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的趵突泉確實很美, 尤其在這空氣還沒有什麽汙染的八十年代, 韓桃領著甜甜在趵突泉邊玩了一整天, 回家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在外麵跑了一整天的林藝彩也才剛到家。


    甜甜一回家就抱住林藝彩,問她去哪兒了, 為什麽不和自己玩, 林藝彩笑著點一下女兒的鼻子說:“媽媽去工作了, 剛回來, 甜甜呢,去哪裏了?”


    伸出手, 露出手腕上的一個塑料手鏈,甜甜脆生生說道:“阿姨帶我去趵突泉,很好玩。”


    今天甜甜穿了昨天韓桃給買的新衣服, 一身粉色, 加上頭頂一個米妮發箍, 看上去更加可愛了。


    如林藝彩所言, 她今天又去跑了一整天,效果不錯,“我今天又找了兩個還不錯的,其中一個有上下三層, 是個院子,裏麵可以停四輛車, 不過這一個他們不太想出租, 他們想要賣出去, 位子在解放路東頭。因為是急賣,所以三千塊錢就行了。這個我覺得要是能租下來是最合適不過的,當然他們家好像是急需錢,所以要是不同意,那也沒辦法。還有一個在山大路最南頭,那邊也有個三層樓出租,可惜的是,我覺得那房子前後都不太方便停車,以後咱們貨要是多起來,沒個停車的地方,我覺得實在不太方便。”


    韓桃邊打開自己買來的晚飯,邊說:“挺好,加上昨天你找的那三個,我們已經有五個選擇了,明天我跟你一塊去看看,咱們盡早定下來。過來先吃飯吧,你跑了一天也累了,這是鯽魚湯,這個是排骨冬瓜湯,還有一個老鴨湯,快過來吃。”


    林藝彩心裏很過意不去,可是這時候再客套似乎又顯得太過不合時宜,於是她無奈一般搖搖頭說:“怎麽都是湯?”


    韓桃抬抬下巴,說:“問問你女兒啊。”


    甜甜笑眯眯地跟林藝彩說:“媽媽,我渴了。”


    林藝彩和韓桃對視一眼,都是拿甜甜沒轍的寵溺。


    第二天韓桃和林藝彩還是把甜甜先交給了一個關係不錯的阿姨看著,兩人則一大早就開始四處跑,到了晚上七點多回家,她們倆這一天跑了大半個濟南。


    這天她們還收到了別的朋友的訊息,說是還有合適的地方在出租,於是這天過後的第二天她們又跑了一整天。


    兩天下來,韓桃和林藝彩一共跑了九個點,其中仨倉庫,剩下的都是院子或者店鋪,最後韓桃鎖定了兩個地方,一個是城南市郊的一個大型倉庫,還有一個就是林藝彩說的那個有停車位的院子。


    兩人這天晚上分析來分析去,最後還是覺得那個院子比較合算,如果買下來,以後連房租都省了,就交點水電費就行,而且三千塊的價格真的不貴了,雖然說著價格可能是一個普通工人三十年的工資總和,但是對一個公司來說應該不算什麽。


    不過韓桃給胡飛翔打電話的時候,胡飛翔卻很是歉意地說:“桃兒,不是我不支持你,是你忘記了嗎,你給了我兩萬塊錢,我自己又借了一萬多,湊錢買了第二台機子,我現在其實還欠債一共兩萬多呢,上個月的利潤我直接又投入生產了,這三千塊錢哥是真的拿不出來啊。桃兒,不行你還是租那個倉庫吧,行吧?”


    韓桃想了想,說:“哥,那這樣吧,這房子我個人買下來,買下來之後,我一個月三十塊錢租給咱們廠,這樣行吧?”


    “那當然行,不過桃兒,你上次不是說要給廠子七萬嗎,你得留點錢啊,不能把所有收入都投進來了,吃飯啥的,你總得留好錢。”


    握著話筒的韓桃輕笑出聲:“我餓死了,不是還有你和嫂子嗎?”


