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寬敞房間。


    地板鋪著一層柔軟的絨毛毯子,擺設在房間內的每件家具看起來都很高級,床鋪更是鬆軟輕柔。從前的聰裏,隻知道狹窄擁擠的兩坪半小房間,以機會傳來地板堅硬觸感的單薄被窩,這裏簡直就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優質環境。


    自從來到這裏之後,以往害怕會餓肚子的煩惱也跟著煙消雲散,現在我可以吃到許多以往從沒吃過的山珍海味。


    另外我也拿到了一本存折跟提款卡。那個人好像每個月會固定匯一百萬元進我的戶頭。他說這些錢隨便聰裏要怎麽花都沒關係。


    真的是無微不至,跟過去的生活猶如天壤之別。


    在這裏沒有畏懼聰裏的眼神,也沒有憎恨聰裏的眼神,更沒有蔑視聰裏的眼神。


    是的,空無一人。


    在這寬敞充足的空間中,就隻有聰裏一個人而已。


    從鄉下回來後,所謂「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就這樣日複一日地流逝。


    教室就跟往常一樣,呈現吵到不能再吵的境界,但現在的我卻覺得連這陣熱鬧氣息都離我 有點遙遠。


    日曆上的時期已經邁入七月份,濕悶的暑氣漸漸讓人感到愈來愈不舒服。天氣則是從昨天開始就蒙上一層陰暗色彩,隔著窗戶望見的天空更是烏雲密布,顯得分外沉重。


    那小鬼的臉上,該不會也掛著憂鬱的神情吧?


    「幹嘛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啊?」


    伴隨著一陣格外開朗的聲嗓,有個人「砰」地使勁拍了我的背部一下。我好不容易才回過神,轉頭一看,隻見損友信司臉上帶著比往還要誇張三成的輕佻笑容。


    我覺得有點火大,卻又立刻消沉下去。


    「嘖……總覺得連我都快被你感染了。」


    信司邊抓頭發邊嘟囔著說道。


    「你還要待在這裏啊?班會時間旱就結束了耶。」


    「……是喔,已經放學啦?」


    「唉,症狀有夠嚴重。好啦,快點走吧。我想觀田學姊應該正在等你才對。」


    「喔……」


    我慢條斯理地離開座位,拿起書包掛在肩頭,動身前往校門口。


    走下樓梯,抵達櫻花樹前麵,隻見學姊背靠樹幹等待著我的到來。


    孤伶伶的一個人……


    校園裏有許許多多準備放學回家的學生們,但每個人都刻意轉眼不看學姊,並且保持一定距離。於是,隻有學姊身旁形成了一個極不自然的無人空間。


    即使還在遠處,我仍能望見學姊的側臉顯得分外孤單,於是我忍不住緊緊握住拳頭。


    學姊早已從「惡夢」中獲得解放,但這絕不代表一切問題就此獲得解決。學姊被全校學生視為「拉普拉斯」並飽受畏懼排擠的現實,如今依舊持續上演。


    我低頭看著右手。好渺小的手掌,好弱小的拳頭。我連一個最喜歡的女孩子都無法保護。


    忘掉聰裏的事吧。現在是我在意其它女孩的時候嗎?縱使再怎麽埋怨自己的無能為力,結果還是改變不了事實啊。終究隻會害身旁的親友擔心自己罷了。


    別再想了。


    「好!」


    我用力拍了拍雙頰,讓自己打起精神。要是我始終麵帶沮喪表情,學姊豈不是也就笑不出來了嗎?


