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每天都在發生,周圍一切仍是照常進行。即使江校長出事躺在醫院一動不動,他的工作很快就被安排妥當。


    除了至親的人,這世上沒有誰真正離不開誰。


    台風過去,大清早常青藤小區的清潔工就在收拾地麵上被風刮斷的樹枝,江眠吃了安莉做的早飯,再由安莉送她上學。


    從小區到學校就五分鍾的路,安莉之所以送她,也是怕她會出事。昨晚從s市回來,安莉跟她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就是為了讓她不要有任何負擔,好好上學。


    校門口,安莉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麵對安莉殷切的目光,江眠點了一下頭。


    “媽,我進去了啊。”江眠說。


    “嗯,晚上回來給你做你最喜歡的蘿卜絲肉丸子。”安莉朝她笑了下,溫溫柔柔的樣子。


    江眠努力扯了一下嘴巴:“好……”


    其實她很想問安莉幾句話,安莉在選擇離婚的時候跟她說她已經不是一個小孩了,還說什麽以後的路都要自己走,爸爸媽媽不能陪你一輩子。


    而現在,她怎麽又把她當小孩了。


    隻是一路過來,兩人都沒什麽話,或許安莉不理解她為什麽那麽平靜,她也不理解安莉如此坦然地接受江之河出事。


    前夫,難道就真的沒有感情了嗎?


    班裏重新換了座位,江眠腦子有些空,一時間找不到自己的課桌,就在這時,阮南溪朝她招手,愉快地麵向她:“江眠,你坐這!”


    “……以後我們就是同桌了。”


    “說起來同學那麽久,我們還沒同桌過呢。”


    “江眠……”


    阮南溪不停地說著話,江眠從書包抽出一本英文書,剛好早讀課鈴聲響了,自顧坐了下來,沒有搭理阮南溪。她不是聽不到阮南溪跟她說話,而是真的不太想理阮南溪。


    一方麵她爸剛出事,麵對阮南溪這番笑臉盈盈她實在有些提不起勁兒;另一方麵高二有個學期她無意撞到阮南溪在背後說她壞話。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背後講自己壞話的人。當然,江眠也不喜歡當麵說自己壞話的人。


    她這人有點軸,就是愛聽好話。


    待江眠坐下來幾秒,一個同樣隻愛聽好話的人過來了,手裏,還抱著一個大箱子。不知道為什麽,江眠覺得景照煜跟大箱子特別搭。


    景照煜的快遞到了,從校門衛那裏簽收取來,就直接抱到了教室。快遞箱裏是高中三年所有的新課本,以及一些習題冊和三年高考五年模擬的練習卷,全都是嶄新的。由於景照煜一下子把所有書本都扛到了教室,引起不少同學的圍觀。


    然而,早讀課鈴聲一響,大家還是各回各位。


    “咳咳,煜哥,之前你讀高中就沒有書剩下嗎?”同桌章一新問景照煜。目前兩人還是同桌,就坐在江眠和阮南溪的後麵。


    後座,景照煜哐哐當當地整理起了課本,動作像是在軍隊搬磚一樣,同時麵對章一新的疑惑,他給予了充分的解答,口氣裏還有兩分遺憾:“當時高考結束覺得自己考得還行,也就沒想過複讀這回事,考完就把所有的書都扔了。”


    隻是這番遺憾的表述絲毫沒讓章同學新生同情……對啊,高考結束想不到複讀,但是誰能想到你都讀大學了,還能回來複讀呢。


    “那你以前的上課筆記不都沒了麽,好可惜。”章一新又說,這個是真的替景照煜可惜。


    然,關於之前的筆記景照煜自個倒沒太大感覺,依舊十分真誠地回答章一新說:“這個倒沒什麽,因為我以前也沒怎麽寫過筆記。”


    章一新:……突然好像打人怎麽回事!


    “對了,你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熟悉,像是在哪兒聽過。”景照煜也回問了一句章一新,語氣像是隨意瞎聊般。


    章一新最怕回答這個問題了,景照煜想到了什麽,趣味一笑,將章一新裏最後“新”發音往後拖了拖,發出了帶後鼻音“興”字,蠻開心地說,“沒想到我還能跟明星同桌呢。”


    嘿……好冷的笑話。


    章一新摸了摸腦袋,他怎麽覺得自己好像被煜哥給調戲了。


    前麵,阮南溪忽然回過頭,對章一新和景照煜說:“章一新,現在已經是課間早讀課了,你們不要說話了好嗎?”


