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會到了輕飄飄、仿佛置身水中的浮遊感,我心想「來了嗎」,隨即睜開眼睛。真沒想過有一天我也會殷切期盼著這種感覺到來,這果真是所謂的連做夢也沒想到啊。


    好啦,今天他會上演什幺樣的好戲給我看呢?


    眼熟的教室,還有雖然不曉得叫什幺名字,但也是有見過麵的同學。


    這裏是……我的教室?平常明明都會跳到他的教室去……


    盡管覺得有點困惑不解,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望向黑板確認日期,再順便抬頭看看時鍾確認時間。


    『現在』是五月二十一日,時間是十二點六分。後天嗎……為何跨越了一天呢?


    對夢境抱怨也沒什幺意義就是了。


    這次他會來到這間教室嗎?這代表他終於擺脫了剛田學長的追擊嗎?


    總之,我轉頭望向自己的座位。隻不過,我不會出現在夢境當中就……是……了……


    映入眼簾的光景,讓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氣。


    現在的我明明沒有肉體,卻十分鮮明地體會到臉色發白的感受。


    有一隻花瓶擺在我的桌上,花瓶裏插著一枝菊花。


    同班同學們的交流聲,悄悄傳入茫然若失的我的耳中。


    「聽說她是在昨天晚上遭到暴徒襲擊耶。」


    「犯人好像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敢對拉普拉斯下手,那個人還真是勇敢啊。」


    騙人……騙人……騙人的吧?


    難不成我……死掉了……


    對了,他!他目前在做什幺呢?


    就在我心生此念的瞬間,視野隨機切換至另一個場景。


    他出現了。他趴在桌子上,全身微微顫抖不止,整個人動也不動地縮成一團。


    一靠近他,隨即聽見一陣近似嗚咽的聲音。


    我悄悄窺視他的臉,隻見他臉頰上留有兩道明顯的淚痕。


    原來如此,明天我果然……會死呢。


    虧我好不容易已經開始覺得有趣……


    老天爺果真……極其殘酷……


    「所以說呢……」


    放學後,在一如往常的校舍屋頂,我轉頭環視周遭一圈。天空烏雲密布,看不見太陽的蹤影。受到逐漸接近的冷鋒影響,刮起的風冷到令人不禁直打寒顫。


    當然啦,屋頂上幾乎不見任何人影,若扣除我和明日香學姊,那就隻剩下兩個人而已,而這兩人正是沙耶姊和信司。


    「我想正式開始對付剛田學長的作戰會議。咻咻咻砰砰!」


    盡管我卯起來拍手,試圖炒熱現場氣氛,但……


    瞪~~~~~~~~~~~~~~~~~


    這、這無言的視線好痛啊!為何你們三個不約而同地用那幺哀憐的眼神看著我咧?啊啊,而且你們不僅彼此交換眼神,居然連歎氣都一起來?


    是怎樣啦,我到底做錯了什幺啊我!好嘛,雖然是我開口找你們到屋頂來吹冷風,雖然我也知道沙耶姊忙得不可開交,但俗話不是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嗎?要是我再繼續單靠自己的腦袋,肯定想不出什幺好點子嘛!


    「你什幺人不找,為何偏偏找這票成員,來開那什幺作戰會議?」


    雙手壓著下顎的信司,以由衷感到傻眼的語調拋出這個問題。


    「當然是因為對我而言,你跟沙耶姊是最值得信賴的好夥伴嘛!」


    我毫不猶豫地如此回答,接著豎起大拇指。無論發生什幺事,唯有他們倆,絕對會站在我這邊情義相挺,他們是我能發自內心深信的自豪「死黨」。


    雖然有點難為情,但這是如假包換的真心話。


    「…………」


    「…………」


    沙耶姊與信司無言地交換視線。


    「是怎樣啦?」


    「呃,隻是有點……」


    「沒……什幺啦。」


    那你們倆為何同時自我身上栘開目光咧?為什幺露出那幺坐立難安的表情啊?這豈不是顯得我活像隻可憐蟲一樣嗎?


    「嘻嘻嘻嘻!」


    看著這樣的我們,仿佛再也忍受不住的學姊終於笑了出來。


    她的笑容徹底溫暖了我的心房。學姊今天早上的臉色很差,書我擔心得要命啊,而且似乎也沒有作預知夢。


    不過若參考以往的兩次案例,就會讓人覺得學姊沒作預知夢的說法好像有點假,學姊大概又夢見某人受傷的情景了吧。


    「學姊,你有什幺意見嗎?」


    我故意板起臉孔,壓低聲調,裝出一副很不開心的模樣。既然學姊肯展露笑容,那我今天心甘情願地扮演被整的角色又何妨?


    「嘻嘻嘻,我就將,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話送給你吧。」


    學姊露出顯然意有所指的笑容說道。


    「我當然也知道這幺著名的句子啊,是孫子說的對不對?」


    我擺出感到很意外似的樣子嘟起嘴唇,腦袋瓜子隨即挨了沙耶姊的一記輕拳。


    「她是在說你不僅不了解敵人,也不了解自己啦。」


    「……這是拐彎抹角說我笨嗎?」


    「大概是吧。」沙耶姊說。


    「八成是吧。」信司跟上。


    「嘻嘻嘻,應該是吧。」明日香學姊再補一刀。


    「你們幾個為何搭配得那幺剛好啊?」


    而且就隻有在惡整我時才來這套是怎樣!算了……反正看到學姊跟我以外的人也能處得這幺好,我也感到很開心就是了。能透過一起玩要的方式跟沙耶姊他們打成一片,真是太好了。


    「既不了解敵人,也不了解自己嗎……?」


    我逕自嘀咕一聲。既然大家意見相同,那是否代表我搞錯了某件事呢?敵人……嗎?這應該是指剛田學長沒錯吧?


    其實敵人或許有可能是『命運』或『惡魔』,但這不僅太過抽象,照理說沙耶姊和信司應該也不可能知道才對。


    「拜托,別看我這樣,好歹我也下了不少功夫,向許多學長打聽過剛田學長到底有沒有弱點耶。」


    ……隻是收獲並不多就是了,因為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說「女孩子」啊。這點小事我也知道好不好?


    沒想到他們三人又再度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他果然是個笨蛋吧。」


    「他果然是個笨蛋啊。」


    「嘻嘻嘻,你果然又傻又天真呢。」


    「我怎幺覺得學姊是罵得最過分的?」


    我才下定決心要扮演被整的角色,但現在就已經快投降了。


    「既然講得這幺難聽,那你們倒說說看,我究竟是笨在哪裏啊!」


    「想也知道不能告訴你嘛,笨蛋。」


    「當然不能告訴你啊,笨蛋。」


    嘖,這算啥啊?而且都還很周到地在句末附上笨蛋一詞?


    隻是話說回來……為什幺沙耶姊臉變紅啦?難道我真的做了什幺令她感到非常難為情的事嗎?


    我像是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般,轉眼望向學姊。


    學姊雖然手握拳狀輕抵嘴角,微微側頭,「嗯~」地表現出煩惱的神態,但……


    「嘻嘻嘻,我還是不能透露啊。」


    「所以,到底是怎幺一回事啦!」


    「應該說是少女的信義吧,凱撒同學。」


    學姊看著沙耶姊,露出了意有所指的微笑。


    那個,我的名字又不叫凱撒,而且總覺得在世界史當中,好像有個人物也叫這個名字……


    「好啦,隻顧著講廢話也無濟於事吧。小數,你就快點切人主題吧。」


    沙耶姊拍了拍手,出聲掌


    控現場狀況,她怎幺看起來有點急躁?


    在意歸在意,但若再讓談話內容繼續離題下去,也有點傷腦筋。


    於是我清了清嗓子,開始述說這一個月以來所發生的事。


    關於學姊提出的交往條件。


    學姊的能力、規則,以及帶來的痛苦。


    在這一個月當中,我是如何想盡辦法要改變未來。


    總之,我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情報全都講了出來。聽完所有描述之後,沙耶姊和信司再度不約而同地重重歎了口氣。


    「又是這種模式啊……分明就是有病嘛。」


    信司搖了搖頭說道。


    「難道這種病真的打死也醫不好嗎?」


    沙耶姊也跟著垂頭喪氣。


    「這次似乎又多出另一種更棘手的並發症。」


    「據說連※草津溫泉也醫不好,這該如何是好呢?」 (譯注:日本有一說法,連醫生跟草津溫泉都醫不好相思病。)


    兩人又同時歎了口氣。你們兩個,總覺得實在有夠沒禮貌耶。


    「病?」


    學姊微微側頭,神情不安地看著我。


    「觀田學姊,我把這家夥在國中時代的綽號講給你聽好不好?」


    「哇哇哇!信司,你給我閉嘴!」


    我一邊放聲大喊,一邊撲向信司,伸手搗住他的嘴巴。


    這家夥在瞎扯什幺東西啊?那幺丟臉的綽號,要是被學姊知道還得了。


    「這小子被稱作『hero』啦!」


    「哇,沙耶姊!」


    想不到還有她啊!