    胡飛翔似乎還是有點不放心,他猶豫一下說:“桃兒,我怎麽覺得我這是又要欠你一個人情了呢。”


    韓桃隨意看向遠方,但是眼角的笑意卻怎麽都掩飾不了,她說:“那要不你閨女送給我好了,父債女還。”


    “桃兒,你也學壞了。”


    心情舒暢地掛了電話,韓桃準備把房子盡快過到她名下。這事兒應該不算麻煩,畢竟現在是賣家缺錢,韓桃隻需要找好律師就行。


    其實買賣房子哪兒需要律師參與,但是韓桃覺得畢竟是濟南,很多事情防不勝防,她還是決定謹慎一點,省得出麻煩。


    ************


    韓桃從決定要買,到最後簽字,一切都非常順利,而律師的參與其實也讓準備再的提高點價格的賣家放棄了這想法,總之五天之後,韓桃將這邊房子搞定,順便還買了兩個辦公桌,兩個資料櫃,最後她和林藝彩將濟南已有客戶仔細梳理一遍,確定各個客戶的訂貨量,銷售速度等問題後,韓桃問她:“我來濟南八天了,這邊的事情也已經搞定,藝彩姐,你還願意跟我一塊回長青嗎?”


    抱著正啃蘋果的甜甜,林藝彩低頭不語。她當初答應了要幫韓桃忙,可是當韓桃把這個問題再次擺在眼前,她又猶豫了。她的生活到底會不會改善她還不確定,這麽貿然回去,父親會是什麽表現?


    近鄉情更怯,林藝彩不敢想現在的父親是什麽模樣,是不是老了,是不是和以前有很大不同,還會不會認出自己,還會像以前那樣疼愛自己嗎,自己讓他失望了嗎?


    千千萬萬問題在腦海中打轉,林藝彩左右為難。慢慢抬頭,林藝彩看到韓桃的眼睛,這雙眼睛清澈明亮,對待別人時顯得有點涼薄,可是對自己卻十分溫柔,擁有這雙眼睛的女孩名叫韓桃,她憑著一個地址找到自己,幫了自己,而自己到現在都還處於猶豫中。


    “如果實在不想去就算了。”韓桃的語氣依舊溫和,沒有半天責備或者不滿,仿佛這個小丫頭能原諒林藝彩的所有似的。


    愧疚蔓延開去,林藝彩深呼吸一口氣,輕聲且堅定地說:“我去,但是,桃妹,如果我爹不願意認我,或者他不相信我還活著呢?”


    這個問題韓桃也考慮到了,她甚至考慮到劉慶軍可能直接趕林藝彩出門,然而不嚐試誰又知道結果到底如何呢?


    輕輕拍了一下林藝彩的手背,韓桃目光真誠,“藝彩姐,你是愛著你父親的,對不對?”


    林藝彩頓了一下,她似乎很不習慣“愛”這個字,一頓之後,她還是點了頭,因為十一歲之前,她的父親就是她的港灣,在這港灣中她可以暢遊,可以安心地做一個小公主。


    韓桃又輕拍了林藝彩的手背兩下,輕輕安撫著林藝彩,“我相信他也是愛你的。”


    說罷,韓桃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故作輕鬆地說:“不然你就戴個口罩,我就說是我朋友,這位朋友感冒了。到時候你見機行事,要真是覺得不願意露麵,口罩就別摘了,要是願意那就再把口罩摘了。這樣你就不會太別扭了吧?”


    韓桃的安撫很有用,林藝彩終於笑了,她戳一戳抱著的甜甜,跟她說:“你阿姨真是太好了,對不對?”


    甜甜嘴裏正塞著一大口蘋果,兩邊小臉都肉鼓鼓的,聽媽媽這麽說,她非常給麵子地回答:“對。”


    因為嘴裏蘋果太多,她一開口,嘴裏還噴出一小撮蘋果碎,全數落到了林藝彩衣服上。


    韓桃給天天擦擦嘴,揶揄甜甜道:“咱說話就說話,別噴話,行吧,甜甜?”


    甜甜點點頭,捂著自己的嘴,生怕嘴裏碰過再次被她噴出來。


    林藝彩也笑起來,戳戳自己女兒,嗔怪道:“甜甜,嘴裏有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把東西咽了再說話。”


    韓桃把甜甜抱到自己懷裏,拍拍她後背,笑道:“怎麽還怪我了,分明是媽媽你在我吃飯的時問我問題,對不對,甜甜?”