    阮南溪朝後特意點名的人是章一新,回答的人卻是景照煜。隻見他一副相當不解地笑問阮南溪:“不說話?那怎麽讀?”


    阮南溪麵容一紅。


    景照煜頓了頓,視線往右邊一斜,反問起阮南溪:“或者要像江眠這樣,默默地讀?”


    江眠沒想到自己不說話也能中槍,阮南溪也沒想到景照煜居然是一個這樣難搞的人,一時間急得麵頰緋紅,轉回了身。


    果然,有人不可能無緣如故被退學回來。


    同樣景照煜也沒想到……這位女班長那麽容易羞憤,繼續瞧了眼江眠默讀的英文書,找了一本同樣的出來,翻閱起來。


    嘴裏,也毫無架子地朗讀了起來,聲音不輕不重,語速不急不緩。


    這發音……同桌章一新差點秒跪,他也覺得景照煜不像是軍科大退學回來,而是英國留學回來的。那倫敦腔,太正宗了吧!


    然而,很快,景照煜就回到了正常的中式讀法,對膜拜他的章一新說:“其實,我也就會那麽幾句而已。”


    章一新:……哦!


    然而……


    早讀課都快結束了,田老師也過來了,那位叫張大賀的同學怎麽還沒來。果然學渣就是學渣,放假一天就遲到了。


    ……江之河真不是有意遲早,隻是做慣了校長,一時變成學生不習慣,還處於自我改變的調整期。


    早上,江之河喂了張大賀一些牛奶麵包,就牽著張大賀來到了校門口,結果門衛如何也不讓變成狗的張大賀進來,至於張大賀本人,也雙腿往前死死按住地麵,無論如何也不要到學校上課……


    江之河作罷,自己慢慢悠悠地走上了教學樓。還沒有走兩步,就遇上了教導主任老李,老李瞧見他便橫眉豎指地質問:“你,哪個班的,叫什麽,過來登記一下。”


    非常不好意思,江之河作為張大賀上學第一天,就被教導主任李老師當場抓住,由於遲到外加在上課期間還在學校四處晃蕩扣掉班級素質分2分。


    當田長勝氣啾啾從教導處把學生張大賀揪回來,剛好早讀課也結束了。後麵一二節課都是田長勝的數學課,由於田長勝坐鎮,即使是課間時間班級氣氛都有一份克製的安靜和有序。


    田長勝來到江眠課桌說了幾句,直到鈴聲響起,拍了一下江眠的肩膀,走到了講台。


    其實,江之河也想上前看看女兒,但是由於他遲到還被老李抓到扣了班級分,老田罰他站在班級最後麵。


    不到上課不準回到自己座位。


    終於,上課了,江之河回到了自己的課桌。也不知道張大賀前麵兩天怎麽得罪了老田,他的課桌居然緊貼著講台的最左邊。


    江之河歎了口氣,無奈地坐了下來,內心真是又傷又憋,隻想抽支煙冷靜冷靜。


    “同學們,在上課之前我說兩件事。”田長勝站在講台上,嚴厲又動容地講起了前兩天的校長車禍事故,“第一件事想必你們都知道了,就是我們的江校長江眠的爸爸前天台風天出了交通事故,目前還在醫院治療。”


    嗯!江之河點了下頭。


    “但是,我必須澄清一下,江校長沒有離世,你們在學校貼吧點蠟追悼即便是好心,但是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有著非常不好的影響,同樣有沒有考慮過你們的同學江眠的心情!”


    江之河:……真有很多人給他點蠟了嗎?咋不給他燒點錢呢……這幫熊孩子。


    “總之,不傳言,不信謠,不要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目前江校長還在醫院接受治療,結果你們個個都開始點蠟,等他回來看到做何感想。”


    “老師……”


    “好了,開始上課。”田長勝麵容一擺。


    “老……田老師!”江之河高高舉起了手,麵朝田長勝客氣地笑了一下。


    “張大賀,你要說什麽?”


    “那個關於江校長的事,我有話要說。”江之河說,拍了拍自己,表明他要說的話有些重要。


    田長勝並不想理會:“那你就下課再說。”


    江之河:……


    老田這人對差生還是存在著很大的偏見啊!