    「經她這幺一說,我記得你國中時代有加入空手道社沒錯吧?怎幺,你在國中時代是那幺厲害的選手嗎?」


    隻見學姊感到有點佩服的樣子,雙眼閃閃發亮。


    嗚嗚,您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如今刺得我心好痛啊。


    「錯錯錯。hero歸hero,但那並不是指他身為英雄的意思,而是所謂正義的一方啦!」


    「正義的……一方?」


    別看我!別用那種好像看到什幺稀有物品般的眼神看我!


    「噗哈!這家夥呢~隻要看到有人遇到麻煩或被霸淩,就會不顧後果地衝過去幫助對方耶。喏,那不就是小男孩們都會有的夢想嗎……當個hero!」


    信司扯開我的手掌,一鼓作氣地講完這串話,然後放聲大笑。


    「還因此而引發了好幾次的暴力事件呢。」


    沙耶姊伸手拄著臉頰,「唉」地歎了口氣。


    你們怎幺能未經當事人許可,就抖出我丟人現眼的過去啊!


    「真是夠了,我可是煞費苦心,才成功幫你擺平那些事端耶?我之所以出馬擔任學生會長,也是為了預防這小子在高中又鬧出什幺風波之時的保險……啊!」


    「啥?有這回事啊,沙耶姊?」


    這對我而言也是首度耳聞的事情。


    「咦、啊、嗚……」


    沙耶姊頓時滿臉通紅,講話也變得結結巴巴。除此之外明明還為我做了許多事,但沙耶姊總是像這樣瞞著不說呢。


    該說她生性怕羞呢,還是該說她個性別扭呢?由於我每次都到事後才察覺,所以總是錯過。開口道謝的時機啊。


    「~~~~~對啦!好好感謝我吧你!」


    或許是決定將錯就錯吧,沙耶姊就此挺起她那平坦的胸部,大聲宣言。


    這算是……好機會吧?於是我挺直背脊,立正站穩。


    「沙耶姊,謝謝你總是這幺照顧我。」


    我感慨萬千地開口向她道謝。


    「~~~~~!」


    沙耶姊臉頰變得更加紅潤,羞得不禁低下頭去。哈哈,沙耶姊這樣的反應還真新鮮,而且還有點可愛呢。


    抖抖抖!這陣突然從背部萌生出來,令人感到有點熟悉的冰冷視線是……


    「你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了唷,腦子裏一定在想些下流的事情對不對?」


    我回頭一看,隻見學姊已氣呼呼地鼓起雙頰。


    「不不不,學姊。我敢保證絕對沒……」


    我連忙試圖開口辯解,卻突然察覺到一件事。這該不會是代表學姊正為了我而心生嫉妒吧?我有點……或許該說相當開心才對!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笑——


    轟隆——!我已高高飛向天際。


    啊啊,天空永無止境地持續延伸……


    「喂,你幹嘛突然動手打人啊,沙耶姊!」


    「反正就是想打。」


    大言不慚地把話說死的沙耶姊,「呼」地對拳頭吹了口氣。


    「怎幺可以因為想打就打啊!」


    你一定不曉得能讓人飛向天際的打擊究竟有多痛!今天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雖然個人奉行不對女性動手主義,但此時非得狠狠賞你一拳——


    啪!我的腦門挨了一掌。


    「冷靜一點啦!依照慣例,這種場合鐵定是你不對。」


    信司表現出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搖了搖頭。


    「嗯嗯。」


    「一點也沒錯。」


    在場兩名女性也跟著用力點了點頭。


    雖然直衝腦門的血氣已經緩緩下降,但接著我卻很想掉眼淚。


    「難道這裏都沒有半個願意挺我的同伴嗎?」


    「「「沒有。」」」


    他們居然上演了精彩的三重唱!而且連想都沒想就開口?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四麵楚歌嗎……虞姬虞姬奈若何……


    「話又說回來,既然hero同學那幺熱血,想必一定很受女孩子們的歡迎嘍?」


    學姊的笑容有點可怕。


    因為她的眼神完全不帶笑意,反而還顯得格外沉著。


    「沒、沒這回事!從來就沒有任何女孩子向我表白過啊!」


    我連忙揮手加以否定。基本上除了參考姓名所取的綽號以外,其他綽號大多都隻是用來揶揄當事人罷了,而我那個綽號也算是後者,意思則如方才信司所說一樣。很遺憾地,其中完全沒有包含憧憬或尊敬等甜蜜要素。


    「果然還是受到這五短身材的影響嗎?」


    我把手擺到頭頂嘟嚷著。


    「呃,嗯嗯,說得沒錯,女、女孩子終究還是最喜歡人高馬大的男生喔!」


    「對、對對對,踮、踮腳尖接吻是女孩子的憧憬啊!」


    你們就這幺想摧毀我的心靈是不是?你們應該也很清楚這是我最在意的事情才對吧?不然是怎樣?真的這幺討厭我嗎?


    「不、不過,如果對象是我的話,就還辦得到就是了……」


    雖然沙耶姊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幺,但因為太小聲,導致我根本聽不見。隻不過就對話內容的趨勢來看,八成是在說我的壞話吧。


    轉頭依序看了我們三人一眼之後,學姊臉上浮現出心領神會的笑容。


    「哦~我懂了,原來是這幺一回事啊!」


    「請不要那幺幹脆就認同好不好!」


    我發出夾雜著淚水的靈魂呐喊。


    「嗚嗚!原來連學姊也認為男生一定要個子高大才行啊……」


    盡管打從以前就很在意,但如今已惡化成心靈創傷的層級了。從明天開始,每天都灌個兩公升牛奶吧,三餐也都各吃一大碗小魚幹好了。


    「咦,不不,你誤會嘍?我並不在意男生個子是高是矮唷。」


    「真的嗎?」


    我露出懷疑的目光看著學姊。


    「真的真的。電視上不是都會定期播出一些動畫的著名場麵嗎?我在那出節目裏麵有看到一幕,我記得是搭火車展開宇宙旅行的


    動畫,有個女性角色蹲下來親吻了男主角唷。那樣其實也很浪漫……」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朝向夕陽直衝而去。


    自雙眼滑落的液體並不是淚水!這是心靈的汗珠啊啊啊啊!


    「《時空強製力》嗎……?」


    沙耶姊邊撥弄頭發,邊一臉無趣地嘀咕著。


    由於不能永無止境地沮喪下去,因此我決定重啟會議。讓這三個人齊聚一堂實在太危險了……主要是對我而言啦。還是趕緊完成該做的事,快快宣布解散比較安全。


    「也隻能認定有這幺一股真相不明的《力量》在暗中發揮功效啊。無論我躲到多幺偏僻的地方,也還是會三兩下就被學長逮到耶?就算再怎幺厲害,光用直覺一詞也解釋不通嘛!」


    單看這一陣子就好,我選作藏身之處的地方,有體育器材室的跳箱裏頭、其他班級的掃地用具收納櫃、遊泳隊男子更衣室的衣櫃裏、攝影社的暗房……這些照理說都是絕不可能輕易就被發現的地方。


    在這座寬敞的校園當中,可以找尋的地點根本多到數不完。然而我卻每次都在午休時間開始的十五分鍾內,就被學長遠個正著。


    一次兩次或許還可以說純屬偶然,但要是這一個月以來天天都這樣,那幺說是隻憑野性的直覺就能辦到,似乎有點講不通。


    我甚至還產生了很不切實際的錯覺,以為整間學校都設下專門針對我而來的監視網。


    「那是……啊,還是算了,你繼續說下去吧。」


    沙耶姊話說到一半又閉口不語。雖然隻是突然想到,但這個人確實有運用sss在校內布下自己專用的監視網呢。不過,這對現在的我而言無關緊要就是了。


    「除此之外,甚至連我打算趁第三節下課時間偷偷溜回家,都還是會被學長抓包耶。我在想啊,終究還是隻能解讀成這股《時空強製力》,會對學長的野性直覺產生某種功效……」


    「那是……算了,當我啥都沒說。」


    這次輪到信司話說一半,結果還是閉口不語。話說,最近每當我察覺到視線而回頭觀望時,好像常常都會看見這家夥。不過我知道他是沙耶姊那一派的人馬,應該不致於萌生某種特殊嗜好才對吧?


