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閱比例不足, 請等待  在座賓客大都是汴州本地人,當年卓孝同將原配妻子逐出家門、另娶樊蘭一事,鬧得沸沸揚揚, 幾乎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而後他又將長女嫁到已經敗落的桓家, 究竟有多厭棄明眼人一看便知。


    昔日瞧不上的卓璉現下釀出了如此甘美的佳釀, 不止卓孝同震驚,他們這些旁觀者也驚詫至極。在理智回籠後,有人張口道:“卓兄,這清無底雖然不錯,卻無法與清風嘯相比, 大概是製曲時添了過多的水蓼, 才會這般嗆喉辛辣, 腹中似有火焰灼燒, 要是喝多了,怕是會損傷身體。”


    說話之人名叫李福成, 家中經營米鋪, 卓孝同每年都會從他手中采買數量不少的糯米,用以釀酒, 隻要李福成不傻,就不會得罪大主顧。


    聞聲, 費老板掀唇一笑, 也不管旁人, 自顧自斟滿酒, 慢悠悠啜飲著,盛齊拿表弟沒辦法,又舍不得糟踐了美酒,隻能隨他一起胡鬧。


    在酒席上憋了一肚子火,等從鶴鳴閣離開坐上馬車時,卓孝同麵色鐵青,眼底爬滿血絲,密密麻麻如蛛網那般,看起來委實瘮人。


    一名相貌清秀的青年就在旁邊,試探著勸說:“叔叔,既然璉娘在釀酒一道上有天賦,不如將人帶回家中,一筆寫不出兩個卓字,她若繼續留在桓家,恐怕不太妙……”


    青年名為卓鑫,是卓璉的堂哥,打從十五歲起便跟在卓孝同身旁,幫著他打理酒坊中的生意,眼下剛及弱冠,處理瑣事的手段很是老道,幾乎挑不出半點瑕疵。


    想起既貪財又淺薄的長女,卓孝同輕撫著茶盞邊緣,眯眼道:“鑫兒言之有理,到底是我卓家的姑娘,桓謹已逝,夫妻親緣便斷了,將璉娘接回家中,日後再踅摸一樁好親事,她欣喜之餘也不會拒絕。”


    釀了這麽多年酒,就算卓孝同心高氣傲,但最基本的眼光還是有的,方才他品嚐清無底時,發覺酒液甘醇,不帶半分灰感,顯然在煮酒時未曾投入石灰,若是如此的話,那卓璉是如何祛除酸意,且使酒水澄澈呢?


    心中存有疑惑,他不自覺地便問出了口,卓鑫麵露尷尬之色,低著頭,好半晌也沒吭聲。


    卓家年輕一輩裏擁有釀酒天賦的人不多,原先僅有卓玉錦一個,如今又多了卓璉,但他卻不精此道,隻能打點庶務,自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馬車很快便趕回了卓家,卓孝同甫一進門,就去見了樊蘭,將自己的打算吐露出來。


    果不其然,夫妻倆又爆發了劇烈的爭吵。


    翌日一早,卓孝同把卓鑫叫到堂屋,衝著他吩咐道:“你跟苗平去桓家走一趟,將璉娘叫回來,她好歹也是卓家的姑奶奶,一直呆在夫家,難道是想守一輩子寡不成?”


    卓鑫躬身應聲,也沒有多言,跟著苗平往外走。


    “苗管事先前去過桓家?”青年笑眯眯問。


    “大少爺記性委實不錯,月前玉錦小姐打算買下桓家酒坊,自己練練手,但大小姐不願意,事情便擱置下來了,沒想到她是個有真本事的,釀製的清無底名聲不小,估摸著也有可取之處。”


    苗平本就不是心胸寬廣之人,上回被桓慎打得鼻青臉腫,足足數日方才恢複,丟盡了臉麵,自是無比記恨。此刻他嘴唇緊抿成一條線,明顯不太痛快。


    二人走到桓家酒坊時,卓璉正將曲餅鋪在竹簾上,桓母皺著眉邁進倉房,輕聲道:“璉娘,卓鑫跟苗平來了。”


    卓璉挑了挑眉,心中生出幾分詫異。


    桓家在話本中隻是小小配角,李小姐並未在他們身上耗費過多心力,因此卓璉也不清楚自己身邊究竟會有何事發生,難以預料卓鑫的來意。


    眼見著婆婆麵色發白,她抿唇笑笑,安撫道:“我去去就來,您莫要擔心。”


    用軟布擦了擦手,卓璉從後門走出去,衝著神情柔和的青年發問:“無事不登三寶殿,堂哥因何上門?”