    但是,江之河當校長好些年,還沒有他想說話還不能說的情況,一堂數學課結束,江之河就走上了講台。


    “同學們,大家靜一靜,我有幾句話要說。”江之河拿起教鞭在講台麵輕輕拍了一下,麵朝著全班同學,微微一笑,十分沉穩地劃開一句開場白。然而,張大賀本人的聲線真的很沙很糙,就算江之河現在用以前的語氣說話,也沒了領導發言的感覺。


    全班同學隻是滿頭問號:……張大賀這是要做什麽?


    “關於前麵老……田老師說的事,我有幾點想簡單地補充一下。”江之大賀開口說。


    全班同學:……


    “首先,我們要有個充分的認識,校長出事並不會影響學校運作,我們每一位都不能因此鬆懈高三學習。”


    “其次,意外每天都會發生,活在當下作為重要,我們的當下最重要的事,還是——好好學習!”


    “最後,我想對江眠說幾句話,不管如何都不要影響學習。你爸爸隻是暫時不能陪在你的身邊,但是你還我們,有老師,還有……愛你的媽媽。總之大家都非常關心你,照顧你,體諒你,所以你一定要克服悲傷,調整情緒,好好加油。”


    “好了,我話說完了……”


    隻是,班級靜靜悄悄的,仿佛每個同學臉上的表情都凝滯了。


    江之河猜想是不是自己講話太過官方老成,扯起親和的笑臉,露出白牙,接著雙手握拳,目光真切地朝著全班同學說:“總之,高三來了,我們一起加油!江眠加油!高三九班加油!”


    “加油!”


    “對,加油!!!”


    “江眠加油!”


    “高三九班加油!!!”


    “大家都加油……”


    原本凝滯的班級氣氛,因為有人附和起來,激昂的情緒被江之河一波又一波地帶動起來。


    江眠坐在底下原本有些無動於衷,最後也莫名輕輕地扯了一下嘴巴。


    她望向講台上的張大賀,張大賀也望著她,目光那個難以形容……算了,江眠不去看張大賀了,揉了揉自己額頭,她覺得張大賀就是一個神經病。


    ……


    中午食堂吃飯,“神經病”還要坐在她對麵,前麵還要幫她打菜打飯。打菜打飯也就算了,江眠眼見著張大賀要把一個肉丸子夾到自己餐盤裏,眉頭都打結成一團了。


    幸好她手快護住餐盤,才不至於被張大賀得逞。


    “大賀,沒有你這樣獻殷勤的。”江之河旁邊坐著景照煜,笑悠悠打斷了他的動作,然後從江之河筷子裏夾走了丸子,放到了自己的餐盤裏。


    江之大賀:……嗬!


    不遠處,圍觀的同學心裏眼裏都有些八卦和疑惑,一是景照煜和張大賀交上朋友了嗎?二是,桀驁少年張大賀怎麽對江眠如此狗腿了


    其實,坐在學生食堂吃飯的江之河心裏也有一個疑惑,無關自己為什麽變成張大賀,而是關於景照煜為什麽從軍科大退學來龍騰中學複讀這件事。


    因為昨晚,他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張大賀之前學校的混混朋友打來的,電話裏大賀的朋友提到了一個熟悉的學生名字。


    宗興。


    “大賀,我跟你說個事,你要小心你們班跟和你一起新轉來的那個人。”


    “叫什麽景照煜來著,他是宗興同父異母的親哥哥!”


    “宗興,就是上回我們鬥毆瞎了眼的人。”


    “……”


    宗興,江之河同樣也很熟悉這個學生名字,就在那天他出事之前,他還去了一趟宗興的家。


    江之河擔任龍騰中學校長五年,一直秉持著不放棄任何一個差生的原則,更不會輕易開除學生。所以擔任校長五年,江之河從頭到尾也隻開除了過一個男生。


    很不湊巧,那個男生就是——宗興。


    ……


    食堂喧鬧而菜香誘人,坐在對麵的景照煜忽然抬起頭,頗為認真地評價了一句龍騰中學的夥食說:“沒想到龍騰中學的學生食堂還挺好吃的。”


    莫名的,大賀·江之河隻覺得自己心口一緊。


    “是不是,大賀?”頓了下,景照煜還挑著眉問了問,“比起五中食堂,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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