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宛黛愣了幾秒才明白邵鎏說得是什麽。


    他誤會自己出家了?


    言宛黛低頭, 看眼自己身上寬鬆的道袍,忽然明白他為什麽會誤會了。


    她遲疑幾秒, 轉頭,麵色平靜地看他:“你說什麽?”


    邵鎏表情痛苦:“我求你, 你還俗吧!”他說話時嘴唇在微微地抖, “你可以生氣,可以恨我怨我, 但你不能委屈自己。”


    “你,恢複記憶了?”言宛黛有些不確定地問。


    邵鎏搖頭:“沒有!”他咳嗽了一聲,“但是,我明白你說得那八個字了。”


    言宛黛垂眸, 提起那八個字, 她內心還是忍不住酸澀。


    停了會兒,她抬頭,眼睛看向他扯自己道袍的手:“你給了我八個字, 我還了你八個字, 我們扯平了。你失憶也罷, 恢複記憶也罷。我們的關係終究是這樣了。就這樣平和地說聲再見吧, 你走你的路, 我過我的橋, 以後, 我們兩不相幹。”


    “既然不相幹, 為什麽要在最後一夜把自己給我?”


    淩亂的床單和幹涸的血跡, 他能猜到兩人那一夜經曆了什麽。


    要的就是他這份內疚之心, 言宛黛聳了聳肩膀:“相愛一場,給彼此留下一份回憶!”她扯回自己的道袍,“再見。”


    道袍自他手間徐徐離開,他的五指依然保持握著的姿勢,隻是他握住的,唯有空氣了。


    言宛黛慢騰騰地走遠。


    一陣勁風吹來,肥大的道袍在風中劃開一道弧度,又緩緩飄落。


    灰色的身影漸行漸遠,然後拐彎不見了。


    邵鎏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


    活了32年,除了哇哇待哺的幼年,今天是他流淚最多的一天。


    上中學時,長跑比賽他跌倒了,膝蓋重重地碰觸到一塊尖銳的石頭上,鮮血噴湧而出,他不曾流一滴眼淚。


    高中時,班上同學打架,他幫忙勸架時,腦袋挨了一拳重擊,眼冒金星,栽倒在地,他不曾哭過。


    大學時,同班同學為了阻止他出現在辯論比賽的現場,不惜騎摩托車撞傷了他,他身上多處重傷,在醫院緊急處理後,愣是讓人抬著出現在比賽場上,他妙語連珠,哪怕疼得冷汗直冒,也不見一滴眼淚。


    畢業時,有一個導演看中了他的長相,希望他可以在他的電影當中客串一個角色,但要求一點,他在戲中要流一次淚。用辣椒水太假,導演要求務必是真實的眼淚。可導演辦法用盡,他始終擠不出來。導演隻好作罷,臨走前說:“你這長相,可惜了。”


    受傷、疼痛,甚至金錢利誘,他都不曾掉下的眼淚,今天卻無休無止地來了。


    吃過飯,言宛黛慢慢走了回來。


    站在圖書室門口,她特意看了看四周,院子當中不見了邵鎏的身影。


    她開門後進屋,繼續自己的工作。


    過了會兒,叢梅梅神神秘秘地跑了進來。


    她一來,便拉著凳子坐到了言宛黛的旁邊,低聲問:“那個男人是不是認識你?”


    言宛黛正收拾書的手頓住,停了會兒,她輕輕“嗯”了聲。


    “我覺得這人不對勁,八成是認識你了。”叢梅梅沒有多問,悄聲告訴言宛黛,“他去了後院悟運大師的屋子。”


    “悟運大師?”言宛黛眉峰微蹙,“我還不知道悟運大師長什麽樣子。”


    “悟運大師輕易不出來,太多人想找他,他隻偶爾替人算命。”


    言宛黛將分好類別的書抱到一邊,“人在迷茫的時候喜歡算命,若是生活順遂,有誰會信這些個神神叨叨的東西?”


    叢梅梅左右看看,輕輕拍了下言宛黛的手:“呀,寺廟重地,可不許亂說。”


    “好吧,改天你幫幫我,我也找悟運大師算算命。”言宛黛笑著說道。


    “心誠則靈,你不信這個,還是算了吧。”叢梅梅起身,“不跟你說了,我要去後麵幫忙了。”


    晚上在齋房吃飯的時候,隔著一張桌子,言宛黛竟然看到了邵鎏。


    他神色滄桑,麵色黑沉,正在低頭喝湯。


    言宛黛眼神閃了閃,在他抬頭的瞬間,忙裝作無事人的樣子低頭吃飯。


    匆匆吃完,言宛黛便躲回了屋子。


    叢梅梅住她隔壁,睡前過來跟她聊了會兒天。


    “你一個人住在這屋,怕不怕?如果怕的話,我搬過來跟你一起住。”


    寺廟裏女賓客少,所以房間空餘。


    “我睡覺翻來覆去的,還是各人睡各人的吧。”


    住在陌生的房間裏,還是山頂人煙稀少的地方,按說應該害怕,可言宛黛卻不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膽子從何而來。


    她倚靠在窗邊,若有所思地說道:“叢姐,你說這人奇不奇怪,我以前不信命的,但來了平安寺以後,我的內心不光平靜了,似乎對命運有了更深的理解。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我現在越來越能體會這句話了。”


    “嗯,很多事情,當時覺得特別重要,可時間過去以後會發現,除了生死之外,再無重要的事情。”叢梅梅感悟似乎比言宛黛深。


    “叢姐,義工什麽時間結束?”