    「學姊!」


    我努力發出精神抖擻的聲音呼喚學姊,學姊聞聲回頭,臉上旋即浮現欣喜神情,就如同花在轉瞬間綻放成花朵一般充滿戲劇性色彩。


    學姊雖然以碎步朝我這邊跑來,但在抵達我身旁的瞬間,她的笑容立刻閃過一絲陰霾。


    「……小數學弟,你不必勉強裝出笑容也沒關係唷。」


    一下子就被識破了,我未免也太好懂了吧。


    學姊目不轉睛,有點擔心地盯著我的臉,眼中再度浮現出這一個月以來已不複見的憂鬱神色


    ,而招致這種情況的元凶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真是不中用!我開始討厭起自己。


    「好!」


    學姊突然大叫一聲,接著用力摟住我的手臂。


    我的身子不禁踉嗆了一下。


    學姊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硬是拉著我往前走。


    「學、學姊?」


    「今天就讓姊姊來幫你加油打氣?所以說呢,小數學弟,我們去約會吧?」


    在被學姊拉著跑的狀況下,我們玩遞了許多不同的地方。


    曾跟沙耶姊及信司一起去過的遊戲中心、與學姊首次約會的公園、位於鬧區的時尚大道。


    跟心愛之人獨處的時間,照理說不可能感到不開心,但我卻無法樂在其中,總是無法敞開心胸享受這段時光。


    此時,我們突然行經上周跟學姊造訪過的「卡裏奧斯特羅」咖啡廳。


    隔著玻璃,可以看見正在廚房忙碌的店長身影,店長也察覺到我們,麵帶笑容揮手致意。


    我回想起店長對學姊所展露的柔和眼神。


    我想學姊之所以能夠保有笑容,能夠不對「人」感到絕望,或多或少都是拜那個人的關懷所賜。


    同時……也想到那小鬼八成沒有那樣的大人在身旁陪伴著她吧。


    啊,糟糕,快點封鎖這個念頭。


    不可以想、不可以想、不可以想。


    「學姊,接下來要做什麽呢?」


    我懷著「反正隻是想轉換思考模式」的心情,隨便脫口說出一句話。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單純隻是找話題罷了。


    但是學姊的回應,卻使我的意識瞬間飛至九霄雲外。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去你家打擾一下……可以嗎?」


    請問您剛剛說了什麽?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鬧鍾的秒針移動聲極不尋常地響徹整問房間。


    我獨自一人,宛如圓形自動清掃機器人一樣,無所事事地來回踱步,自己也很清楚心髒彷佛警鍾似地怦怦直跳。


    這是我的房間。老爸申請二十年貸款買下了兩層樓高的獨棟透天厝,這裏是位於二樓,一爬上樓梯就能抵達的三坪房間。


    盡管不久前還有雜誌、電玩及脫掉不管的衣服等雜物散落一地,不過這些東西通通被我以超法規處理,粗魯地塞進壁櫥裏頭。連原本皺巴巴的被窩也都折迭整齊,總算是讓此地順利變成看起來還算「幹淨整齊的房間」。


    另外,聽了請不要嚇到,學姊目前人在一樓浴室。當時我問學姊「我得整理一下房間,可以請學姊稍等一下嗎?」,沒想到學姊竟然拋出「啊,那我先借用一下你家浴室喔」這句話作為響應!


    一來到男生家裏就借用浴室。這果然就是那回事吧。再怎麽想都是那回事吧?肯定就是那回事沒錯吧!?


    老爸、老媽,感謝你們兩位生下我,扶養我長大成人。另外,兒子我也打從心底感謝你們此時並不在家,或者該說請兩位絕對不要在接下來的兩小時內跑回家。


    沒錯,直到我成功登上大人的階梯之前,絕對不要回來!!


    隔沒多久,外麵傳來某人真的踩著階梯上樓的嘎吱聲響。


    我的心髒猛然一震。


    最後聽見「叩叩」的敲門聲響起。


    我忍不住發出尖銳的聲嗓。


    ……我整個人驚慌失措啊,請各位大人不記小人過啊。


    「小數學弟,我可以進去了嗎?」


    「請、請請請請、請進!」


    門把隨著「哢嚓聲響轉動,在緩緩開啟的房門外麵,隻見才剛洗好澡、身上裹著一條浴巾的學姊……才怪。


    取而代之的,是打扮成兔兒女仆的明日香學姊。


    呃,這到底是什麽狀況!?我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呃,學……姊?妳這副……打扮是?」


    狀況實在是遠超乎我的想象,我隻能擠出斷斷續續的字眼勉強提問。


    「嗚,這是那個……」


    或許是對我看傻了眼的反應感到難為情吧,學姊滿瞼通紅地低頭不語,簡直可愛到不像話。


    學姊花了一小段時間定睛凝視著地板,接著緩緩挪動雙手,緊握住輕飄飄的哥德風女仆裝裙襬。


    瞬間,戴在學姊頭上那對低垂的兔耳突然自動豎了起來。難不成那是沙耶姊開發的腦波操縱型兔耳發箍?為什麽會落在學姊手上咧?


