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媽媽!”黛玉素來覺輕, 昨日可見是真的累了, 倒睡了個難得的好覺, 但醒來了再睡也不可能。


    王嬤嬤聽到傳喚,知道黛玉醒了, 眾人忙碌了開來, 將帷幔打起,打水淨麵, 換衣裳,少時便都妥當了。王嬤嬤替黛玉將衣裳理了理笑著道:“這是蘇州那邊來的素錦,老爺特意吩咐給姑娘裁衣裳,穿上果然好看。”


    黛玉尚在孝中,衣裳都是白色青色多些,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林海卻覺得委屈了女兒, 特特讓下人采買了能穿的顏色,裁了衣裳。聽得王嬤嬤的話, 黛玉隻笑了笑,並未出言, 父親自然疼她, 事事想到前頭, 就是前世她遠去京城, 每年也要送整船的東西上京, 都是給她備著的, 林家豈會缺了她的衣裳玩器, 更不缺那兩匹布料。


    想到昨日飯後父親提起的話,黛玉的好心情散去。


    用過朝食,就有管事娘子來打聽姑娘可方便,道賈家的下人要進來給姑娘磕頭請安。


    王嬤嬤問黛玉之意“姑娘若是不想見,我替姑娘回了。”


    黛玉年幼,見與不見都可,來得隻是下人,又不是主子。


    前世,黛玉就未曾見,她那會兒正傷心母親的去世,又被父親執意送往京城,心中鬱鬱,萬事不理,等一切都收拾完了,才同賈家的人一起在賈化的護送下前往京城。


    想到這裏,黛玉微蹙眉,賈先生這會兒該得了起複的消息了,她從這位賈先生上了一年的學,那會兒隻覺賈先生教學有些老成,隻當他不喜自己這個女學生,故而有些不盡心,但觀其後來的行為,實在算不得君子,倒真應了寶玉口中的國賊祿鬼。


    她回來後,初時是身子不好,後來好了,父親也曾問起她上學之事,她尋了個借口推脫了,賈雨村自然是樂意的很。隻她是否該提醒父親一聲,該如何開口呢?


    黛玉這頭想著問題,王嬤嬤見她久不回應,以為她正為難,又道:“我這就出去打發了她們。”


    “媽媽且慢,讓她們進來吧!”黛玉回神道,她也確實想見見。


    有了黛玉的話,才有人出去引了賈家的三人進來。黛玉在小花廳見了賈家人,賈家一貫的規矩但凡出門辦事必定是一身富貴的裝扮,倘若不知道的見隻怕還當是哪家的富戶的老婆,瓊花院的丫鬟都教得好,麵上都沒有露出來,待人進去了,私下裏都議論著,國公府邸當真不一樣。


    還是冬梅瞪了一眼才好些。外頭沒了聲響,裏頭也是一片安靜。


    賈家的三人除了為首的那個是賈母處的二等嬤嬤,黛玉後來還見過,另外兩個卻是未曾再見過,也不知是哪個院子的,她猜必定有一個是二舅媽的人,隻不知道是哪個。


    三人請了安,黛玉淡淡的應了,賜了座,隻垂著眼簾喝茶。


    為首的嬤嬤是寧,雖算不得頭麵上的人,但好歹在賈母跟前還有幾分體麵,所以府中的小輩也都客氣,未曾受過這等怠慢,待要開口,看著這滿屋子的嬤嬤丫鬟。反倒是不敢提,隻想著這林家看著不怎麽富貴,倒是極疼女兒,表姑娘屋裏四五個大丫鬟可比她們府裏的姑娘多好些,隻怕是嬌寵慣了。


    這些人心裏怎麽想黛玉不管,晾了了會才開口道:“外祖母派你們來,可是為著母親的百日祭,勞外祖母和舅舅們惦記,還請幾位嬤嬤回稟,外甥女感激不盡。”


    三人神色有些尷尬,她們根本不是為著這個來,寧嬤嬤轉得最快立時就道:“老夫人在家時最疼姑奶奶,姑奶奶沒了,老夫人傷心的大病一場,這才耽擱了時間,不然早該來了,我們來的時候老夫人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們好好看看表姑娘,請表姑娘不要傷心,萬事有她老人家在。”


    提起賈母,黛玉心口一疼,外祖母啊!眼眶微紅,若說賈家還有什麽是她放不下的,也不過是外祖母一個,她側過頭閉上眼將眼中的淚水逼了回去,沒有她,還有寶玉,雖舍不得外祖母,但她姓林,不姓賈,那裏不是她的家。


    黛玉揉揉了眼眶“常聽母親提起外祖母,雖未曾見也很是惦念。”