    林藝彩無語,甜甜捂著嘴咯咯笑,韓桃也跟著笑起來,氣氛和睦且溫馨,就好像她們仨是一家人一樣,沒有半點隔閡和疏離。


    ************


    林藝彩和韓桃第二天到長青市是下午一點半,韓桃先領著她和甜甜簡單吃了點東西,隨後三人坐上了開往石榴村的公交車。公交車上,林藝彩緊張地臉色發白,腿還有點發抖,坐在她旁邊的韓桃最終還是不忍心,拿出了一個口罩遞給她,“按我昨晚說的做吧,到時候你要真不想露麵就別露了。”


    林藝彩接過口罩,遲疑半晌還是戴上了,戴上之後,她拿出了一個包著東西的手絹,將手絹放到韓桃手裏,林藝彩說:“這裏麵是四十塊錢,我現在有工作了,存著的這點錢本來是以防萬一的,也不用了,我到時候要真是不爭氣,你幫我把這錢給我爹,行嗎?”


    捏著手裏那方小小的手帕,韓桃百味雜陳,人啊,有時候真的太脆弱,就好比此刻的林藝彩,也好比此刻心疼林藝彩和甜甜的韓桃。


    到了石榴村,林藝彩走路都有點飄,沒辦法,隻能韓桃領著甜甜,慢慢朝前走。


    劉慶軍剛好下地回來,雨鞋上還掛了泥,他正坐在自家院子裏換鞋,滿頭白發被風吹起,顯得十分狼狽。


    大門敞開著,韓桃敲敲門,劉慶軍抬頭看她一眼,沒拒絕韓桃的進門,不過也沒給韓桃好臉色,換好鞋子,就自顧自進了堂屋。


    韓桃沒法,隻能領著甜甜進了堂屋,隻是進屋之後,韓桃才發現林藝彩沒跟進來。趕緊出門,韓桃見到在院子裏發呆的林藝彩,小聲說:“藝彩姐,你不進去?”


    林藝彩一低頭,一大滴眼淚落下來。趕緊把眼淚擦了,林藝彩自嘲:“你看到那棵棗樹了嗎,我小時候特喜歡吃紅棗,我爹趕集的時候專門給我買的,後來我長大一點,那棗樹也長大不少,他就給我弄了秋千,你看那邊斷掉的兩根繩子,就是我小時候蕩秋千的繩子,這麽多年過去,繩子都斷了。好了,好了,不說了,進屋吧。”


    林藝彩自始至終沒有提起剛才在門口處看到父親時的緊張和難過,她極力壓抑著心頭的不安,跟著韓桃走進堂屋。


    堂屋裏劉慶軍正在擦拭一個相框,而那個相框裏的兩人,應該就是劉慶軍和年少的林藝彩。相框裏麵的相片還是老式的黑白照片,裏麵一大一小兩個人笑得都很甜,若是仔細看,裏麵那個小丫頭和甜甜還有五分相像。


    劉慶軍脾氣不好,不理她們,韓桃隻能不管這份尷尬,自己開口道:“劉叔,是這是我朋友,她感冒了。這是甜甜,甜甜,過來叫爺爺。”


    甜甜很乖,立刻脆生生地喊:“爺爺。”


    正在擦拭相框的劉慶軍回頭看一眼甜甜,這一眼看過去,他就傻了,因為甜甜怎麽那麽像小時候的女兒?


    韓桃看劉慶軍眼神,就知道他這應該是想到了女兒,趕緊說:“劉叔,我先給您道個歉,我查了您過去的資料,然後又拜托朋友幫忙找了找您的幾個孩子。兩個大兒子我們沒找到,但是我們可能找到了您的女兒。”


    韓桃也怕節外生枝,所以沒拐彎抹角,而劉慶軍當場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著韓桃,劉慶軍雙唇發抖,說出的話,前後都不連貫,可狂喜、緊張、驚訝等等情緒在腦內匯聚,他根本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我女兒?找到……兒子?什麽資料……女兒呢?我的閨女……這小丫頭……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不是,你確定?”


