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河和景照煜一塊抽起了煙,原先景照煜遞煙給他的時候,江之河內心是拒絕的。他不阻止學生買煙抽煙就罷了,還跟學生一塊抽煙,成什麽樣子。


    然而,內心拒絕,手卻很誠實,都不等他再糾結一下,已經自然地從景照煜這裏接過了煙。


    點火的時候,景照煜先給自己點上,江之河原本想直接從景照煜手頭跳動的火苗借個火,景照煜便將打火機隨手甩給了他。


    這個臭小子,真的上的是軍科大,而不是社會大學?


    江之河點上煙,深深地吸了口,對上景照煜似有似無投過來的視線,咂咂嘴說:“你這小子,可以啊。”


    景照煜笑了,唇角滿不在乎地劃開一絲笑意,眼尾同樣在他麵上一掃,仿佛也在罵他臭小子。


    江之河無奈搖了下頭,唯有憂傷地吐出一個煙圈。


    景照煜瞧著“張大賀”這拿煙的動作,吐煙圈的方式,剛剛還說自己不會抽。但是這個手勢,沒有兩年煙齡下不來。


    不好意思,不是兩年,是二十年!


    江之河夾著煙抖了抖煙灰,不忘對景照煜教育說:“煙可不是一個好東西,還是少抽好。”


    “對,不是好東西。”景照煜認可這個話,不過聽張大賀這樣意味深長的說話方式,嗤笑了兩聲,瞧著眼前的張大賀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江之河停下了抽煙。一言難盡啊。誰能想到有一天他回自己小區會被人問過來做什麽……


    “……瞎逛。”想了下,江之河說。


    景照煜笑笑,顯然不信這個話,主要他向來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過多的問話隻會讓對方編個謊言忽悠自己。而他也懶得聽人忽悠。


    “今天天氣還是挺好啊。”景照煜抬頭望了望天,扯出這句話。


    江之河幽幽地回:“是啊。”


    “打球去?”景照煜緊接著邀請。


    “噢……不不不。”江之河連聲拒絕,怎麽能打球去呢。他還要找女兒眠眠呢,也不知道他出事了眠眠怎麽樣了。


    景照煜又笑了,因為張大賀絕對不是瞎逛來這裏。然後,兩個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12幢樓,住在301室的乖寶寶鄭澤陽有些迷,門衛說有同學來找他玩,對方卻一直沒有上門,所以鄭同學親自下樓迎接了,結果走出一樓大廳,轉了個身,便瞧見新同學張大賀和景照煜……


    隻見兩人好兄弟似地立在不遠處的一棵桂花樹下方,像是等候他許久。


    手裏還各自夾著一支煙。


    鄭澤陽仿佛受到了驚嚇,堪堪止住腳步,心裏實在有些不解:……要來找他玩的同學真是他們兩人嗎?


    就在鄭澤陽內心越來越迷的時候,前方張大賀還用一種很熟稔的口吻朝他打招呼:“那個澤陽……來,過來一下。”


    隨後,景照煜也朝他扯了一個笑容,丟給他一聲嗨。


    哈?真是他們啊。鄭澤陽尷尬地回以笑臉……還是很想認真地問一問,請問他跟他們很熟嗎?


    “你們找我有事嗎?”鄭澤陽上前,禮貌問。


    景照煜立馬撇清關係:“不是我找你,是他——大賀。”


    江之大賀:……


    鄭澤陽轉向張大賀,用更禮貌的口吻詢問:“張……大賀,你找我有事?”


    “有事。”江之河回,沉吟了片刻,才鄭重開口道:“我來找你們,主要是商量一下關於江校長出事,作為同班同學……我們是不是要探望一下江眠同學,給她一些安慰和鼓勵。”


    “……”


    “……”


    “你們說呢?”江之河繼而商量地問。


    真真沒想到,打架進局子被五中退學的張大賀居然那麽友愛啊!


