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結束後, 她沒有回家, 不管是回家還是在學校, 所遭受的待遇也沒有多少區別。


    她走在黑夜中躊躇片刻, 最後走進無人參拜神社本殿中棲居。


    在白天的時候,她會拿著畫集跟穀川兌換很多吃的,所以食物的問題姑且算是解決了。


    其他的生活用品則是拚命用畫畫賺來的。


    雖然沒有水電和衛浴的生活極其艱苦,好幾次都快堅持不下去,但想著穀川說的, 一個沉悶的事情就用事件快樂的事情抵消, 總算是撐了過去。


    比起生活在那種黑暗的家庭中,她覺得還是偷偷住在神社裏好, 雖然這麽做十分對不起這裏的神明大人。


    她想了想,幹脆為雙手合十給神明獻上祝福。


    就這樣,過了六七年, 增田筱總算用周邊廢棄的集裝箱為自己建了一個家。


    因為已經沒有人給她支付學費和生活費, 她最終和穀川上了不同的學校。


    沉悶的事情仍舊一件接著一件, 但穀川一如既往的會拿著好吃的食物去找她。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 所有快樂的事情中似乎都有穀川誠人的影子。


    到了最後, 數十次穀川誠人,就是她最快樂的事情。


    如果她是梵高所畫的向日葵,那麽穀川一定就是她所向往的太陽吧。


    增添筱打開自己的練習畫冊,最初的時候, 她的畫中總是隻有自己。


    後來, 她開始畫好看的風景, 也開始畫身邊的人,到了現在,她幾乎隻會畫穀川誠人。


    終於有一天,她拿著那一本厚厚的畫集,向著穀川告白了。


    穀川誠人苦笑了一下,似乎早有所料。


    “麻煩了,我還沒做好準備呢。”


    “果然,不願意答應?”她知道,自己配不上穀川誠人,可他不願死心。


    “你要怎樣才肯答應我?”


    “也不需要你做什麽,隻要你把心交給我就夠了呀。”他笑道。


    心?心要怎麽才能交出來?


    隻要把這東西交給他就夠了?


    還是說,這時為了拒絕他找的借口。


    她惶惑地走在黑暗的街道中,感覺有什麽東西開始向他招手。


    他們說,“來這邊,來這邊就可以把心交給他了。”


    如果這樣就能讓他接受告白的話,那就沒什麽好猶豫的了。


    她想彼岸邁出了腳步,那一瞬間,電車呼嘯而過。


    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體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如願以償的,她真的能把心給掏出來了。


    把心交給他的時候,他就會答應自己的告白,和自己交往嗎?


    夥伴告訴她,如果要找他,那就在黃昏之時。


    她點點頭照做,出現在她放學的必經路上,在他麵前捧上了自己的心。


    可是,穀川誠人卻逃走了。


    不解地、驚恐地、拒絕地逃走了。


    他明明說過,隻要自己把心交給他就會答應自己,可是,他為什麽會逃呢?


    夥伴告訴她,人都是善變的,喜新厭舊,且喜歡漂亮的事物。


    她點了點頭,似乎知道該怎麽做了。


    這就像畫畫一樣簡單,不好的地方就擦掉重畫。


    不好看的地方,就換成好看的東西。


    她換上了最美的眼睛,取走了最漂亮的手,用了最婀娜的身體,又把皮膚保養起來,追求著完美的姿態。


    她幾乎用盡了一切辦法,隻是為了讓穀川再看她一眼。


    就算不再喜歡她,她也想知道被拒絕的理由。


    在那之後,她不斷的出現在穀川的麵前,可對方甚至不願意看她一眼。


    為什麽不看著她呢?