    劉慶軍渾身發顫,他想要靠近韓桃一步說話,然而步子一邁出去,他才發現腿早就軟了。整個人向前趴去,劉慶軍胡亂地找身邊的東西想要支撐一把,最後他被林藝彩給扶住了。


    沒心思去管林藝彩,劉慶軍還是極力朝韓桃靠近,“姑娘,你說了啥?你說了啥?”


    劉慶軍的嗓子瞬間沙啞得仿佛沙漠中行走了十天的旅人,他焦急地想要跟韓桃確認,可是話問出來了,他卻又不知所措起來,他揮揮手,似乎又不想聽女兒的消息了,“好了,你別說,別說,我不想知道,你隻要告訴我她是不是真的活著就好,她生活怎麽樣?比跟著我肯定好,一定是比跟著我這個不稱職的爹好。”


    韓桃拿出林藝彩給的手帕,將那手帕放到了劉慶軍手裏,視線看著不明所以的劉慶軍,韓桃說:“她現在不叫劉義彩,她叫林藝彩,當年被一對夫妻收留。她在濟南,生活得……”


    說到這裏,韓桃看向扶著劉慶軍的林藝彩,林藝彩露出的眼睛已經通紅,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微微搖了搖頭,不讓韓桃說出她的困苦。


    韓桃了然,繼續說:“她生活得很好,她也有了一個女兒,女兒很可愛。這四十塊錢,是她讓我帶給您的。”


    其實若是深究韓桃的話,劉慶軍完全可以不信,因為這些全部都是韓桃的一麵之詞,她完全可以編造出這樣一個謊言,然而韓桃很確定李慶軍信了,因為他內心深處太希望女兒還活著了,就算韓桃說的是個謊言,他也絕對會相信,他寧可希望有個人這樣騙著自己。


    緊緊攥著那個包了四十塊錢的手帕,劉慶軍老淚縱橫,他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劉慶軍沒有去問女兒為什麽沒來看自己,在他眼裏他不配當一個父親,所以沒有任何抱怨,隻要知道女兒還活著,就足夠叫他高興。


    韓桃看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哭成這樣,也有點於心不忍,於是她轉過頭去,不看他了。


    林藝彩一直扶著劉慶軍,劉慶軍嘴裏不住重複“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十幾分鍾後,劉慶軍終於能控製自己情緒了,他抽出自己被扶著的胳膊,進了裏間,再出來他也拿出了一個包著東西的手帕。


    “姑娘,你幫我一個幫行不行,我把地讓給你們。”


    韓桃剛轉回身子,手裏就多了一個手帕,劉慶軍紅著眼睛,懇求道:“姑娘,我脾氣不好,這裏給你道個歉。我知道你想要那片地開廠子,我現在同意了,我一個老頭怎麽都能活,就想求你幫我一個忙,行不行?”


    韓桃沒吱聲,劉慶軍接著說:“這裏麵是一百六十塊錢,我沒用,攢了這麽多年就這一點,你能不能捎給我閨女?這是你剛才給我的四十塊,也給我閨女送去吧,湊個兩百,好聽。但是我閨女這手帕子我就留下了,給我當個念想。”


    忍不住動容,韓桃看看林藝彩,問道:“你不想去看看她嗎?”


    劉慶軍擦一把眼淚,揮手說:“不去了不去了,你也別跟她說我,那丫頭心善,當年指不定多委屈呢,我對不起她,哪兒有臉見她?知道她還活著,我就心滿意足了。”


    就在這時甜甜走過來,伸著小手想要給劉慶軍擦眼淚,劉慶軍蹲下丨身,以便讓甜甜夠到,他邊笑邊哭,“我閨女小時候跟甜甜一樣,又乖又懂事,特別……唉,特別招人疼。我也沒想到那倆兒子是這種混蛋,都是我的錯,生了倆那種玩意。”


    甜甜給劉慶軍擦了眼淚,然後她盯著劉慶軍看了半天,隨後想到什麽似的說:“爺爺不哭,我回家,給你吃餅幹。可好吃了,阿姨不讓我多吃,一天三個,哎,阿姨,我今天沒吃餅幹,我給爺爺吃好不好?”


