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一直、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想法。


    再聰裏的心中,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大洞。


    寒風毫不間斷地吹進這個大洞。


    吹得聰裏的心好疼、好痛苦、好心寒。


    所以——請救救我。


    請替我堵住這個大洞。


    我想要……有人……來疼愛我……


    我很清楚這是個奢侈的夢想。


    能夠讀取人心的怪物,就是覺。


    爸爸媽媽因為聰裏的緣故而離婚,媽媽自殺,爸爸失蹤。


    大家都畏懼聰裏。


    當然了,到底有誰會喜歡上像聰裏這樣的怪物呢?


    假使沒有這股《力量》的話……


    我常這樣夢想,並自我解嘲。


    這種愚不可及的念頭,究竟已經在自己心裏浮現過幾次了呢?


    都是到如今了。真的,都已經事到如今……


    一臉寒酸、不討喜歡又不可愛的聰裏,到底擁有什麽身為女人的價值呢?


    連學校也沒去過幾次的聰裏,毫無學問知識可言。


    一直離群索居的聰裏,也不曉得與他人相處的方法。


    聰裏什麽都沒有。


    結果說穿了,如今聰裏所擁有的,就隻有這股可憎的《力量?而已。


    起碼隻要還擁有這股《力量》,那個人就肯認同聰裏是有「價值」的。


    不把聰裏當成人類對待,隻把聰裏視為道具的那個人,同時也是個可以輕鬆相處的對象。


    他絕對不會跨越我的心靈界線。


    因此我也可以免去一切不必要的期待。


    幹脆死心算了。


    即便緊抓著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也隻會害自己心痛不已。


    聰裏不想再繼續受到傷害了……


    說到賭場,最出名的大概就是美國拉斯韋加斯及中國澳門等地吧。


    此外,據說世界各地大約有多達兩幹間的賭場,共有一百二十個國家合法開放賭博,但另一方麵,在日本國內由於刑法明令禁止賭博行徑,因此聽說是不準開設賭場。


    近年來,因預估可以獲得吸引觀光客及增加稅收等經濟效果,導致國內也陸陸續續開始出現尋求賭博合法化的行動,不過由於擔心對青少年造成不良影響、促使治安敗壞、可能成為暴力黑幫資金來源等反對論調深植人心,導致合法化行動至今仍然未能實現。


    在這樣的狀況下,某個日本主題樂園提出了行駛賭船的大膽構想。由於日本籍船隻即便在領海外也會受到日本法律管轄,所以便將船隻注冊為外國籍,再駛離日本領海,隻在公海上進行賭博行為。


    盡管此舉當然會引來讚成及反對的兩派意見,但這項構想基本上並不違法。


    開放給一股民眾搭乘的航班,好像預定自下周正式開始營運,但據說今晚將純粹招待特權階級登船,提前舉辦首航典禮。而小鳥遊京水似乎也以特別來賓身分獲邀參與這場慶祝典禮。


    「如此一來,幾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會帶聰裏過來。」


    沙耶姊自信滿滿地如此斷言,我跟學姊也沒有異議。在心理戰色彩濃厚的遊戲中,能夠讀取心思乃是絕對有利的優勢。這艘船上的賭場,正是最適合用來測試聰裏那股《力量》的最佳


    舞台。


    我們請涼原小姐開車送我們至機場,搭乘飛機飛往長崎縣,再慌慌張張地搭上這艘賭船。


    附帶一提,沙耶姊自掏腰包替我負擔這趟旅程的所有費用。沙耶姊還壞心眼地竊笑著說出 「事後我要你用身體來償還啊」這句台詞,盡管感到相當不安,可是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不過光憑長相,就輕鬆登上本來隻有受邀賓客才能搭乘的船隻,可見沙耶姊果然了不起。當接待員去詢問上級意思之後,竟能驚動船隻老板特地現身招待耶?


    「若有舉世聞名的超天才美少女親自趕來參加首航典禮,身價自然會水漲船高啊。」


    沙耶姊如是說。


    學姊則是刷卡支付全額旅費。這讓我想起上周學姊也搭夜車衝到我的鄉下老家,之前在「卡裏奧斯特羅」咖啡廳又掏錢請客,難道學姊其實是個幹金大小姐?


    ……不太可能吧。學姊在家裏似乎也遭到孤立,怎麽會有那麽多錢呢?


    總之,我們如今在船隻航向領海外的這段期間,窩在套房裏消除長途跋涉所帶來的疲憊感。


    該說不愧是v i p嗎?每項室內裝潢都很高級,就連天花板的水晶吊燈,也閃閃發亮到令我覺得眼花繚亂的程度。


    「好想死……我幹脆死了算了……」


    學姊蹲在房間角落掩麵痛哭失聲,整問房間也隻有那個角落籠罩著一股沉重氣氛。


    我再重複一次,我們是匆忙來到此地。整個過程真的有夠匆忙,在時間方麵幾乎沒有任何餘裕可言。特別是飛機班次時間相當緊迫,甚至想擠出一點時間回我家拿製服都沒辦法。


    也就是說呢——


    學姊如今依舊維持著女仆裝扮。


    兔耳發箍當然已經取下,隻不過這副模樣實在是非常顯眼,再加上學姊本身是個連一般偶像明星都甘拜下風的超級美少女,結果自然不用多說。


    機場大廳、機艙內、由機場到港口的電車內、上船時——在上述各種不同的場麵,學姊都不斷吸引眾人的目光,也被路人拿手機狂拍。


    學姊先前過著遠離人群的生活。換句話說,這也代表她一點都不習慣受到眾人矚目的場麵。看樣子似乎感到相當難為情。


    哎呀,不過呢,雖然有點對不起學姊,但我卻有種親眼目睹了好東西的感覺。緊張驚慌到滿臉通紅的學姊,實在可愛到不行啊!


    「……嗚!」


    我突然感到一股猛烈竄升的壓力。


    這、這是……


    「小數學弟,你剛剛在胡思亂想對不對?」


    學姊雙眼半瞇直瞪著我不放。


    嗚喔,我好像又穿幫了!?學姊心中那股女人的直覺,該不會已經到達聰裏的水平了吧!?


    「你喔,臉部表情太過明顯了啦!」


    「好痛!」


    我的後腦勺被沙耶姊用卷起來的導覽手冊敲了一下。


    接著沙耶姊「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雙手,像是主導整個場麵似地說道:


    「好啦,在船隻駛離領海前還有一點時間,我們來談談正題吧。喏,明日香妳也別在那邊耍孤僻了,快點過來這邊吧。」


    「嗚嗚……有製服穿的沙耶同學,根本無法理解我有多不好意思……」


    「我不是有交代,要妳在六點前將小數帶到我家嗎?結果拖了整整半小時的人是妳才對吧?」


    「嗚嗚嗚,是沒錯啦,雖然事實是這樣沒錯……好嘛,知道了啦。」


    嘴裏嘟囔不停的學姊緩緩起身,坐到我們旁邊的椅子上。大概是從沙耶姊散發的氣息,察覺到這個話題的重要性吧。


    確認學姊就座後,沙耶姊定睛凝視著我們。


    「要帶聰裏離開此地並讓她住進我家倒是無妨,但眼前有兩個麻煩的大問題。」


    沙耶姊在我們眼前比出v字手勢,接著扳彎中指。


    「第一個問題,在於小鳥遊京水目前為聰裏的正式監護人。」


    「縱使能從他手中帶走聰裏,我們也會被當成誘拐犯看待,妳想表達這個意思對吧?」


    「誘、誘拐犯!?等等,這樣豈不是很不妙嗎!?」


    要是為了救聰裏反倒淪為警察眼中的通緝犯,那分明就是本末倒置了嘛。


    有些傻眼的沙耶姊,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你到現在才發現啊」。如果沙耶姊肯稍微隱藏


    一下,其實我受的心傷會少一點……


    但是,居然一開始就遭遇挫折。若是要跟法律為敵的話,我們實在沒辦法……


    「嘻嘻,總之關於這件事呢,我有一個可以叫小鳥遊主動讓出監護權的妙計,包在我身上吧。」


    沙耶姊露出邪惡組織女幹部一樣的微笑。


    她究竟打算怎麽辦呢?可是沙耶姊都如此自信滿滿地誇下海口了,既然她說可以搞定,那交給她負責應該也沒差才對。


    真正棘手的,是下一個問題。


    對於另一個問題,其實我早就心裏有數了。而且如果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恐怕聰裏將永遠無法獲得幸福。