    看見他們倆的表現,學姊又嘻嘻笑了幾聲。


    「學姊,怎幺了嗎?」


    「※誌村,後麵後麵。」 (譯注:此為誌村健著名搞笑手法之一。)


    語畢,學姊隨即像是強忍笑意似地搗住嘴角。


    「那是什幺咒文嗎?」


    即便回頭往後看,結果也沒看到什幺奇怪的東西,更何況我又不是誌村。


    「嗬嗬,這招對這個世代的人果然行不通呢。」


    「我跟學姊也隻差一歲而已吧?」


    「算了吧,你的事情一點都不重要。」


    沙耶姊淡淡地做了一個把空氣箱子栘至一旁的動作。如此草率地看待我艱苦奮戰的這一個月時光,會不會太過分了點啊?我已經竭盡所能地全力以赴了說。


    「我在意的反而是觀田同學。你對其他人預告不幸事態的次數,光是我所掌握到的就有三十四次,而且這還隻是升上高中之後所留下的數字,實際上應該更多才對吧?而這些預告也全數成真,我沒說錯吧?」


    「是的,一點也沒錯。」


    學姊語調客氣地作出回應。那個,基本上那個人跟學姊算是同年級的學生喔。但我猜八成是因為麵對『女帝』,學姊才會不自覺地變得那幺惶恐就是了。


    「即便在校內飽受排擠,你仍舊持續對人作出預告,實在很難相信像你這樣的人會隻甘於現狀。我猜你大概跟小數一樣,也曾積極地采取主動,試圖靠自己的力量改變未來對不對?」


    「這一點……也沒錯,嗯。」


    點頭承認的學姊雖裝出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但臉上仍舊滲出了一絲悔恨之情。好幾次都試著想幫助別人,但每一次卻都宣告失敗,隻能持續目睹他人遭遇不幸,相信學姊肯定飽受這股無從化解的無力感所困擾。


    絕大多數的人搞不好試到第十次左右就會宣告放棄,並為求自保而隱瞞自己的能力,以免被別人發現吧。畢竟先前甚至有「升上高中」這個絕佳機會可以運用啊。


    這讓我重新體認到,學姊雖然看起來既楚楚可憐又弱不禁風,實際上卻是既堅強且溫柔的好人。


    「然後也總是會遭到某種阻礙對不對?」


    「是的。當我進行跟蹤時,時常因為被問卷調查人員攔住而跟丟對象。誇張一點的時候,則會發生花盆從天而降,或是司機打瞌睡而開車朝著我直衝過來等狀況。」


    「等一下!學姊,這可是我頭一次聽你提起這件事耶!」


    我忍不住開口詰問學姊。


    原來學姊遇過這幺危險的狀況啊?光聽就嚇得我壽命縮短好幾年了。難道《時空強製力》真是一股如此可怕的力量嗎?


    如今學姊還能平安無事,真是謝天謝地啊。


    另一方麵,沙耶姊似乎對其他部分感到耿耿於懷。


    「嗯,若單就我聽到的這些說詞來判斷,所謂《時空強製力》的介入,似乎每一次都絕不是什幺異常事態呢。盆栽從天而降和汽車迎麵直衝過來,這些狀況發生的可能性雖低,但絕非完全不可能。」


    「電視上偶爾也會播出類似的新聞報導呢。」


    信司也跟著搭腔附和。


    「例如明明已讓對象遠離預知夢所顯示的地方,但對象卻在時間一到,就被傳送到事發地點;或者對象周遭明明沒有刀刃等銳利物品,手臂卻仿佛遭到※鐮鼴攻擊似地突然進現傷口並噴出鮮血;以及球無視慣性法則,走直角轉彎軌跡襲向當事人……在你身旁,並未發生過像這類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成真的狀況吧?」 (編注:日本傳說中的妖怪,以旋風的姿態出現,用像鐮刀一樣銳利的爪子襲擊遇到的人。)


    沙耶姊手捂嘴角,以半帶確認的語氣詢問學姊。換言之,就是想知道究竟有沒有發生過所謂的超自然現象吧?隻不過學姊的預知夢本身就是超自然現象了。


    我回顧這一個月以來的日常生活狀況,豎起食指說道:


    「剛田學長的直覺神準到不行啊。」


    「我又不是在問你。」


    一句話就否定了我的發言?你不覺得打從剛剛開始,就對我特別過分嗎?


    「就我所知,目前還沒發生過那種狀況。隻是,由於我並無法靠近我預告會發生不幸的地點,因此並不能很明確地斷定。」


    無法靠近?哦哦,我懂了。學姊不會出現在自己的夢境當中。反過來說,這就代表學姊不能於事發當時待在預知夢所顯示的地點嗎……


    「嗯。這幺說來,原則上,在現實生活中『有可能』的範圍內,會因為命運絲線錯綜複雜地互相交纏,導致妨礙和事故仿佛偶然或算準時機似地發生嘍。換句話說,《時空強製力》並非引發某種物理現象之力,而是牽引所有事象之力,也就是所謂的『趨勢』,好讓未來不致產生改變……應該沒錯吧?」


    沙耶姊露出了「我說得沒錯吧?」的眼神,向學姊進行確認。


    「……經你這幺一說,這種感覺的確比較符合現狀。」


    經過片刻思考,學姊也以點頭作為回應。


    不……不愧是沙耶姊,才稍微聊了幾句,就輕輕輕鬆分析出連學姊這個當事人都沒察覺到的事情。


    「嗯。這幺說來……嗯……」


    沉思片刻的沙耶姊用力點了點頭,會不會是想到什幺好點子了?


    「我確認一下,如果運用我的方案使未來產生改變,不會算成是這家夥動手改


    變了未來對吧?」


    沙耶姊瞄了我一眼,接著說出這句話。咦?這是什幺意思……?


    受到牽引的學姊也轉眼望向我,嫣然笑著說道:


    「若是這樣,那我跟他之間的約定當然就宣告無效嘍。」


    「咿?學姊,這未免也太殘忍了吧!」


    這話宛若晴天霹靂,嚇得我慌了手腳。不不,我之所以試圖改變未來,純粹是為了要幫助學姊耶。隻是想要消除學姊的絕望,好讓學姊能夠展露笑容罷了。


    ……我也是個男生,難道有一點邪念也不行嗎!


    「因為改變了未來的人不是你,而是學生會長對不對?那我當然該將一切獻給學生會長,這樣才叫合情合理吧?」


    「哪、哪有這樣的啦!」


    我忍不住暗自叫苦。沙耶姊可是日本在全世界最引以為傲的金頭腦耶?就算有一百個我聯合起來,也敵不過她,是這幺厲害的天才耶?我這幺做不就等同自掘墳墓嗎?我真是個大笨蛋啊!


    「那我就直說嘍?你們想改變未來的行動,實在太大費周章了啦!」


    沙耶姊像是瞧不起人似地「哼」了一聲。


    「那樣算大費周章嗎……?」


    就隻是午休時間要不要去學生餐廳而已吧?總覺得這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說。


    「先問出觀田同學的夢境詳情,再來隻要小數做出在夢境裏沒采取的行動不就得了嗎?你隻需在吃中餐的時間,若無其事地抬起手指輕敲桌麵,隻要做出這種程度的動作就好嘍。」


    「這樣就算是改變未來了嗎?未免也太過寒酸了吧?」


    因為就連我前往學生餐廳、我吃了什幺餐點,加上有誰在我身旁等事,還是一樣沒有變化耶?


    「要不然到底從什幺時候開始,才叫做『未來產生了變化』?從哪裏開始叫做『未來沒有改變』啊?即便是再怎幺微小的事情,變化就是變化嘛。」


    「真是這樣判斷嗎?」


    我總覺得不太能夠認同這種說法。


    「即使有誰,或有什幺事物阻礙了你的行動,這件事本身也會與未來的改變產生關聯。畢竟,你本來應該是什幺事都不做地吃著你的午餐才對啊?再來必須考慮的,就是小數突然不小心忘記有這回事的情形,所以必須事先將手機的鬧鍾功能設定在事發時間。而由於手機有可能剛好故障,因此我、信司和觀田同學的手機,也一並交給你作同樣設定。另外也得詳細檢查有沒有充電、鬧鍾有沒有設定妥當,以及是否有切換成靜音模式才行。」


    彷佛在看棋手擺設殘局,或看玩格鬥遊戲的玩家施展連續技一樣,這種接連封殺所有逃生路線的手法,好像帶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真不知這招已讓我吃過多少次苦頭了呢。與之為敵固然可怕,但若成為同伴就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值得信賴的人……我深刻地體認到這回事。


    「好啦,明明都已經完成了這幺縝密的事前準備工作,但所有手機卻都發生故障,你也一不小心就忘廠這同事的狀況——盡管可能性並非完全為零,然而別說是『萬一』,就統計學而言,這種狀況的發生機率,理當隻有可直接視為零的三十萬分之一才對。」


    話說到這裏,沙耶姊揚起嘴角露出得意笑容。


    「我看《時空強製力》……應該是沒那種能耐引發現實生活中絕不可能成真的事吧?」


    「「哦哦哦哦哦哦!」」


    我和信司發出讚歎聲,毫不吝惜地獻上熱烈掌聲給沙耶姊。


    「果然不愧是沙耶姊,一旦讓你想出連續技,肯定就能打遍天下無敵手!」


    「真是既精彩又毒辣,這點更數人著迷!我好崇拜您啊!」


    「……你們喔,真要誇獎我的話,就多動腦想想其他說詞好不好?」


    嘴上雖然這樣講,然而沙耶姊似乎也並不覺得反感,臉上同時浮現出一抹得意笑容。


    心想「這樣應該就行了」,我露出滿懷期待的眼神回頭望向學姊,但……


    「沒有用啊……」


    隻見學姊臉色一沉,靜靜搖了搖頭。在我看來,這明明是個無懈可擊的完美作戰耶?意思是說那種不起眼的小事,果真不能稱為變化嗎?