    像是要給她帶來絕望一般,自稱陰陽師的家夥將她封印在熟悉的神社裏。


    不知道在黑暗中彷徨了多久,她終於有機會逃出去了。


    終於又能見到你了,穀川誠人。


    —


    妖怪的記憶就此結束,而夏目在此時幾乎要到達極限了。


    大腦卻讓他視線一黑,無法繼續正常思考。


    上條直接將手裏的書包丟過去,雖然被妖怪躲開,但對方總算鬆開了夏目。


    “沒事嗎?”他跑上前頭詢問。


    “嗯,還算好,上條君,背後!”


    夏目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上條當麻才剛剛扭過頭,便看見一方通行刮起無數葉片,刺穿了眼前的妖怪。


    “一方通行,你來了啊。”


    “對付這種雜碎,你準備花上多長時間?那個奇怪的女人就是導致這一切的妖怪吧?”


    一方通行看向變成她,那雙紅色的雙眼露出的神色比妖怪還要凶狠。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踢起腳邊的石子,撕裂空氣的攻擊呼嘯而去,在任何人沒能反應的情況下,妖怪的頭顱就此滾落在地。


    本以為這場災害能就此告一段落,但是,那個妖怪卻沒有因此死亡。


    即使頭顱落地,她還依舊活著,操縱著自己的軀體去撿回自己的腦袋,重新將腦袋摁向頭部。


    “惡心,這個妖怪到底是怎麽回事?喂,上條,稍微發揮一下你的作用,以你的右手去碰她,大概在一瞬就能讓他消失了吧。”


    “請等一下。”夏目抓著脖子拚命咳嗽,換了許久才站起身來,壓下心中的恐懼,直視眼前的妖怪。


    “穀川同學並不是不願看你,而是他根本看不見啊!”


    “夏目?”


    穀川誠人訝異地看著夏目貴誌,他無法理解他為何跟眼前的妖怪進行交談。


    “看不見?你在說什麽?”


    “你應該是發現了吧?你已經不是人類了,是妖怪!一般人是無法注意到妖怪的存在的。”


    “可是他能看到妖怪的,能看到的!那個時候,我掏出自己的心髒,他卻落荒而逃了!”


    夏目看著幾近癲狂的増田筱,眉間苦澀。


    “不對,你那時見他的時候,你才剛剛去世,如果那個時候有人強烈地想念著你,並在黃昏之時與你邂逅,便能清楚地意識到你的存在!”


    “夏目,你究竟在說什麽?”


    他解釋著,穀川露出不解的眼神,而眼前的妖怪卻徹底陷入沉默。


    “穀川,那個妖怪的名字的名字,叫做増田筱。”


    “怎麽回事?”上條當麻不解。


    夏目看著茫然的穀川,猶豫了片刻才說出口。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有一瞬間,我看到了那個妖怪的記憶,她原本是穀川的青梅竹馬,但是兩年前,似乎因為妖怪的引誘讓她跳入電車軌道自殺了。”


    一瞬間,穀川誠人睜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


    他終於想起自己如此害怕妖怪的原因了,就在兩年前,他見到了因電車事故死去的増田筱,因為她挖出心髒遞給自己的樣子太過嚇人,他因驚嚇過度而選擇性失憶。


    而眼前這個增田筱,幾乎讓她認不出原型。


    “說謊!”


    恍然間,那份朝向的穀川的執念變了味。


    受到汙染的增田筱,如今已經起了殺意。


    “如果真的是你說的那樣,為什麽他現正驚恐的看著我?為什麽他如今又能看見妖怪了?他是不願意看見我對吧?既然如此,不如讓我親手殺了他!”


    “那是因為,你的所愛之人快要死了。”


    天色全然黑下來的一瞬間,夜鬥踩在電線杆上,握著長刀,一躍而下,闖入這個夜魅眾生的舞台。


    “人在快死的時候,是能看到彼岸的,而他現在快要被你害死了。”


    “是你?”上條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夜鬥的神色因此透露出一絲意外和驚喜。


    “你還記得我嗎?”


    上條露出疑惑的神色,“當然了,我們不是幾天前剛見過嗎?”


