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喊, 是我!”


    這聲音多少有點熟悉,叢倩鎮定下來一看, 這不是劉愛秋嗎,這麽長時間不見她像是更瘦了, 皮膚發黃臉頰凹陷, 衣服在身上直咣當。


    “有話說話你這偷偷摸摸的是幹啥!”叢倩甩開劉愛秋緊箍著自己的手,這家夥給她嚇得。


    “我怕我娘他們看見, 你以後注意點,我聽到他們說你了。”劉愛秋低聲說完就要走,叢倩反應了一會兒才覺出是什麽意思。怕她婆婆他們看見她和自己說話,又聽到他們說話提到自己, 還讓自己注意點, 那說的是什麽,叢倩不用問也能猜出個大概。


    “等會兒,你...”叢倩叫住了要走的劉愛秋。


    “我得趕快回去了, 她找不到我一會兒我回去又要挨罵了。”


    叢倩是聽過劉愛秋的婆婆罵她的, 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聽。“你, 你好好想想你是怎麽進他家家門的。”叢倩覺得以劉愛秋的聰明來說肯定能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然後怎麽做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這也算是對她提醒自己的回報。


    知青點裏叢倩的突然回歸讓王小瑤驚喜的飛撲過來, “叢倩你終於回來了, 我可想死你了。”


    “呸呸呸, 我可好著哪!”叢倩笑著說。


    王小瑤忙一把捂住了嘴, 極其虔誠的跟著“呸呸呸。”


    “你的網兜讓我不小心弄丟了, 我在外麵也沒買著,回頭看到合適的再給你買!”叢倩從包裏拿出一包香米條遞給王小瑤,這是她剛買的。


    “不用啦,我也用不上,有這個比什麽都強!”王小瑤拿著江米條樂的眼睛眯成一條線。


    “叢倩,你把農具整回來了?”王敏麗問。


    “嗯,好歹算是整來了點。”叢倩回答,剛才她進大院先去牛棚看了一下,牛寶貝正氣定神閑的甩著尾巴吃草呢,看來王敏麗照顧的還不錯。


    “整回來有什麽用,有的人呀,天生沒有好運氣,這工農兵大學生的人選都定下來了,出多少力也注定是白忙活一場喲。”田柳涼涼的說。


    叢倩一直就知道她是什麽德行,也不願意和她一般見識,倒是她說的工農兵大學生的事讓她耳朵一機靈。她就記得過兩年才能考大學,這工農兵大學生好像是推薦才能上的?


    “有的人別又瞎連連,什麽都能往別人身上扯!”王小瑤衝著田柳那邊說,最煩她什麽都能扯叢倩身上,再說本來這事她們都商量了不想和叢倩說的,怕她上火。這個大嘴巴,就是想惹叢倩不舒坦!


    叢倩拽了王小瑤一把,“甭理她,怎麽回事兒啊?”


    王小瑤和王敏麗對了下眼神,誰都不願意張嘴。叢倩搖了搖王小瑤的胳膊,王小瑤才低聲說“本來不想和你說的,你不在這段時間發生老多事兒了,上麵發通知說工農兵大學生招生了,一個生產隊給一個名額讓推薦表現比較好的知青。就總跟咱爭第一的那個兄弟生產隊,他們隊把這個名額給那個整到農具的知青了,我們就以為咱隊這個名額肯定也能給你...”王小瑤覷著叢倩的神色,繼續說道:“結果沒幾天就聽說咱生產隊的人選定下來了,已經報上去了。”


    “楊利民?”叢倩問。


    “你怎麽知道!”王小瑤眼睛瞪得滴流圓。


    叢倩看向王敏麗,兩個人眼神相對。王敏麗苦笑了一下,她也是名單定下來之後才想到楊利民和自己分手的時候說的“各自想辦法回城去”是什麽意思。他還真是想到好辦法,夢想成真了呢。


    “趙三妮兒竟然同意了?”叢倩用詢問的眼神看趙敏麗,這是最讓叢倩詫異的事兒,趙三妮不擔心楊利民回城了就會拋棄她嗎?


    “肯定同意了,不同意他的名字能報上去嘛。”王敏麗說。


    此時的楊利民家——


    “妮兒,你快放下,好好在炕上歇著,我來收。”趙三妮兒剛端起桌上的碗就被楊利民掙下來了。


    “哎呦,利民哥,俺這才剛有,活兒還能幹呢。”趙三妮兒嘴上推拒著,心裏卻受用的很。本來楊利民對自己就不錯,這回自己哥哥幫他解決了推薦上大學的事兒,他最近對自己更是貼心,啥都不讓幹了。


    “你隻要好好歇著就成了,別的都交給我,有了你們娘倆我這生活才有奔頭啊!”


    “利民哥,你真不能拋下俺們娘倆?”趙三妮兒頭依著楊利民,臉蛋在楊利民胳膊上蹭呀蹭,兩隻眼睛直往上翻著,狀似含情脈脈地進行今天的第n次靈魂拷問。


    楊利民胃裏第n次翻江倒海,耐著性子道,“妮兒啊!不能!要不是為了你們娘倆我能這麽努力的想法回城嗎?你也不希望咱兒子是農村戶口吧,等我畢業分配工作了,咱們一家在城裏過小日子!”


