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何等陰鬱的早晨。很遺憾,我連形容這份陰鬱狀態的形容詞都不知道。被標識為九月十二的星期三早晨。星期三有體育課,我鬱悶的原因就是它。


    “……嗚嗚……不想起來……”


    我的房間是和室。因為和室不適合放床,所以我就在鋪於榻榻米上的被窩裏,從安穩的噩夢中醒來,回到了熾烈的現實,然後小聲地嘀咕了這幾句話。沒覺得發困什麽的。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跳動的心髒已經不能讓血液循環到全身各處,所以我醒的很充分,意識已經完全清晰了。但我怎麽也不想從被窩裏爬出來。誰會高興地祈求縮短距離去斷頭台所剩下來的時間呢。所謂的斷頭台當然是比喻,之後我不得不去的地方隻有平和的高中——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比死還要痛苦的事情是經常有的。對我而言,今天的體育課就剛好是那個。


    前天的體育課上,不幸「事故」——「事件」向我襲來,那個「事件」讓我墜入了一種甚至連快要死掉的我都想說「幹脆讓我死掉」的境遇。因為一想到這事兒就頭痛,所以現在我決定不去想。總之以這個「事件」為起因,我相當認真地考慮過了逃課休息的借口。


    但是逃避事實不是長久之計。與夢中不一樣,「現實」這家夥是毫不留情的。我會被它猛烈的責罵,然後它還會讓我往前跑。即使眼前出現了通向地獄的懸崖也會。


    我在被窩裏磨磨蹭蹭了一會兒,聽見有人敲門,就抬起了頭。


    “小耶……起來了嗎?早飯做好了喲”


    是媽媽的聲音。


    “……嗯”


    我盡可能平靜地回應了下。


    “知道啦,換好衣服就過去……”


    沒有選擇的餘地,這點我是知道的。


    反正我是甕中之鱉。


    沒有逃路。原本前輩就不會讓我跑掉的。要煮要燒都是他的自由。


    房間裏的東西過於淩亂並非是母親整理能力的問題。倒不如說父親的「收集癖好」是最大的原因。我家整體上處於混沌之中,簡單的說就是亂七八糟的。就連我現在呆的這個飯廳也毫不例外,旁邊唯一空出來的椅子上也坐著棉絨玩具熊,地板上連落腳之處都沒有……就算沒有到這個程度,但也到了「隻有落腳之處」的地步了。倒在地板上的東西,一個個去看的話,就會發現有兒童向的雙六,不知道哪個國家的工藝品麵具和圖騰柱,油彩繪的畫布,圖畫書和家庭醫學軟盤,柔道服,破電燈泡,誰的夾克,文藝雜誌,g-shock——節操都掉光了。沒有分類。怎麽回事,這片無法地帶。這是多啦a夢翻亂的口袋的內容物嗎。沒有食物和動物的屍體至少算幸運的了。但是因為上述的事實,這還真是慘不忍睹的光景。明明就沒有有機物,卻有腐敗的趨勢。


    我呆呆的看著爸爸——這個慘狀的元凶,然後說著好像每天早上都說的話。


    “……爸爸,不要把垃圾丟在地上啦。我說,你不要再增加垃圾了”


    一邊看著報紙,一邊喝著咖啡的爸爸聽到了嗎?沒聽到嗎?隻是嗯嗯的含糊回答了下,也不把女兒說的話放在心上。這又像往常一樣,沒有效果,因此我差不多死心了。但是人類是不會放棄可能性滴!說不定,雖然是萬中無一的可能性,爸爸也有可能會真心接受女兒的意見,從而改善房間的狀態——我這樣思忖著。一想到自己的行為並非是無用的,我就安心了——所以就沒有放棄每天早上向爸爸抱怨幾句。


    ……雖然好像完全沒有效果。


    爸爸是個喜歡胡亂增加東西的人。他的興趣廣泛。不管是什麽,隻要是他中意的東西,他都會毫無節操地全部買下來,然後把它們亂丟在房間裏。接著玩了一會兒就很冷淡地忘記了它們,接著又買了些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亂丟在房間裏。不斷的重複這個過程。這種生活持續了一陣子家裏就已經是這種感覺了。


