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佳佳瞧見有道高大的人影突然出現在範俊身後, 她忘了哭嚎, 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走近。


    “反正這日子沒法過了, 既然已經撕破臉,那我就明白的告訴你,古佳佳,別再糾纏我了,從今兒起就分道揚鑣吧!”


    “你一直纏著我也沒意思。即便你我勉強綁在一起,我早晚也得被你和你古家那幫臭窮酸胡攪蠻纏給逼死的!與其我死,那還不如我先打死你算了!”


    範俊高舉的巴掌就要朝古佳佳紅腫不堪的臉頰再度扇下去。


    但終究這一巴掌沒能扇得下去,因為他的手被身後一隻粗糲的大手死死鉗住,並且還被反手一擰!


    範俊頓時痛得嗷嗷直叫,發出了殺豬一般的難聽叫聲。


    他別著腰扭頭看去,人沒看清前先張口就要大罵:“古……”


    他以為是古佳佳的大哥, 但很快發現對方個頭不對,便隻喊了一個字就卡了殼。


    此人背著光,他沒看清楚臉, 隻覺其高高大大的, 身材粗壯,鉗住自己的那條手臂分外有力,顯然根本就不是古佳佳那個瘦精瘦精的便宜大哥。


    他就鬼火冒道:“你他媽是誰啊?快放開我!”


    身體隨之使勁兒掙紮,襯衣紐扣都崩掉了兩顆,但是卻被禁錮得更緊了。自由未能掙得分毫, 他已累得直喘粗氣。


    古佳佳卻已看清楚了, 她“啊”的一聲驚叫出來, 臉上的紅迅速褪去。她蒼白了臉色,嘴唇也控製不住的哆嗦,眼中飽含震驚。


    又用雙手捂住了嘴,兩行清淚隨之滾出眼眶:“裴,裴振亨?!”她泣道。


    人無力的跌坐在地。


    聞言,範俊到底是一臉不可置信,眼底卻有驚恐萬狀。他忘了掙紮,胸口劇烈起伏,掄圓的嘴巴想說點啥,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裴振亨把玩了兩下手裏的刀子,慢慢就橫在了範俊的脖子上,說:“紮胸口其實也不容易死,因為這刀子太小了。你胸膛上的肥肉多,不一定能紮進心髒。還不如割喉管,可能更容易些。”


    範俊當即煞白了臉。


    半晌後,他才調整好情緒。


    先閉上嘴巴舔了下唇,喉結急速滑動,幹咽了口唾沫下去後,嗬嗬嗬嗬的尬笑出聲,“哥,你,你……你何時出獄的啊?怎麽也不通知小弟我一聲?我和佳佳也好去接你啊。”


    裴振亨沒有理會他,視線往前,漠然的看著坐在地上的女人。


    剛才隻是遠觀,這回走近了,才將人看得更仔細了些。


    古佳佳一頭毛躁枯發遮住了她大半邊臉頰,從前的黑長直已經不再。她發絲淩亂,衣服半扯開,兩條粗腿叉開癱坐在地上。若不看她臉上掛著的淚水,這完全就是一副潑婦狀。


    形容更是憔悴,雙目無神,原本吹彈可破的白嫩臉蛋兒如今也已黯淡沒有光澤,臉腫得跟白麵饅頭似的。


    人也不再似從前那樣苗條纖弱,楚楚可憐了,反而還有些胖。此時穿著睡衣的模樣,十足十就是個大媽。


    裴振亨心頭百味雜陳。


    算下來古佳佳今年也不過三十二歲而已,可是看著跟四十歲的女人也不遑多讓。


    歲月到底在這女人發生了什麽?就為了所謂的愛情嗎?


    哦,好像她之前說懷孕來著。


    為了懷上範俊的孩子,她犧牲了自己的身材和容貌,想來她對他是真愛了。


    “佳佳。”裴振亨開口喊了聲,然後輕快的招呼道:“好久不見。”


    古佳佳:“……”


    古佳佳仍舊捂著臉,又一汪淚水無聲的湧出來,望著裴振亨的眼裏同樣情緒紛繁複雜。


    裴振亨收回視線,低頭看著範俊,冷聲道:“接我?你真會來接我?自我入獄後你就消失了,八年來連香煙都沒給哥捎一條來,跟世上沒你這個人似的,咱那好的哥們兒呢!”


    “是看不起我這勞改犯嗎?還是覺得有我這個坐牢的朋友很丟臉?不過……”


    頓了下,裴振亨才又慢吞吞道:“你既瞧不起我,可我怎麽倒是聽說你在我的家裏、公司裏十分活躍啊,進進出出,如入無人之地。不僅把我的公司,我的房子……我的一切都變作了你的,還包括我的女人。”


    “我真是眼瞎,從前竟沒能看得出來你撬牆角的本事居然這麽厲害,嘖嘖。”


    範俊額上冷汗涔涔,神色不明的先去看了眼坐在地上垂著腦袋的古佳佳,然後舔了舔唇,才鼓起勇氣道:“哥,你入獄了,還被判了十五年,佳佳那麽年輕,不可能等你一個輩子對不對?我與她,男未婚,女未嫁,為何不能在一起?你不能太自私。”


    “我沒有說你們不可以在一起。”裴振亨無波無瀾的道,“我隻是想知道,為何我一進去,你們就搞在一起了,不覺得特無情了些?還是說其實我沒進去之前,你倆就已經背著我勾搭一處了吧?更或者說,為了天長日久的在一起,你們便把我這個礙事的人送進了監獄?”