    也就是……


    「第二個問題,就是要怎麽處理聰裏身上那股會對其人際關係造成重大影響的《力


    量》。」


    沒錯,這才是最大的難題。


    隨著「想去空無一人的遠方」此一願望的消失,學姊已成功壓製住《力量》。


    旦正如我在鄉下首次跟沙耶姊聊起此事時所說的一樣,聰裏無法藉由這種方法來舍棄力量。


    因為隻要與他人交際應酬,隻要喜歡上某人,就不可能完全杜絕掉「這個人覺得我怎麽樣」的想法。


    倘若不能設法排除他人心思擅自鑽進聰裏腦中的這個狀況,那就幾乎可以斷言聰裏根本不可能擁有幸福的日常生活。


    沙耶姊雖展現出寬大氣度,願意將聰裏接回自己家,但縱使如此,有個能夠窺探所有個人隱私的存在待在身邊,果然還是會感到渾身不自在吧。


    即便當下還好,長期相處下來,終究還是會引爆各式各樣的問題,這種結果可說是顯而易見。因此這是個非得盡快設法解決不可的事情。


    「在這一周當中,我也按照自己的想法,由各種不同角度針對聰裏的力量進行了考察。那孩子能夠讀取他人的思考。那小數,我問你,所謂的思考到底是什麽?」


    「咿!?突然拿這種哲學問題考我,我實在是……呃~那個,就是如同字麵所述,思索或考慮嗎?」


    「用哪裏思索或考慮?」


    「哪裏……不就是腦袋嗎?」


    「沒錯,就是用腦袋這個部位進行。」


    沙耶姊豎起食指輕敲自己的頭。


    「那麽,所謂的人腦究竟是如何運作呢?這個問題在現代科學,也已經成功解析了不少部分。腦部呢,就科學角度而言,是透過電氣訊號來運行所有機能。若用極端一點的論調,運作的機製,其實就跟計算機是靠0與l組成的二進製法完全相同。腦部運作其實就隻是位於腦細胞之中的突觸,沒完沒了地處理著規模有如星星總數一樣龐大的『連接』與『分離』等兩項單調作業罷了。」


    「也就是『連接』為l,『分離』是0的意思對吧?」


    明日香學姊語帶確認之意地提出詢問,沙耶姊馬上點頭附和。哦,經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自己也曾聽過「以結果來說,計算機就是隻由0和l所組成」的講法,隻是我現在才知道人腦也是這樣。


    「那麽,電氣訊號,也就是所謂的電氣到底是什麽東西呢?這就是伴隨『電子移動』所產生的能量。那麽,電子當然就是屬於『量子力學』所管轄的領域囉。」


    「又是量子力學啊……」


    我一邊側目偷瞄學姊,一邊感到厭煩地嘀咕起來。


    看來我們跟這東西還真是有緣呢。話雖如此,因為這門學問對腦袋不靈光的我而言實在太過難解,所以在理解各種相關知識的過程中,還真是讓我吃足了苦頭。


    「嗯,又是量子力學。畢竟超能力是常識沒辦法解釋的領域,而量子力學由於因果律出現破綻,導致我們的常識無用武之地。同樣不適用於常識的兩者彼此契合,聽起來不是很有說服力嗎?」


    「是這樣嗎?」


    總覺得這個結論好像下得太過魯莽了。


    「嗯,這是量子力學的基本原則啊。就是拋開所擁有的一切常識,直接認定就是這麽一回事囉。」


    啊,經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量子力學確實是這樣的一門學問啊。好像連那個奠定量子力 學基礎、叫作薛什麽的天才科學家,也因為無法忍受這種荒謬的定義,而由物理界轉戰生物學界了。


    「那麽,在此稍微溫習一下吧。小數,你還記得,迭加定理。這個名詞嗎?」


    「呃,嗯。我記得好像是……有好幾種狀態彼此迭合在一起,對吧?然後,透過觀測才會首度確定形成其中一種狀態。」


    應該就是指一顆電子處在a點的狀態、處在b點的狀態,以及處在c點的狀態,以上三種情形實際共存迭合的奇妙狀態才對。這裏的重點在於並非有三顆電子,而是指單獨一顆電子同時存在於a點、b點及c點的狀態。


    好啦,光是這樣說肯定還是看不懂。或許有可能搞錯了也說不定,但若改用我融會貫通後所理解的句子來說明,量子與其說是物質,倒不如說是比較偏向於「可能性」的存在。


    拿未來舉例好了。


    例如在一年後的今天這個時刻,我八成會在自己家裏,或者也有可能還在學校,甚至搞不好會發生在某間賓館跟學姊……之類的狀況,還有可能被卷入摸不著頭緒的風波當中,以及像這次一樣待在船上或飛機上。


    換句話說,在未來,具有各種「可能性的我」能夠同時存在於各個不同的地方;而量子簡言之也跟這個例子一樣。在進行觀測並加以確定之前,由於是可能性的存在,因此便有辦法同時存在於任何一個地方。


    「哦哦,我原本還以為你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真虧你那顆腦袋還有辦法記住呢。」


    ……總覺得有種稍微被瞧不起的感覺,但我懶得反駁。假使換作平常的我,確實會火速將這些東西拋進遺忘的彼岸加以刪除。


    我隻是因為這跟重視的學姊息息相關,才記在腦海中罷了。而這方麵的事情若不小心說溜嘴,絕對會惹得沙耶姊大發脾氣。


    沉默是金啊。


    「明日香到這邊為止也都還跟得上嗎?」


    「嗯,還好……以前聽妳說明未來量子論的時候,就已經有點理解了。」


    「ok,那接下來就切入主題囉。目前的科學界,相當盛行於研究作為次世代通訊技術一環的『量子情報通訊理論』。」


    「就名字看來,這肯定是應用量子力學所進行的通訊,沒錯吧?」


    「嗯,就是利用名為『量子遙傳』的現象來傳送情報。」


    「啊!」


    聽見這個耳熟的詞匯,我馬上取出最近隨身攜帶、常常翻閔的那本書,快速翻動內頁。


    ……有了,在這裏。


    『若藉由單一事件創造出兩顆基本粒子,那麽這組雙生基本粒子——「e p r對」除非在事件途中遭受某種妨礙(受到外部觀測、碰到障礙物等等),否則將會依循單一方程式(波函數)永不止息地盤旋飛行。


    由於雙生基本粒子乃是依照單一方程式的函數移動,因此可知若針對其中一方進行觀測並確定其狀態後,未經觀測的另一顆基本粒子之狀態也會同時獲得確定。


    利用此原理將「量子態」傳送至遠處的技術稱作「量子遙傳」,目前運用這種現象的次世


    代通訊研究——。


    而在翻到的那一頁當然還有後文,隻是我再怎麽反複閱讀也依然一竅不通。


    「好啦,若要把量子遙傳解釋成你們也聽得懂的通俗用語……我想想喔,同卵雙胞胎明明分隔兩地,卻能共享彼此的情緒與痛覺,世界上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對吧?」


    「似乎是……有呢……」


    也就


    是所謂的雙胞胎心電感應吧。雙胞胎的哥哥腳一受傷,弟弟明明毫發無傷,卻也會莫名其妙地覺得同一個部位很痛,諸如此類的現象。


    心電感應……嗎?就超能力的分類而言,聰裏的《力量》應該是屬於這種力量沒錯。


    一股強烈的似曾相識感油然而生。啊,對了,就是麵對學姊的未來預知夢之時,當時我也曾對未來及量子之間的奇妙一致感到錯愕。


    相信這次也一樣,這個例子肯定跟量子脫不了關係。


    「雖然在科學層麵還無法說明清楚,不過已有相當多的案例被報告出來。其實在量子世界中,也有類似這種案例的現象喔。若讓某個單一事件創造出兩顆基本粒子,那麽這組雙生基本粒子也會像人類雙胞胎一樣,共同擁有不可思議的命運。」


    看吧,我就知道。


    「先將這組雙生基本粒子的其中一顆設為a,另一顆設為b吧。本來在進行『觀測』之前,量子的狀態都不會確定下來,但唯獨這組共同擁有不可思議命運的雙生基本粒子是例外。在觀測到a的瞬間,也能同時得知明明尚未進行觀測的 b之狀態。」


    「就像剛剛那個雙胞胎兄弟的例子嗎?」


    「對對對。這組雙生量子——e p r對相當有趣唷。無論相隔多遠,不管間隔多久,都還是能一直維持著這種不可思議的關係。也就是說,縱使讓a跟b處在物理距離相去極遠的的階段,隻要觀測a,b的狀態就會在同一瞬間確定下來。換言之,位在b附近的人,也能因此得知a的狀態。由於站在旁觀者的立場,會覺得量子情報看起來就如同瞬間移動一般,因此便將這種現象稱作量子遙傳。」


