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亮, 言宛黛的視野越來越清晰。


    許是沒休息好的緣故,邵鎏麵色發暗, 他的腳邊有一個空的煙盒,隱隱可以看到裏麵盛放著剛抽完的煙蒂。


    他竟然會注意到這種細節。


    即便是抽煙, 也不留下煙蒂和煙灰的痕跡。


    他下巴處冒出青色的胡茬, 看起來憔悴不堪的。


    言宛黛望著他,內心有一處地方變得軟軟的。


    她問:“我提任何條件都可以?”


    邵鎏緩慢地點頭:“可以。”


    “那麽, 我希望你這輩子都不要結婚了。”言宛黛毫不留情地說道。


    她傷心欲絕、難受無望的時候,她希望他一輩子找不到真愛,她希望他孤老一生。


    他不是說任何條件都可以麽?


    那她不妨說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她倒想聽聽,他會怎麽回答。


    邵鎏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回答:“好的, 我答應你, 這輩子我也不結婚。”


    他答應得太爽快了,言宛黛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她下巴輕點:“我知道了。”


    她轉身就走。她認為他的回答太快太敷衍了, 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情, 他竟然不加考慮。不是騙她又能是什麽?


    上午, 圖書室來了一個新義工, 是個剛畢業的男生。


    男生個子不高, 性格靦腆。


    言宛黛問他:“小候, 你怎麽想來當義工的?現在不應該是找工作的時候嗎?”


    小候低頭整理書籍:“言姐, 我想來鍛煉鍛煉, 之後再去找工作。”


    言宛黛開玩笑:“我還以為你受了什麽情傷呢。”


    小候頓了下:“也不算吧, 大學裏談的女朋友, 畢業時分手了。我覺得現實挺殘酷的。”


    沒想到隨意迸出的一句話就切中了要點,言宛黛愣住,問:“有出家的想法?”


    “那倒沒有。”小候抬手撓撓頭:“言姐,你這樣穿,我老有種錯覺,好象你真出家了。”


    “會嗎?”言宛黛自己笑出了聲,“在這裏可以穿穿,出了寺廟就沒有機會了。”


    “言姐什麽時候走?”


    “明天吧,今天和你一起理理書籍。”


    有人聊天,一天的時間過得特別快。


    晚上,言宛黛特意跑到叢梅梅房間,跟她一起睡。


    雖然是短暫的共事,但有了叢梅梅,言宛黛才能安心地待在山上,否則她一個女孩子,哪敢在這樣孤寂的地方工作?


    “我們交換下手機號碼,回去後方便聯係。”言宛黛打開自己的手機,輸入了叢梅梅的手機號。


    “你在這兒的這些日子,家人肯定很擔心吧?”叢梅梅側身,問。


    “我每天給父母發條平安短信,告訴他們這裏信號不好,不方便通話。”言宛黛把手機放到桌子上,“反正明天就可以見到了。”


    “邵鎏那個男人,看起來,還是不錯的。”叢梅梅遲疑了會兒,說道,“他這幾天一直在前麵幫著做搭建工作,工作挺累的,但他一直默不作聲地幹活。給我感覺,他是個好男人。”


    “有時候眼睛看到的,可能是假象。”言宛黛幽幽說道。


    兩人聊至半夜,慢慢入睡。


    半夢半醒間,言宛黛的手機響了。


    她被驚醒,抓過手機接聽。


    “黛黛,我該怎麽辦?”聽筒裏傳來趙宋苦惱的聲音。


    “發生什麽事了?”言宛黛下床,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床上再次問:“別讓我擔心,快說說,怎麽了?”


    “陳識光的老婆現在在我的家裏,一直不走。”趙宋歎氣,“我快瘋了。”


    言宛黛手足無措,“你別急,我很快就回去了,我去看你。”


    趙宋趕緊拒絕:“別,你忙自己的就好,我就是心情煩燥,想找你說道說道。我自己能處理好的。”


    言宛黛掛了電話,看眼時間,淩晨一點多鍾。


    她往身上穿衣服,穿好上衣褲子,收拾好自己的包,她將道袍和尼姑帽疊整齊,放在床頭。


    然後到叢梅梅房間裏,她輕輕推了推熟睡中的叢梅梅。


    叢梅梅“哦哦”兩聲,睜開眼睛看著言宛黛:“怎麽了?”


    “叢姐,我朋友發生了點兒事情,我現在就要走了。怕你擔心,跟你說一聲。”言宛黛小聲道。


    “你現在走?”叢梅梅看看外麵漆黑的夜色,半支起身子抓住了言宛黛的胳膊,“天不亮,你一個女人在山裏走夜路?不行,絕對不行。”


    “邵鎏在外麵,有他在,沒事的。”


    “你跟他一起走?”叢梅梅鬆了口氣,“那你們慢點兒,注意安全。”


    言宛黛幫叢梅梅掖了掖被角,悄悄掩門出去了。


    她提著包走到窗外,果不其然,她房間的窗外有一閃一閃的亮光。


    是邵鎏在抽煙。


    言宛黛走到近前,輕輕喊了聲:“邵鎏。”


    邵鎏從暗影中走出來,他問:“怎麽了?”


