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王大雷都莫名其妙,眼前的陳秋芹怎麽一會兒功夫就跟以前不一樣了呢。之前她說話不還是低眉順眼的,怎麽今兒就這麽深情款款了?


    王大雷一把歲數了,在戰場上是一把打仗的好手,可是在情場上,他連新手都算不得,因為他壓根兒就沒談過戀愛啊。


    之前籌備和小趙的婚禮,那也是他自己表態要結婚,結婚上不能輸給老吳,對於談戀愛啥的,他是一點兒譜都沒有。更不用說現在麵對的是,自己一直以來都覺得是自己妹妹的人了。


    桌子上擺著兩大盤的餃子,還有一瓶快見底的二鍋頭,王大雷頭腦清醒得很,他的酒量就是一個人喝一瓶也頭不暈眼不晃的。讓他吃驚的是,陳秋芹竟然也能跟他喝這麽長時間,都還沒醉倒過去,麵色上也絲毫不變的。


    這頓飯吃著香,他自己也來了興致,不斷給陳秋芹滿上酒,想看看她的量到底在哪兒,到底自己能不能摸著。


    陳秋芹一杯幹了,再滿上一杯,一次也沒拒絕,眉頭也沒皺一下。


    兩個人就這麽你一杯我一杯的,一杯接著一杯,一整瓶的酒很快就見了底。


    陳秋芹借著酒勁兒,問了王大雷參軍以後到底是怎麽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十幾年來,王大雷很少給家裏寫信,幾乎一年也就一封信,信裏頭也隻是說自己還活著,問家鄉父老好。每回收到信,家裏頭的父母都要坐在炕頭上哭上一會兒。


    陳秋芹對王大雷十幾年來的印象也就是在王家老父母的態度上得出來的,自己對他的印象已經隨著一年又一年的生活中流逝過去了。


    雖然表麵上看,陳秋芹麵不改色心不跳的,可實際上她的量已經觸底了。隻不過她這個人喝酒不見於臉色,看不出來到底喝到了哪兒。


    仗著酒勁兒,她也興奮地一直問個不停,到了後期,甚至連那一句天天掛在嘴邊的“哥”都不叫了。


    “王大雷,你離開王家村十三年,也就十幾封信,你都不知道爹娘看見你的信知道你活著有多開心!”


    王大雷不光是臉色上如常,頭腦裏也清醒,聽她的一句一句數落,嘴上笑得酸楚,“秋芹啊,我當年參軍入伍地二年,就趕上了日本鬼子炮轟盧溝橋,按照當年我老班長的話,毛還沒長齊,槍還沒會使呢,就把我拖到戰場上頭去了,你知道戰場上啥樣兒不?”


    陳秋芹愣著神,眼睛裏滿是迷離,搖了搖頭。


    “戰場上啊,是血肉橫飛,血流得就跟水一樣,到處就是腥味兒,我留在後方幫著做補給支援,前線的人沒了一波再衝上去一波,直到一個人都沒有了,就讓我們後方支援的頂上。為了搶一個山頭,那可真是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啊。”


    回憶起當年初入軍旅的生涯,王大雷心裏頭滿是酸楚,其實最難受的不過是他自己瞧見昔日的戰友班長倒在自己麵前,那種無力和難過,可是殺一百個鬼子都沒辦法紓解出來的。


    “為啥咱們拚死拚活不要命的打仗?不就是為了鄉親父老過上好日子?我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我的戰友們不要命往前衝,不都是為了咱們這錢千千萬萬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不然,王家村的鄉親們能拿得到地,能吃飽穿暖?”


    陳秋芹的親生父母是在逃難中被日本鬼子開槍打死的,當時她被親娘藏在一堆亂草裏,才幸免於難。她經曆過生死,也有過吃不飽穿不暖擔驚受怕的日子。


    她心裏頭清楚,王大雷十三年沒回過家,沒顧過家,全都是為了大家舍了小家,怨不得他,她不過是自己心裏頭為死去的爹娘鳴不平罷了。


    “我知道的。”


    “現在咱們過上好日子了,還是不能忘本,不能忘記過去的苦日子,該好好在部隊工作還是要好好兒做,該守著的地兒還是要守著!”