    學姊抬起頭來,瞼上堆滿了嫣然微笑。


    「主、主人,請打起精神唷……天啊,沙耶同學,我果然還是玩不起這種角色扮演的遊戲啦——!」


    學姊伴隨著尖叫聲舉起雙手搗住她那羞紅的瞼蛋,又羞又急地蹲了下去。


    「學、學姊,妳幹嘛打扮成這副模樣?」


    我重新詢問突然端坐在地、整個人縮成一團的學姊。她那淚眼汪汪輕抽鼻子的身影,也令我的男人心為之蠢動不已。嗯。


    彷佛忠實反映出學姊的心境一般,她頭上那對兔耳如今也呈現出無精打采的下垂狀態。


    盡管就像是處於學姊的黑曆史一般,現場彌漫著一股「拜托不要問」的明顯氣氛,但是麵對這種狀況,就是絕口不提也顯得很不自然啊。


    附帶一提,我目前也正襟危坐地坐在學姊正對麵。拜托,學姊都擺出正座姿勢了,想也知道我絕不可能站著俯瞰或坐在床上跟學姊對話嘛。


    「那個,因為小數學弟一直都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我們三人就在今天商量了一番……」


    或許是認命了吧,學姊結結巴巴地開始說明。三人……意思是連信司也在這件事上摻了腳嗎?


    我懂了,原來那家夥也很擔心我啊。最近他的輕佻態度之所以更上一層樓,或許是掛念我、想為我打氣,才會故意這樣做的吧。


    要我當麵表達謝意實在有點難為情,但下次還是找個機會請他吃飯吧……


    「小澤學弟告訴我……說隻要聊到女仆咖啡廳的話題,你就會顯得很感興趣啦;還有一起去看拳擊比賽時,你也會露出色瞇瞇的眼神盯著戴著兔耳發箍的舉牌兔女郎不放……」


    嗚喔喔喔!信司!?


    你這混帳東西,為什麽要爆我的料!?對其他男生說也就罷了,拿這件事向我的心上人打小報告,到底把男子漢的約定當什麽了!?要是學姊被嚇得對我產生「這人有夠惡心」的想法,你要怎麽負責啊!?


    啊,等等!


    @


    學姊剛剛有說[三個人一起商量」是吧?不對,像信司這種盲目崇拜沙耶姊的人,恐怕在更早以前就已經向沙耶姊爆過我的料了。難不成沙耶姊之所以動手開發腦波操縱型兔耳發箍,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我的老天啊啊啊啊啊啊啊!這種、該怎麽說呢,宛如偷買黃色書刊被老媽抓包,結果換來老媽麵帶溫柔微笑說出「你可以隨意使用洗衣機沒關係唷」之類的台詞,這種無地自容感是怎麽回事啊!?


    「然後啊,沙耶同學說『雖然不甘心,但這次確實是妳比較適合,就把機會讓給妳吧,反正我現在也得忙著準備一些事情』,然後就拿出這個兔耳發箍借給我,女仆服則是從小澤學弟的妹妹在打工的地方那邊借來……」


    ……盡管覺得方向似乎產生了微妙的偏差,但學姊卻為了我,居然強忍住難為情的感受,特地打扮成這副摸樣。


    真教人開心。


    「學姊,妳這身裝扮超可愛的。」


    抽動!


    在我開口的瞬間,學姊頭上那對低垂的兔耳彷佛偷聽他人講話似地猛然豎立。哈哈,這東西做得還真是精密呢。從旁觀看就能徹底洞悉佩戴者的心理狀態……


    糟,我又想起那小鬼的事了。明明就必須快點忘掉才行。


    「……小數學弟?在跟女孩子單獨相處之際想起其它女孩,是很沒禮貌的事唷?而且還在誇獎我之後就立刻來這套,真是太過分了。」


    好像三兩下就穿幫了!?


    學姊明明無法讀取人心,怎麽會這樣!?難道我真的是把想法寫在瞼上了嗎!?