    韓桃將甜甜抱起來,戳戳她小臉蛋說:“今天不吃了,因為我們沒帶過來,等你回去再吃吧。”


    “那好吧。”


    甜甜說完,回頭看向林藝彩,“媽媽,你怎麽也哭了?”


    劉慶軍這才看向帶著口罩的林藝彩,隨後他心頭一驚,因為林藝彩捋了一下額發,想要掩飾她的尷尬,而額發下方正好是一塊小拇指大小的痣。


    渾身劇顫,劉慶軍再次老淚縱橫。


    林藝彩則緩緩摘下口罩,輕聲說了一句:“爹,是我。”


    白發蒼蒼的老人一瞬間仿佛傻了,林藝彩一步步上前,輕輕抱住了自己父親。


    韓桃悄悄抱著甜甜出了門,她知道父女二人肯定有不少話要說,也有不少淚要流,甜甜這麽看著有點不合適,所以韓桃找了個小鏟子,又找了個塑料袋,領著甜甜去地裏挖薺菜去了。


    甜甜今天穿的衣服也是韓桃給買的,是個特別暖和的羊絨外套,每次韓桃一摸甜甜小手,都是熱乎乎的。


    韓桃自己卻怎麽都暖和不過來似的,不過韓桃也習慣了,原主的身子並不好,韓桃穿越過來之後,努力改變了,可健康這條路還是要長期堅持下去才能有效果。


    根本不認識什麽叫薺菜,甜甜隻是在廣闊的麥地裏奔跑,還不到人腳踝的麥子就像是草坪一樣,叫甜甜很是喜歡,她咯咯的笑聲在田野間飄蕩,韓桃放下手裏鏟子,看著那個走路都還不穩當的小丫頭,心內感慨:能重生真好。


    *************


    帶著甜甜玩了整整仨小時,韓桃才領著她又回到劉慶軍的家,回去之後她倆就發現了一桌子的飯菜。


    甜甜早就餓了,一看到飯菜,邁著小短腿就衝了過去:“我要餓死了。”


    韓桃被她這小大人一樣的語氣逗笑,林藝彩則張羅著:“韓桃,快過來吃飯,坐下,快點,不然一會兒就涼了。”


    劉慶軍笑眯眯地發筷子,隨後一人給盛了一大碗羊肉湯,才坐下,說:“甜甜,到姥爺這邊坐。”


    甜甜剛偷了一塊香腸,正吃得香,聽劉慶軍這麽說,歪歪頭,疑惑地問道:“你不是爺爺嗎?”


    劉慶軍笑眯眯地把甜甜抱到自己腿上,說:“我是姥爺,姥爺是媽媽的爸爸。”


    “可是媽媽說甜甜沒有姥爺了呀。”


    林藝彩有點無奈,抬頭跟劉慶軍解釋:“收養我的父母都去世了,那時候我跟她說起過。”


    韓桃喝了一大口暖身體的羊肉湯,問道:“藝彩姐,我也沒問,甜甜的爺爺奶奶呢?”


    “我那位是個孤兒,所以甜甜也沒爺爺奶奶。”


    “那也無所謂,就讓甜甜叫爺爺吧,當親孫女一樣,也別外孫女了。”


    林藝彩無所謂地說:“爹,我也沒什麽意見,你就叫甜甜叫你爺爺吧,回頭實在不行我把她姓給改成你的姓,這樣咱們家也有後人了。”


    劉慶軍點點頭說:“叫爺爺叫姥爺沒關係,不過姓別改了,咱家又不是有皇位,什麽後人不後人的,甜甜隻要高興,她愛幹什麽幹什麽。”


    一頓飯幾個人都吃得高興,雖然韓桃還能看到林藝彩和劉慶軍通紅的眼眶,可總歸風雨已經過去,兩人以後的日子大概總算能看到彩虹了。


    吃過飯,林藝彩拉住了要離開的韓桃,說:“桃妹,我準備帶我爹去濟南了,這邊的地他也不管了,他說不能當了我們倆恩人的攔路虎。”


    心內長舒一口氣,韓桃這段時間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而且她還莫名其妙買了濟南的一套房子,這也讓韓桃不得不感慨,人生際遇有時候真的很難說,誰都猜不透自己未來會遇到什麽,過這樣的人生。