    看到逐漸走近的堂妹,卓鑫眼帶驚愕,他跟卓璉足有一年沒見麵了,沒想到她竟出落的這般美麗,五官精致,氣質特別,就算隻穿著粗布衣裳,依舊無法掩去身上的光華。


    聽到卓璉的咳嗽聲,他這才回過神,麵露不滿道:“據我所知,清無底是你釀的,每升賣三百文,也賺了不少銀子,怎麽還穿的破破爛爛的?桓家人當真無恥,竟苛待於你、”


    話沒說完就被女人抬手打斷:“堂哥誤會了,我夫君屍骨未寒,本就不宜穿紅掛綠,更何況酒坊中還有不少活計,質地細軟嬌貴的絲綢甫一上身便會被刮得不成樣子,這件衣裳倒是更舒服些。”


    這兩日一直在壓藥麵,卓璉胳膊有些酸麻,此時倒出空來,她伸手揉捏了幾下,漫不經心道:“若堂哥沒別的事,我就先回了,店裏還有不少活兒要幹。”


    卓鑫心中驚詫尚未消散,他記憶裏的璉娘最是疲懶不過,往日幾乎從不踏足酒坊,性情又尖銳刻薄,否則也不至於讓叔叔厭棄,最終嫁到破落戶中。


    “你好歹也是卓家的小姐,回府享福不好嗎?何必在此為他人奔忙?”


    卓璉低笑著搖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成親都滿一年了,娘家人沒有一個主動探望,但清無底釀造好後,你便上門了,堂哥,你真的是關心我嗎?”


    青年白淨的麵皮瞬間漲紅,不知該如何辯解,倒是苗平上前一步,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著女子,那副模樣實在令人作嘔:“大小姐這麽說就不對了,無論如何老爺都是你的生父,孝敬長輩乃是天經地義。”


    上回卓璉被林家母女下了藥,夜半時分竟在桓慎床榻上醒來,說不定就是苗平動的手,想到那醃臢不堪的手段,她胃裏便一陣翻湧。


    見卓璉未曾反駁,苗平眼底劃過一絲得意,往前走了幾步,用隻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說:“大小姐,你鎖骨下方長了顆朱砂痣,要是被桓母知曉了,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


    將男人堪稱淫.穢的神情收入眼底,卓璉麵無表情地質問:“含血噴人有意思嗎?”


    “是不是含血噴人您心裏清楚,那晚月色雖昏暗,我卻瞧得一清二楚,哪能記錯?”


    正巧桓母從後門走出來,卓璉冷冷一笑:“苗管事不是想挑撥離間嗎?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是婆婆將我逐出家門,除了回卓府以外,我便再無歸處了……”


    苗平隻當卓璉在裝模作樣,世間沒有不看重貞潔的女子,寡婦更是如此,若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行徑坐實了,可是要被人浸豬籠的。


    “你當真不怕?”


    “信口胡謅的謊言而已,我怕什麽?”


    說到後來,卓璉不再壓低聲音,桓母與卓鑫麵麵相覷,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


    苗平輕咳一聲,幸災樂禍道:“桓夫人的確命苦,早年喪夫,中年喪子,就連娶過門的兒媳也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將桓家的臉麵都給丟盡了!”


    卓鑫雖與卓璉不算親厚,卻見不得自己堂妹被這般羞辱,他一把揪住苗平的襟口,罵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要是再敢汙蔑璉娘,就從卓家滾出去!”


    “少爺別急,且聽奴才慢慢說,卓璉本性放.蕩,在尚未出嫁以前,為了多拿些月銀,便脫了衣裳勾.引奴才,她鎖骨下生了顆朱砂痣,你們要是不信的話,不如驗驗她的身子,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卓鑫如遭雷劈,手上的力道減弱數分,苗平掙紮開後,嘴角噙著絲絲冷笑,看上去便跟毒蛇一般,令人遍體生寒。


    卓璉眼圈泛紅,咬牙道:“若我鎖骨下沒有痣,你待如何?”


    “那便由你處置!”中年男子語氣張狂,毫不在意地叫囂。


    酒坊後門雖不在主街,但來來往往的百姓卻不少,卓璉帶著哭腔哀求:“還請幾位嫂子進到酒坊,替我驗身,否則這盆髒水潑在頭上,這輩子都無法洗淨……”


    近來桓家因釀製出了清無底,在汴州城出了不小的風頭,以往不認得卓氏的,現在也都聽說了,見這寡婦生的貌美,懷疑之心更加重不少。


    “咱們去瞧瞧,看卓氏胸前到底有無紅痣,要是有的話,說明她從小就是個不要臉的,慣會勾.引男人。”


    “苗管事萬分篤定,就跟親眼所見一般,絕對不是假話。”


