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名叫宿命論的思考方式。根據這個理論所示,未來似乎已由老天爺之類的超越性存在決定妥當了。


    有一種名叫阿克夏記錄的概念。根據自從宇宙開辟至今的世界末日,人類的過去至未來,所有曆史全都巨細靡遺第被刻畫在其上。


    假使這些說法確實正確的話——


    要是未來早已注定的話——


    那人類豈不就隻是依照老天爺手中那本劇本,采取行動的傀儡罷了?我們以為凡事均靠自己的一直做出的決定,但實際上隻不過是純粹按照老天爺所輸入的程序展開行動而已嗎?


    那幺,所謂『我的意誌』,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呢?我……真的是『我』嗎?


    仿佛被蜘蛛垂掛在地獄當中,這般不安的情緒,時常侵蝕著我的心靈。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吧。比起設法不讓自己再做預知夢,我好像反倒隻顧著傾注心力,展開改變預知夢的行動。覺得改變在夢中所看見的未來,便能成為『我』確實存在於此的證明,因而不顧一切地拚命努力,不斷勉強自己主動出擊。


    然而,結果還是行不通。


    就連那幺微乎其微的現象,我甚至一次也都沒能成功的改變。可見我試圖改變未來的這件事,早就已經被安排於曆史洪流當中了。


    沒錯,『我』隻是一個單純的程式。『我』這個概念本來就不存在於這世上。


    但是,但是為什幺?為什幺『我』會如此害怕自己的消失呢?老實說,我真的恨透了編寫出這種程式的老天爺。


    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


    終於、終於啊……


    我好不容易產生了期待未來的想法。


    救救我。


    救救我。


    救救我啊……


    我想起了某個少年的容貌。


    『您撥打的電話號碼目前接收不到訊號,或者……』


    「嘖!」


    伴隨著夾帶焦慮之情的咂舌聲,我掛斷電話,使勁將手機摔在沙發椅上。學姊,你真狠啊,居然關掉手機電源!


    一股心如刀割的焦躁感在我胸口蠢動不已,連喘息都感到有點困難,呼吸變得愈來愈急促。


    「既然這樣,那我頂多就直接殺到學姊家找她!」


    衝向玄開,準備穿鞋出門時,我突然憶起一件事。


    學姊家在哪啊……?到目前為止,我都還未曾有過送學姊回家的經驗耶,連這種事情都忘記是怎樣啊?


    快想。就是在這種緊要關頭,才更應該冷靜下來思考對策。


    「對了!沙耶姊,若是沙耶姊的話……」


    身為學生會長的她,肯定有不少機會能夠接觸到學生的個人資料才對。那個『天才』隻要看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縱使真的不曉得,相信那個人也一定能輕輕鬆鬆駭進學校電腦伺服器竊取情報。


    我轉身跑回客廳,抓起丟在沙發椅上的手機。


    「沙耶姊……快接電話啊……」


    隻要一埋首進行研究,那個人就會滿不在乎地裝不在家啊。每一陣傳人耳中的鈴聲都令人感覺格外漫長。


    哢嚓。帥啊,打通了!


    『小數,竟敢甩掉我直接開溜,你膽子還真是不小呢!』


    「現在不是講那種話的時候啦,學姊她、學姊她!」


    腦中一片混亂,害得我再也說不出其他話。明明、明明必須趕緊告訴沙耶姊事態有多嚴重才行耶……


    『……總之你先冷靜下來再說。』


    聽見我氣衝衝的語氣,領悟到事態非同小可的沙耶姊平靜地說道。光是聽到這句話,我馬上感受到原本浮躁的心靈頓時變得平靜許多。這是對沙耶姊的信賴感使然呢,還是出自從年幼時期就被訓練出來的習性所致呢?


    「我收到學姊發送過來的簡訊……上麵寫說學姊會在今天晚上死去……」


    『你說什幺!』


    就連沙耶姊也難掩驚訝之情。


    「現在就連手機也打不通,所以我打算直接殺去學姊家……沙耶姊,請你告訴我學姊家的住址!相信沙耶姊你應該知道才對吧!」


    『……我當然知道,畢竟她是全校最高等級的問題兒童啊。』


    「這樣啊。那就快點……」


    『我才不要咧。』


    沙耶姊以毫無感情的冰冷聲調,明確地說出拒絕的字眼。


    我先是一時無法理解沙耶姊剛剛究竟說了什幺,緊接著內心深處漸漸湧現出一股熊熊怒火。


    「我說沙耶姊啊,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


    『我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搞笑,而是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你。』


    「在這種緊要閱頭,哪還顧得了個人隱私保護法之類的玩意兒啊!」


    語氣夾雜著焦躁情緒,我放聲大吼。


    『我要表達的並不是那種意思,而是我不能害你白白送死。』


    「會死的人是學姊,並不是我啦!」


    我內心著急得要命,現在明明沒那幺多閑功夫進行這種搞笑問答啊!


    『她在學校不是顯得相當活力充沛嗎?如此說來,應該就是會發生意外事故或刑事案件吧,而且還是會鬧出人命的那種……』


    沙耶姊的發言,促使我回想起簡訊內容。


    「是刑事案件。簡訊提及學姊會遭到暴徒襲擊……」


    『要是闖進案發現場,害你連帶被卷入風波當中,那可怎幺辦?盡管你絕大多數的魯莽行徑,我都能設法搞定,然而縱使是號稱天才的我,也無法讓已死之人複活重生啊?』


    「但是再這樣下去,學姊她!」


    我由衷珍惜的深愛之人有生命危險耶?或許在當下這一瞬間就即將慘遭殺害也說不定耶?就算多少冒點風險又如何!


    『……我也覺得她在世的時候是個好女孩。』


    沙耶姊以感受不到一絲情緒的冷淡語調說道。


    「別給我用這種懷念過去的語氣講話!學姊她又還沒死!」


    『我認為她並非如同傳聞中的惡毒,而是個既善良又堅強、原本不該孤單無伴的好女孩。我真的是由衷想幫她,很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


    『可是啊,若要我權衡她跟你的重要性,那我肯定會選你。隻有在近來閑聊過幾次的女孩,與你根本無法相比。』


    她的聲音聽起來帶著輕輕的顫抖。因為我是她的兒時玩伴,才會注意到這點細微差異。沙耶姊實在太過溫柔,根本不適合裝出這種冷酷鐵血的模樣。


    沙耶姊還真是隻會扮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角色呢。她主動擔綱演出惹人厭惡的反派角色,以便保護我的生命安全,並試圖在學姊過世之後,繼續扮演讓我發泄怒火的出氣筒,隻為了成為我的心靈逃生口。她就是這樣的一個好人。


    「……謝謝你這幺擔心我。」


    『小數……』


    「可是,我好歹也是個男子漢,要是此時此刻沒有采取行動的話,往後我將一直懷著悔恨之情活在這世上。那樣的我,根本就不再是我。」


    我加強語氣,斬釘截鐵地明確說道。


    『…………唉,我就知道你會這幺說啊。這種時候無論我再怎幺說,你這小子不聽就是不聽呢。』


    電話那一頭傳來了像是放棄般的沉重歎息聲。


    「有個這幺笨的表弟,真是抱歉。」


    『你就是個大笨蛋啊。』


    哈哈,一點也沒錯,我總是害沙耶姊擔心我。


    『唉,真拿你沒辦法,我也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沙耶姊像是有點不耐,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


    「不必


    啦。我可不能害沙耶姊卷入這幺危險的風波當中。」


    其實一開始除了沙耶姊之外,我本來還打算叫信司也順便幫我尋找學姊的下落。但既然知道此事究竟有多幺危險,我自然不能再開口拜托他們。


    『呆子,體能勞動是你的任務才對吧?我隻是提供智慧給你罷了。若你還是跟以往一樣,即便真讓你找到觀田同學的下落,你也隻能看著她在你眼前死掉而已喔?』


    「嗚!」


    被戳中痛處,我不禁伸手捂著胸口。截止目前為止,我從來沒成功推翻既定的未來,連一次也沒有。要我產生樂天的想法——相信最後必會幸運地發生奇跡,打死我也辦不到。


    我的心靈原本已經快被不安之情所壓垮,但既然沙耶姊願意運用她的天才智商助我一臂之力,那她就是最可靠的友軍了,而且還勢同幹軍萬馬。


    『不過相對地!要是事情順利解決的話,無論過程如何,我都要你無條件地答應我一個要求!知道了沒?』


    我一下子就聽出這是沙耶姊特有的隱瞞害羞手法。正因先前一直避而遠之,所以她需要一個藉口,好讓自己能夠為了幫助明日香學姊而采取行動,因此我也跟著附和:


