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芹跟王大雷這一對兒現如今在整個白山兵團裏名氣是傳得響,都說一營長疼媳婦兒,兩口子日子過得甜如蜜。


    別的不說,單說一營長為了嫂子跑到服務社去說理的事兒就能看出來,王營長是個護短的人,見不得自家人受欺負,嫂子是好命人,遇到了好男人。


    其實,陳秋芹兩口子的日子過得也是平平淡淡,相敬如賓,一塊兒吃飯,一塊兒說話,聊聊老家,聊聊附近鎮子上的事兒,這一天又一天的也就把日子過去了。


    就是秋芹自己心裏頭總覺得別扭得緊,兩個人這麽過日子倒算是搭夥兒了,說是家人的關係也不假,但是總覺得倆人不像是夫妻,彼此之間太過於客氣。


    陳秋芹雖然懂得不多,可是原先在王家村裏,也沒少見人家夫妻倆成雙入對的,就單說這家屬區住的兩口子也不少啊。王大雷就是處處對她太客氣,太周到,完全拿著她當外人。


    這種事兒擱在心裏久了,總歸是不舒服,可除了吳招弟,她也不知道該跟誰說。


    吳招弟近來在家裏頭跟吳書來鬥法,治得吳書來是連連敗退。原本吳書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去葉團家裏閑話家常,告上一狀,結果他一進人家大門兒,就發現吳招弟坐在那兒瞧著他嘿嘿笑。尤其是吳招弟皮膚黝黑,顯得她那倆大門牙格外地潔白,吳書來差點兒沒嚇得坐在地上。


    接連整治了吳書來幾頓,她心裏頭也估摸著老吳快要繳械投降了,她再側目一瞧隔壁的陳秋芹和王大雷,倆人相處得和和順順的,反倒是讓她覺得羨慕起來。


    “秋芹啊,姐是真羨慕你,你家王大雷咋就對你這麽好呢,我昨兒可瞧見了,晚飯可是他出來打水洗碗的。”


    兩姐妹住著隔壁的房子,沒事兒就一塊兒收拾點兒納鞋底兒,縫衣服的活兒聚在一塊兒,邊做活兒,邊敘話,閑話家常唄,左不過住在家屬區裏沒有自己的事兒去忙活。


    陳秋芹聽了這話心裏頭反倒是覺得酸楚,難為大家都覺得她過得好啊,實際上還不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哪對兒夫妻真和順是哪對兒夫妻自己才曉得清楚了。


    “招弟姐,我們也就是瞧著好,其實我倒喜歡你和老吳那麽鬧來鬧去的,起碼還有點兒意思。”


    這話也算是她自己的心裏話了,雖說老吳在家裏常常被吳招弟的各種招數氣得直跳腳,讓她隔著這麽遠都能聽見老吳在隔壁院子裏叫嚷聲兒,可起碼人家把日子過出了煙火氣啊。


    自己的日子過得就跟廟裏畫上畫出來的似的,假模假樣的,話也不敢隨便說,說啥做啥都要自己琢磨琢磨,合適不?就單說王大雷吧,連大聲嚷嚷都沒有過,一回家,不是誇飯菜好吃,就是說自己太累要早點兒睡。


    “秋芹,你這話說的,該不會你和你們家王大雷到現在還沒洞房過吧?”


    一提這話,陳秋芹更是把頭狠狠地低下去,緊貼著自己的胸口,臉上不自覺地開始發紅發熱起來。


    結婚成親,入洞房,再生孩子。這是是自古以來婚姻所帶來的意義,在陳秋芹心裏頭也不外如是,不洞房確實算不得是夫妻啊。


    “招弟姐。”陳秋芹把頭壓得低低的,仿佛是勇者嗓子眼兒說出了這一句話,然後心裏頭也開始翻江倒海的不是滋味兒。她自己都忘了,她不過是跑過來投靠大雷哥的,原本沒想著要嫁給他,要不是爹娘的意願……


    “你個傻丫頭,你還真是個吃幹飯的啊,幹啥呢,想啥呢啊?你們倆不洞房咋叫過日子,躺在一個炕上嘮嗑嗎?還真當他是你親哥了。”


    陳秋芹心裏也委屈,聽了這話更是別扭,“姐,你說,是不是大雷哥不喜歡我?是不是也嫌我土啊,我是沒那些個城裏姑娘洋氣吧,但,但我總覺得自己沒那麽差勁啊。”