    我還是聽不太懂,微微側頭露出不解神情。


    糟,我愈來愈跟不上了。


    沙耶姊見狀便豎起食指。


    「量子力學這玩意兒呢,好像很愛『旋轉』這個東西。」


    沙耶姊將豎起的食指指向我,仿佛施展催眠術一樣開始繞圈子。


    「當然啦,旋轉數不盡相同……」


    隻見手指頭的旋轉速度一鼓作氣加快,接著又立刻緩慢下來。


    「旋轉的方向當然也是大相徑庭。」


    原本呈順時針方向旋轉的手指頭,這次改成逆時針方向旋轉,接著又朝右斜向旋轉、左斜旋轉。那個,總覺得我好像真的開始頭昏眼花了。


    「拿旋轉方向為例應該最好懂吧。因為在進行過各種不同實驗後,結果發現這組雙生量子有這種關聯性:『a為順時針方向旋轉,b便為逆時針方向旋轉;a為逆時針方向旋轉,b


    為順時針方向旋轉』……」


    「啊!就是0跟l嘛!」


    在說明途中,學姊突然大叫一聲,沙耶姊隨即滿意地點了點頭。


    隔了幾秒後我也領悟過來。隻要把順時針替換成l,逆時針代換成0,便可透過二進製法則來傳送情報。而聰裏則具有可以在轉瞬間自動分析「掌管思考的電氣訊號」的器官,也就是「腦部」。似乎隻要血型相符,即便是他人的器官也能順利發揮原有機能,那要處理他人的思考自然也就不成問題。


    「而根據今年年初發表的某篇論文所說,這個量子遙傳現象,在理論上除了空間之外,似乎連時間都有辦法超越喔。」


    「時間……難不成就像學姊那樣!?」


    「嗯,以人為方式創造出這個雙胞胎關係的舉動,就叫作讓量子產生纏結,恐怕在『心靈原始光景』成形的那一瞬間,明日香是跟『未來』產生纏結……而聰裏則是跟『人心思考』纏結在一塊兒了。」


    「纏結……是指絲線『纏結』成一團的纏結嗎?」


    「嗯,就是那個纏結。」


    沙耶姊以點頭響應我的問題。


    纏結在一塊兒嗎……嗯,這種描違或許真的恰如其分吧。那種纏成一團無法可解的感覺,簡直貼切到不行啊。


    學姊舍棄「想去空無一人的遠方」的願望,透過這個方式,成功解開了她與未來之間的纏結,但這種方法卻無法套用在聰裏身上。


    隻能……就隻能再找尋其它可行方案。


    等待我們消化完話中涵義之後,沙耶姊再次開口講違:


    「要繼續下去囉。有句名言叫『我思故我在』。」


    「我好像在哪聽過這句話。」


    真要說的話,我反而有種「自己幹嘛煩惱這種事」的感覺就是了。縱使不再思考這些囉哩叭唆的困難問題,我人還是在這兒,其它人依舊能夠看見我,也能觸摸到我,所以我當然「在」啊。


    「總之講單純一點,就是世上並不存在思考者本身沒意識到的『思考』。正因為有意識到,才能加深思考內涵,進而打造出今日的繁榮光景。換言之,這句名言也可以這樣講『我思,故觀測思考的我在』。」


    觀測。這在量子力學當中帶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它意味著某種現象的「發動」。在學姊那件事上,是讓未來獲得確定。


    而在聰裏身上……


    「我就簡單作個結論吧。聰裏(a)跟我們(b)之間產生了思考的雙胞胎關係(e p r


    對),而我們(b)一旦『觀測』自己的思考……」


    「便會引發所謂的量子遙傳現象,導致思考流入聰裏(a)腦中?」


    「就是這麽一回事。能力之所以隻對聰裏認知到的人有效,恐怕是她下意識所設置的自我防衛截流機製吧。量子遙傳跟距離無關,一旦讓世上所有人類的思考湧流而入,腦袋肯定吃不消啊。」


    啊,這讓我想起之前在學英文時,好像有讀過一篇類似的文章。內容說人類好像會下意識地執行篩選情報的動作。例如大多數日本人都無法分辨英文的某些特定發音。據說是因為日語缺少那些發音,導致日本人在生長過程中,腦部便自行判斷不需要分辨那些發音的機能,進而使其陷入沉眠的樣子。


    嗯,就連計算機也會因執行多餘程序而導致處理速度變慢,所以人腦八成也是這樣,靠著封印用不著的機能來提升運作效率吧。


    真是夠了,若是這樣的話,直接想辦法搞定那股特殊能力不就得了嗎?像過敏症狀也是,人類的身體還真是連自己都無法隨心所欲地加以掌控呢。


    我用力點了點頭。


    「……老實說,連我自己不知道到底明白了幾成,但我想……應該算是知道了吧。那麽,該怎麽做才好?該怎麽做才能摧毀掉思考的雙胞胎關係呢?」


    這才是關鍵所在。


    無論如何,都非得設法讓聰裏變成一名普通女孩不可。


    我完全搞不清楚方法為何。


    但若換作沙耶姊,若由沙耶姊出馬的話,相信一定……


    「答案就是……」


    「「答案就是?」」


    咕嚕。我和學姊幾乎同時吞了口唾液。


    隻見沙耶姊用那張嚴肅非常的臉,說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其實還沒研究出來啦?」


    「都、都來到這種地方了,妳居然又來這套!」


    我的咆哮聲響徹整間套房。


    老實說,我的腦袋已經過熱了耶?


    這是我有生以來首次用腦用到這種程度耶?用得比上個月還凶耶?


    結果妳居然說「我不知道」,沒有人這樣亂搞的吧!


    「虧我還滿懷期待地發問!感覺一整個虧大了啊!」


    「什麽!?你那是什麽口氣啊!?我也是因為思緒打結才期待你能靈光乍現耶!結果你居然一片茫然,真是個毫無用武之地的爛男人!我才該說我白期待了啊!」


    「妳說什麽啊啊啊啊!」


    「


    不然你想怎樣!」


    「呃、好了好了……」


    學姊連忙閃身擋在即將爆發口角的我們之間,設法安撫我們的情緒。


    但我跟沙耶姊還是如同猛獸一般,氣呼呼地互相瞪視了一段時間,接著「「哼!」」地同時將頭撇向一旁。


    「嗚哇,這兩人果真有血緣關係啊。」


    或許隻是自言自語,我卻聽見了學姊的嘀咕聲。真是夠了,學姊妳講那什麽話啊?我才沒那麽蠻橫不講理咧,真是的。


    『讓各位久等了。本船已於方才駛離日本領海,抵達公海區域。請各位盡情享受船內的賭場設施。』


    船內廣播聲響起。


    關鍵時刻終於來臨了嗎?現在可不是互相爭執的時候啊。


    「好啦,差不多該動身囉。」


    沙耶姊在胸前揮動右拳擊打左掌,桀騖不馴地笑了出來。


    啟程,趕赴戰場。


    此處看起來既昏暗又唯美,並充斥著一股頹廢氣氛。


    一股由酒精、香煙加上超濃香水混合而成的複雜氣味刺激著鼻腔,總覺得光是待在這裏就會令人感到頭昏腦脹。


    麵積大概跟學校操場差不多,拉霸機、輪盤機及各式撲克牌遊戲專用桌等賭博設備,擁擠地排列在一起。後方舞台上則有一名身穿高檔西裝的微胖中年男子,洋洋得意地朗讀一大串又臭又長的謝辭。


    呃……該說此地和身為平民百姓、而且還隻是個高中生的我完全無緣嗎?有種分明就是異世界的感覺啊。我總覺得自己完全是跑錯地方,內心不安得要命。


    「這真是……」


    擦身而過的紳士淑女們,個個都轉頭望向我們,不約而同地發出感歎聲。這也難怪,如此驚為天人的兩名美少女盛裝走在一起,想要視若無睹也難啊。


    「哪、哪,小數學弟,好像從剛剛開始就不斷被其它人盯著看,這代表我身上果然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換上一襲水藍色晚禮服的學姊,難為情地向我詢問。因為女仆服事件的關係,導致學姊似乎對他人眼光產生了被害妄想症的傾向。


    「一點也不奇怪!學姊非常適合這套禮服,超級漂亮的!」


    「是、是嗎?嘻嘻,謝謝你唷。」


    我毫無保留地極力稱讚,學姊隨即露出有點難為情,又感到很開心的靦腆笑容。


    由於是vip級客輪,因此船上似乎也提供了晚禮服的租借服務。學姊本來就是個散發出沉穩氣息的清純美人,穿上這種禮服反而更能襯托出她的美貌,呈現出十足大家閨秀的感覺。


    今天也拜見過學姊的女仆裝扮,我的人生了無憾恨啊!


    「少在那邊露出色瞇瞇的表情。」


    我被身旁的沙耶姊狠狠捏了一下側腹。


    沙耶姊換上一套鮮豔的紅色晚禮服,搭配一頭亮麗的金黃色秀發,總之就是璀璨奪目,儼然就像是某個地方的外國公主一樣。


    不對,我說錯了,她不是公主,眼神顯然不一樣。那對自己充滿絕對自信、洋溢著堅強意誌的目光,並不適合用「公主」等弱不禁風的譬喻來加以形容。


    這個人現在乃是如假包換的女王陛下。


    嗬嗬,也就是說,如今我正處於享受齊人之福的狀態啊。嘿嘿嘿,來自四周的羨慕眼神真是令人心花……


    「女伴雖是一流,擔任護花使者的男伴卻很糟,那分明就是個小老百姓嘛!就連特地準備的燕尾服也會落淚啊。」


    要你管喔,呆子!