    “明天我帶著甜甜先回濟南,我爹在這邊把事情全部處理清楚,處理完了,他就去濟南找我們。”


    真心實意的,韓桃說:“挺好,你們父女總算相聚了。”


    林藝彩微微一笑,說:“嗯,我也覺得挺好。”


    那之後韓桃始終沒有提她兩個哥哥的事情,兩個混黑丨幫的小混混,怎麽可能對林藝彩和劉慶軍的生活有益呢?二十年前,林藝彩已經被這倆哥哥坑過一次,韓桃不希望她和劉慶軍被坑第二次,所以她選擇了隱瞞。


    這天過後的三天時間,韓桃快速把土地租賃合同搞定了,當然效率之所以這麽快也有村長的功勞,他也很怕拖下去再生變故,所以韓桃積極,村長更積極。


    土地搞定之後,韓桃立刻打電話給了胡飛翔,胡飛翔則接著就找人開始建廠房,當然這些事情韓桃就不管了,她已經完成了自己最大的任務。


    ***************


    回到學校已經是兩個星期之後了,鳳棲一中的所有人都忙著準備期末考試,韓桃也不得不跟著好好複習。


    期末考試開始前一天,韓桃見到了一個老熟人,這老熟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父親韓國棟,隻是因為他青紫的臉上沒一處能見人的地方,所以韓桃一開始並沒有認出他來。


    滿麵疑惑,韓桃問:“你是誰?”


    韓國棟見韓桃比以前漂亮多了,臉色也好看多了,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賺錢的,但總歸也放下心來。


    嗓子已經被毒啞了,韓國棟說話隻能用氣音,氣音也仿佛一個破舊的風箱,聽上去有點叫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感,“桃丫頭,我是爸啊,我要走了。”


    韓桃驚訝地看著韓國棟,問:“你嗓子怎麽了,臉是被誰打的?”


    韓國棟似乎不願意說那些,隻是深深看著韓桃,說:“桃丫頭,爸對不住你,爸要走了,也沒錢能留給你,爸就想來看你最後一眼。”


    韓國棟說話非常費勁,他的聲帶應該是全毀了,韓桃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這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父親,實在想象不到這一兩個月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上次他來看自己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麽這一次來就成了這麽一副非人非鬼的恐怖模樣?


    “桃兒,以後千萬別回家,千萬不要。爸走了,桃兒,爸真的對不住你。”韓國棟的眼睛紅腫,太陽穴附近腫的老高,說話的時候,韓桃注意到他後麵好像少了好幾顆牙齒,他鼻子上還貼著一大塊膠布,膠布上滲出暗紅色血漬,兩邊臉也都是青的,有點像是被人狠狠掐過似的。


    韓桃並不喜歡這個懦弱不堪的父親,可是韓桃也不希望他變成這樣,所以韓國棟轉身要走的刹那,韓桃一把拉住他的手,問:“怎麽回事?”


    韓國棟窘迫地笑了一下,說:“沒事,你媽那邊的人不放我跟你媽離婚,我就逃出來了。桃兒,聽爸最後一句話吧,永遠都別回那個家。”


    說完,韓國棟走了,他衣衫襤褸,腳上蹬著一雙露出腳趾的單鞋,頭發淩亂不堪,好像很久沒理過發,臉上全是青紫,身上還不定什麽樣,他蹣跚著腳步,卻沒有回頭。


    韓桃看著這個孤獨的背影,沉默幾分鍾之後,還是追了上去,這次她一句話沒說,隻是塞給了他兩張十塊的紙幣。


    給韓國棟二十塊錢後,韓桃再也沒看他,任由他離開。


    若是沒遇到林藝彩,韓桃可能還是不願意理會韓國棟,但是林藝彩的經曆讓她知道永遠別對愛自己的人太狠心,可終究韓桃也不能和韓國棟和解,因為她依舊無法原諒這個懦弱不堪的父親,然而再如何,她終究還是不希望韓國棟死去。


    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日,他衣衫單薄,身無分文,如果韓桃不資助他一點點,他很有可能會死,而這並不是韓桃想要看到的。


    韓國棟走了,流著淚走的,他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了原來家人可以是這樣的,然而他都做了什麽?