    “尤其高三在即,不管是你們,還是江眠,都不能因此分了心啊。”江之河再次說明原因。


    “……”


    “……”


    更沒想到,大賀同學還有這樣的深思熟慮啊!


    一時間,鄭澤陽望向張大賀的眼神都友愛了。不比同為新同學景照煜的眼裏隻是多了一絲戲謔和探究,點了點頭道:“我們的大賀還挺有心啊。”


    江之河不愛這話,麵容一擺,“作為同學,這不是應該的嗎!”


    “咳咳……”鄭澤陽開口了,解釋了一下,“原本我也想去看看江眠的,但是王賽兒剛剛給我發來短信,說是江眠好不容易睡著了……我覺得我們還是先不去打擾江眠吧。”


    說完,鄭澤陽看向張大賀。


    景照煜一頓,也看向了張大賀。


    大賀·江之河隻好點了點頭:“……那我們就等眠眠醒了再說吧。”


    眠眠?


    ……那麽,現在呢。鄭澤陽其實不想招待這兩人,尤其是景照煜,他對景照煜是存在偏見的,好好的軍科大不讀回來複讀,簡直是浪費別人的機會和夢想。可是,作為同學,鄭澤陽不會也……不敢跟景照煜起任何衝突。


    “那現在我們先上你家坐坐吧。”江之河主動提出來說。


    鄭澤陽:“……好。”


    頓了下,他問了問景照煜,“……景照煜,你也要上去坐一坐嗎?”


    很顯然,鄭澤陽這樣單獨一問,稍微通點人情世故就知道鄭澤陽不太歡迎景照煜上他家坐一坐,何況景照煜這種人精裏的人精,所以景照煜想了又想,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鄭澤陽的邀請:“好啊,那我就陪大賀一塊上去坐坐。”


    鄭澤陽:……


    大賀·江之河卻想:……莫非,他和小景已經成為哥們了?


    男人想問題的方式跟年齡一般有很大的關係,然而到了一定年紀,看問題又會從複雜到簡單。剛剛等在樓下的幾分鍾裏,江之河好好琢磨了一番,打算在事情沒清楚前,先不告訴眠眠自己就是她老爸這件事。主要這事玄得很,如果眠眠不信,他怎麽解釋都沒用,如果眠眠相信,他讓她怎麽對著張大賀的臉叫爸爸?


    過來之前,醫院那邊他已經打電話到護士台谘詢過,說是江校長還在昏迷觀察期,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來,反正就是還沒死透。然而,現在的問題是,他本人的意識卻跑到了張大賀的腦裏。


    ……真是玄得要命!


    同樣,他也不知道張大賀本人,跑去哪兒?


    總之,江之河一時半會也沒什麽好主意,所以打算按兵不動。以他活了半輩子的人生感悟來說,這事還是得靠機緣。


    他們上來的時候,鄭媽媽正要出去買菜,看到兒子同學過來玩,自然熱情地邀請他們留下來吃午飯。江之河本跟鄭家夫妻關係很好,沒有客氣就答應了,還對旁邊的景照煜說:“鄭媽媽做飯好吃,我們就留下來吃吧。”


    額?鄭澤陽滿臉疑問,張大賀這是已經上他家吃過了嗎?


    咳咳,江之河也察覺到剛剛的話有些不妥,加了一句補救說:“沒看到鄭媽媽將兒子養的那麽好嘛,不用說做飯肯定好吃的。”


    鄭澤陽:……真不要臉。


    對於這不要臉的話,景照煜不想接,笑了笑,對出門的鄭媽媽禮貌道:“謝謝阿姨。”


    鄭媽媽也笑道:“不客氣不客氣,很歡迎你們呢。”然而,心裏卻很微妙。剛剛兒子已經對她介紹了這兩位同學就是新轉來的那兩位。就在昨天兒子還跟她抱怨,班裏轉來兩個特不靠譜的新同學,結果她兒子人緣可真好,倆不靠譜的新同學都上她家做客了!