    我轉臉怒瞪那個歪嘴斜臉撂下這段故意賣弄的揶揄字句、看起來活像個闊少爺的做作家夥。


    我也很清楚自己並不適合穿燕尾服啦。


    「小、小數學弟,你穿起來很搭,真的很帥氣唷。別在意別在意。」


    看樣子學姊似乎也聽到了那個人對我講的壞話,還願意幫我找台階下耶。真是太感謝學姊了。雖說製服號稱是婚喪喜慶皆適用的萬能服裝,但在這種名流齊聚一堂的場合,隻會顯得太過格格不入,因此我才跟著換上燕尾服。


    好啦,或許學姊的話中也摻雜了不少客套的意思(我也知道自己並不是英俊帥哥,身高更是……嗚嗚!),但聽見心上人誇獎自己帥氣,就是不會覺得不舒服。


    「嗚!沙耶姊!?」


    沙耶姊突然毫無前兆地勾起我的手臂。沙耶姊並未開口響應我的驚叫聲,隻是對著那個講我壞話的闊少爺露出一抹別有意涵的笑容。


    「沙耶同學,妳這是……哦哦。」


    學姊一開始雖然眼神嚴肅地詰問我跟沙耶姊的勾手動作,但接著卻彷佛心領種會似地點了點頭,也模仿沙耶姊輕輕勾住我另一隻手,隨後跟沙耶姊一樣,對著相同方向展露豔麗微笑。闊少爺心有不甘地咬牙切齒,連忙轉身消失於人群之中。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之後,沙耶姊及學姊互相眨了眨眼。至此,腦筋遲鈍的我,總算才領悟到她們倆的行動意義為何。她們是特地為了替我出口氣,而連手報複那個闊少爺。天啊,我超開心的!


    「謝謝妳們。」


    「哼,幹嘛突然道謝?」


    「嗯,你為什麽要向我道謝呢?」


    沙耶姊徑自將臉撇向一旁,學姊則是笑咪咪地裝蒜。施恩不望報的氣度,更突顯出她們倆的瀟灑一麵。


    話說回來,那個,請問兩位,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肯放手呢?闊少爺明明已經不曉得跑哪去了,但兩位卻莫名其妙地持續加強勾住我手臂的力道耶!?


    那個,身為男子漢大丈夫的我當然倍感光榮,也非常開心,但這種狀態會吸引眾人注目,搞得我超難為情說!


    『~~那麽接下來,歡迎小鳥遊京水先生上台致詞。』


    突然鑽入耳中的名字,促使我不由自主地轉眼望向舞台。


    一名高眺纖瘦的青年緩步登上階梯,原本吵吵鬧鬧的會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會場裏的所有來賓,都注意著這名男子的一舉一動。對了,我想起這家夥是以這場首航典禮的特別來賓身分獲邀登船,當然也得致詞一下。


    來到麥克風前麵的男子,優雅地挪動腳跟旋轉九十度麵向正前方。據說他投身商業界已滿二十年,因此照理說年齡應該超過四十歲才對,但他的容貌卻充滿年輕活力,看起來頂多才三十出頭而已。


    雖然容貌端莊俊俏,卻感受不到任何一絲軟弱氣息。洋溢著以豐富經驗為後盾的自信及霸氣,有如野生猛獸一般強而有力的自然美。


    『我正是方才主辦單位所介紹的小鳥遊京水。』


    「方便打擾一下嗎?」


    等到小鳥遊邊接受滿場喝采邊走下舞台,沙耶姊隨即開口叫住他。


    小鳥遊略威訝異地睜大雙眼之後,便相當開心地展露笑容。


    他舉起單手,示意那些跟我們一樣在舞台下待命、並對我們表現出戒心的魁梧黑衣保鑣退下。


    「妳是高尾沙耶小姐對吧?我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注意到妳的活躍表現,內心也一直期盼有朝一日能夠與妳見個麵呢。」


    小鳥遊動作有點誇張地張開雙臂說道。沉穩的男中音聲嗓,誠懇且柔和的舉止,和藹可親的笑容,但卻帶有一股奇特的壓力。


    光是站在他麵前,就讓我整個人幾乎快縮成一團,心靈為之一凜。這個人的身上,纏繞著一股領導者特有的、足以震懾他人的氣氛。


    ……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擁有跟沙耶姊同樣水平和存在感的人物。盡管這純粹隻是我的直覺,然而我在這名男子身上,卻完全感受不到沙耶姊所具備的溫情特質。


    「那剛好,我也很想跟你聊聊呢——聊聊聰裏的事。」


    沙耶姊傲然


    交抱雙臂,擺起架子說道。而且還一開口就切入核心!


    嗚喔喔,這個人果然厲害啊。麵對世界首屈一指的大企業領導人,態度仍舊一如往常,完


    全沒有任何改變!


    個子雖然嬌小,卻展現出泰然自若的穩重感,當置身在這種非比尋常的空間,有她陪伴在身旁,實在是讓人倍感安心。


    老實說,剛剛差點被近距離接觸小鳥遊所體會到的存在感給吞沒,所以真的很戚謝沙耶姊拉了我一把。


    「哦哦,經妳一提,我才想起諸位跟聰裏確實有過數麵之緣呢。」


    小鳥遊開口說道,他的笑容絲毫未見變化。


    小鳥遊收養聰裏至今還不到一星期的時間,另外聰裏又是個實在無法用「普通」來加以形容的超能力者,但被首度見麵的人戳破這一點,他居然完全不為所動…,


    「……是聰裏告訴你的嗎?」


    「不,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注意到妳的活躍表現。」


    帶著虛假笑容脫口而出的這些話,使得連沙耶姊這樣的人物也不得不微微皺起眉頭。


    當然啦。要是聽到有人如此堂堂正正地說「我有在監視你喔」,相信任何人都必定會感到很不愉快。


    「對了,我也認識與妳作伴的這位漂亮小姐喔。妳是觀田明日香小姐,沒錯吧?聽說妳是一肩挑起日本未來的重要人士。最近狀況似乎有點不好,還請妳務必好好保重身體。」


    「……嗚!」


    這家夥連學姊的能力也知道嗎!?


    「『經濟界的奸雄』……是吧?果真名不虛傳,居然連明日香的事情都已經調查完畢,真了不起……」


    「承蒙過獎,真是不敢當。」


    小鳥遊笑咪咪地回應了沙耶姊的尖銳言詞。


    這家夥到底是怎樣……!?在這短短的對談之間,我竟如陷入無底沼澤一般,不禁感到渾身不自在。


    「站著聊天也不太妥當。如何?各位何不移駕至我房間,讓聰裏也順便加入這場談話呢?任何人都可以毫無顧忌,好好地聊上一聊了,是吧?」


    「~~~嘖,好啦!」


    沙耶姊麵露極其不悅的神情,答應了他的邀請。


    雖然雙方都隻是小試身手,但對話主導權卻始終掌握在小鳥遊手上。沙耶姊她……竟然被攻得屈居被動的局麵。雖然不太想承認,但他不愧是隻用上二十年,就建立起世界級頂尖集團的菁英份子。


    「各位這邊請。」


    小鳥遊背對我們舉步前進。


    直直走去。


    在場眾人明明都是v i p人物,然而站在小鳥遊行進路線上的人卻都連忙退開,宛如摩西過紅海似地自動浮現出一條通道,誠然是「帝王」遊行。


    「哪,所謂『經濟界的*勸誘』,難道那家夥真的是個出了名的騙人高手嗎?」(編注:與前述「奸雄」的日文發音相同。)


    我一邊勉為其難地跟在小鳥遊背後,一邊小聲詢問沙耶姊。


    「我說你喔,雖然我很強烈懷疑你分明就隻是會錯意,但『騙人高手』這一點倒是沒錯。正確一點的說法是『經濟界的曹操』啦。」


    「曹操是指出現在『三國誌』當中的那名亂世奸雄嗎?」


    學姊微微側頭詢問,沙耶姊則以點頭作為響應。


    「對對對。講更正確一點的話,那指的並非『三國誌』,而是『三國演義』裏頭的曹操。曹操他不就是個所謂的人才收集狂嗎?」


    「有這回事?」


    「沒錯。其中最為著名的故事,應該是他因為愛惜劉備的結拜兄弟關羽,而不惜賞賜絕代名駒赤兔馬及大量金銀財寶。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啦,總之隻要夠優秀,縱使是敵方陣營的人馬,他也會極力設法挖角啊。」