    「當然!就算再多要求我也會答應!」


    『很好,契約成立。如今分秒必爭,你就邊移動邊聽我說吧!我這就告訴你地址,你趕快騎腳踏車趕過去吧!』


    「yes sir!」


    我一邊半開玩笑地對這位可靠參謀表達敬意,一邊動作粗魯地抓起腳踏車鑰匙。


    『你還記得因量子力學的出現,導致「拉普拉斯的惡魔」遭到否定的這段敘述嗎?。


    以透過耳機傳來的沙耶姊聲嗓作為背景音樂,我施展最快速度持續猛踩腳踏車。為了慶祝我考上高中,當老爸買來腳踏車當作禮物送給我時,我還語帶抱怨地回他一句「我才不騎咧」,但沒想到這輛腳踏車竟然這幺快就派上用場。


    「我記得那段敘述,不就隻是證明那個惡魔實際上根本不存在而已嗎?那並不代表未來既定論已經成功遭到否定。」


    告訴我此事的不是別人,正是沙耶姊本人。


    『嗯,那段敘述雖然並非謊言,不過還有後績發展喔。』


    沙耶姊若無其事地拋出這句話。


    『其實幾乎就在發現「不確定性原理」的同一時期當中,另有一個名為哥本哈根詮釋的學說受到科學家所提倡。現在這項學說蔚為學術界的正統主流。該學說提出了「量子是由好幾種狀態彼此疊合而成」的詮釋。』


    「彼此疊合而成?」


    『哎~雖然很難說明清楚,但真要舉例的話,就是說一顆電子處在a點的狀態、處在b點的狀態,以及處在c點的狀態,以上三種情形實乃共存的狀態啦。千萬別會錯意喔,這裏並不是說有三顆電子,而是指單獨一顆電子同時存在於a點、b點和c點的狀態啦……


    「什幺!不是就一顆電子嗎?它該不會是分裂了吧?還是產生了超高速移動嗎?」


    『沒這回事,終究隻是單獨一顆電子而已。一顆電子在分秒不差的同一時間存在於三個地方,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會出現於任何可能存在的地方。將所有可能性疊合起來,就稱作「疊加定理」。』


    「這什幺跟什幺啊——!」


    我嚐試在腦海中加以想像,被這個說法的艱澀概念搞得棄械投降。


    不可能吧?一顆電子同時存在於三個位置,存在於三個不同位置的是同一顆電子?


    『建議你還是別勉強去理解比較好。畢竟這個著名理論,據說連奠定量子力學基礎的薛丁格,也因為再也無法忍受其荒謬涵義,而由物理界轉戰生物學界。不要想太多,隻需認定它就是這幺一回事即可。』


    「嗚嗚!」


    總而言之,我搞懂了一件事。那就是所謂的量子力學,是我這種凡人打死也無法理解的玩意兒,甫一接觸就搞得我頭昏腦脹,所以沙耶姊昨天才不肯深入教我。但之所以會反而在這個關頭又刻意重提此事,是代表其中隱藏著某種重要意義嗎?


    『當然啦,現今在我們親身體驗的這個世界當中,並不會發生如此荒謬的狀態。換句話說,這個「疊加定理」被認定為會在某一時間點遭到解除,並朝向單一焦點收斂過去。』


    「我想也是啦。」


    要是那種理論確實通用的話,那將變成我位於此地的這一瞬間,也有可能同時出現在公園或學校等之類的其他地方。天啊~我現在超想運用這個法則的!


    學姊不在家的可能性也很大,現在我明明很想借助其他人手來搜索學姊的下落,但不能連累別人卷入危險風波的為難之處,一下子就打消了我這個念頭。


    『至於這個「疊加定理」究竟會在何種時間點遭到解除,連現代科學也還未能解明。但至少在人類進行「觀測」的當下,就會確定電子到底是位在a點、b點或c點的哪一個位置。也就是說,隻要一「觀測」到位於a點,電子就不可能出現在b點或c點。』


    「這跟電子純粹打一開始就存在於a點的狀況不一樣嗎?」


    『嗯,那就是量子力學最不得了的地方,一顆電子終究隻有在觀測前會同時存在於a點、b點、c點等三個不同位置,好幾次的實驗結果,也都留下了這種痕跡,但隻要一進行觀測,電子就會隻存在於某一點之上……


    「簡直莫名其妙嘛——!」


    我隻能發出不解的呻吟聲。我非常可以理解那個叫什幺薛丁格的感受,如此亂七八糟的世界,當然會想要撇開不管啊。


    『所以我才敦你不要試圖理解,隻要想開一點,認定就是那幺一回事即可,別去想「為什幺」、「怎幺搞的」、「基於何種架構而演變成那樣」等問題。「疊加定理」就是那種玩意兒——隻管把這個知識牢記在腦海當中就好。』


    「收到。」


    沙耶姊指導我準備高中入學考試時,明明就曾把這些話當成口頭禪一樣掛在嘴邊——


    『隻要能夠記住「為什幺」、「怎幺搞的」、「基於何種架構而演變成那樣」,基本上就不會再輕易忘記嘍。』


    如今沙耶姊卻說出完全相反的台詞。算了,反正也沒時間追究。現在她肯那樣講,對我反而比較方便。


    『在進行觀測的瞬間,電子究竟會出現在a點、b點,還是c點,這其中毫無任何可以作為判斷依據的法則,就隻能利用機率來加以顯示。換句話說,微觀世界是一個受到機率論所掌控的不確定世界,因此拉普拉斯的惡魔才會遭到否定。因為連我們實際體驗的這個世界,結果也是位於如此模棱兩可的微觀世界的延長線上罷了啊。』


    說到這裏,沙耶姊又嘀咕著補上一句『隻不過、貓的問題尚未獲得解決就是了』,令人摸不著頭緒。(編注:指「薛丁格的貓」理論。)


    「可是,明日香學姊所看到的未來就已經確定成真了耶?」


    自己開口所說的話,令我內心感到相當難受。再這幺下去,就隻會重蹈覆轍,這樣的焦慮感與恐懼感,緊緊掐住我的心髒。


    『沒錯,觀田同學看到的未來無法改變。小數在這一個月以來,明明都已經用盡一切可能的手段……不對,相信觀田同學本身,也曾為了改變未來而拚死拚活地努力嚐試過數十、甚至數百次才對,結果所有嚐試全都以失敗告終。就連微不足道的小小變更都不被允許,讓人隻能認為所謂的未來其實早已成定局。』


    「嗚!」


    聽見他人開口明確地講出這個事實,還真是充滿殺傷力啊。


    『但是呢,量子力學所引導的未來不確定性,照理說應該也還沒出錯才對。即便是像我這樣的天才,


    也沒辦法三兩下就解開這個自相矛盾的狀況啊。』


    「……這意思是說,你已經解開了對不對?」


    聽見這番拐彎抹角的說詞,我不禁開口回問。


    『你還記得在今天放學後,我所感受到的不對勁是為什幺嗎?』


    「在時間軸上發生於未來的事情,反成引起現狀的主因。換句話說,就是因果律並不成立……對吧?」


    由於沙耶姊在那之後進入了『思考時間』,因此我記得特別清楚。這肯定代表沙耶姊以此 為契機,成功解開了謎團吧?


    』沒錯。首先,這個「因果律的破綻」,並不會發生在我們親身體驗的世界當中。此一現象絕對不可能發生。硬要舉例說明的話,就有點像是死人複活的情況啦。但是呢,事實上另有唯一一個世界,可能發生上述狀況喔。』


    「難……難道說……」


    截至目前為止的對話脈絡,加上未來既定論和量子不確定論的互相矛盾……這些事所引導出來的另一個世界,自然為之成形。


    『沒錯,就是量子的世界。』


    沙耶姊宣告我的推測正確無誤。麵對這出人意表的奇妙吻合,我頓時啞口無言。要說這是,偶然的一致,也未免太過天衣無縫。之所以有此感受,會不會是連根稻草也想抓住的我,根據(主觀願望進行觀測所致呢?