    「我以前……也曾做過類似的舉動,不過我沒像學生會長一樣規劃出那幺縝密的作戰內容。『倘若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那或許就能改變未來也說不定』,我是單純依這個念頭采取行動就是了。」


    「……結果呢?」


    沙耶姊神情不悅地敦促學姊繼續描述。


    「還是沒辦法警告到當事人。」


    「怎幺回事?」


    沙耶姊皺著眉頭詢問。


    「每當我試圖將事情轉告給某人聽,就必定會有危險狀況襲擊我,而且都是特別危險的意外事故。我剛剛也說過了,就是盆栽從天而降,或汽車迎麵直衝過來等等。」


    「啊~會演變成這種情形啊?所以你本人才不會出現在預知夢當中啊。」


    一臉無趣的沙耶姊憮然說道。


    為何突然提起這條規則呢?內心為此感到疑惑的我,立刻聯想到理由何在。假使學姊能透過夢境看到自己的未來,便可輕鬆利用剛剛沙耶姊所提出的作戰方案,所以才排除了這個可能性嗎……


    這個叫命運惡魔的家夥,個性實在差勁到極點啊!


    「我試了三次,三次都發生過危險。幸好有一次隻是被碎玻璃劃到手腕而受傷,但之後我就再也無心繼續嚐試。因為我不想害身旁的人跟著遭殃……」


    「請學姊擔心一下自身的安危好嗎?」


    我大大地歎了口氣,如此說道。


    我真的很希望學姊能夠再多花點心思好好保護自己,隻在意著他人安危還像話嗎?真是夠了。


    「但你能稀鬆平常地對小數說,你中午會在學生餐廳。對不對?」


    「嗯,這就不成問題。」


    學姊點頭回應沙耶姊的問題。


    我懂了,夢境內容也有分成可以說與不能說的狀況。若想得單純一點,果然還是在於「未來可能改變」的機率大小吧?


    「原來如此,這個機製,隻要,未來可能改變。的機率達到一定水準以上,《時空強製力》就會介入發揮功效是吧?像你告訴小數的內容,是由於那種夢境的程度未達水準以上,因此你才能隨意說出口……」


    這個人總是分析得比我還要深入耶。她跟我明明也有血緣關係,但我們兩者之間的智商差距究竟是怎幺回事啊?


    「真是麻煩,我都有點想舉雙手投降了。」


    沙耶姊高舉雙手,仿佛死了心似的。沙耶姊,你都已經披露出如此精彩的深入剖析,幹嘛還突然講出這種泄氣話啊?


    ……不對,難道就是因為已經加以分析,所以才……?難度高到連沙耶姊都早早認定束手無策而死心斷念……這令我頓覺毛骨悚然。


    「天啊,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沙耶小姐如此幹脆地舉起白旗耶!」


    這對信司而言似乎也等同於一道晴天霹靂,隻見他很誠實地表露出驚訝神色。


    「嗯~總覺得整體而言有一股不對勁,或者該說是厭惡感嗎?那種感覺始終揮之不去啊!可說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或是說光想就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沙耶姊邊抓頭發邊嘀咕著。


    「喂喂喂!」


    這顯然是一樁異常事態。擁有天才腦袋的人,幾乎個個都具備相當旺盛的求知好奇心。沙耶姊當然也不例外,她甚至可說是一個活生生的好奇心聚合體。


    這樣的沙耶姊,竟會說出「不想思考」,這怎幺可能!


    「所謂的科學呢,是建立在『因果律』這個大前


    提之上的學問。反過來說,一旦『因果律』遭到否定,那我們人類至今所解開的絕大多數物理法則與理論,也都將跟著崩潰啊。」


    「你幹嘛突然講出這段話啊?」


    話題未免也跳太遠了吧?我完全跟不上了。


    「呃,我記得所謂的因果律,就是指萬事都有其原因的理論對吧?」


    信司沒什幺自信地提問。


    「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任何現象,均由時間軸上發生在過去的事情所引起』才對。」


    「那又如……啊!」


    此時,我總算也理解到沙耶姊想表達的究竟是什幺。


    正因某人在未來受了傷,學姊才出麵警告某人。


    正因我在未來出現於學生餐廳裏,我才設法避免前往學生餐廳。


    正因某人在未來受了傷,《時空強製力》才出手妨凝學姊。


    正因我在未來出現於學生餐廳裏,《時空強製力》才將我引向學生餐廳。


    「在時間軸上發生於未來的事情,竟成了引起現狀的主因……」


    原來如此,先前雖然沒有深入思考,但這種狀況確實不太對勁。明明應該是未來,卻讓人陷入了宛如『過去』一般的錯覺當中。


    「沒錯。若要舉個簡單例子來說明這種狀況的話,就是『因為蛋破掉了,所以蛋掉到地上了』。前後文根本串不起來對吧?假使反過來變成『因為蛋掉到地上,所以蛋破掉了』,那這句話就說得通,人類的精神就像這種感覺一樣,是站在因果成立的大前提上來理解世上萬物。然而這種感覺若出現破綻………………就形同因果的破綻?」


    由自己口中說出的話,似乎為她帶來了某種啟發。隻見沙耶姊以左手食指抵住眉心,整個人就此僵住不動。


    接著她豎起右手食指,彷佛在半空中刻寫文字一般開始動個不停。


    「學生會長?」


    麵對沙耶姊突如其來的詭異行動,明日香學姊戰戰兢兢地出聲詢問。


    如今的沙耶姊接收不到學姊的聲音。連我的聲音,以及信司的聲音,也都無法傳人她耳中,即便是直係血親出聲叫她也一樣。


    盡管隻要靠近耳邊大喊一聲,她再怎幺樣也應該會察覺到才對,但要是那樣敞的話,勢必會換來精神層麵遭受強力重創的可怕後果,基本上並不推薦外行人隨意嚐試。


    「不用在意也沒關係啦。她隻是進入思考時間罷了。」


    我若無其事地邊笑邊擺動手掌。


    學姊對我投射出一道帶有「那是什幺狀況啊?」之意的詢問眼神。


    「這是從以前開始就很常見的狀況,隻要靈機一動,她就會像這樣陷入自己的思考當中,而我們都稱這種情形為思考時間。」


    「哇!真不愧是天才呢~」


    學姊十分佩服地迷上了沙耶姊。


    「話又說回來,學姊你知道發明王愛迪生曾講過哪句至理名言嗎?」


    憶起以前曾聽沙耶姊提起此事,我主動拋出這個話題給學姊。


    「這點常識我當然知道。『天才是由百分之一的才能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所組成』,你是指這句話對吧?」


    「據傳那句話好像是錯的唷。」


    「什幺!真的假的?」


    學姊非常驚訝地睜大雙眼。


    「我隻是套用從沙耶姊那邊聽來的知識就是了,正確說法為『天才是由百分之一的啟發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所組成』。所謂的啟發,其實就是指靈感。」


    「哦~」


    「雖然以讚揚努力的重要性成了名言,但據說好像是采訪他的新聞記者,擅自將采訪內容編撰成那樣一則美談罷了。實際上愛迪生似乎格外重視『靈感』,『若少了那百分之一的靈感,則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亦將全然白費』,他還有過類似這樣的發言呢。」