    我提心吊膽地望向學姊,隻見她露出半瞇的冷淡目光瞪著我的臉。學姊說的確實沒錯,剛誇獎完就立刻想到其它女孩,這實在是很失禮。


    學姊嘟起嘴唇接著說道:


    「而且啊~居然還當著我跟沙耶同學的麵親嘴)」


    「咿!?那是、那個,不可抗力的意外!」


    嗚喔!沒想到學姊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重新提起那件事!!


    被聰裏親吻,現在又明明跟學姊在一起、腦子裏卻隻顧著想聰裏的事,這下子即便被學姊視為蘿莉控,也怪不得別人啊!」


    我得設法解釋……我該搬出什麽借口辯解才好啊!?


    「嘻嘻,開玩笑的啦。」


    淘氣地講完這句話之後,學姊露出柔和微笑。


    咦?學姊……沒生氣?


    「也沒辦法啊。要是看見有人遭遇困難、有人傷心落淚,就會忍不住出手相助……因為小數學弟是 hero 嘛。」


    「學姊?」


    「小數學弟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對吧?內心有著想要設法救回聰裏的念頭對不對?」


    學姊定睛凝視著我的雙眼。


    我無法對這雙眼睛說謊。


    「……是的,我想幫助她!想要救她回來!」


    其實我很清楚自己根本使不上力。


    但就算如此,我還是消除不掉內心的疙瘩啊!而且這疙瘩還變得愈來愈大,緊緊勒住了我的心靈。


    再這樣下去,她絕對得不到幸福。


    「可是,我根本一無是處!我既不知道她的下落,又沒辦法趕到她身邊去!我……什麽也辦不到……!」


    我既無法消除她的特殊能力,也沒辦法陪伴在她身旁。


    沒錯,跟我這種貨色比起來,為了利用聰裏而花錢買下她的那個下三濫,反而還比較實質地拯救了聰裏。


    那人讓聰裏遠離虐待她的叔叔,供給她衣食住等各方麵的需求。那是我這個如今還得靠父母扶養的臭小子,打死也絕對辦不到的事。


    「你絕對不是什麽都辦不到喔。」


    學姊以溫柔平靜,卻充滿確信的聲音說著,臉上露出可以包容一切的微笑。


    「你已經幫過她了唷。因為聰裏當時看起來相當開心。」


    「那根本沒幫到她什麽嘛,沒錯,我頂多就隻能讓她稍微解解煩悶而已……」


    「你還真是什麽都不懂呢。」


    學姊彷佛拿我沒轍似地搖了搖頭之後,突然露出帶有自嘲意味的黯淡笑容。那是最近已經很少見到的笑法,但另一方麵卻又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聰裏就時常展現這樣的笑容……


    「她的心情……我還滿能夠理解的。不對,或者該說因為是我的關係,所以才能理解吧。」


    「啊……」


    我懂了。雖說早已喪失《力量》,可是學姊也曾是身懷特異能力的人。


    當然正如學姊所說,雖說大概無法完全體會,但普天之下或許也唯有學姊能夠多少理解到聰裏的內心感受吧。


    「現在聰裏八成在很大的房間裏頭,穿著漂亮衣服、吃著美味餐點,過著比以往要好上太多的優質生活吧。」


    沒人可以保證那個買下聰裏的家夥,一定會遵照約定好好對待聰裏,況且俗話也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


    但唯有這次,我覺得事情八成如同學姊所說的一樣。


    聰裏的《力量》,雖然在想跟某人長期生活在一起,或者更進一步深入交往的事上,都會是麻煩透頂的一股能力;但另一方麵,若當成「道具」看待的話,就會搖身變成再方便不過的利器。


    隻要收看電視新聞,就會發現政治家無時無刻都不務正業地持續算計對手。有著過人頭腦且擁有諸多專利的沙耶姊,常有機會與號稱經濟界權威的人士接觸。「一群心機深沉的頑強老 狐狸,搭理他們真辛苦。」她也曾如此發過好幾次牢騷給我聽。


    身為小鬼頭的我雖然隻能想象,但年紀愈是增長,以及社會地位愈是有所提升,策略運用的重要性應該就會跟著與日俱增吧。而在權謀鬥爭的世界中,能夠讀取對方心思的聰裏,正是張「萬能王牌」。隻要還身為派得上用場的道具,八成就能獲得妥善照顧才對。