    「這……並非偶然吧?」


    我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問句。


    『我反倒認為這是必然喔。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的常識,受到因果律所支配,這在量子世界中根本行不通,而在「未來」的世界裏也一樣。因此我在想,如果套用因果律同樣產生破綻的量子世界常識,事情又會變成什幺樣子呢?結果正中紅心,吊詭現象迎刀而解啊。』


    沙耶姊「呼」地歎了口氣,接著以充滿確信的聲音陳述結論:


    『換句話說呢,所謂的未來就是「疊加定理」啦。』


    「這是怎幺回事?」


    我敦促沙耶姊繼績說下去。


    『例如明天下午四點整,你有可能在空手道社跟剛田學長揮灑青春汗水,也有可能窩在教室跟信司打混,另外亦有可能來到學生會辦公室、跟我開開心心地談天說地。而在目前這個節骨眼,隻要你有心想做,這些選項都很有可能獲得實現,對不對?』


    「……嗯,的確沒錯。」


    思考片刻之後,我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目前這個時間點,正呈現出所有可能性重疊在一起的狀態啦。』


    「啊,原來如此。」


    「疊加定理」這個在量子世界中令人覺得有點無法理解的玩意兒,調換成「未來」之後,總算給人一種了然於胸的感覺。在未來的世界裏,獨一無二的我,有可能在同一時刻存在於三個不同地方。


    『實際上一到那個時刻,要是小數來到學生會辦公室跟我一起聊天的狀況確定發生,有可能跟剛田學長或信司在一起的小數便宣告消滅。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或許該說是當你在時間上法及時趕抵其他兩處之後,可能性便宣告消滅才對。』


    「嗯嗯。」


    如果可以的話,我比較想待在明日香學姊身旁啊。不過我切身感受到一股不祥預感,一旦脫口講出這句話,沙耶姊包準立刻中斷這場對話,因此我還是決定暫且閉口下提此事。


    『本來呢,在我們之間流動的時光是一定的,但唯獨觀田同學搶在我們之前看見未來,也就是進行了「觀測」行動。而在量子世界當中,未來會在進行觀測的那一瞬間,喪失「疊加定理」的特性。』


    「也就是說……當明日香學姊在夢中看見的那一刹那,未來就已經決定了?」


    『沒錯,這表示原本身為「疊加定理」的模棱兩可未來,逕自朝受到觀測的那一點收斂過去。而不朝向那一點發展的可能性,也自尚未經過觀測的不確定未來當中消失不見,因為已有—部分觀測結果正式出爐。這在量子世界中,也已確認到名喚「量子纏結」的類似案例。』


    「那就是《時空強製力》的廬山真麵目……對吧?」


    我總算逐步逼近這種不可思議現象的本質……這股半帶確信的念頭,使我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液。


    『被你講對了——但其實也並非如此。』


    沙耶姊像是要讓我幹著急一般,說出這句有如禪語的說詞。


    「……你就別在這種時候吊我胃口啦。」


    『那我就直接從結論講起嘍?這股名叫《時空強製力》的力量,實際上根本就不存在!』


    「根本就不存在?」


    這怎幺可能!那樣再三發威妨礙我們的《力量》並不存在,這未免也太……


    『不朝向那一點發展的可能性,已在觀田同學進行觀測的階段宣告消失。也就是說,在試圖改變未來的盡頭,照理說應該是機率最高的「沒發生任何事的可能性」群已全數消失不見;反過來說,就代表隻剩下「發生意外的可能性」群殘留在盡頭……


    簡言之,就是類似用食物進行的俄羅斯輪盤遊戲嗎……事先將少數幾個塞滿芥末醬或辣椒粉,混人數十個排列整齊的食物當中,時常在電視綜藝節目裏頭上演這樣的橋段。


    本來抽中壞簽的可能性很低,但若正常食物在工作人員的陰謀策劃下全數被撤走……將會形成台麵上隻剩壞簽的狀況。


    「所以才會每當試圖改變未來,就必定發生一些奇怪的狀況嗎……」


    『由於發生頻率實在太高,導致我們陷入一種錯覺,認為彷佛有一股未知力量在暗中操盤。而我雖然也在放學後那時,提出了隻要改變未來的可能性超過一定水準,《時空強製力》就會發揮功效,不過如今回想起來,這分明是大錯特錯的假設。其實根本沒什幺。你們並非走在人行道上,而是走在車道,就隻是如此而已。』


    「隻是……如此而已……」


    由於感到太過震驚,害我猛踩踏板的雙腳,在不知不覺之間停了下來。


    所以這是怎樣?正如外行人去爬雪山,就會遭遇山難:挑刮大風的日子搭小船去釣魚,就會被浪卷定。隻是極其自然地發生了理所當然的狀況,是我們主動惹禍上身。事情就隻是這樣而已嗎?


    但沙耶姊的話還沒說完,還有既殘酷又毫不留情,而且是我打死也不想知道的「真相」。


    『若硬是要假定確實有《時空強製力》這種東西的話,其真麵目就是「能夠觀測未來、將沒發生任何事之可能性全數消除掉」的存在……』


    一陣毛骨悚然的惡寒貫穿全身。


    那……那難不成……


    『換句話說,就是觀田明日香本人。』


    「你說明日香學姊本身……就是《時空強製力》……!」


    戰栗感迫使身體顫抖不止。怎……怎幺可能有這種事啊……


    那幺對改變不了的未來感到絕望的人……


    那幺渴望改變未來的人……


    竟然就是造成未來不變的元凶……事實若真如此荒謬,那還得了啊!


    『經過觀測而宣告確定的未來,或許該用「過去」一詞來加以形容比較妥當也說不定……因此才會改變不了……』


    那似乎並不是對我說的話,純粹隻是自言自語罷了。


    過去……過去嗎?過去無從政變,過去也不會改變。這是時常出現在漫畫或連續劇當中的陳腐說法,但那同時也是不變的真理,任誰都絕對無法改變過去。無論再怎幺做,過去也絕不會產生變化。


    「唔喔,給我等一下!照這樣看來,結果不就等於明日香學姊所夢見的未來,絕對改變不了嗎?你喋喋不休地講了這幺一大串說明,就隻是為了要我死心嗎?」


    我不禁動怒,沙耶姊則帶著更大的火氣放聲回吼:


    『想也知道我是為了救她一命嘛!我根本就不打算靠不戰而勝的方式結束掉這場對決啦!我的自尊心絕不允許我敗給回憶並甘居第二!』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幺!」


    不戰而勝?她在跟學姊進行什幺對決嗎?而且就她剛剛的口吻聽起來,目前好像是由學姊占了優勢。


    學姊領先這名非同小可的天才?


    學姊可真是有夠厲害呢。這就代表我還完全不了解學姊吧。既是這樣,那我就更不能讓這件事就此劃上句點!


    『你聽不懂也沒差!快點回到正題吧!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我把希望全托付在你的直覺上頭了啦!』


    「直覺~~~~?」


    我發出瘋癲的叫聲。都已經講了一大堆道理,到了最後關頭,居然給我來這招?


    『雖然不甘心,但以我的能力,頂多也隻能到此為止。正如你剛剛所說一樣,我隻能推導出「未來無法改變」的結論。不管再怎幺做,也想不出可以救那女孩一命的手段。所以……再來換你自個兒思考吧!』


    「什幺啊?連沙耶姊都沒轍了,我哪有可能想出什幺好法子啊!」


    我對著麥克風發出嘶吼。到了這個地步才撇下我不管,沒有人這樣搞的啦!拜托你快說隻是在開我玩笑好不好!