    「原來如此啊~那他的意思是說凡人再怎幺努力也沒用嗎?虧我原奉還很尊敬愛迪生呢。」


    學姊似乎有點受到打擊,畢竟學姊是個經曆數度失敗也不灰心的努力家啊。


    「不不不,學姊,愛迪生他同時也是失敗了一萬次也沒灰心過的努力家耶。」


    總之先幫愛迪生掩飾一番再說。聽說他晚年好像沉迷於與死者進行對談的研究,要是被他聽見這段對話而隨便跑來作祟的話,那我也會很頭痛啊。


    「接下來才要進入主題,聽說去年有一名男學生向沙耶姊表白了心意。」


    「沒錯沒錯,那個人已於今年春天畢業離開學校,不過據傳他長得超級帥氣,成績也居於學年之冠,個性相當溫柔且擅於關照他人,被校內女學生們尊稱為『王子殿下』,甚至還為他成立了專屬粉絲俱樂部喔。」


    信司也加入這個話題。身為損友死黨的我們,開口時機可說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靈感。」」


    緊接著,我們兩個同時模仿沙耶姊撥開頭發的動作。


    「她就這幺幹脆地拒絕了對方耶,真是太浪費了啊!啊哈哈哈!」


    「不愧是天才,講出來的話就是與眾不同。聽說那個男生好像當場茫然若失地愣住不動,嘻嘻嘻嘻!」


    兩人又一起放聲大笑。


    可是學姊卻連笑也沒笑,而且表情還顯得愈來愈僵硬。


    「咦,學姊。你覺得不有趣嗎?」


    「我們那票人超愛這段情節說。」


    「嗯~該怎幺說才好呢,那個…………後麵。」


    「「後麵?」」


    我和信司轉頭望向學姊手指所比的方向,赫見傳說中能使見者化作石像的蛇發女妖梅杜莎出現在眼前。


    痛死我了,沙耶姊這家夥居然毫不留情地痛扁我一頓。明明是個女孩子,卻還跨坐到我身上開扁,這像話嗎?


    可惡,總覺得今天我不是被狠狠地揶揄,就是挨拳頭大餐,接著最慘的是又被唯一指望的天才沙耶姊宣告束手無策,真可謂是倒楣到不像話的一天啊。


    難道真的已經無力回天了嗎?


    難道我就隻能死心放棄了嗎?


    ……唔喔,我在灰心個什幺勁啊!


    目前事情的重點並不在於我沒機會跟學姊進一步交往,而是學姊非得一直置身於,絕望。之中,這樣未免也太過可憐了吧?


    無論如何,我都要設法證明學姊的預知夢並非絕對神準一事給她看不可!


    ……咦?等一下。


    「其實說穿了,根本就沒有必要改變預知夢的內容吧?」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逕自開口嘀咕著。


    「這話什幺意思?」


    率先有反應的,當然是學姊。


    「呃,學姊之前不是有講過潘朵拉之盒的故事給我聽嗎?學姊說『能夠看見未來』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場災難。而仔細想想,若要徹底根除學姊的『絕望』,那與其拘泥在改變預知夢所看到的未來景象,倒不如設法讓學姊不再作預知夢,這才算是最佳的解決方案吧?」


    我結結巴巴地講完腦中突然浮現的想法之後,隻見沙耶姊宛如掩麵般「啪」地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隨後舉頭望天,甚至還「唉————」地歎了口超長的氣……


    「是怎樣啦?難不成我說了什幺很自相矛盾的話嗎?」


    「不,這是個好主意。就是因為你們一直堅持要改變未來,才導致我連帶受到影響而忽略了這個方案,沒想到我居然……這真是近年難得一見的粗心啊。」


    原來如此,看樣子她是因為被區區在下我搶先一步而感到懊惱。畢竟她是眾人公認的天才嘛,被凡人超越當然會覺得不太舒服啊。


    「實在是夠了,


    你還真是動不動就早我一步找到正確答案呢。明明平常就傻呼呼的,真的是很囂張耶。」


    咦?話語本身雖然盡是抱怨,但仔細一瞧,沙耶姊不知為何競揚起嘴角,露出十分開心的笑容,真是個令人摸不著頭緒的人啊。天才果然就是具有凡人無法理解的一麵。


    「可是,要我控製夢境,我根本就辦不到啊?倒不如說我聖今也好幾次嚐試過讓自己別作夢,結果卻毫無成效可言……」


    「的確,要是有辦法控製會作什幺夢的話,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飽受惡夢所困擾的人嘍。不過,可能性不是零喔。」


    「咦?」


    「我記得你作預知夢的傾向,是時常看到內心抱持強烈興趣的對象對不對?換句話說,這就代表深層心理會對你所看見的夢境內容造成影響,懂了嗎?你並非完全無法幹涉夢境喔。零與一的差距可是極大無比啊。」


    「對嘛,零與一的差距確實很大呢!帥啊!總算是看到一絲光明了!」


    我使勁拍拍雙臂,擺出勝利姿勢。總算……我真的覺得總算是得到有力線索,可以除掉學姊心中那股絕望之情了。內心興奮雀躍,身體也跟著火熱起來。


    「是啊……」


    原本還以為學姊會很開心,但學姊不知為何卻反倒愁眉不展地低頭不語。


    唔~果然是因為反覆經曆數次挫折,導致學姊產生類似「反正最後還是會以失敗告終」的認命心態也說不定。


    這下子真的得趕緊拯救學姊脫離預知夢的魔掌不可。


    「話又說回來,學姊是從何時開始作起預知夢的呢?果然還是曾經發生過某種契機嗎?」


    認為想要解決問題,或許還是先從了解原因著手最好,我主動開口詢問。


    「在我懂事的時候,就已經作過預知夢……大概吧。我還清楚記得當時由於夢境與現實混成一團,導致我經常感到混亂。」


    「意思就是先天性的特殊能力嗎?」


    我邊口吐怨言邊露出不悅表情。倘若是與生俱來的話,那根本就無從查明原因嘛。結果又回到起點——


    「……不,那倒未必喔。」


    沙耶姊豎手輕抵嘴角,沉思片刻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觀田同學,盡管知道這很沒禮貌,但我還是要問一下,你父母親的感情該不會相當惡劣吧?在日常生活中是否會互相破口大罵,彼此動用暴力或拿東西丟擲對方?或者……你是否有受到什幺虐待呢?」


    「這!」


    學姊臉上浮現驚愕神色,睜大雙眼看著沙耶姊。這一連串反應,再清楚不過地證明了沙耶姊的說詞確為事實。


    原來學姊是生長在那幺糟糕的家庭環境底下……這世上果真無神也無佛。一個心地如此善良的人,為何非得承受這幺多不幸才行呢?


    「果然如我所料嗎……」


    「啊,不是的。我沒被虐待過,父母親的關係也還不錯。隻不過在我印象中最古老的一段記憶,是我父母親一臉凶惡地互相咒罵的場麵……」


    或許是連回想都會感到很難受吧,隻見學姊皺著眉頭緩緩道出。


    「哎!你不必這幺勉強自己描述啦。抱歉唷,害你回想起那幺不愉快的往事。」


    沙耶姊輕輕揮手製止學姊。


    「可是沙耶姊,為什幺你會知道有這回事啊?」


    這個人絕不可能隻憑一時興起,就提出如此不顧他人感受的疑問,她肯定是握有某種根據才說出這種話。


    「你應該知道所謂的騷靈現象吧?」


    「我記得那是指明明連碰都沒碰到,也沒發生地震,但房間裏麵的東西卻逕自晃動起來,或是發出怪聲音的現象對吧?」


    我邊出聲附和邊回答,這就是剛剛曾稍微聊到的超自然現象。


    「沒錯。據說在處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等心理狀態不穩定的人物周遭,會出現較多發生這種現象的案例。」


    沙耶姊以強調語氣說出『心理狀態不穩定』這幾個宇。


    我頓時恍然大悟。若提到會造成小孩心理狀態不穩定的要因,最容易聯想到的就是雙親失和,以及來自家長的虐待。


    「會不會是因為當時年紀還小的觀田同學,看到雙親吵架的模樣而感到害伯,促使她產生『好想逃離這個地方』的強烈心願呢?」


    「能力因此顯露出來,導致學姊變得有辦法逃往未來?」


    麵對我的發言,沙耶姊以點頭作為回應。


    「不過呢,這終究隻是個毫無根據的假設罷了。然而心靈力量有時的確會引起實際上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奇跡,這種情形在容易當真的小孩身上最為顯著。像是邊說『這是對奇癢無比的部位非常有效的藥膏唷~』,邊幫小孩塗上一般乳液,結果那個部位立刻變得一點都不癢;或者邊說『這玩意兒相當燙喔~』,邊用普通鉛筆貼在小孩手上,結果馬上冒出水泡,這類案例可是多得很呢。」


    「原來如此。」


    「我要根據上述說法直接發表結論嘍。觀田同學的能力有可能是起因於心靈創傷。所以說呢,隻要克服心靈創傷……」


    「就不會再發生跳往未來的狀況?」


    「我僅能說終究隻是有此可能罷了。不如說失敗的機率還比較高一些,所以可別抱持太大的期望喔。」


    「不,但這應該是個相當值得一試的方法才對。」


    因為在學姊腦海中,的確留有一幅實際上堪稱為心靈創傷的『心靈原始光景』。


    我氣勢十足地轉身望向學姊。


    「學姊,我們馬上走一趟醫院吧!」


    位於車站附近的城西醫院規模頗大,照理說應該也有附設精神科門診才對,況且那邊離學校也不遠,若是現在前往的話,絕對可以順利掛號就診。


    「咦?現在就去啊?呃,那個……」


    學姊顯露出格外詫異的模樣,邊支吾其詞,邊任由視線到處飄移,其言行舉止分明相當可疑。難不成學姊正在想藉口?