    「哦~」


    我腦海中不經意聯想到的,是在r p g遊戲內最為常見,高聲大喊著「勇者啊,我可賞賜你想要的一切給你,服從我吧」等老掉牙台詞的大魔王。


    「小鳥遊也一樣。總之,他在看出人的『才能』並善加利用這方麵的表現,簡直有如神助一般高明。他也真的在各種不同領域發掘出可造之才,不惜花費重資安排破例待遇挖角人才、給予裁量權、並積極地提供支持。員工才能獲得充分發揮,結果使他的公司ybird的業績呈加速度般不斷成長。」


    「假使隻聽這些描述,會讓人覺得他好像是個理想上司呢。」


    學姊感受有點複雜地說道。因為我們早已知道,他是個為了滿足私欲,甚至不惜花錢買入人口的差勁家夥。


    「假使隻聽這部分的話,的確如此。另一方麵,他的冷酷無情作風也相當出名。聽說隻要判斷員工已經江郎才盡,不管先前那名員工是為公司帶來多大貢獻的優異人才,他也會毫不客氣地加以割舍,就跟丟垃圾沒兩樣。」


    「……要是他判斷聰裏派不上用場,也會隨手拋棄她嗎?」


    「大概……吧。」


    沙耶姊邊瞪著走在前麵的小鳥遊背影邊說道。


    我也受到牽引,對那道背影送出敵視的目光。


    或許小鳥遊這樣做並沒有錯,對站在顛峰的人而言,那種冷徹心態或者是必備特質也說不定。


    可是,我就是看不順眼啊。看不慣那種隻把人當成道具看待的家夥。


    「就是這裏。」


    小鳥遊話剛說完,黑衣保鑣隨即趨前打開房門。


    雖說我們所分配到的房間,也是一間會讓我這平民老百姓嚇得誠惶誠恐的豪華套房,但老實說,眼前這個房間的水平本身就是截然不同。


    首先呢,總之很寬敞。與其說是個人房,倒不如說麵積幾乎跟一間小舞廳沒兩樣。


    隨處可見表麵附有以金絲線繡成的複雜花紋的絨毯;騎士及少女雕像一字排開;擺放於房間各個角落的家具均貼滿金箔,反射著燈光而顯得閃閃發亮,照得我眼花繚亂……這到底是哪個地方的宮殿啊?


    房間盡頭有一台將近百吋的超巨型液晶電視,以及一張剛好麵向電視的柔軟白色沙發椅。沙發椅上坐著一名先到的客人。


    以一襲黑色洋裝裹住其纖細的身體,臉上也化著淡妝,梳理整齊的秀發綻放出亮麗光澤,漂亮得判若兩人。


    盡管如此,她還是保留了一個完全沒變的地方,就是那最令人感到印象深刻的冰冷眼神,黑暗、空虛,而且宛如看透萬事。


    她就是我一心希望拯救的少女——綿貫聰裏。


    「你……們……?」


    坐在沙發椅上的聰裏睜大雙眼,脫口發出嘶啞的聲嗓,擺在膝蓋上的雙手也微微顫抖不止。


    「火候還不夠喔,聰裏。」


    那是一陣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聲音,既尖銳、又毫無生氣、宛如刀刃一般……剛剛那恐怕就是小鳥遊的本性吧。


    「對……對不起。」


    聰裏道歉時,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小鳥遊釋放出來的壓力帶有一股非比尋常的氣勢,這股氣勢則筆直地猛然襲向聰裏。盡管身懷特異功能、品嚐過痛苦經驗,但聰裏終究也隻是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女,怎麽可能不感到害怕?


    「妳又慌了對不對?我說過了,要設法讓自己達到無論麵對何種場麵,均不會表露出情緒的境界。真是的,看樣子還得多花點時間進行調整才行呢。」


    小鳥遊一屁股坐在沙發椅上,一臉無趣地歎了口氣。


    啪滋。


    我心裏傳出理智線斷裂的聲音。不要表露情緒?調整?光從剛剛那些話,就能清楚得知這家夥平常到底是用什麽態度在對待聰裏。


    「你這家夥,該不會把


    聰裏誤認為是機器人之類的東西了吧!?」


    這陣破口大罵的聲音,促使小鳥遊首度轉頭看了我一眼。


    對這個人而言,像我這樣的平凡小鬼,八成就跟路旁的小石頭一樣。即便映入眼中,肯定也不會感到在意。


    而我的發言也無法傳入這家夥心中,我知道頂多隻會引來一陣訕笑,但縱使如此,我也絕不能對方才那句話保持緘默。


    「果然還是不能將聰裏交給你這種家夥照顧!」


    要是待在這種人身邊,聰裏隻會逐漸失去笑容。


    心靈隨之凍結。


    「不能交給我照顧,是吧?你講的話還真有趣呢。那我倒要請教一下,你有辦法背負起聰裏的人生嗎?平凡的你?身為學生的你?毫無社會力量可言的你?能夠提供住處、衣服及食物嗎?」


    「我確實如你所說,隻是個雙手空空如也的小鬼。憑我這種貨色的力量,實在背負不了聰裏的人生。可是,若換作沙耶姊,換作我最引以為傲的表姊出麵,肯定比你更能帶給聰裏幸福!更值得信靠!」


    「哈!結果你隻會尋求他人協助嗎?」


    小鳥遊臉上明顯浮現出把我看得一文不值的嘲笑神情。


    可惡,果然還是行不通,連我都有自己講了一堆廢話的自覺。


    唯獨有力人士的聲音才能傳人小鳥遊的內心。雖然很不甘願,但我確實沒有那種實力。憑我的發言,根本完全撼動不了這家夥的心靈。


    「隻不過這事說來也很無厘頭。換作高尾小姐的話,的確是有辦法扶養聰裏沒錯。然而妳居然想永遠把這女孩留在自己身邊,我實在認為妳的腦袋有問題。」


    「嘖!」


    雖然隻有收養關係,但那是一個「父親」該說的話嗎!


    我拚命壓抑住想要撲上前去扁他一頓的衝動情緒。即便我感情用事地試圖毆打他,十之八九也隻會被守在一旁待命的保鑣製伏罷了。


    況且這裏並非小鬼頭的世界,一旦動用暴力,比賽將立刻結束,落得我方敗北的下場。


    「更何況呢,她的《力量》實在很了不起!八成可以為我帶來莫大的財富吧。我為何非得將這棵珍貴的搖錢樹奉送給你們不可?那樣做又能讓我得到什麽好處呢?」


    「財富、金錢、好處,你就隻會想到這些……」


    「好了,到此為止。」


    情緒激動的我被沙耶姊扣住肩頭,一把往後拉開。


    「小數,你的登場時機在更後麵啦。剛剛在房間時,我不是說過了嗎?一切包在我身上。」


    強而有力地扛下責任的沙耶姊,大膽地坐在位於小鳥遊前麵的大理石桌上麵。沙耶姊個子雖小,但卻完全呈現出俯瞰著小鳥遊的姿態。


    接著,沙耶姊麵露冷笑神情說道:


    「我說小鳥遊先生啊,這裏是賭場對吧?那麽……何不靠賭博來決定呢?」


    「……賭博?」


    小鳥遊的眉毛微微抽動了一下。對我的發言毫無反應的男子,現在開始感到有興趣了。


    「……嗯,我猜你們的願望,八成是想贖回聰裏對吧?可是,你們究竟打算拿什麽當賭灌注呢?據我判斷,聰裏身上這股《力量》的經濟價值,再怎麽低估起碼也有一千億日圓。你們若無法準備至少相當於這筆金額的抵押品,我就算答應這場賭局,也無利可圖啊。」


    一……一千億日圓!?


    你這混帳,灌水也灌太凶了吧!


    「即便再怎麽大名鼎鼎,妳也還隻是個高中生,我不相信妳有辦法拿出這麽高的籌碼。」


    「是嗎?我拿得出來唷?」


    沙耶姊率性地如此說道,舉手輕抵胸口,麵露得意笑容。


    「我的賭注就是我自己。」


    「什麽!?」


    原先始終不改從容態度,甚至顯得有些超然的小鳥遊,此時首度揚起雙眉,露出驚訝神


    情。


    當然啦,我跟明日香學姊也一樣吃驚。


    「妳、妳在胡說八道什麽啊,沙耶同學!?」


    「是啊,沙耶姊!?說什麽拿自己當賭注……」


    極力反駁的我,嘴巴卻硬是被沙耶姊伸手堵了起來。


    「現在還在交涉中,你們通通閉嘴。」


    沙耶姊的聲音既低沉又壓抑,表情非常凶狠。


    麵對那隱藏著強大意誌力、令見者不得不臣服的銳利眼光,以及壓倒性的魄力、氣勢和女王威嚴,我及明日香學姊均被其所震懾。


    沙耶姊放開搗住我嘴巴的手掌,輕輕推了我的胸口一下。力量明明不大,我卻身形不穩地倒退數步。


    接著,沙耶姊再度轉頭麵向小鳥遊——


    「要是我贏了,就如你方才所說,聰裏便由我們帶走。假使你贏了,那我就到你的公司,一輩子任憑你差遺。就我的個人判斷,我認為自己這一生就算活得平凡一點,大概也能創造出數兆日圓的經濟價值,你覺得如何?」


    「……的確,妳八成具有那樣的價值。但,妳是認真的嗎?妳真要為了一名隻不過相處了短短兩天的少女,拿自己的將來當賭注?」


    「是啊,連我也覺得自己真的瘋了呢。」


    沙耶姊自我解嘲似地聳聳肩頭。


    這就是……沙耶姊先前所提到,能讓小鳥遊放棄聰裏監護權的手段嗎!