    『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


    沙耶姊以格外充滿確信的聲音斷言道。


    「你怎有辦法如此自信滿滿地把話說死啊……」


    『說出愛迪生的名言給我聽聽。』


    「呃,『天才是由百分之一的靈廄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所組成』……」


    『沒錯。雖然在這種緊要關頭才告訴你,不過你令我最欣賞的一項特質,正是你的靈感,也就是所謂的直覺。你不是常常被卷入風波當中嗎?這絕非純屬偶然。你總能從不同於平常的微小差異當中,直覺地察覺到異常事態的存在。』


    「我有做過那種事嗎?」


    總覺得沒什幺真實感可言,打死我都不相信自己具備那種類似名偵探的能力啊。


    『平常也就算了,但每次到了緊要關頭,你總是絕對能設法解決問題。以前你也曾好幾次搶在我前麵找到正確答案,就連我強詞奪理掰出結論的事情,不是也被你推翻過好幾次了嗎?有自信一點好不好!』


    「可是,我到目前為止的挑戰全部都失敗了……不對,不單隻有我,甚至從來都沒人成功改變過未來……」


    我脫口說出示弱的台詞。說什幺也想救回明日香學姊,這份心意絕非虛假。正因並非虛假,才令人感到害怕,因為這次隻準成功不準失敗。


    我想要一個確實的答案。


    要我隻能依靠自己的直覺,依靠那幺模棱兩可的東西,未免也太……


    「我說沙耶姊,拜托你再想想看啦!相信沙耶姊你一定……」


    因為你是跟我這個凡人截然不同的『天才』。


    你是眾人都認同的『絕對』存在。


    「拜托拜托啦,麻煩你務必設法救回學姊……」


    『振作一點啦!你是男孩子沒錯吧!』


    沙耶姊大喝一聲,差點就震破了我的耳膜。雖然從小就時常挨沙耶姊的罵,但那絕大多數都是講道理的說教,像這樣遭到沙耶姊破口大罵,搞不好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小數,你知道嗎?直覺跟亂槍打鳥並不相同喔。所謂的直覺呢,是基於日積月累而成的經驗,由此所展露出來的知性表現。你已不再是昨天為止的你,甚至可以說判若兩人也沒關係。你目前不是擁有「天才」高尾沙耶大小姐所傳授給你的這項名叫「知識」的經驗嗎?』


    「沙耶姊……」


    『如今隻剩下你是唯一的依靠,少在那邊給我講什幺喪氣話!』


    不同於話語所夾帶的嚴厲感,沙耶姊的聲音,可說是溫柔到幾乎令人感動落淚。


    ……說得也是,我在這個關鍵時刻要什幺怯懦啊?我不出麵相救,還有誰能出手救學姊呢?


    內心深處燃起一股熊熊烈火,原本因全力飆騎腳踏車而筋疲力竭的身體,如今再度湧現活力。沙耶姊的激勵,似乎徹底消滅了盤踞在我心中的負麵情緒。


    「謝啦,沙耶姊!」


    舉腳踩住踏板的我,再度使盡全力猛踩腳踏車。


    『要是你沒能救到人就給我回家,那就等著接受懲罰吧……hero。』


    「哦哦,好可怕,唯獨這點萬萬不可……啊!」


    我劃破寒風,飛馳於夜幕低垂的街道之上。


    煞車發出「嘰」的刺耳聲響。


    我跨離腳踏車,抬頭看著位於眼前的觀田家門牌。這是一間附有寬敞庭院的兩層樓獨棟豪宅,原來學姊是個家世顯赫的千金大小姐啊。


    玄關旁邊有一間小狗屋,一隻白色的大型犬(拉不拉多獵犬?)明知有客人來訪,卻依舊漫不經心地貪睡懶覺。這稍梢增加了我內心的不安之情。


    「呼、呼,學姊,拜托你一定要在家啊……」


    我一邊向老天爺祈禱,一邊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按下門鈴。


    『哪位?』


    隔沒多久,對講機傳出一道跟學姊十分相似的年長女性聲音。用不著猜也知道,這位肯定就是學姊的母親。


    「呼、呼,那個,請問明日香學姊……呼,現在在家嗎?」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出聲詢問。話一出口,我才不禁自嘲了一番。我連自己的名字都沒講,這樣豈不是成了個不折不掃的可疑人士嗎?真是失策了,或許反而令對方產生了不必要的警戒心也說不定。


    『經你這幺一問,我才發現她不在家呢。』


    這陣聲音和回應內容,使我整個人頓時不寒而栗。那並不是所謂慢條斯理或穩重大方的聲嗓,這種不帶半點情感的冰冷聲響,叫做「漠不關心」。


    這不就是所謂的忽視嗎?分明就是如假包換的虐待嘛!


    『媽~我要吃飯~』


    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少年的聲音。原來學姊還有弟弟啊。


    『好好,再等一下唷。』


    做母親的頗嫌麻煩地開口回應。這道聲音雖然聽起來有點不耐煩,但其中卻夾帶著很明顯的親情色彩,令我內心萌生出無言以對的情緒。


    「我不太喜歡別人用姓氏叫我」——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學姊之前說出這句話的意思究竟為何。就連在家族之中,學姊依舊是這幺孤單嗎……學姊甚至算不上是觀田家的一份子嗎?學姊就是為了避免波及這群混帳東西,選擇主動消失嗎?


    緊咬的嘴唇之間滲出了一絲鮮血氣味。


    對我而言,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已毫無用處。


    「該死該死該死啊!」


    我一邊咒罵,一邊卯盡全力持續猛踩踏板。早已濕成一片的襯衫和褲子,很不舒服地黏在身上。


    心髒宛如警鈴一般急速搏動,全身仿佛鉛塊一樣沉重不堪。為求氧氣而反覆使勁呼吸的口腔內部,早已呈現水分全失的幹涸狀態。


    被霓虹燈點綴得五光十色的夜晚街道上,有許多裝扮花俏的年輕人們集結成群。斷斷績續響起的低俗笑聲,令我愈聽愈覺焦躁不安。


    扯著襯衫領口、剛下班的上班族們;用奇怪腔調招攬客人的可疑外國人們;正在等公車的學生們……我瘋狂地按壓手把上的響鈴,像要把這群人海扒開似地往前疾衝。


    「學姊!你在哪?你人究竟在哪裏啊!」


    我持續騎著腳踏車,二巡視內心所想到的可能地點。每天碰麵的學校屋頂、四人一起去過的站前遊戲中心、


    初次約會的公園,這幾個地方均不見學姊的蹤影。


    「此時此刻處在充滿回憶之地」,這條在漫畫和小說中常常用到的固定規則,果然不適用於現實生活當中,焦慮感逼得我胸口幾乎快要炸開。反正照我所認識的學姊個性來判斷,她八成會懷著不想把我拖下水之類的念頭吧。


    沙耶姊如今正動用她的人脈,積極地幫我追查學姊的下落,然而還是沒收到任何目擊情報。


    哢鏘!突然響起一道不祥的聲音,踏板瞬間失去重量,接著隻聽見一陣某種物體磨擦地麵般的沙沙聲響。


    「可惡!哪有車鏈會在這種緊要關頭斷掉的啦!」


    我停下腳踏車,憤恨不平地出聲咒罵。


    腦中隨之浮現出《時空強製力》這個可憎字眼。


    命運的惡魔,這次難道又為了不讓我趕抵學姊身旁,故意安排了這樣的意外狀況嗎?


    難道為了讓我聯想不到學姊可能出現的地點,連我的思考也一並操作了嗎?


    難道暗中動了手腳,好讓沙耶姊收集不到任何可用情報嗎?


    ……不,沒這回事吧。


    這種想法本就大錯特錯,我得正確地認清現狀。要不然,我究竟是為何而接受沙耶姊的苦心教導啊。


    命運惡魔根本不存在,也沒有任何人出手妨礙我。世上根本就沒有名為《時空強製力》的詭異力量。


    這一切純粹都隻是可能性早已基於觀測結果被刪除殆盡罷了。換句話說,這就代表在我試圖幫助明日香學姊的前提下,我能趕抵學姊身邊的可能性已不存在。


    嗚啊,分析現狀之後,反而更令人感到失望……


    「等一下喔?也就是說,假使反過來想,隻要別試圖幫助學姊,我能趕抵學姊身旁的可能性,也就會跟著浮現了嗎?」


    自言自語之後,我怱覺好像有某種念頭卡在我的腦海一角。我拚命摸索那個既模糊不清、又不得要領、仿佛捕風捉影一樣,眼見幾乎就快憑空消失的念頭。


    再一次、再來一次。我剛剛到底說了些什幺?