    王大雷經過十三年革命的洗禮,心裏頭已經是緊緊紮根在這軍營裏頭了,讓他保衛邊境,他就保衛,讓他守護人民,他就去守護。


    陳秋芹這會兒頭腦已經暈暈乎乎天旋地轉了,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是一個王大雷,還是兩個王大雷,她笑而低語,“來,再喝,敬了不起的解放軍,敬新中國。”


    醉酒的陳秋芹在房間裏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王大雷看得不由愣了神,過了一會才端起麵前的酒杯,倆人碰了一下,喝下了這一小盅。


    喝完以後,陳秋芹懶懶地趴在了炕桌上,軟得像是一灘泥,右手還在輕輕地擺弄,嘴裏頭喃喃地嘀咕著,“哎呀,王大雷,我不叫你大雷哥了成不成,我其實不想當你妹子了,想給你當媳婦兒,招弟姐說了,生了孩子,才叫,媳婦兒……”


    雖然聲音小,可是王大雷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一直覺得,陳秋芹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長年呆在王家村,隻顧著在家過日子,沒見過外頭的世界,他對於秋芹更多的對妹子的憐惜。王大雷遠遠沒有想過,原來她並不是一個小姑娘了,她會思考會動感情了。可他自己吧,還真就拿捏不準對她的感情,這麽多年都當成是妹子的人,冷不丁要睡到一個被窩去,實在是讓他心裏頭沒法子接受。


    陳秋芹漸漸地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然後就變成了綿長的呼吸聲,她就這麽把自己給灌倒了。虧得她自己還口口聲聲跟吳招弟承諾,說自己能喝酒,撂倒王大雷就一會兒的事兒。


    王大雷無奈隻好開始收拾炕桌上的殘羹剩菜,順帶手在廚房裏把碗筷都給洗了,剩下幾個餃子也都放進了鍋裏,再燒上一大鍋的水,就像陳秋芹每晚做的事情一樣。


    收拾完外頭,他又琢磨著應該給陳秋芹用熱毛巾也擦擦臉,再叫她睡。他拿著毛巾浸濕了熱水,剛準備把她從炕桌上翻過來,就聽見陳秋芹喉嚨裏一陣幹嘔,他還沒來得及做反應,陳秋芹頭一歪結結實實地吐了他一身。


    他也不敢怠慢,趕緊拖著陳秋芹走到炕沿兒邊,讓她呼呼啦啦地吐到地上。


    原本還有點兒困意的王大雷,在伺候了陳秋芹換衣服,收拾殘局,再給自己洗軍裝以後,已經是精精神神的,毫無睡意了。


    第二天,拖著疲憊身體出早操的王大雷,明顯和前幾天那個精神抖擻的一營長不是一個人了,一晚上的功夫,他的眼睛底下就已經長出了一圈黑眼圈來。


    離著大老遠,吳書來就瞧見了他眼睛下頭的端倪,隔著老遠就跑過來了,“老王啊,我看你精神不太好啊,是不是昨晚上太累了啊?”


    吳書來的壞笑裏的惡意簡直是昭然若揭,王大雷這會兒沒什麽精神也懶得跟他理論,“去去去,我看你倒是天天都很累。”


    吳書來撇了撇嘴角,還真別說,他今天啊,倒是一點兒也不困也不累了。


    “別騙我了,我都知道,昨晚上你是不是喝酒了?”


    聽了這話,王大雷倒是覺得吳書來並不是空穴來風的胡亂猜測,“你不是不跟你家吳招弟說話嗎?不是你們倆一直在對戰?咋這消息還能從她嘴裏套出來?”


    吳書來嬉皮笑臉地麵子上一緊,“哎呀,日子總要過,反正我又折騰不動她,我舉白旗了,繳械投降。”


    “喲,這可不是你二營長在戰場上的作風啊,還繳械投降,讓你往前衝你啥時候皺過眉頭?”


    不為別的,吳書來就是想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一天到晚被吳招弟整治,自己還沒有還手的餘地,完全是被壓製的狀態啊,“你不懂,這叫暫時屈服,君子該忍的時候就得忍,大丈夫是能屈能伸的。”


    “去去去你的,跟我拽什麽文詞兒!”


    “以後啊,別叫我媳婦兒吳招弟了啊,我要給她改名字,叫吳瑾,秋瑾的瑾。”


    吳書來好歹也是在部隊裏透讀過書認過字的,吳招弟這麽名字真是越聽著越是封建舊思想,他一個進步的軍人,怎麽能有個名字這麽封建落後的媳婦兒呢?


    王大雷一聽說那健壯黝黑的吳大姐改了名字叫吳瑾,就覺得一點兒也不和諧,甚至還有點兒滑稽,“還秋瑾的瑾,老吳啊老吳啊,你就瞎亂改吧你啊,你還不如叫她吳春花,都比這個來的貼切。”


    麵對王大雷的嘲諷,吳書來倒是繃起臉來,“咋了,長得糙了點兒,黑了點兒,還不能叫個水靈點兒的名字了?咋她就非得叫大壯才是貼切嗎?”


    “唉,你還別說,大壯這個名字還真不錯,要不你考慮一下得了。”


    吳書來本來是想打聽他和陳秋芹昨晚上的情況,來摸摸底,沒想到卻因為自己的事兒碰了一鼻子灰,“我看你王大雷就是找打啊。”


    王大雷一邊兒跑起來,一邊兒嘴上還嘟囔著那幾個名字挑釁他,惹得吳書來追得他整個訓練場上溜著彎兒跑。


    正在訓練戰士們的連長排長們內心很是無奈啊,這營長別在戰士麵前不要形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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