    “妹子,你可跟姐不一樣啊,姐是快要謝的花,都多大歲數了。你呀是花骨朵,還沒開花的,你可不能慫。就是你,天天叫人家哥啊哥的,讓老王覺得你就是個妹妹,人家對妹妹能有啥感情?當然是一人一個被窩睡,你睡你的,他睡他的了啊。”


    話糙理不糙,吳招弟分析得頭頭是道,陳秋芹也覺得有點兒道理,就拿王大雷給自己去服務車出氣的事兒來說,明擺著是護短,可護的是老婆還是妹子,這個可就不好說了啊。


    她挺了挺身子,隔著炕桌往吳招弟的身邊而湊了湊,“招弟姐,那你說我應該咋辦?除了改口這回事兒,我還應該咋辦?”


    側著身子的陳秋芹擋住了陽光,吳招弟手底下一黑,一針走偏了,她用胳膊肘頂開擋在手邊兒的陳秋芹,“你呀,咋就這麽笨這麽軸呢,這哥哥妹妹的,不在於你咋叫,在於你拿不拿他當男人。你首先不能覺得自己是他妹子,你要覺得你是他媳婦兒,先說服了自己呀,自己被說服了,你啥玩意兒幹不出來。你姐我可是結婚那天晚上就把他拖到自己被窩裏來了。”


    陳秋芹不禁咽了咽口水,她現在啊,還沒有吳招弟那麽個實力,勁兒也沒招弟姐的大,就算是王大雷喝多了,她也……


    對啊,她可以給王大雷灌酒啊。喝多了,不就胡亂睡在一個被窩了?


    “妹子啊,你可得抓緊了啊,可別讓姐接著瞧不起你。”


    陳秋芹心裏頭盤算了喝酒的事兒,趕忙收了手裏做了一半兒的鞋底兒,就匆忙地準備回去了,“招弟姐,你放一百個心,我自己心裏有譜。”


    吳招弟欣慰地笑了笑。自己在心裏也給自己打了打氣,反正早晚老吳會讓她給拿下的。


    陳秋芹離了吳招弟家裏,就直接去了服務社,買了一瓶二鍋頭。她自己在老家的時候,算是能陪著老王頭兒喝上一點兒的,她覺得隻要是自己有準備,就不怕灌不倒王大雷。


    為了烘托個好點兒的氣氛,她還額外稱了三兩肉,準備回家包個白菜肉餃子。


    陳秋芹起初也是自己實在沒法子,才來了白山兵團,投靠了王大雷,又是遵從逝去父母的遺命,準備自己要嫁給他。但是既然嫁了,那就應該完完全全的嫁給他,不能擔著媳婦兒的名字,卻又隻是個妹子。


    這麽多天的相處下來,王大雷高大威猛的氣勢,加上他身上的男子漢氣概也深深吸引著陳秋芹。以前,她是遠遠地知道自己還有個哥哥在部隊,現在她確實完完全全被她眼前的男人給迷住了。


    她不過是想成為他正經的媳婦兒而已。


    一想到今晚她自己的打算,陳秋芹就邊包著餃子,邊哼著小曲兒,把買回來的三兩肉都給收拾了,加上白菜和一點兒核桃油,有準備了一些摻著玉米麵兒的大白麵。


    家裏頭的糧票換白米白麵是夠的,隻不過她自己覺得這樣吃太浪費太糟蹋,總是百米摻著小米,白麵摻著玉米麵。


    陳秋芹手上活兒利索,沒出一會兒就和好了麵,又麻溜兒地包了三四十個餃子,把它們放在灶台上,等著王大雷回來。


    臨到飯點兒前,王大雷還沒回來,吳招弟就先敲了門。


    “妹子,你是不是聽了姐的話,去買東西去了?”一進門兒的吳招弟東瞅瞅西看看,一下子就瞧見了放在窗台上的一大瓶二鍋頭,果不其然,和她自己猜測的差不離,這妹子是準備拿白酒灌醉老王。


    “姐,我就是今兒有點兒高興,想跟大雷哥,不,想跟我們家老王喝兩口兒。”陳秋芹嘴角微微上揚,已是抑製不住喜悅的情緒,可嘴上還是堅持說自己沒有別的想法,不過就是應景來兩口。


    吳招弟活了快三十年,啥事兒沒見過?剛才陳秋芹在她家裏頭著急走的時候,她自己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她打心底裏拿陳秋芹當親妹妹,自然是希望王大雷和陳秋芹趕緊撮合成了,要不然就陳秋芹這個樣子,可不比她自己能拉下臉來。