    言宛黛說道:“我現在要下山,你走不走?”


    邵鎏一愣,他將煙蒂摁滅在手中的煙盒裏:“現在走?”


    “對,現在走。”


    邵鎏抱起牆角的被子:“你在門口等我,我放好被子馬上來。”


    言宛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寺廟門口。


    夜晚的山間,空氣涼涼的,言宛黛抱著胳膊,不停地來回走動。


    光站著,渾身冷得難受。


    等了兩三分鍾,邵鎏從遠處匆匆跑來。


    “走吧。”他摁亮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照亮了下山的路。


    同時,他看到了言宛黛如波浪般鋪陳在後背的長發。


    他愣住,似是不信,將手機的光特意打到言宛黛後背,仔細看,確認是真的。


    “你,沒有出家?”他問。


    言宛黛自顧走在前頭:“我出不出家關你什麽事兒?!”


    一抹驚喜湧上邵鎏的臉頰,他大步跟上她,兩人並肩前行。


    下山路好走,兩人很快下到山底,邵鎏是開車來的,車子停在山腳下的一處停車場。


    上車後,邵鎏遞過一個保溫杯:“這裏麵是溫水,你喝幾口解解乏。”


    言宛黛推拒了:“我不渴。”


    “倒水時我剛刷了杯子,你喝吧。”邵鎏再次勸她,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在觀察她。看她的長發,看她身上的衣服。他眼睛裏有抹很亮很亮的神采。


    言宛黛擰開蓋子喝了兩口:“你別老盯著我看,出發吧。”


    邵鎏關了車內的燈,啟動車子。


    邵鎏右手伸向後排,抓過一條薄毯扔給言宛黛:“起碼得六個多小時才能回去,你蓋著毯子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昨晚,言宛黛跟叢梅梅聊得太晚,睡了一個多小時就被電話給吵醒,這會兒真覺得困了。她沒有推辭,索性脫了鞋子,盤腿坐在座位上,頭倚著靠背,蓋著薄毯睡覺。


    邵鎏開車很平穩,他最近幾天明顯沒有休息好,胡子拉碴,眼窩凹陷,但他的表情很平和,他不時偏頭看向熟睡中的言宛黛。


    間或,他會伸手幫她蓋蓋薄毯,臉上不時露出欣慰的微笑。


    言宛黛是聞到飯香味才醒的。


    夢裏,她餓極了,四處尋找飯店。


    可走了老遠的路,一家賣飯的地兒也沒看到。


    她又累又餓,無助地坐在地上,心裏想著,哪怕有個饅頭也是可以的。


    就這樣餓醒了,她睜開眼睛,牛奶、包子、雞蛋,還有一包雞腿,正放在她前方。


    言宛黛舔了舔嘴唇,打著嗬欠坐起來。


    車窗外,天色已經完全亮了。


    道路兩旁高樓林立,路邊有匆匆而行的人們。


    言宛黛搖下車窗,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這是城市的味道。


    她,回來了!


    “吃飯吧,再有半個多小時就到了。”邵鎏邊開車邊說道。


    言宛黛沒客氣,直接拿起包子就吃。


    一個多星期沒吃肉,這會兒吃到香香的肉包子,簡直回味無窮。


    邵鎏一共買了八個小肉包,言宛黛一股腦吃光了。


    “別光吃肉包,再嚐嚐雞腿和雞蛋餅。”邵鎏怕她噎著,小聲地勸她。


    言宛黛對雞蛋餅沒啥興趣,她撈起一塊雞小腿,蠻有胃口地啃起來。


    胃容量有限,吃完一塊雞腿,言宛黛的肚子發出了飽的信號。


    她其實還想再吃的,可實在吃不下了。


    她沒喝牛奶,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放下杯子,她發出了舒服的歎息聲。


    在平安寺,風景好空氣好,可就是吃得太素了。


    言宛黛中午想吃紅燒肉。


    “先回家嗎?”車子進了市區,邵鎏問。


    “直接開去趙宋家吧。”言宛黛音色平平地說道。


    “趙宋發生什麽事情了?”


    “陳識光的老婆找上門,原配找小三,估計趙宋不能好過了。”提到趙宋的情感問題,言宛黛挺頭疼,“我早說過,不能跟著陳識光混,她非不聽非不聽,還是出事了吧?”


    邵鎏沒吱聲。


    停車後,言宛黛說了聲“謝謝”急匆匆下車。


    邵鎏跟著下來,言宛黛不解地看他。


    “我跟你一起吧。”


    “身為前男友,你能送我到這裏,我已經非常感激了。但女人間的事情,你摻和進來並不好。”想起在山上時他大晚上地守在自己窗外,言宛黛對他很客氣。


    待在平安寺這一周多的時間,讓她明白了,學會放下,對誰都好。


    “我是律師,有任何事情,你們可以當場谘詢我。”邵鎏表情堅持。


    這個時候,好像有些事情可能真會牽扯到法律層麵的問題。


    言宛黛沒再拒絕,兩人一起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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