    的確,他帶走聰裏就是為了自身利益。那麽,隻要在他麵前撒下勝過聰裏的龐大利益就好。


    道理懂歸懂,然而,這也太過魯莽了吧!?


    「我說沙耶姊啊,講白一點,有誰能夠保證這家夥一定會信守承諾呢?」


    雖然沙耶姊叫我閉嘴,但唯獨此事我非說不可。


    縱使叫他立下契約,恐怕也沒有意義。賭輸便交出養女,這種字據根本不可能具備所謂的法律強製力。盡管心有不甘,但就社會觀點而言,我們所說的話顯然很莫名其妙啊。


    這家夥自己也說了,聰裏的《力量》價值高達一千億日圓。他絕不可能因為「賭局約定」而輕易放手,「會遵守這種不帶任何懲罰的約定之人,才是真的腦袋有問題吧」,他甚至還有可能拿此番說詞來反咬我們一口。


    「一方麵倒不必擔心。」


    沙耶姊斬釘截鐵地說道。


    「『言出必行』乃是小鳥遊京水的美學。話一旦說出口,他就會傾盡全力加以實現。事實上,他也的確辦到了。若是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也就算了,但在這經濟不景氣當中依舊獨霸財界的狀況底下,卻隻為了區區一千億圓小錢而違背信念……相信他的帝王尊嚴絕不會允許自己落到那種地步,對不對呢?」


    「是啊。我自認並未落魄到會為了區區一千億圓而違背信念。」


    小鳥遊臉上浮現出遊刀有餘的笑容。


    不行了!我真的跟不上了!


    雖說像那些出現在電視節目當中的有錢富翁,處事態度大概都跟一般民眾相去甚遠,但這兩個人是怎樣!?他們是宇宙人嗎?是宇宙人沒錯吧!?我可以放聲大喊「宇宙我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句口號嗎!?


    「那請問有誰可以保證妳會遵守諾言呢?」


    「我也還沒落魄到會說話不算話的地步好嗎?」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說的也是,妳的作風的確是如此。我就相信妳這句話吧。嗬嗬,妳真是太有魅力了。害我愈來愈想要……」


    「住手……」


    一陣小小聲音打斷了小鳥遊的發言。


    那個聲音極其微弱,但卻相當清晰地傳至我們耳中。


    眾人的視線均集中至同一個焦點。出聲的不是別人,正是成了賭注的聰裏。


    「請別為了聰裏做那種事……」


    她左右晃動她那小巧玲瓏的臉龐。


    看起來似乎也顯得有點害怕。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就是不肯放過我呢!這不是聰裏想要的狀況啊!」


    隱藏在聰裏聲嗓當中的,是很明確的拒絕之意。


    聰裏臉上浮現出毫無半點喜悅可書的自嘲笑容。


    「住進沙耶姊姊的家,跟大家共渡每一天。嗯,感覺似乎非常非常快樂,就像作夢一樣,但就是因為無從實現,才會稱為作夢。即便一開始過得很好,大家……大家總有一天絕對都會變得很討厭聰裏!想也知道必定會疏遠我!我再也不要見到我喜歡的人露出厭惡目光看著我!我絕對不要!所以……所以我明明都已經幹幹淨淨地畫下句點了……」


    那是能夠讀取他人心思的女孩,發自內心、毫無半點虛假的慟哭。


    希望愈大,失望所帶來的痛楚也愈大。


    她已經被傷得太深太深了。雙親、親戚、朋友,所有她喜歡的人,通通都對她展露出厭惡及畏懼的態度。


    她早已絕望,深知這世上根本沒有人願意揍納身懷可憎《力量》的自己。


    而我也是對她造成傷害的其中一名罪人,打一開始我便脫口說過——


    永遠相處在一起會很難受。


    那句話如今已化作一根新的木樁,深深刺穿了她的心靈。


    「小鳥遊先生他確實不肯回頭關心『聰裏』。可是,他卻發現聰裏的《力量》具有價值,他認同了這股可憎的《力量》。這裏是第一次有人對聰裏說可以在此過生活的地方啊!所以、所以……」


    「吵死了,我又不是為了妳才挺身而出,我隻是想找個可以留宿我家的女管家罷了。我會想盡辦法虐待兼叫妳做牛做馬,給我做好心理準備啦!」


    沙耶姊大哼一聲,接著滔滔不絕飄出這段話,嗯,雖然我知道她是因為害羞而故意要狠,但那種借口實在太過勉強。天底下哪有人會為了找個可以留宿家中的女管家,賭上自己未來的所有一切啊?


    「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陣刺耳的哄笑聲響徹整個房間。


    小鳥遊由衷戚到開心地放聲大笑。


    「好吧。高尾小姐,我就答應跟妳一賭。但是,請容我決定這場賭局的對決方式。」


    、


    「你!?想也知道我們不可能同意嘛!為何我們要接受那種對你有利的條件啊!:」


    「這還用說嗎?你們似乎非常想從我手中搶回聰裏,但我可不是那種會天真到放過這個弱點的傻瓜喔。」


    「嘖!」


    我不禁咬牙切齒。


    這家夥居然趁人之危!


    「無妨。」


    沙耶姊完全無動於衷地接受了小鳥遊的提案。


    「啊,喂,沙耶姊!?」


    沙耶姊舉手製止驚慌失措的我。她的眼神一如往常,充滿了確切的自信色彩。仔細想想,犯下在敵人麵前自曝弱點的悔恨失誤,確實不像沙耶姊的作風。這代表小鳥遊的提案,其實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嗎?


    「那,你打算用什麽方式決勝負呢?」


    麵對沙耶姊的詢問,小鳥遊的雙眼瞬間綻放出詭異光芒。


    老實說,我心裏隻充滿了不祥預感。


    「就用梭哈如何?而您的對手當然就是……坐在這邊的聰裏。」


    梭哈。


    在使用撲克牌進行的遊戲當中,算是相當主流的一種遊戲。就像麻將一樣,以五張牌砌出「牌型」,再以牌型的強弱分勝負。


    話又說回來,這也不是隻要湊出強力牌型便能獲勝的單純遊戲。隻要覺得沒有勝算,亦可中途宣布放棄。反過來說,即便拿到一手爛牌,若是能透過虛張聲勢逼對手棄賽,那也算是獲勝。


    總之是一種考驗戰術應用,心理戰色彩極端濃厚的遊戲。


    「妳真的打算跟聰裏對決嗎?別說聰裏沒警告過妳,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聰裏隔著桌子,向跟自己對峙的沙耶姊喊話。


    兩人的身旁各擺有一百枚籌碼,能奪走對方所有籌碼的人便是贏家。


    彼此均以自己為賭注,縱使說這堆籌碼是自己的分身也絕不為過。


    「妳應該已經知道自己玩這類遊戲,肯定玩不過聰裏才對。」


    這句話讓我想起首度遇見聰裏那一天的事。聰裏靠抽鬼牌,從沙耶姊手中奪下了名符其實的壓倒性勝利。


    「哼,我可不喜歡打敗仗。我早就在想總有一天必要報仇雪恨。」


    沙耶姊像是終結對談似地從籌碼堆中取出一枚籌碼,隨手丟至台麵上。


    「……聰裏絕對不會輸,因為這裏是聰裏唯一的棲身之所。」


    聰裏像是在為自己打氣般說完,也拿起一枚籌碼擺到台麵上。


    由於我跟信司曾利用下課時間玩過好幾次,因此大致上也知道梭哈的基本規則。這枚籌碼


    就是所謂的底注。


    支付籌碼給賽場,便能請賽場發牌給玩家。


    「聰裏,妳不必擔心。我不會要高尾小姐的命,也不會把她當成奴隸一樣折磨。我會確實遵守勞基法,也不會提出任何有關性方麵的要求。我保證會以人人稱羨的條件,雇用她到我的公司上班。因此妳無須掛心,隻管全力求勝即可。」


    小鳥遊坐在沙發椅上,一邊輕搖玻璃酒杯,一邊嘻嘻笑個不停。他顯然是想藉此消除掉聰裏心中的迷惘。


    小鳥遊或許真的打算厚待沙耶姊吧。但沙耶姊是天生的女王陛下,她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屈居於某人的麾下。