    “是啊!老夫人也惦記著表姑娘,這才派了我們來接姑娘去京城。”寧嬤嬤順勢道。


    黛玉是笑非笑的看著她“嬤嬤說笑了,我住在自己家裏,如何要去京城。”


    寧嬤嬤笑著道:“這也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想著姑奶奶不在,林姑爺又是男人,哪裏懂得後宅的事情,咱們府裏有三位姑娘,和表姑娘年齡相仿,正可一處作伴。”寧嬤嬤是賈母院裏的,自然以賈母為先,賈母想接外孫女,那她們這些人就要辦好差事,昨日見了林姑爺,交了老夫人的信,但寧嬤嬤看,林姑爺不是很願意,若是接不回表姑娘,辦不好差事,她們必要吃掛落的。想到這裏,寧嬤嬤也有些埋怨王夫人,既然要接,好歹派個主子,偏王夫人給二爺另派了事情,道一個小姑娘用不上這麽多人,她們幾個仆婦怎好同林姑爺多說,隻盼著能勸動了表姑娘。


    黛玉仍是淡笑的模樣不為所動“此事不必再提,回話外祖母,恕外孫女不孝不能領受長輩的好意,實在是舍不得父兄。”


    說完就讓人送了她們出去,寧嬤嬤見此隻得罷了。


    瓊花院的人聽著這些人想接姑娘走都不樂意,此刻自然也沒多熱情,好在也沒給臉色,將人送了出去,交給外頭等著的管事媳婦就回轉了去。


    看著瓊花院的院門,寧嬤嬤歎了口氣,其中一位嬤嬤卻道:“老姐姐作何歎氣,既然表姑娘不識好歹,也就算了。”


    “住嘴!”寧嬤嬤偷看了眼不遠處的林家管事媳婦,狠瞪了眼那人,她雖知道王夫人不大願意接林姑娘,卻沒想到這人這麽蠢,也不看看這是哪裏,這話要叫林家人聽到了,隻怕她們都要被掃地出門。


    那人夫家姓陳,都喚她一身陳家的,乃是王夫人院子裏的打掃婆子,哪裏有什麽體麵,本該周瑞家的來,但周瑞家不肯,這才推薦了她。她來之前特意向周瑞家的打聽了夫人的意思,知道夫人不大在意,隻怕是不願接人,隻看著老夫人的麵子。


    陳家的哪裏敢和寧嬤嬤頂嘴,被瞪了眼就老實了。


    王嬤嬤見那起人走了後,姑娘仍坐著不動,有些悶悶的,看著心疼,一把摟住她道:“好姑娘,不想去就不去,咱們同老爺說去。那府裏也是沒成算,真要接姑娘去,也不派個主子,就三個下人,可見也沒重視,指不定就是說得好聽,咱們不去。”


    王嬤嬤越想越覺得那府裏不大對頭,夫人都沒了這麽久,京城就是再遠也能到了,夫人出殯的時候沒趕過來,百日祭怎麽也來不了,既然要接人,派個主子給自家姑奶奶上柱香也好,可見都是客套話。


    黛玉笑了笑“媽媽,我沒事!”賈家如何,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外祖母是真心想接,但那府裏其他人又怎麽會喜歡多個外人,她隻是想到外祖母有些傷懷罷了,外祖母是真疼她,可是再疼也越不過寶玉,終究她不姓賈。


    黛玉見賈家的人回頭就不開心的消息,很快就被林瑜知道了,本來就不開心賈家竟然敢來搶他妹妹的林瑜,聽了這個消息,越發的惱了,隻可惜賈家來的是幾個下人,他倒不好做什麽。心裏惦記著妹妹,就有些坐不住了。


    “怎麽,今日改成孫猴子了。”頭上挨了一記,林瑜揉著頭看著搖著扇子的先生不滿道:“先生天冷了。”所以扇子可以收起來了。


    許靖安瞪了眼小弟子,懶得搭理,拿起他的功課看了眼,心裏劃了個道,可罰可不罰,不過弟子嗎?多罰點沒壞處,就要開口,忽而想到什麽,將功課放下,臉上淡淡一笑“還不錯。”


    已經做好挨罰準備的林瑜不敢相信的看了眼功課,懷疑自己聽差了,先生改吃素了,又看了看許靖安的臉上的笑意趕緊露出乖順的表情:“先生,可有什麽事情要我做的,先生請講,我絕對辦妥。”


    許靖安對弟子的識相有些滿意,總算不是愚不可及,扇子敲打手心道:“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昨日賞月作了半首詩,偏後半首想不出來,實在可惜。”


    “先生可要讓父親幫著續上。”林瑜恍然大悟,畢竟這不是第一次了,當然若許靖安自己去,說不定就要讓父親偏了東西,這才叫自己,林瑜立時道:“待父親下了衙門,我就給先生送去。”


    “自作聰明!”許靖安道:“你父親如今也俗氣了,倒是你妹子不錯,很有靈氣。”


    啥!妹妹,玉兒!林瑜登時變了神情,拿懷疑的目光看先生,先生竟然打玉兒的主意,不對玉兒什麽時候會作詩了,他都不知道,先生怎麽知道的?