    「……隻要別試圖幫助學姊,我能趕抵學姊身旁的可能性,也就會跟著浮現。」


    沒錯,我方才確實說了這句話。但光是這樣還不行,這樣根本一點也不夠。縱使趕抵學姊身旁,要是救不了學姊,就毫無意義可言。更何況我怎幺可能不救學姊!


    然而,思考的方向照理說應該是沒錯才對。我體會到一種明確的感覺,遠比以往數次嚐試更來得接近「正確答案」。


    再一次從頭思考。說穿了,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呢?


    「……隻要不試圖政變未來,可能性就會存在?」


    在這瞬間,我的腦海中猛然進現一道靈光,宛如閃電一般,夾帶著強烈衝擊。


    若是這樣……如此一來,搞不好就行得通喔?


    「咦?你在這裏幹什幺啊?」


    聽見一道耳熟的聲嗓,我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哎呀呀~車鏈斷掉了嗎?」


    信司露出一副彷佛說著「請節哀順變」的表情,低頭看著從我那輛腳踏車上垂落的車鏈。


    在他右手所提的塑膠袋裏麵,裝有罐裝飲料和飯團,背後則有一間以藍色為基調的便利超商。看來他是因為肚子有點餓而跑出來買東西吃吧?實在有夠悠閑啊。


    「這就是你甩掉我們的報應。而且看樣子,你好像也跟觀田學姊大吵了一架呢!」


    信司發出壞心眼的嘻笑聲。看到我臉上的緊張神情,一般人大概都會這幺認為吧。


    咦?可是照理說,這家夥應該會是頭一個接到沙耶姊電話聯絡的人才對吧?


    「你沒有從沙耶姊口中得知任何消息嗎?」


    「有啊,她說等你回家之後,她會要你雙膝並攏,再給你來場整整三小時的說教大會。」


    「我說的不是那回事,而是有關學姊的事啦!」


    「你是指觀田學姊嗎?」


    語畢,信司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天啊,我的手機沒電了啦!這樣該不會等同忽視了沙耶小姐打來的電話吧?」


    「誰理你啊!喂,信司,你有見到明日香學姊嗎?」


    「哦,你們果真吵架了嗎?」


    「才沒有咧!」


    我語氣粗魯地大吼,現在明明沒這種閑功夫在此跟你打哈哈啊。可惡,真是急死人了!


    「是嗎?我瞧觀田學姊獨自一人悶悶不樂的模樣,還以為……」


    我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信司,給我等一下!你有見到學姊嗎!」


    我大聲詰問信司,抓住他的雙肩使勁搖晃。


    「哇哇哇,你、你到底是怎幺了啊!」


    信司換上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猛眨眼睛。夠了,我明明就說要你快點告訴我,你這家夥怎幺這幺難搞啊!


    「學姊她有危險啦!快告訴我!她人在哪!」


    「你說有危險……難不成!」


    信司露出一副赫然驚覺事態有異的神情。


    「沒錯,學姊很有可能在今晚遭人殺害!」


    「遭人殺害?」


    信司瞼上總算也浮現緊張神色。


    「所以我才要你快點告訴我啊!」


    「呃……」


    信司手捂嘴角,彷佛猶豫不決似地任由視線左右飄栘。


    喂,在這種時候,你還迷惘個什幺勁啊你!


    信司遲疑的時間雖然可能隻有短短幾秒鍾,但對我而言卻有如永恒一般漫長,他「呼」地發出一聲聽似死心的歎息。


    「……在鈴並公園啦。」


    「什幺地方不去,偏偏躲到那座公園是怎樣!」


    我伴隨咂舌聲脫口罵道。


    當局者迷啊,那個地方離我家根本就不到一百公尺遠耶!


    「學姊她沒事吧?」


    「嗯,她沒事啊。隻不過那是大約半小時前的狀況就是了。」


    「半小時……」


    有點微妙的一段間隔啊。得知學姊在三十分鍾前還平安無事的安心感,卻遠不及擔心這段期間搞不好已經出了什幺狀況的不安思緒。


    該不會是因為學姊已不幸身亡,我才能得知學姊目前的所在位置吧?要是當我抵達公園時,隻見學姊已橫屍現場……


    「嗚嗚,可惡!」


    我使勁搖頭甩掉腦海中浮現的不祥光景。有空想這些無聊畫麵,還不如快點趕往學姊身


    就在此時,我憶起方才的意外狀況,不禁咂了一下舌。


    「別挑這種緊要關頭鬧故障好不好啊,你這台爛車!」


    我壓抑不住焦躁之情,一腳踹翻自己的腳踏車。車身倒地引發一陣響亮的哢鏘聲,聚集在便利超商門口的小哥們立即皺起眉頭。


    「唉……」


    信司一臉不耐煩地歎了口氣,伸手探入口袋摸索一番,「喏」的一聲,拋出某樣東西給我。我反射性地接下,再加以確認。


    那是腳踏車的鑰匙。


    「拿去用吧。你欠我一份人情嘍?」


    信司揚起嘴角,露出得意笑容。所謂的絕地逢生,就是指這種狀況,我甚至看見他背後綻放出耀眼佛光。


    「我的車就停在那邊,鏈條鎖的密碼就是我的名字。」


    我沿著信司豎起的大拇指所指方向望去,隨即發現一輛相當眼熟的腳踏車。


    「你的名字?喔喔!」


    我立刻聯想到正確答案。是o(0)za(3)wa(0)shin(4)(4)嗎?


    「感恩啊!」


    說出這句發自內心的感謝之後,我便動身跑向信司


    的腳踏車,開始動手解鎖。


    「你的腳踏車我會幫你牽去給車行修理。真是夠了,這下子我肯定會超過門禁時間,挨我家老媽一頓臭罵,隻算你一份人情實在太不劃算了。」


    信司在我身旁猛發牢騷。


    「要算十份或二十份人情都沒問題啦!」


    我丟下這句話,直接跳上腳踏車火速出發。


    「喂,hero!絕對、你可絕對要救回觀田學姊喔!」


    我並未回頭,隻以高舉拳頭的方式回應這聲呐喊。


    我挺直腰杆,宛如競輪選手一般竭盡所能地猛踩踏板。一再哄騙兼不斷過度使用的大腿,如今終於開始發出悲鳴。等一切宣告落幕之後,就算要我躺在床上好幾天都不能動也沒關係。


    唯獨現在,務必給我堅持到底!


    讓我趕上!


    讓我趕上!


    拜托一定要讓我趕上啊啊啊啊!


    「到了!」


    由於連等待車身完全停止的時間都嫌漫長,我便踩著踏板直接跳下車,運用膝蓋和雙手做出護身動作,接著順勢衝進公園。


    失去主人的腳踏車就此撞進樹籬,任由車輪哢啦哢啦地空轉個不停。信司,抱歉啦。事後就算哭著求我老爸,我也一定會負起賠償的責任。


    月黑風高、隻有路燈照亮的這座公園,隻見昏暗夜幕籠罩著各個角落,老實說真的很不舒服。在這昏暗無光的夜色中,就連那些兒童遊樂器材都讓人感到格外詭異。


    你就一直獨自待在這種鬼地方嗎,學姊!這擺明就跟大喊「快來襲擊我」沒啥兩樣嘛!


    在哪?人到底在哪?難不成學姊真的已經——


    「不要,救命啊!」


    一陣尖銳的女性悲鳴聲劃破寂靜夜空。


    這聲音……肯定是學姊沒錯!學姊還沒死!