    「可是啊,我想聰裏真正渴求的,絕對不是那種用錢就能買得到的東西。聰裏她真的渴望擁有的,是與他人彼此交流,以及填滿她那殘破的心靈缺口。」


    這句話充滿了真實感。


    正因學姊如同聰裏一樣,因為那股《力量》而被排擠於人群之外,一直飽嚐孤單的苦楚,所以這句話才會顯得格外有分量。


    「問你喔,你認為一個隻著眼於《力量》的人,會為她做那些事嗎?」


    「我想應該不會。但我也不曉得該怎麽做才能挽救她的心靈,一點頭緒也沒有……」


    腦袋瓜輕輕被敲了一下。


    我抬頭表達「幹嘛突然打我」,卻見學姊麵露苦笑。


    「你把問題想得太過困難了。那種事隻管交給沙耶同學去處理就好,你有唯獨你才能辦得到的事,不是嗎?」


    「隻有我……才辦得到的事?」


    「小數學弟啊,我自己或許沒資格講這種話,但我有所改變了對不對?最近我每天都過得相當開心唷。隻要躺在床上,就迫不及待地希望明天能夠快點到來。那個曾經一度放棄明天的我,居然會有這種想法唷?」


    學姊的確改變了。


    每個人都感受得到,每個人也都對此感到欣慰。


    「是因為喪失《力量》的緣故?嗯,這或許也是原因之一吧。可是呢,讓我改變最多的人,就是小數學弟你唷?」


    「是……我……?」


    「因為你說你喜歡我,我才能夠改變自己。或許契機隻是源自外貌,又或許隻是你心中的『英雄』對我的『不幸』產生反應也說不定,然而在這兩個月當中,你願意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所以,我想你應該也喜歡我的內在。我這樣算是一廂情願嗎?」


    「完、完全沒這回事!」


    我從初次相遇的時候就已經很喜歡學姊,現在則是變得更加喜歡了。


    感受到學姊的善良、堅強、溫柔,每多知道一些有關學姊的事,我就變得愈來愈喜歡學姊,簡直喜歡得要命。


    「嗯,謝謝你……我呢,從前一直一直很討厭自己。討厭得要死。也沒辦法啊,因為大家都討厭我嘛。不管是家人還是同班同學,每個人通通都……」


    學姊眼中浮現一絲淚光。目前仍然沒有改善的惡劣情況,對學姊而言,那肯定是連開口提及都會令她感到痛苦不已的事情。


    任何人都會想要逃避討厭的事,然而學姊則鼓起了她所有的勇氣去麵對,隻因為想要傳達這股信念給我。


    「『先從喜歡自己開始做起吧。別人不可能會喜歡上一個討厭自己的人。』那些有名的醫生,都會道貌岸然地講出這種話對吧?雖然的確是有這種可能性,但他們可是大錯特錯,邏輯根本顛倒了。要是孤單一人的話,根本就無法喜歡上自己啊。」


    學姊這番話,讓我回想起在鄉下跟沙耶姊討論聰裏特殊能力的話題。小孩子渴望獲得「不求回報的愛」;對小孩子而言,無私的愛情是不可或缺的要素……我記得應該有約略提到這些話題才對。


    因此……


    「小數學弟,你找到了『我』不是嗎?就是因為你開口說你喜歡我,我才得以稍稍喜歡上自己。我能跟沙耶同學及小澤學弟變得那麽要好,也都是拜你所賜。因為有了這些願意接受『我』的人,我才有辦法認同『我自己』,才能喜歡上自己啊。」


    學姊笑了出來。


    那股在初次相遇之際所感受到的——彷佛稍縱即逝的虛幻飄渺已不複存。這是一張洋溢著堅韌信念的笑容。


    「小數學弟,你應該已經找到『聰裏』了吧?那就多加把勁繼續找出她,再更進一步地喜歡上她吧。等等,這樣可能有點自恃甚高了。我想跟聰裏成為好朋友。嗯,就是這樣。這樣就對了,肯定沒錯。」


    學姊自信滿滿地斷言,並心滿意足地猛點頭。


    「……嗬,嗬可可……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再也忍受不住,失聲笑了出來,緊接著又立刻轉變成大笑聲。