    ……


    同住一個小區,雖然鄭家隻是暫時租在這裏,江鄭兩家一直關係不錯。如果江之河心裏有心儀的女婿人選,就是鄭澤陽這樣的。不過現在孩子還小,又在上高中,還沒到說破的時候。但是喜愛之情通常是掩飾不住,表現出來就是鄭澤陽常常成為江之河嘴裏的——別人家兒子。


    “你想要鄭澤陽那樣的兒子,我還想要鄭澤陽的爸媽呢。”這是眠眠反駁他的一句話。


    在此之前,江之河覺得眠眠說這話隻是兒戲話,但是當他以鄭澤陽同學張大賀的身份跟鄭家一塊吃飯,的確更為深刻地感受到鄭家人的溫馨。


    “我熬了海鮮粥,等會你給眠眠送碗過去。”飯後,鄭媽媽給兒子安排了一個任務,同樣也是想打發兒子下樓。景照煜和江之河蹭了鄭家的午飯,自然要一塊過去。


    何況,江之河就想上自己家瞧一瞧。


    三位“年輕小夥子”又一塊下了樓,鄭澤陽聊起江校長車禍的事,憂傷地感慨起來,“以前我還希望江校長偶爾感個冒發個燒什麽的,不用天天來學校瞅著我們,現在他真出事了,真的好難受,不知道江眠怎麽想。”


    話音落下,一隻手重重地放在了鄭澤陽的肩上,對上鄭澤陽莫名的眼神,江之河寬容地拍了拍鄭澤陽腦袋瓜子,忍住不說話。


    ……敢情他心裏把鄭澤陽當未來女婿,鄭澤陽這小子卻在心裏盼著他感冒發燒?


    全程,景照煜走在樓梯前麵,下了樓道手機剛好響了,看了看屏幕,利索地對這兩位小夥伴說:“我就不去了,有事約了個朋友,明天學校見。”


    江之河擺擺手,也不想景照煜過去湊熱鬧。


    然,就在景照煜走掉後,鄭澤陽對他說:“張大賀,你能看出來景照煜喜歡江眠嗎?”


    江之河:……什麽!景照煜喜歡江眠?這不才剛來兩天嗎?


    “我看不出。”半晌,江之河回答。


    “我也是。”鄭澤陽接了一句,頓了下說,“不過王賽兒就說景照煜對江眠有意思。”


    鄭澤陽這樣一說,江之河就釋然了,因為在王賽兒那孩子眼裏,蘋果都可以對西瓜產生不一樣的感情。


    樓上,江眠醒來的時候已經12點多,王賽兒也回家吃飯了。門鈴響起的時候,她想是不是王賽兒又過來了,結果是鄭澤陽。


    鄭澤陽後麵,還跟著一個……張大賀。


    “嗨,江……眠同學!”站在門外的江之河終於見到了女兒,立馬揚起一個最為親切的微笑。


    隻是……


    不好意思,原本江之河雖然麵容嚴肅性情強勢但是如果麵帶親切笑容的話,還是會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但是張大賀的臉不行啊。張大賀長著一張典型的醜帥臉,小麥色皮膚,大嘴,白牙,斜長的眼睛,外加發達下顎肌肉,枯黃的發色,壯碩的肱二頭肌……


    這樣的外形,隻有走桀驁路子才能充分展現男性魅力,外加張大賀之前在江眠這裏印象過於沙雕,現在突然炸到了她家門口。


    開門就衝她笑,露出那一口大白牙。原本還有兩分的桀驁氣質瞬間就變成了邪魅……


    總之,江之河不笑還好,一笑,真的把屋裏的江眠給笑嚇著了!