    「在那邊嗎!」


    我火速跑向傳出聲音的方位。接著我所目擊到的,正是遭到不明男子壓製在草叢中的學姊身影。


    我的腦中蹦出一陣好像有什幺東西斷裂的啪嘰聲響。


    「該死的東西,立刻給我放開學姊!」


    我再度加快奔跑的速度,順勢朝向對手毫無防備的後背祭出一記飛膝。


    「嗚啊!」


    我一把抓住往前傾倒的男子衣領,使勁將他自學姊身上拉開,再順手把人甩到後麵去。


    「學姊,你沒事……」


    我回頭望向學姊,頓時忍不住咬牙切齒。


    隻見她雙眼泛出鬥大淚珠,透過學姊驚恐不已的表情與顫抖不止的身體,便可明確厭受到她方才究竟品嚐了多幺可怕的恐懼感。那個人想對學姊做些什幺,更是一目了然。


    「唔!」


    左臉傳來一陣衝擊,導致我的頭部猛然甩向右邊。嘖,雖說擔心學姊安危,但我竟在實戰中轉眼不注意敵人動靜,也未免太大意了吧!


    當我身形不穩之際,又遭到敵人針對同一部位揮出第二拳。差點倒下的我先是踉艙了幾步,最後才勉強站穩腳步。


    「太嫩了啦!」


    我吐掉嘴裏所累積的鮮血,毅然擺出應戰姿勢。本人我可是每天都在接受沙耶銀河重炮擊的洗禮,像你這種隻懂得襲擊弱女子的卑鄙小人攻擊,事到如今還能發揮功效才怪!


    「嘶啊啊啊!」


    男子發出如同蛇一般的惡心怪聲,對我展開追擊。這是一記動作極大、完全暴露出他隻是個外行人的預告拳,速度慢到我都快打嗬欠了啦!


    我以手掌接住這一拳,順勢緊緊握住對方拳頭。


    「什幺!」


    驚慌失措的男子改用另一手揮拳猛攻。


    而我則同樣再掃住另一隻拳頭,隨後跳起來對準他門戶大開的臉部,發動頭鎚攻擊。


    「嗚啊!」


    這是個子矮小的我,在跟人幹架時的拿手絕活。


    我趁他捂著鼻子感到膽怯之際,再將他扭倒在地。接著順勢跨坐在他身上,睜大雙眼看清這名可憎男子的嘴臉。


    那是一張曾經看過的臉孔,就是昨天在學校裏瞪視學姊的男子。曾為棒球隊王牌投手的男子,我記得此人名字好像叫做玉野。


    光是對學姊懷恨在心還嫌不過癮,如今又想玷汙、甚至痛下殺手嗎?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火大!


    「我要宰了你這混帳東西!」


    我握緊拳頭,對準玉野的顏麵使勁毆打。


    毆打!


    毆打!


    玉野當然也不打算一直默默挨打,隻見他連忙以雙手為盾強化防禦。


    那又怎樣!


    我隻是一股腦兒地、不顧一切地由上掄拳猛攻。


    猛攻!


    再猛攻!


    即便拳頭碎掉也沒差!


    「去死吧你!」


    我硬是撬開他的防守,彷佛宣告要祭出致命一擊似的,高高舉起了拳頭。


    嘶!在那一瞬間,一陣難以言喻的惡寒逼得我全身毛骨悚然。我的視野一角,瞥見玉野做出伸手探入懷中的動作。


    難不成!


    我毫不猶豫地放棄跨坐姿勢,當場躍向一旁。


    砰!隻覺某種不明物體伴隨著這陣清脆炸裂聲,快速自我耳邊飛掠而過。這陣烙印在鼓膜上的破風聲,使我忍不住吞了口唾液。


    搖搖晃晃起身的玉野,右手握著一把閃著暗沉光芒的物體。


    那是……


    「你竟然……有手槍?」


    純粹用來殺傷他人的可怕兵器。


    「嗬嘻嘻、嗬嗬嗬嗬嘻嘻嘻嘻嘻!」


    玉野扭曲他那討人厭的嘴臉,彷佛誇耀勝利似地放聲哄笑。


    蘊含在他眼底的,是一道暗沉汙濁的瘋狂目光。這家夥將槍口對準我,挪動拇指解除保險。


    「你這家夥,居然會搞來那幺危險的東西……」


    我緩緩往後倒退一步,開口詢問,整個身子顫抖不止。這是武者麵臨強敵時的興奮表現……算了,肯定不是這回事吧。


    「這是大哥今天送給我的禮物啦!」


    伸舌舔嘴的玉野出聲說道。在這種狀況下所說的「大哥」,肯定不是指擁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弟,八成是有辦法取得這類違法物品的人——也就是黑道人士吧。


    「有了這玩意兒,我簡直如虎添翼啊!」


    「那應該說成肋紂為虐才對吧?」


    手槍遠比刀刃還要來得難纏許多。他是因為得到甚至可以輕易殺死職業摔角選手和k—1鬥士的『力量』,才會瘋狂到幹出這種事嗎?


    感受到汗珠自臉頰滴落,我再次往後倒退一步。


    「別這幺害怕嘛?剛剛帥氣地跑來英雄救美,結果現在反倒心生膽怯啦?」


    「你要求很多耶!」


    在與死為鄰的狀況下,哪有人還能不感到害怕啊?過慣和平生活的一介平凡高中生,肯定敵不過手持槍械的對手嘛!


    都已經堅持到這個地步……


    看著還活在人世的學姊近在眼前……


    結果……結果我終究隻能屈服於《時空強製力》嗎?


    難道我成功救回學姊的可能性,早就已經不存在了嗎?


    「嘖,我又在怯懦個什幺勁啊!要發牢騷的話應該等事後再說吧!」


    我責罵自己,重新振作。


    …………沒錯、沒錯、沒錯啊!我已向那兩人發誓過,一定會把學姊救回來!既然我打算推翻死亡的命運,若不敢為此而賭上自己的性命,那還像話嗎?


    「話說回來,聽說你好像腦子燒壞,愛上了那個魔女是吧?嘻嘻嘻,把你射穿手腳,讓你無法動彈,


    然後在你麵前對那個八婆來場先好後殺,似乎還滿有趣的。這個女人雖然很惡心,不過唯獨臉蛋堪稱極品啊!」


    「你這下三濫!」


    我一邊發出夾帶厭惡之情的咒罵,一邊改用滑步往水平方向移動。


    「你可別想逃啃?我會在看見你背部的瞬間賞你一聲『砰!』喔?」


    「我才不會逃咧!」


    倘若此時拋下學姊逃走,我肯定不會原諒自己。我會後悔一輩子,會永遠飽受令心靈崩潰的悔恨之意所困擾。


    進也地獄,退也地獄。既然如此,那想也知道我該往哪邊前進才對嘛。就快到了、就快到了。隻差……一步。


    「搞什幺鬼啊,你打算躲到樹木後麵不成?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


    玉野緩緩移動右手,並末因此而挪開對準我的槍口。


    「我根本沒那種打算好不好?」


    帥啊,抵達了!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我在心中暗自振臂歡呼。


    我打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躲到什幺遮蔽物的後麵,遮蔽物對我而言反而礙事。我隻不過是想讓我、玉野和學姊三人處在同一條直線上罷了。


    如此一來,就不可能發生玉野對我開槍卻擊中學姊的狀況了。即便將跳彈列入考量當中,可能性應該也會有如天文數字般渺茫才對。


    我灌注力量,硬是緊緊咬住打從剛剛開始就抖個不停的兩排牙齒。


    接下來就是我跟自己的對決了。打起精神來,鼓起最大的勇氣應戰吧。


    「哼,你真的敢對我開槍嗎?」


    我竭盡所能地裝出不習慣的藐視笑容,同時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很好,沒問題。我的聲音並沒有發抖。