    因為媽媽是個理性的人,所以會趁爸爸疏忽的時候,仔仔細細的清理掉垃圾。但是不知為何爸爸卻不以為然,仍然把自己過去買的,隻能讓人認為是垃圾的東西放在家裏。話說,麻煩的是媽媽想要丟掉它們的時候,爸爸又會理直氣壯地生起氣來。”不要浪費東西”這個是爸爸的主張。


    “阿拉阿拉……”


    媽媽看了下我,然後微微一笑。媽媽這個人完全沒有惡意之類的負麵感情。像天使一樣溫暖,特別溫柔的母親。就是有點老好人過頭的趨勢。


    “總覺得今天有點殺氣騰騰呢,小耶。是不是血壓突然升高了……?對爸爸做的事情逐一生氣的話,身體會吃不消的哦?不能生氣。好啦好啦,吾兒的花生醬,鈣多多哦,吃掉它不就能消氣啦,嗬嗬……”


    ……那個,母親大人,其實鈣不是鎮靜劑,沒有那種效果。


    雖然我想那麽說,但是以天真的媽媽為對手,我就銳氣頓減了,然後就按照她說的那樣,在麵包上塗上一層厚厚的花生醬吃下去了。……好甜。


    母親幸福地注視著那樣的我。


    “孩子她爸也是的,小耶生氣也不是不無道理的啦。請你稍微自製一下吧……”


    嗯嗯,爸爸含糊的回答了下。不過隻是這樣媽媽就滿足了。


    然後好像突然想到一樣,換了個話題。


    “話說起來,小耶,體育課有好好的見習嗎?”


    “……呃”


    「體育」這個單詞就像咒語一樣,用邪惡的力量猛烈攻擊著我的心髒。


    體育——選擇科目——體操——不破前輩——。


    前天的噩夢在腦袋裏浮現。遮掩住跳的虛高的心率,我回答道。


    “體育——……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隻是確認下。之前有體育課的那天,就是前天,小耶帶著一副比平時更加疲憊的表情回來了,所以我擔心你不是被老師還是誰強迫上了體育課了吧。你瞧,好像謊稱見習生偷懶休息的孩子不是也有很多嗎。也有老師片麵地將見習生斷定為偷懶休息的孩子,強逼他們運動的事情——筧的夫人如是說。不過小耶是真的做不了運動,要是他們勉強讓你做運動的話,我就必須向學校抱怨,我是這麽想的”


    “啊啊——”


    什麽——這種事啊


    我的確在前天的體育課上運動過了,但是母親的擔心完全偏離要點了。不過母親為我擔心,我還是單純地感到很高興。


    話說——為什麽那天身體的狀態很奇怪。雖然最後馬上就恢複正常了,那種呼吸困難是怎麽回事呢——。告訴媽媽比較好嗎,不行,我不想讓她再操心了。反正馬上就恢複了,一定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吧。那種程度的呼吸困難的話,到現在為止也有好多次了。


    我思忖著,暫且為了讓媽媽安心,我笑了笑。


    “沒事,沒有那種事情啦。說起來,我的任課老師就是玩忽職守的。幾乎就沒有在課上露過麵的老師怎麽可能強迫學生做運動呢”


    “嗬嗬,那麽的話那也個問題呢……”


    這樣就安心了嗎?媽媽笑了。


    “不過我聽說筧的女兒,喜久子就被老師逼去跑步了。你瞧,那個孩子雖然沒有小耶這個程度,但是身體不也是不好嗎?據說體育課的時間結束之後,她心情很糟,然後就去了保健室。真是可憐呢……”


    筧——喜久子。


    不是很想聽到的名字。


    “……”


    我再一次感到不高興,將鎮靜用的花生醬粗暴的塗滿。


    聞到了夾雜在風中,令人心情愉悅的海水香氣。蟲兒們在廣闊的森林裏吱吱地鳴叫著。我獨自一人走在爛到連鋪設修繕都不可能的泥巴上學路上。早晨的太陽以它特有的光輝照耀著,天空今天也染上了比宇宙更