    他幫著周鳳霞讓這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寒了心,他無能,他懦弱,他真的不配身為韓桃的父親。


    手裏捏著女兒給的二十塊錢,韓國棟出了鳳棲一中校門後,就坐在大路邊哭了,他這一個多月來,被周鳳霞一家子折磨得痛不欲生,每天,他一下班,周鳳霞那人高馬大的哥哥就等在門口,隨後他就被這樣“護送”回家,回家之後,他就被綁起來,周鳳霞過來問他是不是還要離婚,他隻要堅持說離婚,那麽就會收到一頓暴打。


    每天都被打個半死,可是他依舊沒有鬆口,或者堅持和周鳳霞離婚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然而終究他也沒有離成,因為戶口本早就被周鳳霞收起來了。麵對每天生不如死的日子,韓國棟終於選擇了逃跑。


    今天是他逃跑的第一天,他甚至還不知道所以後準備去哪裏,可是他總算逃出來了,至於以後怎麽生活,捏著手裏女兒給的二十塊錢,韓國棟眼淚又不住地落下來。


    當天晚上,韓國棟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車,在火車的轟鳴聲中,韓國棟心裏輕輕為女兒祈禱:“桃丫頭,我希望你以後一切順利,永遠不會被家人絆住腳步。”


    韓國棟的來訪仿佛隻是一個小小插曲,那之後韓桃的生活並沒有被他改變,隻是偶爾獨處時,韓桃會記起這個世界她曾經還有個父親,這個父親叫韓國棟,想對自己好卻礙於老婆淫威,不敢對自己好;再後來他走了,似乎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韓桃生命中。


    回校當天晚上,晚自習第一節課下課,韓桃被安平柯叫了出去,在男生的疑惑女生的嫉妒中,韓桃問他:“什麽事?”


    “沒事,聽說你回來了,問你明天要不要一起跑步。”安平柯站在韓桃身邊,顯得他個子特別高,韓桃不得不仰著頭跟他說話。


    樓道的燈光並不算明亮,可就是這燈光讓安平柯略顯冷漠的五官柔和了不少,他低沉的聲音是落入韓桃耳際,激得韓桃趕緊後退半步,和安平柯拉開一點距離。


    “去。”


    “我明天在女生宿舍樓門口接你。”安平柯的話不是詢問,隻是在陳述這個事實,那就是不管韓桃同不同意,他都會等在女生宿舍門口。


    韓桃也想起上次發生的事情,點點頭,韓桃沒有拒絕:“好,明天見。”


    “嗯,明天見。”


    和安平柯說了這幾句話後,韓桃回教室就被王豔豔和孫來希堵住了,孫來希神秘兮兮地問:“韓桃,快說,你是不是喜歡上安平柯了?”


    韓桃瞪孫來希一眼,說:“就你聰明,就你看出來了,你還看出什麽了?”


    “我還看出來安平柯肯定很喜歡你,不然怎麽你一回來他就來找你?一定是急著想見你。”


    用力拍孫來希腦袋一下,韓桃再瞪孫來希一眼,“不好意思,我是早上回來的,現在我都已經回來一整天了,什麽叫我一回來他就找我?”


    王豔豔也說:“可是韓桃,你真的不喜歡他嗎,他可是咱們學校最帥學習最好的男生。”


    韓桃也瞪王豔豔一眼,“然後呢,他是咱們學校學習最好長得最帥的男生,我就必須喜歡他?還是說你們喜歡他,不好意思說?”


    “韓桃,你……你別胡說。”王豔豔趕緊轉身離開。


    孫來希笑眯眯地說:“你別說,他要是追求我,我肯定答應。”


    隨後孫來希就被邱虎拍了一巴掌在腦門上,董國豪在後頭說:“安平柯是我兄弟,我上次問了,人家有喜歡的人了,所以幾位同誌都別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孫來希瞬間來了興致,趴董國豪桌上問:“啊?真的嗎?他喜歡誰?”


    韓桃坐到自己座位上,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心緒不寧起來,仿佛心裏原本有個滿滿的角落,刹那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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