    將眾人的議論聲收入耳中,苗管事心裏甭提有多痛快了,卓璉三番四次違拗他的心思,甚至還敢勾結桓慎毆打自己,眼下毀了她的名聲,也算是連本帶利地討回幾分。


    此刻有十幾名愛湊熱鬧的婦人進到酒坊內,其中有老有少,有的熟悉,有的陌生,自是不可能作假的。


    卓璉將她們帶到自己房中,待門窗關嚴後,這才麵帶屈辱地把襟口往下拉,香肌似冬日冰雪般潔白無暇,盡數展露於婦人們眼前,卻無法尋到紅痣的蹤影。


    緋紅唇瓣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她心裏已經有了計較,想要壓垮一座酒坊說簡單不簡單,說難也不難,隻要自己釀造出來的酒水品質遠遠勝過卓家,到時候不止能狠狠扇他們一巴掌,還能讓桓家從窘迫境地中走出來。


    桓慎站在門前,見卓氏在水井邊徘徊,他眯了眯眼,卻並未上前。


    月光細如銀霜,灑在女人姣好的側臉上,從這個角度他正好能看到秀挺的鼻梁,豐潤細膩的唇瓣,以及微微低垂藏在襟口中的白皙脖頸。桓慎掌心有些發癢,緊握成拳後,那股癢意才消散了幾分,他折身返回,坐在屋裏簡陋的木凳上,緩緩抿著杯中早已冷透的茶湯。


    他與卓氏的接觸雖然不多,但通過近幾日的相處便能得知,卓氏不是個蠢貨,既然如此,就算她水性楊花、不知廉恥,想要勾引自己,也不會在三更半夜爬到空無一人的床上。


    這麽做的結果隻有一個——招致他的厭惡。


    桓慎身上還殘存著些許酒氣,他酒量極佳,按理說應該不會醉才是,但此時此刻,隻要一閉上眼,女人光潔無瑕的脊背便會浮現在腦海中。


    喉結不住滑動,青年眸中流露出濃濃煞氣,卓家當真無恥之極,為了得到酒坊,什麽陰損齷齪的手段都使得出來,卓氏就算再不濟,也是他大哥明媒正娶的發妻,毀了她的名聲,便相當於將桓家的臉麵狠狠踩在腳下,還真是好本事!


    卓璉並不清楚桓慎的想法,她現在也不在乎那麽多,卓家想要算計她,勢必得叫人捉奸在床,但昨夜桓慎不在,不知這場戲會如何演下去。


    在無名井旁站了一整夜,等到天蒙蒙亮,她才回房。


    又過了不久,桓母與福叔來到了酒坊,還沒進門,便見林嬸帶著林瓊娘走了過來。


    “桓嫂子,我們瓊娘跟你兒媳關係不錯,好一陣子沒見,心裏想念得很,就過來瞧一瞧。”林嬸滿臉堆笑,邊說話還邊衝著女兒擺手,催促她快些進到院裏。


    昨天收了林嬸送過來的雞蛋,桓母雖覺得她們的舉動有些無禮,卻不好把人趕出去,隻能暗自歎息,準備去庫房中打一壺米酒,讓母女倆帶回去,也能讓身為教書先生的林父省些酒錢。


    身形纖細的林瓊娘正要往屋裏走,桓母急忙叫住她,“慎兒住在這裏,璉娘在隔壁,莫要走錯了。”


    此時林瓊娘站在門口,右腳都已經抬了起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盯著略微敞開的門縫,暗暗咬牙,隨即驚叫道:“桓伯母,璉娘怎麽會在裏麵?”


    聽到這話,桓母也愣住了,跟福叔麵麵相覷。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福叔瞪了瞪眼,沒好氣的斥責。


    “我沒胡說,門沒有關嚴,我真看到璉娘了,她就在屋裏。”林瓊娘言之鑿鑿。


    卓璉跟於滿的那檔子事兒,除了桓母桓芸以外,街坊鄰裏全都聽說了,畢竟當時這二人鬧的太過,隔三差五就要私會,汴州本就不大,於滿又是城裏有名的紈絝子弟,哪能傳不出風聲?


    福叔麵色陰沉,剛想將林家母女趕出去,便聽到吱嘎一聲響,隔壁的房門被人推開,卓璉從中走了出來。


    “林瓊娘,你眼睛還真好使,我明明呆在自己房中,你偏能在別處瞧見,這樣存心誣賴,要是傳揚出去,我哪還有臉見人?怕是得被流言蜚語活活逼死。”


    卓璉眼眶泛紅,卻不是因為委屈,而是憤怒。


    她猜的果然沒錯,卓家為了得到無名井,想要讓桓母捉奸在床,從而將自己趕出去。至於為什麽不把事情鬧大,這就更好解釋了,她那好妹妹年方十五,尚未定下親事,萬萬不能因一個不知廉恥的姐姐影響了名聲,投鼠忌器之下,他們才選擇了這種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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