    還真是輕描淡寫地就直接說出口了呢,分明完全把聰裏的《力量》等事擺到一旁不管了嘛。可是,學姊凝視著自己的「黑暗」,坦然麵對,並鼓起勇氣講給我聽。我相信剛剛那番話縱使是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出,必然也是內心早有覺悟的發言,以及嚴肅地表明出自己的決心。


    如今我隻對愛上這個人,以及有辦法找出這個人的自己深深引以為傲。


    老實講,我真的重新愛上她了。


    狂笑一陣子之後,我緩緩站了起來。身體如同羽毛一樣輕盈,先前的倦怠感恍如作夢一樣,全身上下充滿了源源不絕的力量。


    被身為女性的學姊講成這樣,身為男人的我要是再繼續無精打采下去,那未免也太過丟人現眼了吧?


    要救聰裏。


    雖然下定決心,但我完全不知聰裏究竟身在何方。在這個時候,還是隻能大喊一聲「沙耶a夢~快幫幫我!」吧。


    我行經隔壁的高尾宅——這裏從一年多以前開始,就跟一間空屋沒兩樣——佇立在更旁邊這棟外形呈半球狀、並加裝了各種不同突起物的稀奇古怪房屋(?)前麵。


    環繞著庭院的圍牆上,掛著一塊寫有一塊寫有「saya"sbo」等字的告示牌。


    「我時常在想,這真是一問有趣的屋子呢。」


    我覺得能講出這種戚想的感姊果然了不起。它在街坊鄰居口中的俗稱,乃是瘋狂科學家工廠。實際上,由前陣子那個透過腦波操作的兔耳發箍也能看出,因為沙耶姊總是在研究及開發太過新潮且派不上用場的發明,所以上述評價可說是十分中肯。


    不過,她也發明過許多非常有用的物品就是了。多到光憑專利金,就讓高中二年級的她能夠易如反掌地建造出這間怪裏怪氣的房子。


    我「叮咚」地按響門鈐。


    「您好。」


    對講機傳來一陣跟沙耶姊不一樣,感覺較為穩重的成熟女性應答聲。


    「是我啦,可以讓我進去嗎?」


    「哎呀,好久不見了。我這就開門唷。」


    話一說完,附近隨即傳來一陣誇張的哢嚓聲,我則順手轉動門把走進屋內。


    在踏進玄關的右手邊,就有一間大約五坪大的房間,裏麵擺放了看似十分高級的沙發椅與桌子,另外也有觀葉植物及繪畫等裝飾品,隻不過像我這種平民老百姓,實在是不暸解真正價值。


    「歡迎光臨。」


    在會客室入口附近一角有一麵辦公桌,而桌子前麵有一名女性坐在那裏處理事務,她輕輕將歪掉的眼鏡調正,露出溫柔微笑看著我。


    她是從兩年前開始,在沙耶姊身旁擔任秘書職務的涼原女士。一襲筆挺套裝的幹練打扮,一位給人「沉穩


    大人」印象的女性。


    如前所述,沙耶姊的研發成品當中雖有許多破銅爛鐵,但卻也能帶來龐大利益。也就是說,總會有稅務處理、接洽各家廠商的交易或應付推銷電話等瑣事;而負責承接並處理這些事務的就是這位女性。


    她似乎相當受到沙耶姊的信賴,換句話說,她肯定是一位極其優秀的人才。在她底下還有另外兩名負責處理事務工作的女性員工,但大概是因為已經超過五點的下班時間了吧,完全不見她們的蹤影。


    「請問,沙耶姊人呢?」


    「沙耶小姐應該是在地下研究室吧。」


    「地下室嗎?謝謝妳。」


    簡單回禮之後,我像個熟知別人家室內格局的外人一樣穿越走廊,有點粗魯地猛按位在盡頭的電梯按鈕。


    「在自家有電梯及地下室,真不簡單耶……啊,這讓我想起我還沒去過地下室,感覺有點期待。」


    學姊一邊轉眼望向顯示樓層的電子儀表板,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


    自從在圍繞著預知夢的那場騷動之際來此留宿過一晚外,學姊似乎就變得很常跑來這個家玩。大概是上上周吧,學姊還相當開心地對我說「我跟沙耶同學舉辦了一場睡衣派對耶!」


    電梯門「叮」的一聲開啟,我們立刻走進去,按下b1鈕。隻覺得電梯特有的微弱漂浮感襲向身體,當電梯門再度開啟時,一股很像是學校化學教室的刺激性藥物氣味隨即撲鼻而來。


    各式各樣用途不明的詭異實驗器具擁擠地排列在一塊兒,承受著白色熒光燈的照耀,而後麵則有一名邊盯著液晶屏幕、邊「哢噠哢噠」地敲打鍵盤的白衣金發少女。計算機桌旁邊堆滿了書籍與參考數據。