    “……”範俊的臉色又白了三分。


    他顧左右而言他,強笑道:“哥,能不能把我脖子上的刀拿開啊?這刀是不鏽鋼做的,看著雖然小巧,但其實鋒利……”


    “不能。”


    “……”


    裴振亨看他麵色如土的慫樣兒,還是將刀刃換做了刀背,不過卻磨刀一般,壓著皮肉,在他的脖子上來回拉了一把,才幽幽道:“說吧,為什麽?”


    “……”


    範俊捏了捏微抖的拳頭,避重就輕道:“哥,你,你是從哪裏聽來的謠言?我,我……我和佳佳之所以會走到一起,乃是水到渠成啊!”


    “哦?”裴振亨輕吟。


    範俊好似得到了鼓勵,越說越快。


    “你不知道,你入獄後,很多投資人上門來要求退還投資本金。還有那些股民,他們也莫名其妙的跑來鬧,說什麽要求償還他們的炒股損失。當時公司的業務已全麵癱瘓,高管紛紛離職,隻剩了佳佳一個人在咬牙獨撐著,硬是不肯放棄。”


    “可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能做什麽?又能撐得了多久呢?”


    “你入獄坐牢去了,所以就什麽都不知道。佳佳她,……”範俊又將古佳佳看了眼。


    古佳佳仍舊坐在地上,長發遮住了她臉上所有的神情。草地潮濕,她無知無覺。冬日的霧氣籠著她的人,她渾身就像是淋了雨,濕漉漉的。這會兒更是一聲不吭,便看著就像是個毫無生氣的木頭人。


    一絲不忍在眼底閃過。


    範俊轉開目光,又道:“她每日以淚洗麵不說,還想著不能讓你耗費了巨大心血做出來的公司倒塌,便天天咬牙硬撐著瘦弱的身體跑去求客戶,希望他們能繼續將資金留在公司裏投資理財,結果還差點讓人趁機占便宜!”


    “哥,哥,”範俊拔高音量喊道,“我就是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才頂著巨大的壓力出麵幫她,終於好不容易將公司救了下來,讓它勉強繼續存活。而我和佳佳,那也是,也是……也是因為一起度過了那段艱苦難熬的日子,這才走到了一起。”


    “哈哈哈哈,精彩!精彩!”裴振亨聽得大笑不已,“你小子還是跟從前一樣口蜜腹劍,難怪佳佳會毅然拋棄我而選擇了你。”


    “……”範俊額上的冷汗又滲出一層,“哥,你,你……你這麽說,小弟我實在汗顏。”


    “汗顏?應該的。”裴振亨道,“你現在的模樣不就是麽?不過我要說,你編得的確很好聽,但是!但是為什麽公司易主了?還是在我入獄之前?”


    “這,這……”


    因為右手手膀子一直被反剪著,脖子上還比著把鋒利的刀。別扭的姿勢擺久了後,範俊隻覺得腰膝酸軟,忍不住要跪。


    他抬起那隻自由的手想要抹一把汗水,裴振亨涼涼道:“你要敢動一分,我手上的刀子立刻就在你脖子上割一分下去。”


    範俊當即放下了手,慌忙討饒:“哥,我就是……咳,就是這些年應酬多了後,把自己這副身體給應酬得成了一具廢材。現在這種姿勢站久了就支撐不住,雙腿此刻一直在打擺子。”


    “哥,我真怕我一不小心往地上那麽一跪,就再沒機會與你敘舊了啊!”


    “說得好像我很稀罕和你敘舊來著。”裴振亨說。


    不過說歸說,他想知道的事情還沒問出來,也不想這麽早就放他的血。


    裴振亨便放開了範俊的右手,改作了哥倆好似的一攬他的脖子,刀仍舊比在他脖子上。


    他的個頭比範俊高出了半個不止,而且瞧瞧範俊現在胖墩墩的身材,裴振亨保證,他跑不出五步便能被自己抓回來,所以他不怕他跑。


    “謝謝哥!”範俊立刻擠出一絲笑容。


    一邊使勁兒搓揉發麻的右臂。


    危機暫時解除,他神色一鬆,慘白的臉色就好了些。


    裴振亨單手從褲包裏掏出一盒香煙來,抖了兩下,便跳出來半截煙頭,他低頭用嘴銜住。收了煙盒,又摸出一隻打火機。


    範俊想獻殷勤,手伸出去:“哥,我給你點火吧。”