    深的藍色。


    無視丟在一旁的農具,穿過鋅鐵皮屋頂的倉庫。比人類更加勤奮工作的稻草人今天也在和鳥兒們戰鬥著。旱田顯得非常豐饒,綠意在那裏暴發。小老鼠毫無戒心的在排水渠裏輕快的走著。


    從昨天早上開始就被漸漸弄髒,到了夜裏又被清潔過的新鮮空氣。不含任何有害物質,溶入了生命的空氣讓人的身體充滿精神。


    望著天,看著地,我分開迎麵而來的空氣,走在路上。


    我感覺到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笑了笑。


    我住在一座叫做火蜥蜴的島上,它小的在日本地圖上就隻能看見塵埃。雖然好像有與之相應的人數住在這裏,但是動物和鳥占的比例還是要多,作為人類的我不由得在生物學上感到臉上無光。唧唧喳喳的鳥叫聲傳到耳邊,我腳步沉重的上學去了。學校怎麽沒有因為火災什麽的消失掉呢。


    學校離家很近,走幾分鍾就能到了。因為沒有坡道和高度差,所以體力為零的我也不會感到氣餒,每一天都能不在途中死掉,好好地到達學校。


    都市那邊,早晨現在這個時間左右,街道上到處都是上學途中的學生吧。但是在學生人口非常少的這個島上應該看不到的,街道上都沒有什麽人氣。隻有在遠處的旱田裏某些人已經開始作業,同時我也能瞧見稀稀落落地走在街上的人影,不能說完全沒有人。隻是沒有喧嘩一片寂靜,自己的腳步聲誇張地回響著。


    因為這兒那兒的居民家都是舊時代的,所以磚瓦屋頂很多。雖然我是在城市出生的,但在還沒有開始懂事之前就搬到了這座島上,所以城市的情況一點都不知道。雖說本土那一帶大張旗鼓地建造高樓大廈,但我卻根本無法從那種光景裏體會到真實感。也通過電視什麽的看過,但都是sf小說中的未來都市和平行的假象空間。我覺得就算能到城市去一會兒也好啊,但是那裏的空氣一定是有害的吧。不對——就算說是城市,空氣也是用氮氣和氧氣作為主要成分規規矩矩地構成的吧。父母考慮到女兒(我)病弱的身體,就搬到了這座空氣清新的小島。聽過了這樣的故事,不知怎地,我就形成了一種城市裏麵充滿了有毒氣體,類似於這樣的怪印象。隻能想象的出汽車和工廠在城市裏麵吐著漆黑的煙霧——這樣偏激的光景。爸爸說過了,在城市夢想和希望都是收費的。沒有比這個島更加美好的地方了。我也讚同這點。天空的藍色,大海的蒼色,雲朵的白色,森林的綠色,太陽的銀色,月亮的金色,磚瓦的黑色,旱田的茶色。


    太美妙了。城市化真是無聊。鄉下的田舍有什麽不好的?即使未開化,即使落伍,這裏也還是這樣的樂園,人無論在哪裏都是人。在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都不能獲得幸福的家夥,不管去哪裏也是一樣的。比起改變周圍的環境,首先改變自己試試。不這樣的話,根本性的變化什麽的是不可能造訪的。


    ——之類的。


    因為青春的過錯,我仔仔細細地思考著這些不是很懂的事兒,瞧見在路前方不遠處居民家的門開了。出現在田間小道上漂亮西洋風建築……他們家確實是在今天早上的話題裏出現過的,筧喜久子的家。也就是——。


    打開門出來的喜久子注意到了我,然後向我招手。


    “早上好……”


    喜久子那拚命強裝開朗卻破綻百出的笑容。


    這個喜久子是個不擅長建立人際關係的女孩。


    “早上好”


