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慎坐在八仙椅上,粗糙指尖劃過光潤的杯沿, 掃也不掃坐在對麵的那對兄妹, 聲音冰冷至極, “煥林珍娘在府裏呆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還是盡快找別的地方落腳吧, 免得生出事端。”


    楊珍兒霎時間愣住了, 她本以為桓慎看在姨母的麵上, 不會把事情做的這麽絕,豈料他早就被卓璉迷得昏頭轉向, 連自己的親娘都不顧了。


    “表哥, 近段時日你們住在京郊,是我跟哥哥陪在姨母身邊的, 若乍然分開,怕是有些不妥吧?”


    “有什麽不妥的?親戚歸親戚,卻也沒有一直賴在旁人家不走的道理,要不是你們,我何至於前往京郊……”


    這話說得難聽, 連帶著桓母的臉色也不太好,外甥雖親, 到底不是十月懷胎產下來的兒女,現在因為楊家兄妹, 將慎兒芸娘逼得兩月未進家門, 老太太心裏能好受才是怪事。


    “城東的那座宅子不錯, 不如煥林你們考慮考慮?”


    見向來心軟的桓母說出這等話, 楊珍兒恨不得嘔出血來,偏偏所有人都聚在堂屋裏,她也不好發作,隻能強自忍耐。


    楊煥林還欲辯駁,但對上桓慎隱含威脅的目光,也打了個激靈,到嘴邊的話也被咽了下去,改口道:“嘮擾姨母兩個多月,確實該搬去城東了。”


    楊珍兒瞪大雙眼,剛想說些什麽,就被哥哥扯住了衣袖,最終憋著一肚子氣離開了桓府。


    兄妹倆坐在馬車上,女子神色陰沉,指甲用力摳著軟墊,忿忿不平道:“咱們為什麽要答應?姨母耳根子軟,再說幾句好話哄哄她,誰都不能趕咱們走。”


    “你莫不是忘了桓慎是什麽身份,他身上的爵位是用軍功換來的,手上沾了不知多少鮮血,與六親不認的惡鬼沒有任何區別,萬一惹急了他,哪有什麽好果子吃?”


    隻要一閉上眼,楊煥林就能回憶起男人的眼神,冰冷且帶著無盡的殺意,仿佛他是死物那般。


    “不管了,你我也沒有那個富貴命,老老實實留在京城便是,憑你的姿色,嫁到富貴人家當個正頭娘子也算不得難。”


    不知不覺間,楊煥林出了一身冷汗,他用帕子來回擦著額麵,在纖薄布料上留下一片濕痕。


    楊珍兒眼底劃過一絲不甘,她千裏迢迢從金陵趕到京城,可不是為了嫁到普通人家庸庸碌碌過一輩子的,要是能成為桓慎的妾室,再生下個兒子,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不比辛苦操勞強得多?


    不過這話她並未說出口,畢竟哥哥已經退縮了,她除了自己精心籌謀外,再也其他選擇。


    家裏沒了外人,總算是自在多了,在膳廳用飯時,桓母瞧見兒媳時不時用手撫摸小腹,心裏不由湧起了一個猜測。


    “璉娘可是懷孕了?”


    “還不到兩個月。”卓璉抿唇笑笑。


    想到桓家終於有後了,桓母不禁老淚縱橫,她這些年來便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夫君,如今璉娘有孕,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這是頭胎,可得好好補身子,酒肆的粗重活兒也別碰了,等胎象穩當了再說……”桓母一雙眼緊盯著女子平坦的肚腹,笑得都快合不攏嘴了。


    “娘也知道媳婦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整日在家憋悶著,反倒對孩子沒好處,不如多走動走動。您看那些在田裏勞作的孕婦,挺著八九個月的肚子還插秧呢,身體恢複的也快。”


    “對,多動動有好處。”桓母邊點頭邊琢磨著請個大夫,問明該如何調養身子,也好讓孫兒平安出生。


    發現母親將全副心神都放在孫兒身上,早就把楊家兄妹忘到腦後了,甄琳與芸娘相視一笑。


    用過飯後,夫妻倆回到臥房中,這屋雖空著,但每日都有丫鬟前來收拾,說是纖塵不染也不為過。卓璉坐在軟榻上,偏頭端量著一語不發的男人,“你在想什麽?”


    “即便那對兄妹離開了家裏,但以楊珍兒的性子,恐怕不會輕易安分下來。”男人伸手輕撫著下顎,那處冒出淡青色的胡茬,十分堅硬,磨在身上也難受極了。


    “那怎麽辦?”