    “閑話能不能放到一會兒再說?”


    一方通行打斷兩人的閑聊,在他們談話的這幾秒內,從人類變成妖怪的增田筱已經陷入瘋狂。


    她捧著頭,仿佛頭痛欲裂。


    “我怎麽會想害死穀川,不,不對,我是想害死他!他為什麽不看我?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我……我隻是想要個答案而已!”


    怒吼、咆哮著,她說著截然相反的話,最後連人的身軀也逐漸變得開始扭曲。


    白玉般的肌膚化作腐肉瞬間潰爛,膨脹的身體中不斷長出新的肉塊,身體化作一條條長長的蛇。


    一方通行冷道,“看,在繼續異變之前還是快點解決掉她比較好。”


    “不,請等一下,她是……增田同學對吧?”


    這次說話的是穀川誠人,雖然是無意,但他仍舊是讓增田筱墮落成妖怪的本人。


    “住手,那已經不是你認識的朋友了,她已經徹底墮落成無法控製自己的妖怪,隨意接近的話,會死哦。”


    夜鬥好心提醒,但是,穀川誠人卻迅速地跑過去,上條甚至沒來得及抓住她。


    他靠近失去理智的妖怪,瞬間被掐住了脖子。


    這個時候,隻要妖怪稍稍一用力,他的脖子就會被擰斷吧。


    所有人的神色同時一變。


    但是,眾人遙想的悲劇遲遲沒有到來。


    妖怪的臉還在不斷融化,光是目光直視那種場麵都需要很大的勇氣,可他卻沒有絲毫畏懼,帶著苦澀和無奈笑了出來。


    “好久不見,筱,對不起,我沒有認出你,還有,當你對著我掏出心髒的時候,我因為恐懼逃走了,對不起。”


    一瞬間,妖怪的手顫動了。


    宛如泡入冰川般冰涼的手、幾乎快要不成形的手,終於離開了穀川的脖子。


    “誠人,你終於肯好好看我啦,你看,我的、眼睛、皮膚,你看,我……我有好好努力在改變,我是不是變得更漂亮了,這樣的我是不是更接近正常的女孩子了?這樣的我是不是能夠讓你喜歡了?”


    “筱……”穀川誠人沒有回答。


    她似乎還以為自己保持著原來那種漂亮的姿態,大概,她的眼睛已經被某些汙穢侵蝕到看不見的程度了吧。


    增田筱,她大概是憑聲音認出自己的。


    “吶,告訴我吧,為什麽拒絕我,光是掏出心還不夠嗎?還是說需要別的東西嗎?或者說,誠人根本不喜歡嗎?我……我是為了這個答案才一直活到現在的啊。”


    “原來……是這樣嗎?你真是遲鈍啊,筱。”


    穀川抬起頭,冰冷的晚風拂過他的臉頰,他努力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


    “對不起,我早就該知道你很笨,聽不懂太複雜的話,讓你把心交給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所以……筱,你隻要做自己就夠了,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喜歡的……我一直……一直都最喜歡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掉出豆大的眼淚。


    增田筱是因為家庭有著嚴重溝通障礙的女孩,她不會和人開玩笑,也不會跟人繞著圈子說話。


    饒是他也沒想到,她會呆然到連“把心交給我”的潛台詞都聽不懂。


    純潔、天真到無可救藥的地步,愚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但是喜歡就是喜歡了,無論她是什麽樣的人。


    在那之後的第二天,他本來期待著兩人作為戀人的後續,可沒想到,那天早上,增田筱卻突然跳入電車軌道自殺了。


    如果他能對筱直接說一句“我也喜歡你”,或許一切都會被改寫吧。


    一人一妖就這樣麵對麵站著,沉默了很久。


    “這樣啊,原來誠人是喜歡我的啊。”這次,帶著喜悅和釋懷的聲音刻印在誠人的腦海中。


    “是啊,最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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