    學姊該不會是不想去吧?


    唉~我因為太興奮而表現得有點急躁過頭了啦。我以前曾聽說過,一個人若想麵對心靈創傷,就必須鼓起相當大的勇氣才辦得到。更何況學姊所抱持的,是足以激發超能力的心靈創傷,那當然需要有一段緩衝期,能夠用來作好心理準備嘛。


    我突然覺得有點討厭自己。正因無法細心地注意到這種小細節,我才會被學姊說成是個不懂少女心的呆頭鵝,我真的該好好改進不可啊。


    「明天我一定會去,今天有點不方便,好嗎……」


    語畢,學姊露出一抹略顯哀感的微笑。


    由於之後並沒再討論出什幺像樣的方案,我們便形式化地宣布第一回會議正式落幕。


    姑且先撇開改變未來的方法不談,能夠得到可以阻止學姊再作預知夢的可能性,坦白說我真的很開心。


    在鞋櫃前換穿鞋子,然後走出校舍。除了我們以外,完全不見其他放學回家的學生身影。我們走了一小段距離,立刻抵達校門口。


    已經得說再見了嗎……學姊跟我家的方向剛好完全相反啊。


    「學姊,明天……」


    原本準備揮動的手臂,突然被輕輕地壓了下來。


    「欸,今天也一起去玩好嗎?」


    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在我們才剛認識的時候,學姊明明就很愛理不理地對我說過「你家在哪?那邊嗎?那我家是往這邊走,拜啦」這種話耶!


    沒想到如今學姊竟主動開口邀我!


    「當然好!」


    我二話不說立刻點頭答應。看來我這一個月以來的努力絕非徒勞無功,學姊心中那麵冰牆,已經逐漸崩解消融


    了。


    走,讓我們繼續昨天那場未完的約會……


    「那我也要作陪。」


    「既然沙耶小姐要去,我自然也要奉陪到底。」


    這兩顆電燈泡突然冒出來插話。果然會演變成這種情形啊。我就知道,我早就料到了,但就算讓我稍微作個美夢應該也沒關係吧!


    「咦……」


    似乎是發現了什幺奇怪的東西吧,隻見學姊轉頭看著校舍。


    「「「嗯?」」」


    我們三人也受到牽引,同時回頭望向她所看的方位。


    「要開溜嘍。」


    學姊一邊拉起我的手,一邊輕聲對我說。


    察覺到學姊的意圖之後,我也盡可能地避免發出腳步聲,小心翼翼地遠離現場。


    「搞什幺鬼啊,什幺都……啊啊啊啊啊!」


    「嗚哇,沙耶小姐,你為何在我耳邊……喂,什幺啊啊啊!」


    總算發現我們開溜的兩人接連放聲大叫。


    同一時間,我和明日香學姊也從躡手躡腳切換成全力奔馳模式。現在隻能趁他們還看傻眼的這段期間,盡可能地拉開雙方距離!


    「信司,給我追!」


    「sir,yes sir」


    信司跳上腳踏車,猛然追趕過來。天殺的沙耶姊教瘋狂信徒!你這家夥當真如此不願溫柔地關懷好友的戀情進展嗎!


    「走這邊!」


    在學姊的催促下,我們轉了個彎,跑進寬度隻能勉強容納汽車通過的巷弄之間。


    要靠雙腳跑贏腳踏車實在有困難,看來唯有不斷轉彎,讓對方跟丟我們方為上策。當我有此想法之際—:


    「我們就躲進這裏吧。」


    學姊打開附近某間民宅的鐵柵式外門,若無其事地板進民宅庭院。


    「這是學姊的親感家嗎?」


    「是我連看也沒看過的陌生人住處啊。」


    「這未免也太亂來了吧?」


    「哎呀,快進來啦!」


    學姊硬是把遲疑不決的我拉進庭院,再將我推到牆角陰影處。


    「嘖,他們倆究竟跑哪去了啊?」


    隔沒多久,隨即聽見旁邊傳來信司的聲音,還真是幹鈞一發呢。


    「呼……呼……信司,有逮到人嗎?」


    這是沙耶姊的聲音。大概是因為一路跑過來吧,她的呼吸顯得很急促。我說啊,你為何這幺積極熱心地設法妨礙自家老弟的戀情啊?


    「對不起,我跟丟了。」


    「嘖!他們應該還沒跑遠才對。」


    「啊!沙耶小姐,你看那邊!」


    糟,已經被發現了嗎?緊貼著牆壁的我用力閉上雙眼。


    啊啊,我跟學姊的單獨約會,又將再度化作夢幻泡影了嗎……


    「這是……觀田同學的學生手冊?」


    「看樣子是在逃跑途中不慎掉落的呢。」


    太好了,原來並不是被他們逮個正著了啊。我不由自主地伸手壓住怦怦跳個不停的心口,希望這陣心跳聲別傳人他們的耳中……


    「如此看來,他們是往這邊跑嘍?嗚喔喔喔,你們休想逃!」


    信司的呐喊聲逐漸遠去。


    「啊,喂!真是個急性子耶,你好歹也想一下是陷阱的可能性啊!」


    聽見沙耶姊的說話聲,學姊不禁倒抽一口氣。


    「若是陷阱的話,那應該會往這邊跑……不對,或許連這都是陷阱,其實他們就躲在附近民宅當中的可能性也不小喔。」


    聽到她居然一下子就說中正確答案,我跟學姊兩人頓時大驚失色。那個人難道真的擁有超能力不成!果、果然隻有沙耶姊是我最不想與之為敵的狠角色啊。


    「可是觀田同學平常明明那幺醒目,卻從沒傳過品性不良的壞風聲呢。所以說,她是個乖乖脾的好學生,不會做出使壞的行徑嗎?另外也很難想像她會拿學生手冊當誘餌,看來這真的隻是偶然掉落罷了。如此看來,他們大概是采用了小數比較可能想到的作戰吧,也就是沿著巷弄左彎右拐,好讓我方跟丟行蹤。若是如此的話,那他們會先左轉再右轉,然後……」


    被、被摸透了?我的行動當真這幺容易預測嗎?


    「一不小心就陷入沉思真是我的壞習慣啊,又浪費掉時間了。」


    最後這陣聲嗓一出,腳步聲便逐漸遠離現場,過沒多久便自耳邊消逝無蹤。


    離開了……嗎?


    「呼,作戰似乎奏效了呢。幸好我有臨時拿出手冊丟在路上。」


    「學姊還真敢做出這種難以置信的舉動呢。要是因此搞丟,那可怎幺辦啊?」


    佩服過頭,我反而不禁感到傻眼。學生手冊基本上就是學生的身分證,當然啦,遭到濫用的危險性也很高,我們學校的學生要是搞丟學生手冊,除了得挨一頓說教之外,還會被迫寫一篇悔過書,後續處理麻煩透頂。


    再加上擅自闖入他人住宅剛地……學姊原來是這幺亂來的人啊?雖有淘氣的一麵,但基本上學姊應該如同沙耶姊所說,是位品行端正的女孩才對吧?


    「相信他們一定會替我撿起來保管。好啦,我們趕緊離開吧。」


    「啊!說得也是。」


    我二話不說地點了點頭。盡管有股不太對勁的奇特感覺如同荊棘一般刺人心房,但如今還是先依照學姊所言,盡快離開此地再說。要是被這棟民宅的住戶發現,那就形同觸犯了貨真價實的侵入住宅罪。我還隻是一介高中生,可不想因此勞動警察大人出馬,並被蓋上前科犯的烙印啊。


    察看外麵的狀況,確認安全無虞之後,我們才悄悄溜出庭院。那兩人或許會再折返回來也說不定,還是迅速撤離此地比較妥當。


    「那幺學姊,今天要去哪玩好呢?」


    「我想想喔,首先呢……」


    學姊輕輕握住我的手。而且這種十指交扣的形式,連猜都不必猜,不就是傳說中的情人握法嗎!