    她理當立於眾人之上——是非得立於眾人之上不可的存在。隻要看看現今的日本應該就能理解吧?倘若領導者不可靠,就會害許多人陷於不幸。沙耶姊是支持率高達九十八%的學生會長,是總有一天必能讓更多更多人獲得幸福的存在。


    但她卻說輸了就要待在這種討人厭的家夥手下做事,簡直糟到極點啊。


    「那麽,比賽開始。」


    小鳥遊一聲令下,被指派擔任發牌員的黑衣保鑣,便動手發牌給她們倆。我雖對於讓小鳥遊身邊的人負責發牌一事感到有點排斥,不過這卻是沙耶姊主動提出的要求。理由是「保鑣哪可能有辦法作弊嘛。況且作弊手法若不夠高竿的話,就絕對瞞不過我這雙眼睛」。


    實際上,保鑣的發牌動作根本稱不上精湛,一副外行人的樣子。因為他不會拋射紙牌,甚至隻是用手放置紙牌而已。我也曾提過,必須具備相當熟練的技術才有辦法拋射紙牌。


    雖對不會發生作弊情形一事感到安心,另一方麵卻也無法否認,心裏有種「這明明是場賭上兩人生涯的重要對決,但還真是毫無緊張氣氛可言呢」的滑稽感覺。


    「下注一枚籌碼。」


    看了自己的手牌,沙耶姊再遞出一枚籌碼至台麵上。這是表明她要用這副手牌一決勝負的意思。


    「我跟。」


    看過手脾的聰裏同樣多拿出一枚籌碼放到台麵上。聰裏似乎也打算一較高下。


    於是比賽進行到下一個階段的「換牌」。


    「……我要換三張牌。」


    沙耶姊蓋掉三張牌推到台麵上,並從黑衣保鑣手中接過三張新牌。


    「我也要換兩張牌。」


    聰裏同樣蓋掉兩張牌推到台麵上,隨後接下兩張新牌。


    在比賽中,像這樣可以隨意換掉任意張數手牌的機會隻有一次,然後玩家再決定要不要用湊出來的牌型與對手決勝負。


    「先靜觀其變好了。p a s s。」


    「我加碼……八枚。」


    聰、


    聰裏這小鬼,竟突然就將賭資加碼加到上限!


    賭上人生的豪賭若在瞬間就分出勝負,那未免也太過無趣了吧?小鳥遊以此為由,提議一注最多隻能賭上十枚籌碼,沙耶姊也說了聲「我有同感」,接受了這個提案。


    既然聰裏賭上十枚籌碼,那麽沙耶姊也必須拿出同樣額度的籌碼,否則就無法展開對決。


    「……棄牌。」


    沙耶姊聳了聳肩,隨手將手牌丟回台麵上。


    這是4一對嗎?除了散牌以外,這是最弱的一種牌型,數字也偏小。要拿這種牌型進行高額賭資的對決,確實會讓人感到相當不安。


    台麵上兩枚由沙耶姊丟出的籌碼,以及聰裏押注的十枚籌碼,全都移動至聰裏手邊。


    「……實力果然相差懸殊啊。」


    冷淡地拋下這句話之後,聰裏也在台麵上秀出手牌。


    5一對,牌型跟沙耶姊一樣,但因5的數字比4大,所以這成了比沙耶姊還強的手牌。要是接受挑戰的話,沙耶姊必敗無疑,因此選擇放棄可說是正確的決定。


    但……正如方才所說,一對是梭哈當中最弱的一種牌型,而且5這個數字也很小。湊出這種牌型的聰裏,卻突然加碼至最高上限。


    這若隻是虛張聲勢也就算了。


    然而聰裏肯定是基於自己能贏的絕對自信,才加碼至最高上限。因為聰裏能夠讀取他人心思,也就是說,她早已看透對方的手牌。


    可惡,這樣下去確實如同聰裏所說的,根本不成比賽啊!


    「別再比了。現在還來得及……」


    聰裏再次提案,要求沙耶姊放棄這場賭局。


    剛剛的對決因為是對手棄牌,所以本來她並不需秀出自己的手牌。之所以故意秀出,大概是為了讓對手重新體認到絕對無法勝過自己的事實吧。


    「發牌員,開始下一局比賽吧。」


    沙耶姊無視聰裏的發言,再次拿出籌碼丟到台麵上。


    「妳會……後悔的……」


    聰裏也丟出籌碼,第二回合正式開始。


    發睥員再次各發五張牌給兩人。


    「我下注。」


    看完手脾,聰裏遞出一枚籌碼。


    另一方麵,沙耶姊則任由手牌覆蓋在台麵上,始終沒有整理的意思。


    感受到聰裏的狐疑視線,沙耶姊「嗬」地輕笑出聲。


    「聰裏,我早就知道小數會跑來跟我說想救妳脫困,也早就預料到可能會跟妳一較高下。雖然在現實生活中相當少見,不過在創作世界裏,所謂有讀心術的特異功能人士,可是多到數


    不清。因此調查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對抗手段還真不少呢。」


    「哦哦!」


    我忍不住緊握拳頭。


    所以沙耶姊才會如此輕易就答應「跟聰裏進行梭哈對決」這場乍看下堪稱魯莽的比賽啊。仔細想想,沙耶姊確實不可能在毫無勝算的狀況下,跟別人展開一場以自己為賭注的勝負。


    「話雖如此,放空心思而戰、發動避無可避的攻擊、利用偶然情形……這些都是在梭哈對決時派不上用場的手法。」


    沙耶姊聳聳雙肩,表達出「真是夠了」的意思。


    ……喂喂喂?真的沒問題嗎?


    但沙耶姊說的沒錯,若是靠肉身的拳腳相向對決,或許還能放空心思,隻憑身體的條件反射動作應戰,但這種方式並不適用於梭哈。既然無論如何都得進行湊出牌型的作業,那就不得不動腦思考。


    縱使試圖發動避無可避的攻擊,梭哈卻又規定,隻要覺得沒有勝算便可宣布放棄。


    要隻憑運氣決勝負嗎?但絕不可能整場比賽都有辦法接連不斷地湊出比對手還強的牌型。一旦決定要依賴這類奇跡,就已注定一敗塗地。


    還真是必須說,聰裏的《力量》實在有夠適合用來賭博。


    「但我還是找到兩招可能有用的手法喔。一是改用外語作為思考語言;二則是在思考中加入謊言,好讓妳分不清真假。」


    沙耶姊露出得意笑容,伸手撿起紙牌。


    「……原、原來如此。」


    我忍不住發出讚歎聲。沙耶姊能夠完美地靈活運用二十種外語。若隻具備半吊子的外語能力,就不得不執行「以母語思考再翻成外語」的作業,然而徹底精通外語的人,甚至可以直接用外語進行思考。


    至於加入謊言的手法,也就是在腦海中想象無數種牌型,好讓聰裏分不清究竟哪個才是沙


    耶姊手上真正的牌型。


    太厲害了,真不愧是沙耶姊。


    這樣一來……這樣一來應該就能勝過聰裏了吧?


    「我加注九枚籌碼。」


    一下子就加碼到最高上限!這表示沙耶姊湊出了相當強悍的牌型嗎?不,以沙耶姊的作風,也有可能隻是透過戰術運用虛張聲勢罷了。


    此人是個凡事都難不倒她的萬能天才。一旦出了狀況,她就能像職業女演員一般,自由自在地操縱臉部表情。就連身為老交情的我,也看不出她是否在演戲。


    然而,聰裏依舊麵無表情。


    「……棄牌。」


    聰裏毫不猶豫地淡然放棄這次對決。


    擺在聰裏台麵上那枚底注籌碼,隨之移動到沙耶姊手邊。


    「沙耶姊姊說的確實沒錯,如果改用外語進行高難度的思考,那我就無法理解。但不單隻有言語,連同情緒及印象等五花八門的東西都混雜在其中,這就是所謂的『心靈』。而聰裏有辦法看透人心……的一切。」


    語畢,聰裏隨手將手牌丟回台麵上。


    數字均不相同,但五張紙牌的圖案卻清一色皆為方塊。


    沙耶姊的臉部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盡管那是大概也隻有我才看得出來的細微變化,但現在沙耶姊肯定是慌了手腳。


    聰裏的牌型叫作同花。這是一種很難湊出的強悍牌型,拿到後照理說應該絕不可能會選擇放棄對決。


    「哼!」


    沙耶姊惱羞成怒地丟出自己的手牌。黑桃、紅心、方塊、梅花等四種花色的q齊聚一堂。四張q……此乃遠遠淩駕於聰裏那一手同花之上的超強牌型。要是聰裏就此接受挑戰的話,沙耶姊鐵定大獲全勝。