    每次看到,都覺得這是非常離奇的光景呢。


    「噠」地敲下輸入鍵之後,沙耶姊悄然轉動椅子。她那翹起二郎腿、拄著臉頰望向我們的身影,簡直就跟女王陛下沒兩樣。


    她十分驚訝地反複眨了眨雙眼。


    「……天啊,雖然煽風點火的人是我沒錯,但我完全沒料到妳居然會真的打扮成那副丟臉的模樣。」


    「過分,沙耶同學妳太過分了!」


    麵對這番的確是有些過火的毒辣說詞,兔耳女仆明日香學姊忍不住淚眼汪汪地放聲大叫。


    而我也到現在才發現,學姊她沒換衣服啊。


    沙耶姊完全不感興趣地忽視掉學姊的抗議,接著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


    「你總算來啦,蘿莉控。」


    「我才不是蘿莉控!」


    「哼!你明明就跟聰裏接吻了,還敢反駁。」


    被她拿出事實炮轟,我想否定也無從否定,頓時無言以對。


    可惡,那明明就不是我采取主動!


    而且沙耶姊妳還不是一副蘿莉長相!


    「還真是充滿反抗意識的眼神呢。嗬,看樣子似乎已經稍微恢複正常了嘛。」


    沙耶姊心滿意足地微微一笑。這表示剛剛的對談是為了確認我的狀態是吧?


    我果然還是敵不過這個人啊,而這幾天我也讓身邊的親朋好友操心了。


    我的運氣真的很好。明白聰裏的境遇之後,更讓我真心這麽認為。


    「那麽,小數,你找我有何貴幹啊?」


    沙耶姊意興闌珊地出聲詢問。她明明大概早已料到我是為何而來,卻還刻意開口提問。


    難道在幕後操盤唆使學姊,以及早就做好各種準備的說法,都隻是我太過高估眼前這個人罷了嗎?


    我定睛凝視著沙耶姊的雙眼,語氣平淡地說明來意。


    「我想救出聰裏,希望妳能幫我調查目前她在什麽地方。」


    「這我知道了。或者該說,我早就趁著你沮喪恍神的這段期間,從聰裏的叔叔口中套出情報了啦,要從那邊查出情報簡直易如反掌。」


    「哦哦,果然厲害啊。」


    手法還是一樣利落高竿。


    ……不,也可以說純粹隻是我太窩囊就是了。


    「收養聰裏的人,是小鳥遊京水。」


    沙耶姊歎了口氣,感覺有點麻煩地說道。


    我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呃~是在哪聽到的咧?


    「小鳥遊……是指那個時常出現在電視上的菁英經營者嗎?」


    經學姊一提,我也跟著回想起來。對了,我記得他就是在數年前,因買下職棒球隊而叱吒風雲的話題人物。


    「沒錯,ybird股份有限公司的社長,白手起家,以軟件開發為中心,跨足各種不同領域。隻花費短短二十年時間,便建立了世界級的巨型集團,是經濟界的超級新星。」


    「拜托,那麽有名的人為何……」


    幹下風險這麽大的事情呢?我內心不禁產生這個疑問。


    買賣人口一事一旦曝光,大概會導致他以往所建立起來的名聲及財產都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吧。這實在太過危險。


    「他可沒犯法喔?」


    「咦?可是……」


    「我雇用偵探針對此事進行過調查,結果發現他隻是依照法律規定,在取得監護人同意的狀況下,收養了一名小女孩作為養女罷了。事情縱使穿幫,大概也隻會形成一樁拯救受虐少女的佳話而已吧。喏!」