    可惜林海早瞧見了黛玉剛才揉手腕的舉動怎麽會答應,字少練些不妨礙,且在林海看來,女兒字已經很不錯,假以時日可成大家。黛玉努力了一把,見父親不鬆口,隻能放棄,尋了一本書看。


    賈化辭館,黛玉沒了先生,平日裏隻自己看書習字,倘若林海休沐,就會親自教導。其實黛玉如今也不需要先生,林海也少有指導,多是父女兩一塊看看書,說會兒話。


    可書也沒看成,讓父親抽走了,黛玉疑惑不解,父親今日怎麽了?


    “難得爹爹休沐,玉兒隻看書,也不理爹爹!”林海挑眉,仍是端肅的麵容,好像不是說著奇怪的話,而是很正經的事情。


    “爹爹!”黛玉哭笑不得,真該讓衙門裏的看看父親這個樣子,不過隨即又搖頭,不妥不妥。偷笑一回隻得笑著道“玉兒的不是,今日天氣不錯,爹爹可願意陪玉兒去園子裏逛逛。”


    林海略遲了一會兒才道:“可!”


    父女倆出了書房,麵對父親伸過來的手,黛玉遲疑了會,心裏念了句,我還小!就牽了上去。林海並未低頭,隻在黛玉的小手放上去時嘴角微揚。


    林宅乃是官宅,不算太大,但前任巡鹽禦史是個極享受的人,所以哪怕是官宅也修得極好,當然他的下場不算好,隻便宜了後來者,不需多花費什麽。


    這會兒園子裏沒什麽看得,索性陽光不錯,就在院子裏擺了盤棋局。父女打算下上一局,才擺好了架勢,許靖安領著弟子施施然的來了。


    “喲,侄女還會下棋,不錯不錯,來,陪叔叔下一盤,若是贏了,可有彩頭。”許靖安不客氣的占了林海的位置,壓根沒看林海黑下來的臉色。就是他的弟子林瑜也撇了撇嘴,一臉的不服氣,可惜這會兒父親,先生都在,就算他不服氣也爭不贏,隻能另辟路徑,般了凳子在黛玉一側坐好,管他誰上場,他陪著妹妹。


    林海眼角挑了幾下強壓下把人丟出去的念頭忍氣提醒“許師弟,今日並不休息!”


    “可別,林大人如此客氣,學生不敢當!今日冬景不錯,正適合作詩,瑜兒好生看著,待會兒作詩一首,給林大人點評一二。”許靖安不客氣的給林瑜布置作業。


    無辜受牽連的林瑜看看父親,再看看先生,低調了應了聲“是!”至於作不作,想來先生不會記得。


    林海額角抽了下,不就是沒答應讓玉兒拜他為師,至於如此生分。林海了解許靖安,不達目的不罷休,他總不能真把人丟出去。隻能算了,另搬了張凳子和長子一起坐在黛玉身側觀棋。


    可惜許靖安壓根沒打算放過林海,見此立時道:“林兄這就不對了,你們三人一起,倒顯得我勢單力薄,實在可憐,不如這樣,林兄坐我這邊,也好看些。侄女兒說是不是!”


    黛玉眨巴眼正想開口,林瑜眼疾手快的塞了一個蜜餞進她嘴裏。黛玉說不出話來了,看了看哥哥笑眯眯的樣子,默默的把話和蜜餞吞了回去。好吧,她不大清楚父親和許先生的關係,看起來很好,應該沒事。


    最後自是從了許靖安的意,黛玉棋藝不錯,但隻能說不錯,算不得頂尖。比起許靖安自然是多有不如,最後複盤,黛玉輸了六子,當然這是許靖安沒有留手。


    許靖安微微搖頭可惜隨即笑道:“玉兒,和叔叔學棋可好?”


    公然誘拐玉兒,林海林瑜父子側目而視,許靖安半點不理會,隻看著黛玉。


    黛玉道:“多謝先生厚愛,不過是打發時間,並無多大興趣。”


    “沒關係,玉兒喜歡什麽,叔父琴棋書畫皆通,都可教你。不信可問你父親!”許靖安半點不放棄,打定主意要拐徒弟。最後還是林海忍無可忍把人給丟開,送女兒回瓊花院。


    “玉兒若是真想學,可跟著瑜兒一起上學。”雖然適才林海看著不樂意,但私下裏卻對女兒道。


    黛玉道:“女兒可以自己看書,不必打擾哥哥。”


    林海揉了揉她的頭笑著道:“你哥哥樂意的很,且你許叔叔固執得很,你若不去,隻怕他還會想辦法,不弱隨了他的意。”


    黛玉正對此好奇:“適才父親喚許叔叔師弟?”