    裴振亨沒理會,仍舊單手彈開打火機。


    啪嗒。


    火苗跳躍,他臉湊近去,煙很快點燃。


    收好打火機,旁若無人的吸了兩口。


    再吐出一口煙圈兒後,方才閑話家常一般的繼續道:“我姐告訴我,我那案子剛判下來那會兒,她就和家人一起去我的別墅我的公司了,想著能把我的財產賣掉還賬。卻哪裏知道,所有的資產都不在我的名下。”


    “我銀行賬戶裏一分錢也沒有了,股票和基金都被賣掉了,別墅不是我的,公司也不是我的,還有車子……車子是我給佳佳買的,那就不算。”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裴振亨吸著煙,望著虛空問,“再轉移資產也沒這麽快吧,我才入獄幾天而已。”


    “後來他們無意中碰到一個公司股東,經提醒便去工商那裏查,發現公司早在我案發之前就已經更換了股東名字,佳佳是大股東,你是二股東。嗯,挺好的。”


    “我後來在獄中想,卻也唯有你們二人,才可能將我賣了,我卻還在傻傻的幫你們數錢呢。隻是我雖然恍然大悟了,但是已經坐牢,回天無力了。”


    裴振亨寂寞的吸著煙,“佳佳是我的枕邊人,我覺得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即便在二審法庭上,我也從未將懷疑的目標放在她身上。”


    “而你呢,你那時正在外麵出差。為了給公司爭取一個潛在項目而去了偏遠縣城,已經待了三個月。你是我的好哥們兒,我的公司能夠成為風投業的新銳,我覺得至少有你三四成的功勞。”


    “因為你是中途才進公司來的,所以你暫時沒有股份,但我本來已經想好了在年底開股東會的時候,就宣告將自己手裏的股份無償贈送給你四分之一的。唉---,我真是壓根兒也想不到你會和佳佳這樣子陷害我。”


    三言兩語,裴振亨就將當年的事情敘述完畢。可其實他的家人給他描述時,遠遠比如今平平淡淡的幾句話更加驚心動魄。


    上百的股民跑去裴家鬧,他們砸窗子砸門,堵著全家人不讓出家門,還放火燒他們家的車,鬧得左右鄰居天天替他們報警,最後不得已勸他們離開原住小區,另尋地方去住。


    還有些事情裴振亨也沒有說出來。


    當時他的家人尚不知道公司股份根本就沒有範俊一毛錢的事情,他們隻以為是古佳佳將他擁有的股份一個人吞了,便三天兩頭去找古佳佳,希望她能將他的財產都吐出來幫忙還債。


    古佳佳一開始還說他坐牢了,她跟了他幾年,不能什麽都得不到,所以那些財產是分手費。到了後來,她幹脆避而不見。再後來,連老頭子都出麵去找她談判,結果出來古家人告訴他們---古佳佳懷孕了。


    當時裴家人都以為她懷的是他的孩子,想著他被判入獄這麽多年,人家一個女孩子在他身上耗費了幾年青春不說,如今又有了孩子,確實應該補償她,於是不再追究財產的事情。


    裴家人便自己到處去求情欠債變賣家產,又借高利貸,終於將債務還上。為了平息受害人的怒火,除了法院判的那些,最後這樣那樣的債還下來,足足六百多萬!


    直到一年後,一切都平穩下來了,裴家老兩口喜滋滋的想去古家看看孫子,順便還打算把孩子抱到監獄裏去給他看一眼,而直到那時候方才得知,什麽孩子,什麽分手費,他裴振亨完完全全就是給範俊做了嫁衣!


    不得已回憶起從前,裴振亨唯有用抽煙來壓抑胸口如岩漿一般湧動的怒火。不然,他無法保證自己是不是手上一用勁兒,便送了範俊去西天取經!


    “我自問並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的事情。若是你倆想要在一起,明白的跟我說,依著我這個人的性格,相信我絕對不會棒打鴛鴦的,頂多咱們友盡。範俊,你說是吧?”


    裴振亨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人,“那麽現在就告訴我吧,到底是為什麽?究竟是為了什麽你們要這樣子陷害我?”


    範俊抹了把胖臉上的汗,道:“我,我……嗬嗬,哥,這個事情我的確不知。你知道的,從前公司的公章、你的私章、財務賬、銀行密匙什麽的等一切都是佳佳這個老板娘在掌管的。其實,……其實這個情況到現在都沒怎麽改變過。”


    “我隻是,隻是……幫著她打理公司而已,說起來我從頭到尾都隻是個高級打工仔而已。”


    “你這個人真是滑舌,做了公司老總後,如今磨煉得更狡猾了。”裴振亨哼笑道,“那看來從你嘴裏是根本就問不出什麽來了,既如此,那我便問佳佳好了。”


    他便眼望古佳佳,說:“佳佳……”


    範俊陡然變了臉色,驀地大吼:“佳佳,你一定要站穩立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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