    沙耶姊將擺在桌上的牛皮紙信封丟到我麵前。我拿起信封打開觀看,裏麵裝滿一堆書麵資料。看來是偵探所送來的報告書。


    不惜做到這種程度,表示講歸講,這個人其實也相當在意聰裏的事情啊。


    沙耶姊拄著臉頰,一臉無趣地哼了一聲。


    「想救聰裏?被有錢人收養後,那孩子如今應該過著相當優渥的生活吧?除此之外,你到底還有辦法為她做些什麽?」


    那是一種略帶挑釁意味,以及有意測試我的口氣。


    我則正麵接受挑戰,接著斬釘截鐵地高聲說道:


    「不曉得!」


    沙耶姊的臉頰頓時自撐著的手中滑開。


    「但我怎麽也不覺得留在那個叫小鳥遊的家夥身邊,是個對聰裏有益處的決定。」


    「拜托,那等你帶聰裏離開那個地方之後,你打算怎麽辦?即便撿流浪貓狗回來照顧,也是一件苦差事耶?實際上隻不過是個高中生的你,又能為她做些什麽!?」


    「這我也不知道!」


    「你唷……」


    「可是,哎唷,可是!假使就這樣棄之不顧,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所以……」


    「……你果真是個小鬼頭啊。」


    拋下這句話後,沙耶姊歎了口氣,而且是又深又長的一口大氣。


    她似乎已經傻眼到無話可說的地步了,連我自己也有「講了一堆蠢話」的自覺。


    正如沙耶姊所說,這分明就隻是小鬼頭在胡說八道。對不合自己心意的事情感到厭惡,卻


    又無法死心,就跟哭喊著要大人買糖果給自己吃的臭小鬼一樣。


    這下子沙耶姊肯定再也懶得理我了吧。


    「……對了,最近我剛好想雇用一名女管家,而且能住下來的話最好。現在雖有涼原她們肯幫我打掃房間,但麻煩她們做這類非本職的事務,真讓我覺得有點於心不忍啊。哪,有誰認識什麽適當人選嗎?」


    「沙耶姊!」


    極其感動的我用力抱住沙耶姊。這、這個人果然厲害!寬宏大量啊!妳真的是男子漢(?)啊!


    「哼。你、你就好好、感、感謝我吧。唉,有個這麽笨的表弟真是辛苦啊。」


    聽起來雖然很大牌,但沙耶姊卻用有點反常的結巴語氣說出這些話,並輕輕拍了我的背部兩下。


    這令我突然憶起小學時代的往事。每當我


    心情低落時,沙耶姊好像總是會緊緊抱住我,並像這樣拍拍頭或背部來安慰我呢。


    不對,雖然現在是我主動抱住她,但還真有點懷念。畢竟到了這種年紀,也很難的再有機會能夠這樣互相擁抱啊……


    「好了好了,小數學弟,我知道你很開心,但不可以像這樣隨隨便便就衝上去抱住女孩子唷?」


    肩頭伴隨著一陣冷冰冰的聲音被輕拍一下,我才猛然回神,連忙鬆手放開沙耶姊。


    我真蠢,居然當著學姊的麵做出這種事!?不久前也是,雖然並不是自發行為,但也才剛被學姊看到我跟其它女孩子親嘴的場麵耶!


    糟糕、實在糟到極點。我該不會已經在學姊心中被徹底蓋上「花心大蘿卜」的烙印了吧!?


    「總、總之,我、我已經明白你下了多大的決心。」


    從我身上移開視線,臉頰顯得分外紼紅的沙耶姊試圖掩飾地說道。


    這間地下室的空調會不會開太強了啊?好冷喔。但這股寒氣的來源,並非來自天花板上的業務用空調係統,而是從我背後直接吹來——這應該隻是我想太多……對吧?


    「那麽,我就帶你前往聰裏身邊吧。」


    沙耶姊帥氣地脫掉白衣,起身離開座位。


    「啊,話又說回來,聰裏目前究竟在哪裏啊?」


    我這才發現,我還沒從沙耶姊口中問出聰裏的所在地。


    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學校放假,雖然勉強可以出趟遠門,但我身上又沒什麽錢。


    因此隻能請沙耶姊替我代墊旅費,不對,應該說就算花再多錢我也打算走這一趟,不過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最好別跑太遠……


    而或許是透過長年相處經驗汲取到我內心的糾葛吧,隻見沙耶姊不安好心眼地露出笑容。


    啊,我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豪華賭船『亞特蘭提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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