    “俺知道你肯定放不下兒子,俺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人!”趙三妮兒一臉幸福狀的小拳拳錘著楊利民的胸口。就是放下了俺也要想法子讓你放不下!


    “咳咳,不是,不是那樣的人。”胸好疼...


    楊利民的名字已經報上去了,這事就算是塵埃落定了,九月份開學就去報道。知青點的很多人都為叢倩不值,明明一樣是弄到了農具為生產隊做了貢獻,別的村的知青就能去上大學,叢倩就去不了,都用同情的眼光瞅她。叢倩倒是沒怎麽放在心上,工農兵大學生好像後來不太被認可,她還是按部就班的考大學吧。


    在業餘娛樂生活極其貧乏的現在,村裏從來沒有秘密,東家長李家短各家大娘碰個麵就能傳到全村,沒多長時候李守業媳婦又犯病的事兒就成為灣溝村裏最廣泛傳播的秘密了。


    原來是某天李守業的娘喊劉愛秋去清地窖,劉愛秋一下地窖就感覺喘不上來氣兒,掙紮著又爬上來了。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我們家是倒了八輩子黴找了你,連個地窖都清不了,還得讓老娘伺候你?活著膈應人不如死了得了!...”


    劉愛秋剛回了一句,“娘,地窖怕是太長時間不通氣了,人一下去就頭暈眼花的...”還沒等說完呢,她婆婆如蒲扇似的大手就胡了上來,如今她比原來還瘦,一巴掌打的她眼冒金星站都站不住。


    晚上李守業回來的時候,劉愛秋頂著臉上還沒消的一個巴掌印往前湊,李守業半句話也沒有。“守業哥,今天的事都是我的不是,娘已經教訓我了。主要是地窖真的...”


    “既然知道是你的不是以後少惹娘生氣,娘讓你幹啥就幹啥,哪兒那麽多病兒。”一句話說完劉愛秋再沒什麽話了,隻低頭坐著傷神。李守業也不愛搭理她,反正晾著她也成習慣了。


    誰知李守業晚上喝多了水半夜迷迷蒙蒙起來撒尿的時候,看到一披頭散發的女人正在那坐著,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可以看到女人的臉瘦削,嘴角帶著一抹笑,手上不停的一下一下又一下,好像在戳著什麽東西,極是瘮得慌。


    “愛,愛秋”李守業哆哆嗦嗦的問,“你不睡覺幹啥呢?”


    “守業哥,我在幫你縫衣服呀!”劉愛秋笑的溫柔,“白天活太多了,隻有晚上才能倒出功夫呢,不縫好的話明天你都沒有衣服穿了呢。”李守業借著月光看劉愛秋手裏的東西,哪裏是在縫什麽衣服,劉愛秋正認真的一針又一針直直的戳在衣服上,紮進去、□□,狠狠的。


    “愛秋啊,咱,咱明天再縫吧,先睡覺啊!不急著穿哈!”劉愛秋在那一針一針紮的仔細,李守業總感覺這針像是要紮在自己身上似的,當務之急是把她穩住啊!


    “不急嗎?還是幹完再睡吧,明天還有明天的活計呢。”


    “沒有了,明天沒活了,明天咱歇著哈!”李守業趕忙保證。這才把劉愛秋安撫下來,這一晚李守業把自己緊緊的縮在被子裏,動也不敢動,睡也不敢睡,好怕後頭突然一根針紮過來哦。


    第二天天一亮李守業就跑他爸媽屋子裏,“爸媽,我媳婦犯病了!”


    等著老兩口穿戴好去看的時候,劉愛秋正在做早飯呢,“爸媽、守業哥,先等會兒,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劉愛秋乖巧道。


    隔三差五的磨刀、戳被子,來來回回幾次,全家人都摸出了規律,隻要劉愛秋白天挨罵挨打了,晚上是必要犯病的。她犯病的時候誰也不敢靠前,隻能哄著勸著。笑話!精神病在那陰森森的磨刀誰敢上去?上去了砍死你咋辦?


    這一家三口想著找村幹部商量商量,這精神病放家裏誰能睡得著,為了安全要麽關起來吧。等村幹部一來家裏看,人家劉愛秋又是做飯又是幹活,笑嗬嗬的正常著呢,哪裏有一點精神病的樣子。隔三差五的來找,最後趙二寶實在是不堪其擾發話了,不是挨罵才犯病嘛,你們非得罵人家幹啥!好好供起來就完事兒了唄,甭想著把人當精神病處理了,別忘了人家是怎麽進你家門的,把事兒扯開鬧出不好的影響守業以後也甭想接你會計的班了!


    這頓折騰以後,李守業他娘再也不敢打罵劉愛秋了,她還真怕白天罵她一頓,晚上劉愛秋再鑽她屋子裏給她一刀!家門不幸啊!她這是造了什麽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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