    “阿隆!”


    我聽到老爸大叫。


    然後我重重地摔在柏油路上,忍不住屏住呼吸。


    我在地上打滾,撞到護欄才停下來。抬頭一看,粕穀的保鏢正以槍口對準我。


    然後,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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