    我隨便地回應了下,歎了口氣。從一大早開始就遭遇到了麻煩的人。


    因為我的媽媽和喜久子的母親不知為何關係很好,所以她們經常交換著毫無價值的話題,這種事的興趣是一下子就高漲起來的。然後交換的話題通過飯桌傳入我的耳朵裏,自然而然我就對喜久子的情況了解得很詳細了。雖然不是我特意想去知道的,但喜久子的過去我還是知道了。


    喜久子和我一樣都是從城市搬到這座島上的女孩。不過她是最近搬來的,理由並不是像我一樣的養病,好像是所謂的「欺負」。


    我想「欺負」這個詞是和「少年犯罪」呀「家庭暴力」呀,同一個係統的單詞吧。雖然我對這個詞實在是沒有現實感,不過喜久子是受到了欺負,受不了了,話說的不好聽一點——貌似就是「逃亡」到了這座島上。也許就算說是「避難」也可以。喜久子具體受到了怎樣的「欺負」我就沒興趣了,所以不知道很了解。在這座遠離城市,不存在「欺負」這種東西的悠閑小島上,讓人生從零開始重新來過。似乎這就是喜久子父母的想法吧。聽說喜久子自己也——強烈地希望這樣。


    但是,這個計劃半點也沒有成功。確實這座島上不存在「欺負」這種東西。話說起來為什麽喜久子會被欺負,那是因為她擁有著被欺負的因素,總而言之就是性格黑暗,過於認真,不會說話,總是惴惴不安,沒有決斷力,沒有協調性等等。在這座沒有「欺負」的小島上,這樣的人雖然不會被淘汰,但還是會被敬而遠之。也就是說即便到了這個島上,喜久子的幸福度隻是回到了零,沒有往正也沒有往負變動。


    是的——就算換了地方,什麽也不會改變。隻要本人不改變,就不會有根本性的革命。不管怎麽移動,地球都不會停止自轉,世界也一定不會改變。喜久子理解這點嗎,最近她好像在努力讓大家接受她,但是那個方法一點都不管用。


    我想那也是沒辦法的。喜久子在城市就沒能發展出人際關係。對人關係的訣竅——她不可能知道吧。不能掌握技巧所以就獨成一派了。


    不過沒問題吧,我這樣想到。明明沒有誰會教燕子築巢,它自己就能用泥土把巢築的好好的。人類也是,和他人形成人際關係的方法是本能性知道的。雖然築巢的時間會有個體差異,但是人類的壽命很長。隻要不放棄的話,應該一定會在什麽時候做出個漂亮的東西。


    ——大概。


    時針轉動的速度不是一定的,這種小事就連小學生都注意到了吧。一秒鍾的時間有這麽長嗎,


    我再一次感到了厭煩。我用平常的速度走在路上。在我的後麵——絕對不會繞到我的旁邊或者前麵,就像背後的幽靈一樣,靜靜的,不是和我走在一起也不是尾行,不知道準備做什麽的喜久子跟了過來。要一起去學校的話,明明直接走在我旁邊就好了。筧喜久子這個家夥,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到。什麽事都看他人臉色行事。


    這個——與其說是她的性格,倒不如說是無論她做什麽都會被人吹毛求疵,被人抓住話柄,一直苦惱過來的受欺負時代的後遺症吧,但是用那種態度,是不可能建立對等的人際關係的。雖然我想這麽說,但又想到即便說了也白搭吧,所以我就沒說了。


    “……西,西表同學”


    仿佛壓低到極限一般,並且聽起來感覺教養很好的喜久子的聲音……


    “嗯……?”


    我一回頭,她就沉默了,所以我就看著前麵附和道。


    “話說,不要叫我「西表」叫我耶麻子就可以啦,叫我西表不是太長了麽?”


    “對……對不起……”


    ……所以說,為這點小事就道歉真是太沒用了。


    像這樣,以弱小的自己作為魅力的話,我這邊也會糾結的啊。因此學校裏的家夥們對喜久子都是小心翼翼的。對她格外見外,冷淡,僅僅做做表麵功夫。


    不過和喜久子說這個,她會困擾吧,因此我就沒說了。


    為什麽她總會讓別人想說她點什麽的的性格怎麽也改不了。


    我盡可能親切的反問了下說到一半的喜久子。


    “……那麽,有什麽事嗎?”