    「學學學學學、學姊你!」


    我不僅結巴到丟人現眼的地步,聲音也宛如發瘋似地飆高好幾個八度。


    「嗯~你怎幺了嗎?」


    學姊的回應顯得相當淘氣。


    她很清楚,這個人根本就是明知故問啊。居然以我的反應為樂!小惡魔就在我身旁啊!


    「覺得難為情嗎?假如隻被女孩子牽手就廄到害羞,那可真是前途堪憂呢!」


    「哼!想也知道沒這回事嘛!」


    麵對這帶有挑釁意味的發言,我反射性地脫口否定。雖然實際上我已經害臊到整張臉幾乎快要噴火,但我也隻能這樣回嗆。男生就是要胸懷氣概,即便在女孩子們看來隻會覺得活像個笨蛋一樣……也要堅持到底。


    「哦~那這樣子呢?」


    這次輪到手臂被學姊緊緊抱住。在上臂部位附近所感受到、這陣既柔軟又豐滿的感觸,肯定是學姊的……


    「你露出色眯眯的表情了唷?你腦子裏在想些什幺呢?」


    學姊笑咪咪地采頭窺視我的臉。她的臉之所以看起來顯得有點紅潤發燙,當真隻是我的錯覺而已嗎?


    「我、我我我什幺想法也沒有啊!」


    今天的明日香學姊絕對有點不太對勁。這是某種陷阱嗎?不過,如果是這種陷阱,我情願一頭栽進去!


    「騙人~你這小色鬼~」


    講歸講,學姊卻始終沒有放開我手臂的意思,反而還動不動就加強環抱的力道,迫使我更加強烈地意識到那陣觸感……


    別說是臉,我連整顆腦袋都已經被煮熟,根本無法整理思緒。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咧!


    「對了,這附近有一座很大的公園對吧


    ?今天我們就去那邊走走吧,好不好?」


    見到學姊如此可愛地對我撒嬌,我隻能如同搗蒜一般卯起來猛點頭。


    「哪,那個!我們去搭那個好了!」


    學姊指著漂浮在池塘上的小船,使勁拉扯我的手臂』


    她那開心的笑容看起來十分耀眼。學姊顯露出來的雀躍模樣,由她平常在校內的表現看來,實在有點想像不到。或者該說,未免也興奮過頭了吧?不過對正在跟學姊約會的我而言,這確實讓我嚐盡當男生的甜頭就是了。


    公園內除了我們以外,也不時會看到其他身穿製服的男女情侶。我記得我們學校的學生,好像都把這座公園當成固定的約會景點。


    鈴蘭花在視野一角輕輕擺動,能夠享受四季應時而呈現的景觀變化,也是此處的賣點之一。


    我到附近的購票機購買乘船券,再交給負責管理的大叔。由於剛好有一艘小船空著,因此似乎不必等待就能直接搭乘。我邊維持平衡,邊小心翼翼地踏上小船。


    「學姊。」


    我轉過身子,對學姊伸出手臂。


    「咦……啊,嗯。」


    學姊大概是第一次乘坐小船吧,一眼就能看出她萌生退意,顯露出躊躇不決的神態。方才明明還那幺想要搭船,可能是近距離一看就被嚇到了吧。感覺有點像小動物一樣,好可愛唷。


    「沒問題啦,喏。」


    我將伸出的手臂再往前一探,硬是牽起學姊的手。


    或許是因此而下定決心了吧,隻見學姊點了點頭。


    「嘿!」


    學姊猛然縱身眺上小船。呃,猛然?


    雖然我急忙抱住學姊,但小船卻劇烈搖晃起來,導致我們失去平衡順勢倒下。


    「好痛,這樣跳上船很危險耶,學……」


    強忍著背部痛楚,我一睜開雙眼,赫見學姊臉龐近在幾乎可感受到其呼吸的距離之內,令我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液。


    可能是有塗唇蜜吧,隻見那櫻紅雙唇看起來既滑嫩,又充滿光澤……我好像隻要梢梢抬頭就能一親芳澤……


    「啊哈哈,對不起啦。」


    輕吐舌頭的學姊是那幺可愛,令我的心跳猛然加速,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學姊的體溫。原來學姊是個穿了衣服反而顯得纖瘦的……唔哇,我打從剛剛開始,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胡思亂想些什幺啊!


    不行,這個姿勢太過危險,再這樣下去,棲息在我心深處的野獸將會蘇醒過來啊。


    「咦,好像有什幺堅硬物體戳到我的腰間……」


    「嗚哇啊啊啊啊啊!」


    我用力抓住學姊的雙肩,硬是將她的身體扶了起來。糟糕,現在這個姿勢也相當不妙啊!如今學姊剛好跨坐在我的重要部位上麵,呈現出會讓我不禁聯想到那回事的糟糕體位……


    現在不是色心大發的時候啦!再這樣下去,我的生理現象會被學姊抓包!一旦被發現,即便學姊的心胸再怎幺寬宏大量,我也肯定被宣告完蛋!必須以所能辦到的最快速度,盡快挪開自己的身體!


    「學、學姊對不起!要、要是您可以快點起身離開的話……」


    「啊,嗯。咦?我的頭發好像被你的製服鈕扣勾住了……」


    拜托不要在我身上蠕動磨蹭啦!


    被這樣磨蹭的話!此時此刻被學姊這樣磨蹭的話!某物、我身上的某物將會失控爆發啊啊啊啊!


    「啊!解開了。」


    「呼喔喔喔!」


    我伴隨著怪聲加強雙臂力道,竭盡所能地以最快速度,自學姊身下挪關自己的身體。雖然可能等於是對學姊做出大不敬的粗暴行為,但這事閗緊急避難,也隻能跪求學姊原諒……


    「呀!」


    嗚啊啊,請學姊不要發出那幺嬌媚的聲音啦!


    一屁股跌坐在船板卜的學姊,呈現出幾乎快可以望見裙底風光的狀態,伸直的修長雙腿一看就知道既光滑細嫩且燦爛奪目,徹徹底底吸引住我的視線了!


    啊啊,我完了啦!拜托拜托,千萬不要再刺激我了!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震天咆哮的我緊握船槳,使勁吃奶力氣卯起來劃船。


    總之就是劃船,一股腦兒地劃動船隻。


    煩惱退散、煩惱退散、煩惱退散啊啊啊!


    「喂!」


    一記手刀輕輕劈中我的額頭。


    我抬起頭,隻見麵露微慍神情的學姊映人我眼中。


    「你就這幺不想跟我一起乘坐小船嗎?」


    「咦?不不,我怎幺可能會有這種想法!」


    「那就再劃慢一點,好嗎?」


    被學姊以溫柔的教誨語調這幺一說,我再也無法作出任何回應。


    群樹搖擺的沙沙聲響。


    隨風飄至的悅耳鳥鳴。


    魚兒躍出水麵的噗通聲音。


    我們並末刻意開口交談,隻是悠閑地享受著這些自然樂章。


    ……但是坦白說啦,跟這些聲音比較起來,我的關注焦點當然還是放在學姊身上就是了。你們想想看嘛!可以跟單戀的女孩子兩人單獨麵對麵坐在一起耶?而且剛剛還因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相擁了一下,這世上有哪個男生,還能因此分心注意到其他東西?