    “妹子,姐知道你的意思,姐來囑咐囑咐你。”去找地順勢回頭關上了門,拉過她,低聲同她說道,“你記著啊,喝得五迷三道的時候啊,你就往他身邊兒靠,就把手啊,搭在他的手上去,然後深情款款地瞧著他,可別一害羞就低了頭,那可不成。”


    陳秋芹聽了這話剛不好意思地想低頭,卻又一下子反應過來什麽似的,趕緊抬頭看著吳招弟的眼睛,狠狠地點了點頭,“姐,我曉得了。”


    “男人啊,都一個樣兒,你長得又好看,不像姐,就算是我脫光了站在老吳麵前,他怕是也不想多看一眼,不過啊,姐不怕。就是擔心你……”


    “招弟姐,你放心,我能喝。”


    吳招弟:我妹妹怕真不知道男女那回事兒吧。


    就算是再難以啟齒,吳招弟還是委婉地問了問陳秋芹,果不其然,陳秋芹跟個傻孩子一樣,對那事兒是知道得模模糊糊的,就知道洞房了夫妻會變得恩愛,會在一起生出來個小孩兒。


    也不怪陳秋芹,她十一歲親爹親娘就沒了,長在老王家,彼此一直都知道她是養女,這王大雷他娘作為一個養娘,也不能說啥都交給她,要不然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王家收養她是為了啥呢。


    吳招弟從小在老吳家就是吳書來的童養媳,這些事兒自然是婆婆早早兒交代給她,懂得自然也多。當初她跟吳書來在老家洞房之後,她一度覺得自己已經懷了老吳家的第三代。


    吳招弟把嘴貼在陳秋芹的耳朵上,把那事兒一點一點兒地說給了她,惹得吳招弟臉紅脖子粗了好一陣子,皺著眉毛直搖頭。


    “招弟姐,你沒騙我吧?真要這樣?”


    吳招弟伸手重重地拍了兩下她的肩膀,“把心放到肚子裏,你姐可不能害你。”


    送走了招弟姐,陳秋芹就開始邊在廚房做菜,邊傻笑。她別的不管,她隻要大雷哥對她再親密點,再走心一點兒,別每天客客氣氣的,連點兒自己真實的情感都不摻雜,讓她渾身不舒服。


    王大雷這麽體貼的男人,怎麽可能隻當自己哥哥就夠了呢?


    十幾年沒有動過情的陳秋芹,這回算是在大雷哥身上情竇初開了。由原本遵從養母的要求,嫁給王大雷變成了如今的真心實意想跟王大雷過一輩子。


    隔著院子,她聽到了走進門來的腳步聲,她就知道是王大雷回來了。她沒多說話,直接就把放在灶台上的餃子下到了熱鍋裏,開始煮餃子。另一邊兒,她就趕緊把弄好的拍黃瓜,花生米給裝到盤子裏,端到炕桌兒上。


    等她從裏屋出來的時候,王大雷剛好推門進來,冷得他直搓手跺腳,“哎喲,外頭這天兒啊,可真是冷得厲害,秋芹啊,咱們家的炭火夠不夠啊,不夠我明兒讓校長再送點兒。”


    “夠的,夠得,前天不是剛送來那麽多嗎,我用著省,用不了那麽快。”


    王大雷把手伸到爐子附近去烤火,然後又反複搓自己的雙手,再把手放到自己的臉頰上,去暖自己被凍僵的臉頰。


    “夠就成,你也不用省著用,咱們家的炭火有數量的,超不了,別給自己凍著了。”


    陳秋芹一邊兒用大勺子扒拉著鍋裏的餃子一邊兒回複道,“凍不了,這炭火啊,燒一燒就要用燒火棍動一動,不然還沒燒完就滅了,好些個人不願意動一動,既費碳,也浪費。”


    陳秋芹在老家這些年,別的沒學會,省錢的那些個法門她倒是越學越順,如今這些法子用在家裏,倒是顯得她自己格外地會過日子。


    “呀,我才瞅見啊,今兒這是吃餃子啊?”王大雷看著鍋裏住著的白色胖乎乎的餃子,眼珠子都快掉進去了,就算是在部隊夥食好,那也說不上是月月吃得上餃子的。


    “白菜肉的,咱媽說過,哥你是最愛吃的。”陳秋芹的話語聲音柔和,在王大雷耳朵裏聽起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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