    「你說什幺!」


    明明占盡優勢,卻遭到我取笑的玉野卻頓時氣勢一折。


    「我說,像你這種隻是受了點小傷就輕易放棄夢想的不中用東西,真的有那種敢開槍殺人的勇氣嗎?」


    「你、你這家夥!」


    如我所料,那件事似乎成了他的心靈創傷,隻見玉野的臉瞬間漲紅。不傀是前王牌投手,縱使再怎幺墮落,好像隻有高傲的自尊心依舊。


    沒想到隨便挑釁一下就能讓你中招,真是令我感動到想哭啊。要是換成對上沙耶姊的話,肯定會被她猜中我另有圖謀。


    「所以,你才隻說得出『射傷手腳』這種話吧?如果不是的話,來啊,試著開槍嘛!要瞄準這裏喔?」


    我豎起手指,「咚咚」地輕敲自己的眉心,同時出聲訕笑一番。


    我可以清楚看見位在玉野背後的學姊,她臉色蒼白地屏住呼吸。盡管我很希望學姊可以趁隙悄悄逃離現場,但或許是被嚇得兩腳發軟吧,隻見學姊依舊癱坐在原地不動。


    拜托拜托,你可千萬別出聲音啊。否則好不容易被我吸引住的家夥,會再度回想起學姊的存在啊。


    「竟然敢看不起我!好,那我就如你所願,賞你一顆子彈嚐嚐。你就到地獄後悔自己的魯莽吧!」


    隻見原本對準腳部的手槍準星,瞬間移往上半身。


    我「咕嚕」地吞了口唾液。


    我完全隻是虛張聲勢罷了。


    這家夥會毫不遲疑地開槍,更何況殺人本來就不需要什幺勇氣。跟勇氣一點也沒關係。重點隻在於當事人的心理異常或正常罷了,而這家夥肯定是屬於前者。


    盡管如此,我還是張開發抖的雙腳站穩步伐,定睛怒瞪眼前這個混帳。


    「你、你是怎樣啊你!難道你不怕死嗎!」


    遭到我的氣魄所震懾,玉野不禁麵露懼色。


    他並不知道我為何能表現得如此強硬。在麵對真相不明的事物之際,人類才會感到恐懼,正如同明日香學姊被稱為拉普拉斯而遭受眾人忌諱一樣。


    「來啊,你怎幺啦?開槍啊,有種就開槍嘛!」


    我卯起來要狠,對玉野破口大罵。


    這次輪到他一步一步往後倒退。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尖叫聲扣下扳機。


    夜晚的公園裏,再度響起一陣清脆的槍聲。


    我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


    因懼怕而僵住不動的身體,這次就真的開始狂抖不止,牙齒發抖互敲的聲音,也遲遲不見止息,說不定我已經嚇到失禁了。


    即便如此、縱使如此……


    「怎幺啦?我依舊活蹦亂跳耶?」


    我竭盡所能地虛張聲勢,一步又一步地邁開步伐走向玉野。我身上沒任何地方覺得疼痛,子彈確實射偏了。


    「咿!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玉野的臉因為太過恐懼而扭曲變形,整個人陷入不堪入目的驚慌狀態。明明遭到開槍射擊卻還主動縮短距離的我,在他看來肯定就跟怪物沒啥兩樣。


    砰!砰!砰!


    玉野接連開槍射擊。這是一波完全沒對準目標的亂槍打鳥。而且他宛如是在宣告他今天頭一次拿到槍枝,采用了超級外行的單手射擊姿勢。


    用這種方法打得中我才怪,但可怕的玩意兒果然還是很可怕啊!


    砰!當最後這聲槍響傳出之後,再來就隻剩下扣擊扳機的哢嚓聲傳人耳中。


    「咦,這這這!」


    玉野頓時嚇得不知所措。


    而這也正是我引頸期盼的瞬間。


    我「噠」地用力往地上一踏,一鼓作氣縮短與玉野之間的距離。


    「嗚哇,等等,我認輸!我投降,拜托……」


    玉野丟掉空槍,高舉雙手宣布投降,直到最後都隻是個可悲的家夥。事到如今還自認這樣做就能獲得原諒的傻子,已經跨越讓人傻眼的境界,甚至讓我產生了一絲感動。


    反倒是你那個破綻百出的姿勢,隻會讓我認定你是在說「請用力扁我」耶?


    「玉野啊啊啊啊!」


    伴隨震天咆哮勾勒而出的,是我所知道的最理想一擊。


    我已親身體驗過無數次。包含所有細節,那一招的形象,已完美無缺地烙印在我的腦海當中,接下來隻需盡可能精準地順著軌跡出招,加以重現即可!


    「沙」的一聲,鞋底仿佛快要燒焦一般,帶著全身重量,紮實地踩穩步伐。


    再將由此而衍生出來的爆發力,順暢且毫無耗損地傳送王腰際。


    接著連同腰部旋轉一起加速,再加上腕力。


    抬高肩膀、扭轉手肘、翻轉手腕。


    透過扭旋作用,將力量集中至單一焦點。


    「接招吧——!」


    我使盡全力的渾身一擊,如同受到吸引一般轟中玉野的顏麵。


    這是有生以來,首度透過拳頭感受到一股著實難以形容的稱心手感。玉野吐出一口血後直飛出去,以背部著地的姿勢摔回地麵上,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成功了嗎!」


    我立刻重新擺出應戰姿勢,絲毫不敢大意。


    縱使這家夥還暗藏一、兩把刀刀在身上,也絲毫不足為奇。要是到了這個地步,還遭受偷襲而導致情勢逆轉,那我可沒臉回去見出手幫我的沙耶姊和信司了。


    我藉助路燈燈光,小心翼翼地察看玉野的模樣,隻見他翻起白眼,鼻梁歪掉並被鮮血染紅,嘴巴還口吐白沫。


    我一邊緩緩靠近,一邊連磨帶踢地踹了地麵一腳。揚起的塵土灑落在臉上,他卻完全沒有反應。錯不了,這家夥已經昏過去了。


    「呼——」


    在我鬆懈下來的同時,所有力量也一下子自身上散去,害我差點當場癱坐在地上。


    還不行!我連忙伸手扶著雙膝,勉強撐住身子。


    我緩緩拾起頭來,恐


    懼感卻突然緊緊扣住我的心髒。我伯得要命,深怕由《時空強製力》而引發的某種不合理狀況,會不會已在不知不覺之間奪定了學姊的生命。


    我鼓起最後一絲勇氣,猛然睜開雙眼。


    「學……姊……」


    我的聲音因雙眼滲出淚水而變得有點嘶啞,學姊呈現出光是看了就令人心痛不已的模樣。淚珠不斷自她的雙眸湧出,同時又如同強忍著恐懼似的,以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的身子,整個人微微顫抖不已。


    製服和裙子全都沾滿泥濘,先前那位瞬間擄獲我心的美麗女神,如今已不複見。


    即便如此,我的心仍舊為一股至高無上的歡欣之情所占據。


    還活著!學姊她還活著啊!


    雖想立即奔至學姊身旁,然而我的雙腳卻完全不聽使喚。我隻能踩著蹣珊步伐,拖著身體緩緩走向明日香學姊身邊。


    「為……什幺……」


    學姊以顫抖聲音說出的,是一句帶有疑問的話語。不是詢問我出現在此的原因,而是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何能夠獲救。


    明明應該為獲救一事感到開心,學姊卻始終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依舊驚懼不已地猜測是否還會遭遇其他危險。


    那是我剛剛也曾體驗過的感覺。跟我比起來,未來的無從政變、《時空強製力》的驚人之處等事,肯定更加深刻地烙印於學姊的身體之中,銘記在學姊的內心深處。


    「已經……不要緊了。」


    總算抵達學姊身旁的我伸出左手,對她眨了眨眼。


    「能把女主角救回來的,才稱得上hero……沒錯吧?」


    「咦……?」


    我的小小玩笑,逗得明日香學姊睜大雙眼。不知如此一來,是否有梢梢舒緩了學姊的緊張情緒呢?


    察覺到我內心意圖的學姊,麵露嫣然笑容,快速伸長手臂。


    「你這大笨蛋!」


    學姊狠狠賞了我一記巴掌,幾乎要讓我眼睛噴出火花似的。


    why?為什幺?現在應該是英勇騎士成功救回公主殿下的感動場麵……才對吧?啊,糟糕,突然覺得意識逐漸遠去。視野開始兜圈子,最後染上一層雪白。


    最後聽見某樣東西倒下的「啪嚏」聲響,我的意識就此宣告中斷。


    歌……我聽到歌聲。


    既平靜、又緩慢的旋律。


    宛如風鈴的音色一般,滲入心房的澄澈美聲。


    這種舒服的感覺,使我的意識再度墜人黑暗深淵。


    咦?總覺得……我好像應該非得完成某件事不可……


    但卻完全回想不起來。


    很重要……沒錯,相當重要……


    「嗯?你清醒了嗎?」


    歌聲戛然止息。


    別停啊,再多唱一次。我還想再多聽一會兒啊。


    「哎呀,還沒醒啊?喂~你也差不多該起床嘍~」


    臉頰被輕輕戳了幾下。


    意識隨即變得清晰一些。原來我……睡著啦?背部有點刺刺癢癢的。這是什幺玩意兒啊?品質比我在家所使用的那張便宜床鋪還爛耶。可是,枕頭就棒極了,既不會太硬,也不會太軟,甚至還帶有如同人體肌膚般的合宜溫度……


    「到了這個時候還不趕快回家,會很糟糕吧?沒辦法,就搬出那招吧。」


    一陣沁涼觸感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


    接著隻覺嘴唇傳來一陣既溫暖又柔嫩的觸感……好舒服啊。我之前似乎也曾有過一次體驗,品嚐過這種觸感……


    沒錯,就在不久前,那是我跟學姊第一次的……


    「對了,學姊呢!?」


    「呀!」


    我當場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地轉眼環視周遭狀況。


    這裏是……鈐並公園,沒錯吧?學姊咧?學姊人在哪裏!?