    “無妨。要是楊珍兒使出手段,我就派人把她送回金陵老家去,到了那裏,有她爹和後母看著,也能安生下來。”


    從很早以前卓璉就知道桓慎不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否則樊竹君與卓玉錦這對表姐妹便不會被關押在天牢中了。


    男子倒了碗熱過的羊奶,熬煮時加了茶包,那股腥膻味兒倒沒那麽重了。將青瓷碗送到妻子跟前,卓璉皺眉抿了幾口,似是有些艱難道:“我喝不慣這股味兒。”


    “我聽太醫說,懷胎的婦人多喝些羊乳對身子有好處,再喝兩口,待會涼了腥氣更重。”空閑的左手輕輕劃過女子的黛眉,由於有孕的緣故,璉娘身上的甜香多了淡淡奶味兒,就跟剛滿月不久的嬰孩般,讓人打從心底裏升起一股暖意。


    前後活了兩輩子,卓璉是頭一回當母親,她對肚腹裏血脈相連的小東西萬分在意,緩了片刻又將羊乳喝了小半,而後才含糊不清地說:“你也得替孩子分擔一些,總不能讓我一個人遭罪。”


    黑眸中浮起絲絲笑意,桓慎應道:“好,璉璉說什麽都對。”


    臨近年關,軍營中大大小小的瑣事也增多不少,即便桓慎想多陪陪妻子,卻分身乏術,隻能耐著性子處理事務。


    這日天邊飄著細碎雪花,街麵的房簷也掛著冰淩,桓慎騎馬往府邸的方向趕去,突然,前頭多出了一道身影,一個披著兔毛鬥篷的年輕女子跌坐在雪地上,用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他,不是楊珍兒還能有誰?


    “表哥,珍兒扭傷了腳,實在是動彈不得,還請您幫幫忙……”


    相貌出眾的女子總能吸引到許多人的矚目,來往經過的百姓看著那嬌柔女子,再看看英武過人的鎮國公,一時間湧起了許多猜測。


    早前鎮國公不顧名聲,將自己的寡嫂娶為正妻,這才過了多久,身邊又多出了一位美人兒,還真是豔福不淺。


    察覺到眾人的議論聲,楊珍兒很是自得,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她容色非凡,她就不信桓慎是柳下惠,半點不動心思。


    林凡騎著馬追了上來,他先看了看麵色慘白的楊珍兒,後將視線投注在上官身上,壓低聲音勸說,“公爺,嫂子還懷著身孕呢,您切莫犯糊塗,萬一傷到了夫妻感情可就不妥了。”


    “你說的有理。”


    桓慎擺了擺手,冷聲吩咐,“派人將楊氏送往金陵,交到楊家醬鋪即可。”


    楊珍兒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她渾身止不住顫抖著,咬緊牙關道:“公爺,珍兒是您親表妹啊!好不容易從火坑裏逃出來,您又要將珍兒送回去,這是什麽意思?是準備逼死自己的血親嗎?”


    林凡來得稍晚些,並不知眼前女子是公爺的親戚,一時間陷入到進退兩難的境地。


    “還不快去。”桓慎催促道。


    林凡應了一聲,下馬將楊珍兒綁了起來,又用軟布堵了口,期間女子不斷掙紮,氣力卻比不過常年摸爬滾打的軍漢,就算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都沒用,很快便被製住了。


    因楊珍兒管桓慎叫表哥,周圍百姓也猜出了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完全沒有插手的打算,不多時便散去了。


    楊珍兒被塞進了馬車裏,整個人都被絕望籠罩著。


    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楊父從來沒有把她這個女兒放在心上,若她真回了金陵,少不得會遭受繼母的磋磨,婚事也不必指望,能嫁給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就不錯了,什麽榮華富貴想都不用想。


    冷眼望著馬車消失在視線中,桓慎親自去了趟城東的宅院,見到楊煥林後,他也未曾隱瞞,直截了當地開口:


    “我把楊氏送回金陵了。”


    斯文男子瞬間白了臉,忍不住替妹妹分辯,“公爺,珍兒不懂事,我好好教導也就是了,何必將人送回去?我那繼母麵慈心惡,肯定不會善待她……”


    “在你麵前有兩條路:一是留在京城拜得名師,為科考做準備;二是回金陵陪你妹妹,如何選擇全在於你。”


    楊煥林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臉上也露出掙紮之色。


    “我、我願意留在京城。”


    這樣的結果並沒有出乎桓慎的意料,楊家兄妹本就貪財好利,否則也會費盡心機地留在桓府,若回到金陵,在繼母的打壓下,楊煥林這輩子都無出頭之日,但在京城卻能夠等待時機。


    對他而言,胞妹哪有前程來得重要?


    男人掀唇冷笑,從懷裏取出銀票扔在桌上,隨即昂首闊步地往外走,在踏出門檻前,他還留下一句話。


    “母親那裏還怎麽交待,你心裏有數。”


    “煥林明白。”


    等桓慎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楊煥林仿佛被抽幹了渾身的力氣,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以手掩麵,喉間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好半晌都沒爬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書之惡嫂手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上清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上清泉並收藏穿書之惡嫂手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