    ……


    ……


    ……


    吳媽媽給兒子打了好幾通電話,終於在下午三點,把兒子催回了家。張家住的是聯排別墅,小區管理更為嚴格。樓下花園人工水池旁,吳女士一邊等著兒子回來,一邊同幾個老姐們聊著天。


    圓桌上,放著層層疊疊的點心和水果茶。自從老公有錢了,吳女士也努力提高生活水準,可是生活水準可以用錢來提升,兒子的學習成績卻是用錢也砸不上去啊。


    不過自從兒子暑假跟人鬥毆進了局子後,吳女士對兒子的要求隻要他安分就好,成績不行就不行,反正他們家平均文化就是初高中,兒子再不濟也拖不了全家的後腿。


    然而,吳媽媽笑嘻嘻地跟老姐們聊著老公兒子的話題,一條黑不溜秋的狗子不知道什麽逃進了小區,趴在了張家花園外的柵欄,眼巴巴地瞅著吳女士。


    奇怪的是,它也不汪汪地吠叫,而是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狗聲腔調一聲聲地咩著:“嘛嘛……嘛嘛嘛……嘛嘛嘛……”


    這是哈士奇嗎?誰家丟的狗?吳媽媽還是很有愛心的一個人,尤其這狗看著還有些可憐。她的老姐們也都對這條狗很感興趣,開玩笑說:“老吳,你看它衝著你喊媽媽呢!”


    媽媽?


    真有意思啊,一條狗居然會喊媽媽。


    吳女士和老姐們湊上前,結果這條狗還朝她們伸出了爪子,像是跟她們都很熟一樣,尤其對著吳女士,恨不得投入吳女士的懷抱裏。


    “嘛嘛嘛……嘛嘛嘛……”哈士奇又咩了起來,似乎還有感動的淚水從圓溜溜的眼角冒出來。


    “要不給它一塊蛋糕吧,瞧著好可憐喔。”


    “我覺得索性養了它。”


    “對啊。瞧它跟老吳多有緣分,見麵就喊媽媽,不是一般的狗啊。說不定上抖音還能紅一把呢。”


    “對對對!”


    老姐們一句一句的,說得吳女士也有點心動,可是她沒養過狗,真要養還要問問老公和兒子的意見,就在這時,江之河邁著沉重的腳回來了。


    沉重,自然是心情導致的,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女兒眠眠對他的態度……非常的不友好啊。


    看著兒子那副不理人的樣子,前方吳女士不滿的搖搖頭,連狗都知道叫她嘛嘛嘛嘛嘛的,自己兒子卻連個招呼也不打。


    “大賀,過來……看看這條狗,長得可像你了。”吳媽媽對兒子打趣地喊。


    江之河更頭疼了。成為別人家兒子就算了,還要被說像條狗。他現在在別人眼裏就沒有一點成熟男人的魅力了麽?


    結果,原本跟吳女士很有緣分的哈士奇見到前方慢條斯理走來的張家兒子,突然就邁開四條腿,直直地朝眼前的冒牌張大賀衝了過去。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變狗快要二十四小時了,強烈的憤怒終於戰勝了一切的心理障礙,真正的張大賀終於學會了汪汪汪叫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原先不會叫還好,一學會,張大賀都叫得停不下來了。


    兒子從小就怕狗,吳媽媽前一秒還喜歡這條有眼緣的流浪狗,後一秒見它對自己兒子亂吠,似乎還要咬自己兒子,護子心切的她立馬抄起了地上的一根樹枝,就朝著狗子揮打過去。


    “你再叫,就把你燉了吃狗肉!”吳媽媽拉著江之河到身後,凶神惡煞地嚇唬突然無措的哈士奇。


    然後,然後,然後——


    這條貌似被嚇傻的哈士奇突然趴在了地上,打了兩個滾,樣子像是悲痛到抽風地抖了抖狗身,接著它雙腿屈在地上,繼續朝著吳女士咩咩叫:“嘛嘛嘛嘛……嘛嘛……”


    某一刻,冷靜看完這一切的江之河突然腦洞大開:這狗不會就是張大賀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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