    “怎麽,剛來一個星期就堅持不下去了?”


    “不是,一個星期時間雖短,但我內心平和了很多。再是邵鎏來了,我不想跟他耗在這裏,選個合適的時間,我想離開了。”言宛黛抱歉一笑,“但在你找到合適的義工之前,我會繼續留在這裏。”


    叢梅梅理解地點頭:“沒事,義工本來就是來去自由。我再做半個月也要走了。”


    因為有了要走的打算,言宛黛做起工作更加認真了。


    天不亮,她就去了圖書室,埋頭整理書籍。


    這裏的書籍很多,大多是人們捐助的。書多、類別雜,整理起來比較繁瑣。


    有些書籍因為沒有好好保存,被水浸過,有些經晾曬後可以看,有些基本就廢了。


    言宛黛的工作就是留下精華丟掉糟粕,徹底整理好。


    人雖然在工作,但言宛黛的耳朵可是豎著的,她一直小心傾聽外麵的動靜。


    邵鎏昨晚在平安寺留宿,理由一定是因為自己。


    她好奇他今天會做些什麽。


    忙了一上午,她沒有聽到他的任何聲音。


    中午吃飯的時候,她早早去了齋堂,不出所料,看到了來吃飯的邵鎏。


    他坐在飯桌前,表情淡定地吃飯,臉色略顯憔悴。


    下午,邵鎏還是安安靜靜地,沒有出現在言宛黛麵前。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言宛黛隻在吃飯的時候能見到邵鎏一麵,其他時間便不清楚了。


    言宛黛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他不打攪自己,她便覺得無所謂。


    她說過,兩人各走各的。


    他願怎麽折騰是他自己的事情,她要學著放開,學著愛自己更多一點兒。


    這天晚上,言宛黛忽然失眠,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穿上衣服,戴上帽子,縮著脖子走到院子裏。


    空氣很涼,她在房子後麵散步。


    四周黑漆漆的,靜謐暗沉。


    一絲怕覺攏上言宛黛的心頭,她有些恐懼,攏了攏衣服,經過自己房間的外邊,想跑回房間。


    剛跑了兩步,她感覺牆角有什麽動了下。


    她停住腳步,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向那裏。


    在外麵待了一會兒,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


    她隱隱看出,那裏好象窩著黑乎乎的一團東西。


    她白天經常在四周走動,知道自己窗戶外邊是沒有任何東西的。


    可現在,那裏竟然有一大團暗影。


    她嚇得心髒砰砰亂跳,不知道是走上前一探究竟還是趕緊轉身跑掉。


    她正猶豫間,那團黑影竟然又動了。


    言宛黛四肢僵硬,嚇壞了。


    她半張著嘴巴,驚恐莫名地看著那團會動的黑影。


    黑影左右動動之後,竟然站了起來。


    貌似個子很高。


    當對方在空中揮動雙臂的時候,言宛黛緊張莫名的心情陡然間鬆了。


    她辨別出來了,這個黑影不是別人,正是邵鎏。


    邵鎏晃脖子、揮胳膊,活動完身體,一抬頭,對上了言宛黛的目光。


    平安寺處在山頂上,天亮得早,此時天際隱隱露出魚肚白。


    兩個人在晨曦微弱的光中對視。


    “你在這裏做什麽?”言宛黛生氣地問。剛才她差點被他嚇個半死。


    “我,沒事!”邵鎏語速遲緩、嗓音沙啞。


    “你在牆角睡了一宿?”言宛黛想到這種可能,問道。


    邵鎏沒吱聲。


    言宛黛覺得不可思議:“你不會天天晚上擱這兒睡覺了吧?”


    她掃眼牆角,那裏還窩著一床破爛的被子。


    邵鎏還是不吱聲。


    言宛黛徹底明白了,敢情這家夥天天晚上擱自己窗外睡覺,所以白天才不來打攪自己。


    她表情無語:“邵大律師,咱能辦點兒靠譜的事兒嗎?你知道這是哪裏?這是寺廟啊,你在這麽莊重的地方,窩在女賓室窗外睡覺,你知道這會造成什麽影響嗎?這可是傷風敗俗的事情,要是讓那些修行的師傅們知道了,砸斷你的腿都是輕的。”


    沉默半天的邵鎏終於抬起了頭,他執拗地說道:“你一天不還俗,我就一直待在這裏。”


    “律師事務所不要了?錢不掙了?”言宛黛覺得他的腦子是完全壞掉了。


    “現在對我來說,你還俗是最重要的事情。”邵鎏語氣中充滿了乞求的意味,“你可以對我提任何條件,隻要你還俗,我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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