    「雖然我第一次來,但這裏真是個好地方呢。」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學姊的這一句話。盡管一聽見她的聲嗓,我整個人隨即不由自主地猛然一震,但幸好學姊似乎並未注意到我的視線。


    我追隨她那充滿憐愛的視線望去,隻見一群黑鴨家族相當融洽地在水邊戲要。或許是才剛出生沒多久吧,其中還有小鴨乘坐在母鴨背上,真的是和樂融融,看了就令人心頭為之一暖。


    「那實在太可惜了,這邊的四月櫻花,可是非常值得一看的美景呢!」


    我停下劃槳動作,開口說道。在開學典禮的回家途中,我曾跟沙耶姊與信司在這盡情狂歡了一番呢。那明明隻是短短一個月前的事,之後卻因為發生了不少狀況,導致我覺得那好像已成了許久之前的往事。


    「哇!我真想看看那幅光景呢!好可惜唷。」


    「明年再一起來賞花吧?順便也邀沙耶姊和信司同行。」


    盡管單獨成行的方案也很難割舍,不過賞花還是多邀些人,一起熱鬧的厭覺比較讚啊。


    「……嗯,真希望能成行呢。」


    或許是正在想像著春季美景吧,隻見學姊感慨良多地輕聲嘀咕並定睛望向遠方。隨後兩人之間又再度受到沉默支配,小船也悄悄地劃抵碼頭,此時四周已變得有點昏暗無光,令人產生約會即將告一段落的預感。


    明明還很想很想跟學姊待在一起說……這樣的寂寞感一直在胸口徘徊不去。


    「哇!」


    學姊突然發出讚歎聲並飛奔而出。我轉眼追看學姊的行進方向,原來是打開燈光的嘖水池綻放出七彩光輝,在夕陽餘暉之中形成一片幻想光景。


    學姊像是深受吸引似的,盯著噴水池眺望了一段時間,最後翩然轉身麵向我。


    「真對不起啊,害你卷入了奇怪的風波當中。」


    奇怪的風波?哦哦,學姊是指撇下沙耶姊他們倆不管的那件事嗎?即便回家後有沙耶姊的製裁在等著我,那又如何?隻要受到學姊邀約,我大概不管多少次都會如同今天一樣,二話不說就直接答應吧。


    二鬧別這幺說,能跟學姊約會是我的光榮啊。」


    「不,我指的不是那個,而是因為跟我在一起,肯定給你造成了不少困擾……所以,我想在此先跟你說聲抱歉。」


    「我並不覺得有什幺困擾啊?」


    我微微側頭感到不解。


    「拉普拉斯的傭魔。」


    「嗚!」


    聽見這句出人意表的話,我頓時無言以對。


    「我知道你被大家講成那樣。就是因為跟我這樣的人扯上關係,才害得你也遭到歧視眼光看待。若真的替你著想,我明明就應該馬上跟你劃清界線才對,但……」


    學姊顯得既悲傷,又十分過意不去地壓低視線。


    我完全不在意那種小事啦——我連忙將已經快蹦出喉頭的這句話吞回肚子裏去。被當成異類分子,任誰都無法輕鬆以對,而學姊更是深知個中苦楚。


    粗糙的謊言隻會馬上被拆穿罷了。


    「我本來以為,反正你馬上就會感到很不舒服,然後主動離我遠去。誰知道你卻始終不肯放棄,而我也漸漸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快樂,縱使明知眾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但遠離你會讓我感到寂寞……而且我很害怕自己又將變回孤單一人……」


    「學姊……」


    明知非得對學姊說些什幺不可,然而我的嘴巴卻連動也不肯動。


    任何人都討厭孤單,會想跟某人在一起,本來就是極其自然的反應,但如此天經地義的事,為何讓她對此抱持著這幺強烈的罪惡感呢?學姊為何如此過分地貶低自己呢?


    美麗、愛笑,且死不認輸,加上有點淘氣,有點像小惡魔。她擁有溫柔的心腸,不惜犧牲自我,也要為了幫助他人而采取行動;隻要跟她相處,就會覺得心靈充滿暖意。學姊明明是這幺棒的女孩耶!


    啊啊,我總算想到該對學姊說些什幺才好。答案並非安慰或否定的陳腔濫調,而是……


    「遇見學姊之後,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喔!非常開心。」


    「咦?」


    學姊抬起原本低垂的臉龐。


    由於句句屬實,因此我堂堂正正地麵對學姊的視線。


    「有必要這幺意外嗎?學姊雖然時常笑我不懂少女心,但其實學姊本身也相當遲鈍嘛!」


    「因、因為……就算跟我在一起,你也從沒發生過什幺好事啊。你總是—再失敗、日複一日地徒勞無功,被大家用奇異的目光看待,而且我也不肯給你任何機會吃我豆腐,你又放棄了從小學就開始練習的空手道。另外……另外……」


    學姊似乎因為情緒過度激昂,而無法再繼續開口表露心意。


    我其實是因為國中時代曾引發暴力事件,所以才決定不再練空手道。盡管幸虧有沙耶姊出麵處理,才沒鬧成更大的問題,但我那不顧後果的個性,好像也沒那幺容易說改就改。我隻是不想由於個人因素,拖其他毫無關聯的社團成員下水,或者給他們造成困擾。


    「嗯,雖然確實也碰到了不少大麻煩……」


    「沒錯吧!」


    「但有學姊肯對我展露笑容啊。」


    我還真是有點裝模作樣呢……總覺得很難為情,我輕輕搔了搔鼻頭。


    話雖如此,這卻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真心話。戀愛真的很不可思議。其實理性思考一下,會發現隻換得笑容根本一點都不劃算。


    但就是會不自覺地心想這樣就好,隻要看到笑容,就能抵消所有辛苦,認為付出確實得到回報。


    隻要學姊——隻要我最喜歡的這名女孩不再感到悲傷或沮喪,可以開開心心地展露笑容,我就會認定今後要我再怎幺拚命,也絕對沒問題。內心更是燃起雄雄鬥誌,想將這股『絕望』徹底滅絕。


    「要是學姊覺得對不起我,那就請你露出笑容。學姊一旦愁容滿麵,我就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反而會感到更加困擾。實際上,我現在整個人煩惱得要命,內心忐忑不安又驚慌失措啊。」


    語畢,我用力擠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學姊頓時麵露啞口無言神情,目不轉睛地注視了我一段時間。


    「…………噗、嘻嘻嘻。」


    學姊總算脫口發出輕笑聲。


    太好了。最適合學姊的表情果然還是笑容。


    「你……真的……是個好男孩呢。」


    「隻要個子夠高的話,對吧?」


    我語帶詼諧地祭出禁斷自爆技。


    「那一點都不成問題唷。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學姊凝視著我,眼神宛如可蕩人心神一般嬌媚無比。


    「啥?」


    這股與往常大相逕庭的妖豔氣氛,使我感到困惑不已。


    「閉上……眼睛吧……」


    「咦、咦、咦?」


    這是、這是、這是!


    「學、學……姊……?」


    「你沒聽見嗎?閉上眼睛吧……」


    學姊以甜美溫柔的聲調複述一次。


    「遵、遵命!」


    我擺出直挺不動的立正姿勢,緊緊閉上雙眼。


    學姊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嗚哇嗚哇:心跳速度愈來愈快。緊、緊張過頭的我,呼吸都快……


    學姊的冰涼雙手輕輕捧住我的臉頰。果然、這果然是要……


    拉扯~~~~~~


    「好痛啊!」


    突然竄過雙頰的痛楚,嚇得我忍不住睜大雙眼。隻見學姊得意地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使勁拉扯我的雙頰。


    「協、協解?」


    「啊哈哈,好怪的臉唷~」


    心滿意足地說出這句評語之後,學姊總算才鬆開雙手。


    「嘻嘻嘻,你以為我會親你對不對?你產生了這種念頭對吧?啊哈哈,咧~你上當嘍!」


    學姊指著我,真的十分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則渾身微微顫抖不止。


    「再、再、再、再……」


    「再?」


    「再怎幺說,這也太過分了吧——!」


    我發自靈魂的咆哮響徹整座公園。


    「咦?不過我還是麵帶笑容比較好,沒錯吧?」


    雖然我有說過,我的確是有這幺說過……


    雖然我句句屬實,但……


    「哪有人這樣的啦!都已經讓我如此充滿期待,沒有人會這樣的啦!」


    我滿臉通紅(因為雙頰燙得要命,所以我自個兒清楚得很啦!),氣得猛跺腳。你竟敢背叛我!居然辜負了我的心意!玩弄了男人的純情!


    丟臉、不甘心與怨恨等形形色色的情緒,雜亂無章地混成一團,在我體內大肆暴動。


    然而學姊卻望向遠處,連聽都懶得聽我脫口發出的怨言。嗚哇~這個人根本不覺得自己幹了什幺壞事嘛。


    雖說愛上了就沒轍,該生氣的時候我還是會火山爆發喔。


    「學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我發出夾帶惱怒情緒的聲音加以詰問。


    但學姊依舊像是完全沒聽見我的聲音一般,動也不動地任憑視線對準某個焦點。學姊是心不在焉嗎?這到底是怎幺回事啊?


    我追隨學姊的視線,轉眼望向斜後方,但那邊並沒有任何特別值得一看的奇怪事物,於是我再度轉頭麵向學姊。


    「嗯?」


    嘴唇感受到一陣既溫暖且柔嫩的觸感。


    學姊那閉上雙眼的漂亮容貌,徹底占滿了我整個視野。


    宛如陶瓷器一般晶瑩剔透的白皙肌膚。


    所有一切都變得如此惹人憐愛。


    令我好想好想將她擁人懷中。


    可是身體卻彷佛化作石頭似地僵硬死板,連動都不肯動一下。


    過沒多久,那陣微溫自我嘴唇悄然消失。


    好像那就隻是一場幻境、一場夢似地梢縱即逝。


    「嗯,彎腰接吻的感覺也不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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