    “嗯,嗯嗯,那個——”


    喜久子吞吞吐吐的。她在


    我身後,因此,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反正我一轉過去,她也是在低著頭,根本看不見表情吧。


    “怎麽了?”


    “嗯,嗯——”


    我微微地回過頭瞥了她一眼。喜久子嚇了一跳,沉默不語。


    為什麽要做出那種好像做了壞事的表情啊……。不過我還是希望你的行為舉止給人的感覺更加正常點。嘛……那個,讓平常變「平常」,雖然我不是很了解,不過它可能是件很費勁的事吧。


    此外,適可而止吧,我的忍耐也要到達極限了。


    不行,這樣下去貌似我就會對喜久子發火的。不行不行……總覺得,我這樣的家夥,明明體弱卻好戰。在野生動物的世界裏像我這樣虛弱又血氣方剛的家夥,會第一個先死掉吧……


    “呃,是呢,問了你奇怪的事……”


    “那個——”


    所以說你要說什麽,請不要畏畏縮縮的。你是猜謎節目的主持人嗎?


    我再次轉向喜久子,這次她沒有把視線移到別處。


    “南愛治君——是個怎樣的人?”


    喜久子說到這裏的時候就在校門口與愛治君意外地相遇了。


    今天也是幹淨的高中製服。溫柔的眼睛。自然的笑容掛在臉上。


    “早上好,兩位”


    愛治君心情愉快地說道。我轉向喜久子,指著他說道。


    “……要說是怎樣的人——就是這樣的人啦”


    “……”


    可能因為喜久子是在城裏長大的吧,她做出了一副我在這個島上未曾見過的無精打采的,灰心喪氣的,不過卻又安心的複雜表情。對我來說,人生經驗尚淺,不能從那個表情揣測出她的內心之類的。


    “早上好,愛治君,你今天來的很早呢”


    “嗯,我家附近在施工,一大早就被吵起來了。真是個煩人的鬧鍾呢。睡多了似乎就會疲憊不堪”


    “今天也有體育課哦?睡眠不足的話不就會暈倒嘛?”


    “啊哈哈,我是優質健康兒啦,因此,睡眠不足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能夠很平常的交談,喜久子為此感到高興。以喜久子為交談對象,對話不可能這麽合拍到這個程度吧——啊啊,果然愛治君最棒了。我的體細胞的各個角落都有被淨化到感覺啊。最最最喜歡愛治君了。


    “說到暈倒的話——”


    三人穿過校門,走在隻是廣闊的校園裏,一直到逐漸風化下去的我校校舍為止。


    果然沒有一點人氣,鴉雀無聲。這樣的情景在城裏的學校,若不是清晨或者深夜恐怕是拜見不到的吧。


    “——筧,聽說在這之前的體育課上你暈倒了?沒事吧?”


    嗯,我想起今天早上從媽媽那聽來的喜久子的事情。


    不過我完全忘記了。愛治君連這個都記著的這份溫柔讓我非常佩服。


    “……”


    喜久子沒有回應。


    阿勒?我想到。


    怎麽了啊,我轉向喜久子。她低著頭,好像在驚訝著什麽的看著愛治君——不對,盯著……?這是怎麽回事啊?喜久子的表情就像是心懷警戒地保護著孩子的母貓一樣,到了一種令人害怕的程度。


    “……怎麽了,喜久子”


    “啊”


    喜久子看了下我,又回到了往常的喜久子了。


    愛治君不由得對那樣的喜久子一臉寂寞地注視著。


    不久就到了鞋櫃,對話到那就中斷了。我不由得感到不安。


    筧喜久子包含敵意的表情。


    南愛治寂寞的表情。


    丟下我,兩人之間某些激烈的感情錯綜交織。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的我因此感到困惑。