    “你許叔叔是西林書院山長的入室弟子,爹爹亦曾入西林書院苦讀,有幸在山長門下學習,隻未曾拜師,若論師兄弟也使得。”林海如今也不把黛玉當做孩子看,當然指的是關於某些事情上,但日常上,林海仍認為女兒還小。


    原來如此,複又想起許叔叔出身,越發好奇,這樣的人怎麽會來自己家當先生,難道也如賈化一般被奪官,但既然是西林書院的弟子,她雖在內宅,也曾聽聞西林書院半朝堂,難道沒有親近故交幫忙?


    林海見她不解,也順勢替她解惑,“許家祖籍江西,亦是詩書大族,好幾支在京城,但靖安自幼喪父,由寡母教養,老夫人對他期望頗深,靖安不想讓其失望,發奮苦讀,加之天資聰穎十七歲就中了進士,殿試被陛下親點為榜眼。不想一年後,其母去世,他守孝三年。三年期滿卻不再謀求起複,而是辭官雲遊。”


    “這是為何?”


    “靖安天性豁達,許是因為成長緣故,對那些爾虞我詐十分厭惡,自覺並不適合官場,隻願當一個名士寄情山水,當初老夫人在,不能讓母親失望,老夫人一去,他沒了牽掛,自然不願再受拘束。”


    “原來如此!”黛玉輕聲道,眼中羨慕之色閃過,她原就覺得許先生看起來很是灑脫,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世間能有幾人可以視名利如糞土,真名士也。


    她驀然想到寶玉,是了,寶玉亦如此,可惜不一樣,許先生雖灑脫,卻也知責任。但寶玉不過是個孩子!她喟然一歎不再想。


    又聽父親道:“靖安的才能其實遠不止這些,爹爹倒是想親自教導玉兒,可惜公務繁忙抽不出空。”


    黛玉聽罷笑著道:“玉兒聽爹爹的。”


    她慧黠一笑,林海立時就明白女兒的意思,也是一笑,父女倆默契的很。


    不提許靖安用了多少手段終於讓林海點頭應下黛玉拜他為師,等到黛玉終於和兄長一起學習已經是十一月了,就算是江南也冷得很,可惜許靖安一點不覺得,身為文人,風流名士,天氣從來不是問題,不然何來那些名篇佳句,但林海怎麽也沒想到許靖安竟然敢不打一聲招呼就把自己女兒帶出了府。


    這一日揚州城內名士聚會,才子無數,往日裏許靖安都是一人赴會,無他,弟子不爭氣拿不出手,但這次可不一樣了。他一早就打定主意帶上了弟子,讓那些人開開眼界。黛玉對此真真是不知該怎麽說好,隻得委婉提醒先生,她是女子。


    不想許靖安大手一揮“雖然我不介意,但是你父親隻怕要頭疼,那算了,咱們換男裝,你還小,扮個小男孩也成!”


    黛玉想拒絕,但是許靖安何許人,早看出來自己的弟子有顆才女的心,能讓她安心展才還不招人眼,多難得的機會。黛玉動心,她從來一世何必再受拘泥,且父兄都不在意,又何必藏著掖著。


    當然這其中也有林瑜的配合,就這樣許靖安帶著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出了林府的大門,前往瘦西湖旁的熙春樓。


    江南多名士,若隻是揚州城內的才子真不會讓許靖安大動幹戈,實在是這次倡議得人廣發帖子遍請江南名士,自來文人相輕,說是名士,鬥起來其實也一般不客氣。


    許靖安驚才絕豔,少有人及,可也有不買賬的,其中有一人乃是江南名士,比許靖安年長許多,素來看不大上許靖安的風流做派,雖然名士皆風流,但奈何這位家有河東獅,雖然素日倒好,但懼內之名江南皆知,也說不好是不是對如今仍未娶妻,廣受秦淮多情女子歡迎的嫉妒,皆曰不可說也。


    黛玉對此自是不知,文會之中確實有帶學生的,但最小的也有十多歲,林瑜還罷,黛玉穿了男裝越發顯小,自有人笑言“許兄怎麽帶個奶娃娃!”


    奶娃娃,許靖安半點不生氣,隻道你們這些人可敢與他賭一賭,若是他的弟子拔了頭籌,你們打算送什麽當見麵禮。眾人雖見他如此自信料到必有把握,可惜卻怎麽也不信區區一個小孩兒,在座莫不是還不比得,當然他們是不會下場,弟子卻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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