    「真是的,你幹嘛突然跳起來啊~」


    我受到來自身旁的聲音牽引而回頭一看,隻見學姊露出有點氣呼呼的表情,拍掉沾在手上的雜草。


    太好了……學姊還活著。就在我放心地鬆子口氣的同時,腦筋總算開始運轉,並逐漸回想起今天所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我昏倒了嗎?究竟昏倒多久了啊?對了,玉野!那家夥跑哪去了?


    我轉眼望向剛剛打昏他的那個位置,頓時倒抽一口氣,因為玉野的身形早巳消失無蹤。


    「天啊……我得追上去……不能放任那頭瘋狗亂跑!」


    我整個人顯得殺氣騰騰,而學姊則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加以製止。


    「不用擔心啦!玉野同學他現在已經被抓到警察局了。」


    「……這樣啊。原來已經有人報警啦,說得也對嘛。」


    緊張的情緒瞬間鬆弛,我當場渾身癱軟地跌坐在地上。


    先前都遭遇到那幺可怕的事情了,要是那種家夥躺在一旁,即便是學姊,也一定會感到心神不寧才對,她必然希望能夠盡快離開現場。觸犯槍炮管理法兼強好未遂,再加上殺人未遂。不管冠上哪一條犯行,用凶惡嫌犯稱呼他都是綽綽有餘,通報警察前來處理,可說是有良知的一般市民應盡義務。


    隻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再次轉眼望向學姊。


    「那些警察也太混丁吧?居然把差點遇害的女孩子丟在這裏,應該開警車將人平安送回家才對吧!可惡的稅金小偷,把錢吐出來!」


    雖說我還沒開始繳稅就是了。


    「你誤會了。是我開口要求,請警察先生讓我留在這裏的啦。」


    學姊靜靜地對責怪警方的我搖了搖頭。


    「那位警察先生是位有幽默感的人。當我說。護送公主回家,可是騎士才能享有的權利唷?。警察先生馬上大笑著回答『說得也對』,並讓我留在這裏。喏,他為了預防我們感冒,甚至還拿毛毯來借我們呢。」


    仔細一看,學姊肩上的確披著一條看起來相當暖和的毛毯,而另外也有一條同樣款式的毛毯掉落在我腳邊。


    「隻是話雖如此,直接把學姊丟在這種地方,未免也太……」


    學姊對仍覺無法接受的我輕笑一聲。


    「喏,你看那邊。」


    在學姊所指的方向前頭,隻見一名男子身披防雨大衣,嘴裏叼著一根香煙,儼然呈現出「刑警現正跟監中」的風貌。男子正背靠著路燈,關注這邊的狀況。


    「警察先生可是特地留下來擔任護衛唷,並且還說不想當電燈泡,站到那幺遠的地方呢。」


    「還真是位通情達禮的刑警先生呢。難道他很閑嗎?」


    「你這種說法有點沒禮貌唷。」


    學姊以可愛的語調輕聲斥責我一番。確實是很沒禮貌吧。畢竟在我傻傻昏迷不醒的這段期間,人家可是一直留在此地保護學姊啊。


    「好啦,差不多了吧。」


    原本笑容可掬的學姊倏然變臉,半眯著雙眼直瞪著我看。


    麵對這過於強烈的怒氣,我忍不住心生畏懼。這股壓力是怎幺同事?與沙耶姊不相上下……不對,應該說遠遠淩駕於沙耶姊之上……


    「你為什幺要這幺冒險!」


    「啥?」


    「對方有槍耶?你為什幺還要挑釁他!?你就算想自殺也不該這幺做吧!看得我心髒都快停了!」


    被狠狠臭罵了一頓。


    哦哦,經她這幺一提,我才想起當時的學姊確實麵無血色呢。原來學姊是在擔心我的安危啊?我還以為學姊早就發現了。


    「啊哈哈,不要緊啦!因為他絕對打不中我啊。」


    我笑著輕輕擺了擺手。


    隻是我的輕佻態度似乎又觸動了學姊的地雷。


    「笨蛋


    !什幺絕對不會被打中?你想說自己是被神選上的特殊人類嗎?你該不會真的把自己當成是漫畫中的英雄角色了吧?那是手槍耶?被打中會死掉耶?你居然還刺激對方開槍射擊頭部,你分明就是腦筋有問題嘛!」


    學姊—鼓作氣飆出這一大串話。


    或許是回想起當時的狀況吧,學姊的眼瞳再度湧現淚珠,一滴一滴悄然滑落。


    「我真的……很擔心你耶!誰數你突然就昏倒!我還以為你是不是被子彈射中哪個部位,又不曉得你會不會就這樣死掉,我真的很害怕!」


    說什幺突然昏倒……應該是學姊你一巴掌打昏我的吧……?但這個氣氛不適合說出那種話。要是惹女人落淚,男人就再也無話可說。俗話說淚水是女人的終極武器,這話一點都沒錯啊。


    也罷,這一路累積下來的疲勞,才是造成我昏倒的最大原因,那一巴掌純粹隻是個引子罷了。


    畢竟我全力飆腳踏車飆了一個多小時,然後連休息都沒休息,就直接跟玉野展開那場生死對決。啊,另外我還在四層樓高的校舍,全力來回奔馳於一樓至屋頂之間。


    ……這樣當然會昏倒啊。


    「那是因為……」


    我難為情地抓了抓頭發。


    「學姊不是透過夢境看到了嗎——看到我會在明天哭泣的模樣。」


    還真的是「要發牢騷的話應該等事後再說」呢。(編注:牢騷日文為「泣き言」,此處為。雙關語用法。)


    「啊……」


    學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見學姊一定是被嚇壞了啊。居然要等到我開口說明才察覺到這一點。


    沒錯,我在明天非得哭泣不可。未來早已被「觀測」,確定發展成那樣的結果。換句話說,今天無論發生什幺事,我都絕不會死。


    而這或許也正是為什幺學姊在作了『不祥之夢』後,會堅持不肯告訴我究竟誰將遭遇不幸吧。


    若是有我出場的夢境,那無論我再怎幺亂來,我的生命安全依舊能獲得保證。


    反過來說,在我沒有亮相的夢境當中,由於受到《時空強製力》的絕對性限製,導致我的生命安全毫無保障可言,因此學姊才會選擇三緘其口。


    「我收回說你是個笨蛋的發言。」


    學姊大大地歎了口氣。


    「學姊總算理解了嗎?其實本來就一點也不危險啊。」


    「你是史上最難得一見的大笨蛋啦!」


    「居然還大幅升級?」


    不是這樣的吧,學姊,我明明都已經那幺拚命了耶!


    「因為……我還活著耶,未來產生變化了耶?那幺,就算你的未來跟著轉變,也不足為奇嘛!」


    「未來完全沒有產生任何改變喔,學姊。」


    我對哭哭啼啼的學姊眨了下眼睛。


    「咦……你在……胡說什幺啊?」


    學姊頓時驚慌失措,她大概已經完全摸不著頭緒了吧。


    我盡可能地裝出一副壞人臉,揚起嘴角露出得意笑容。


    「好啦,學姊,好戲接下來才剛要上場喔?我們就來場欺騙惡魔的作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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