    接下來就是執行死刑的時間了。


    我換上體操服,臉上的血色正在逐漸失去。時間是在第五節課和第六節課之間,也就是說必須在這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內換上體操服,做完體育課的準備。是的,星期三的第六節課是體育課。體育這個詞,在我這裏被分類為「拷問」的同義詞。當然「拷問人」這一欄上標上了「同義詞→不破風和」。


    我想起了前天的課。一如平常的體育課,第一次成功做到的前滾翻——。


    那個時候,順著翻轉的勢頭,一直偷偷藏在口袋裏的寫給愛治君的情書掉了出來。就在前輩的眼前。


    更加糟糕的是——那封情書交到了前輩的手上,我當然想要拿回來。但是因為體格差異,我什麽都做不了,前輩就把信看完了。我對愛治君的思戀,所有的愛的告白,隻要被看到就覺得要死了的話語,各種各樣都被前輩悉數知道了。有洞的話我真想鑽進去。我抑製不了這份快要發瘋死掉般的羞澀,丟臉地嚎啕大哭起來,想要從前輩那裏把情書拿回來。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前輩保持著手持情書的姿勢說道。


    “——好的”


    前輩發出了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的聲音。


    “不要再哭啦,我不會和別人說的——也不會用這個笑料威脅你的哦”


    溫柔得令人不可思議地說道。


    “——話說,本大人不會幫助你戀愛嗎!喂,山貓?”


    之類的。感謝你和我說了這個除了麻煩以外就什麽都不是的宣言。


    前輩一副找到了玩具的孩童表情。


    “喂,過來過來,等一下啊山貓。反應遲鈍的家夥,笨蛋”


    前輩依舊用粗辱口吻說著。體育館的角落裏,他就像耶穌一樣鎮坐在疊起來的白色護墊上。總覺得看上去非常了不起。


    我當時一定是悲愴的表情吧。為我之後會被他怎麽樣了而感到不安極了。有種想象不到的恐怖東西在等候著我的預感。生物性質上回避危機的本能正在全力敲響警鍾。快逃!快逃!快逃!


    “老師說了喲,今天也給我去做體操啦”


    “我要見習……”


    我如同幽靈一般的聲音。


    前輩豁達地哈哈大笑了起來,說”你不要擺出一副這樣不安的表情啦”


    明明斷頭台就在眼前,卻表現得悠閑,這樣的人隻能是個笨蛋吧,我是這樣想的。


    我剛想到斷頭台前輩在做什麽呢,就發現他原來在護墊上做著柔軟體操。明明是個漢子身體卻很柔軟。在立位體前屈這一項創造了曆代最低位記錄的我老實地表示佩服。這個人的前世一定是章魚吧。章魚也叫做烏賊。閑話就到這了,快點把我煮了或者烤了吧。


    “盡管如此也要見習嗎?為什麽,你會被父母告知不能運動呢?”


    “像那樣的事情——是委婉地對我說的”


    “委婉的說的話就不要在意啦,這種像社交辭令般的東西。要是真的是危險的事情的話,就會用更加嚴肅的勸告,因此今天也以未來的體操選手為目標吧!”


    “……我,我想你說的也是吧”


    我自暴自棄地聳了聳肩。


    前天成功做到的前滾翻的訣竅我牢牢地記住了,難易程度相差不大的後滾翻也經由前輩的指導成功做到了。果然很快樂。隻有身體在運動的時候才能忘記討厭的事情。我的壞前輩的事情,南愛治君的事情,筧喜久子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事情,都會混合溶解在身體的翻轉,心髒的脈動,肌肉的摩擦之中,並且能夠如同爆炸一般地被吹飛。


    於是做了三十分鍾左右的主動性的翻滾,但是前輩突然之間就說今天的練習到此為止了。因此,我一邊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一邊停止運動抬起頭來。


    最糟糕的齒輪經過短暫的休憩後再次開始轉動。


    “要開始了嗎”


    “開始了”


    前輩抿嘴一笑。


    “要開始什麽了?”


    “作戰會議”


    前輩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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