    不對,假設隻看籌碼數的話,因為沙耶姊增加了一枚籌碼,所以這場對決可以說是由沙耶姊獲勝。


    但——


    該說是沙耶姊與生俱來的天運嗎?在這種賭上人生的緊要關頭,非但吸引到一手相當好的牌型,而且,還連帶讓對方獲得「同花」這個會令人不禁想要一決勝負的好牌。


    一般而言,這種局麵顯然會導致聰裏大虧一筆。


    不過剛才聰裏隻損失一枚籌碼,便成功化解了這波危機。


    這分明就如同聰裏所說一樣,她的《力量》依舊健在——


    「而既然沙耶姊姊本身意識到那是謊言,那個想法便會顯露出謊言特有的性質。妳知道嗎?由於從前固定於四月份采收棉花,因此漢字雖寫成『四月一日』,但卻可以念成『* w a t a n u k i』唷。」 (譯注:等同於「綿貫」的日文拚音。)


    說到四月一日,就聯想到愚人節。


    是一年一度說謊也沒關係的節日。換句話說——


    對於「*可以看透謊言」的少女,所有的偽裝都起不了作用……!(編注:「綿貫聰裏」的日文拚音亦可解讀成此意。)


    在那之後,比賽便呈現出一麵倒的局勢。


    因為手牌已被對方摸得一清二楚。


    縱使沙耶姊湊得一手好牌,聰裏也會選擇放棄,因此沙耶姊的籌碼幾乎完全沒有增加。另一方


    麵,聰裏的手牌隻要夠強,即便就整體牌型來看,隻不過是弱小牌型,她還是展現強硬姿態尋求對決。


    這樣一來根本無法跟她抗衡。


    沙耶姊的籌碼堆在轉眼之間消融下降,如今就隻剩下最後十三枚籌碼可用。


    「別再比了好嗎?就當這場賭局從來沒開始過好嗎?」


    明明獲得壓倒性勝利,聰裏卻還是主動提出這個建議。


    聰裏臉上保持一張撲克臉,但聲音卻呈現出泫然欲泣的虛弱感。


    「都已經比到這一步,我可不允許妳擅自決定。」


    「聰裏會連同沙耶姊姊的份一起努力工作,所以……!」


    聰裏苦苦哀求冷酷斷言的小鳥遊,然而小鳥遊卻隻是靜靜搖了搖頭,以此作為響應。


    那也沒辦法啊。小鳥遊所信奉的,是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他才沒天真到會因為多愁善感的理由,而輕易放掉「沙耶姊所擁有的經濟價值」這頭即將到手的肥羊。


    窮途末路,這個成語自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但是——


    「哎~我果然還是拿她沒轍啊。」


    身為當事人的沙耶姊卻表現出無事一身輕的感覺,滿不在乎地放聲大笑。


    「妳已無後路可退了唷?為何還能表現得如此從容呢?」


    小鳥遊頗感詫異地問道。


    「嗯,是危機沒錯啊,再這樣下去我非但無法從你手中救走聰裏,甚至連我都將變成籠中鳥。兩名女主角真的遇上了重大危機。那麽……就差不多該輪到英雄出場救美了,沒錯吧?」


    「英……妳該不會是在說我吧!?」


    毫無前兆,當然也不可能有過什麽事先協商,就這樣輪到我上場,我也隻能不知所措地放聲大叫。


    「嗚哇!?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妳突然胡說八道些什麽啊,沙耶姊!?」


    思緒完全亂成一團。好啦,雖然她曾說過我的登場時機在更後麵,但是這種場麵推我出來,要我究竟該如何是好咧!


    「你不是說『絕對會救回女主角,這才叫h e r o』嗎?既是這樣,那就快點救救我啊!」


    「就跟妳說給我等一下!」


    雖然沙耶姊活像是不斷拍打桌麵,要求餐廳服務員快點送咖啡過來一樣,若無其事地輕易脫口說出這種話,而那句台詞確實是我以前曾對學姊說過的話。


    可是突然在這種節骨眼重施舊計,也隻會害我感到困擾而已啊!!


    「在這種連沙耶姊也束手無策的狀況底下,我又能有什麽作為啊!?」


    「對、對啊,沙耶同學,妳實在太過亂來了啦!這事關妳本人的未來耶!?妳應該更認真……」


    「我基本上算是再認真也不過了喔?」


    麵對我及學姊的抗議,沙耶姊表現出有點事不關己的感覺。


    才剛這樣想,沙耶姊下一秒又哈哈哈地開懷大笑,而且看起來似乎真的十分開心。


    「沙耶同學?」


    「明日香啊,就現階段而書,妳我之間的比賽算是我屈居下風,老實說,我對這點倒還有自知之明。可是呢,我現在真的認為『隻有這件事,我絕對沒輸給妳』喔!」


    「什麽事……呢?」


    「就是全世界最理解這個大笨蛋的人呀,非我莫屬啦!」


    豎起大拇指指著我的沙耶姊接著說道:


    「這小子啊,可是我高尾沙耶大小姐唯一認定『能夠完成我辦不到的事』的男生喔?是在緊要關頭時絕對會設法化險為夷的好家夥喔!嗯,是絕對喔。我已經在最貼近他的距離下,見識過好幾次類似的光景囉。」


    「沙耶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妳要將一切全都交托給如此平凡的男孩嗎!?哈哈哈,俗話說愛情是盲目的……看來隻要談到跟他有關的事,就連身為超級天才的妳也會變得兩眼昏花是吧?」


    麵對小鳥遊的嘲笑,沙耶姊卻露出從容微笑作為響應。


    「嗬,這樣也好啊。對自己傾心的男生深信不疑,天底下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好女孩了,是


    吧?」


    「嘖……!」


    我連忙動員所有的腦細胞竭力思考。


    回想起來,這次我幾乎隻是一味地依靠沙耶姊的幫助。


    說想救回聰裏的人是我,沙耶姊明明就隻是從旁協助而已。


    但我卻躲在安全地帶,隻讓沙耶姊挺身涉險。


    然而,沙耶姊卻還是願意相信這麽不中用的我。


    此時此刻若不能設法解決問題,別說是英雄,我甚至根本不配當個男人!


    難道、難道就沒有什麽法子嗎!?


    為了尋求靈光乍現的契機,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依序掃視房間裏頭的所有東西。


    結果卻還是什麽都想不到。


    該死,思緒毫無進展。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她們倆真的都會落入小鳥遊手中啊。


    「小數學弟……」


    學姊十分擔心地凝視著我。


    啊啊,話說回來,學姊的兔耳女仆裝扮實在有夠可愛啊。真希望能夠再一次……哇咧,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吧!我必須更認真……


    ……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兔耳啊啊啊!!」


    我像是快喊破喉嚨似地放聲咆哮。


    隨後,一股冰冷至極的寂靜氣息籠罩住整問豪華套房。


    接著隻見沙耶姊氣得鬢角直冒青筋。


    「哇!你在開什麽牛頭不對馬嘴的玩笑啊!?這樣豈不是顯得我活像個笨蛋……」


    我連忙製止已經進入發動「沙耶銀河重炮擊」態勢的沙耶姊。


    「沙耶姊,這個,這個啦!妳看這邊!」


    我取出最近常翻閱的那本書,指出符合條件的部分給沙耶姊看。


    「啊!?」了一聲的沙耶姊頗不耐煩地瞄上一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發出跟我一模一樣的響亮叫聲。不愧是沙耶姊,好像才稍微一提,我的想法就已經全部傳達出去了。


    「明日香!兔耳發箍在哪!?」


    「咦?那個發箍在這個包包裏……因為妳說發箍裏麵藏有許多驚人技術,我心想說要是不慎弄丟就糟糕了,便隨身攜帶……」


    唯一摸不著頭緒的學姊,驚慌失措地舉起那個拿在手上的盾背式包包。


    「太好了!」


    沙耶姊欣喜若狂地從學姊手中搶走包包,接著翻找內容物,取出她要用的目標物。


    「看樣子妳好像想了許多不太容易理解的事,但妳當真認為光靠那種角色扮演道具,就有辦法對付得了聰裏的《力量》嗎?」


    聰裏發出目瞪口呆,甚至還帶有同情意味的聲嗓說道。


    嗯,這個嘛,聰裏當然幾乎完全不懂什麽叫作量子力學啊。


    「嘻、嘻嘻嘻,呼哈哈哈哈哈!!兔耳、兔耳!哈哈哈哈哈!」


    至於小鳥遊呢,這似乎特別符合他的笑點。隻見他打從剛剛開始就抱著肚子,十分難受地在沙發椅上滾來滾去。


    嗯,這也難怪啦。畢竟超級天才沙耶姊竭盡所能、極力誇獎的我,好死不死居然脫口喊出了「就是兔耳啊」這句台詞嘛?當然會覺得好笑啊。


    要是彼此立場對調的話,我想我肯定也會捧腹大笑。


    不過呢……


    「好啦,結果究竟如何呢,敬請期待吧。」


    沙耶姊與我四目相交,接著將兔耳發箍戴到頭上。


    起初抱持著懷疑態度的聰裏,臉色立刻產生變化。


    「讀……讀取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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