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天還要每天穿裙子老實說有點痛苦。


    世界上所有女高中生的耐力真是讓我佩服。就連光是踏出室外一步,大腿附近就會冷到直起雞皮疙瘩的日子,她們還是可以若無其事地光著腿行動。必須向她們看齊……我是這樣想的。同時我也覺得,她們和男人的生理構造是否從根本上就不同啊。


    結果軟弱的我所得到的代價就是,感冒了。


    當然我是不會請假不去打工的。對犧牲自己的人生來扮女裝的我來說,要我因為感冒而削減和小桃相處的時間,門都沒有。而這天多虧學校剛好在考試期間,我下午開始就有排班了。比起讀書,打工優先。嚴格說起來是小桃和扮女裝優先。我的腦袋裏可是沒有安裝會對這邏輯感到疑問的回路。


    「大家~早~安~呀~」


    我像是被寒冷追著跑般衝進了店裏,然後一直線地跑到了放營養飲料的架子前。我抓了最便宜的商品,接著往收銀台前進。


    然而,收銀台那邊一個人也沒有。


    「歡迎光臨~」


    卻有聲音不知道從哪傳了出來。


    我靠到櫃台上麵,往裏麵看,隻見站在裏麵的翔太抬起頭看我。


    「啊,琳奈。」


    「……你在做什麽?」


    「玩開店遊戲。」


    「小鋼呢?」


    「在那邊。」


    他指向辦公室。此時正好拉門打開,小鋼抱著大量的菸盒走了出來。對了,今天是香菸的進貨日啊。


    小鋼大概是打算在確認完香菸的狀況後,補貨到櫃台後方的架上吧。她抱著像山一樣高、讓她幾乎看不見前麵的菸盒朝這邊走來。


    那模樣滿身破綻,讓人不禁有衝動想:


    1搔她側腹的癢。


    2去絆她的腳。


    3去掀她的裙子。


    而翔太選擇了3。


    「翔、翔太快住手!」


    我出聲製止時已經太遲了。翔太衝到了小鋼身邊,把現在已經完全成為我們的製服的聖誕裝裙襬往上一掀。


    現場發生了三百六十度全角度都可以看到小鋼內褲的事件——


    「…………!」


    察覺到變異的小鋼連忙壓住自己的裙襬,跌坐到了地上。她手上抱著的菸盒散落一地,翔太見狀嘻嘻笑了起來。


    「啊啊……」


    我咽下口水。原因不是因為看到小鋼那意外還挺不錯的內褲,而是知道——


    她絕對會揍人。


    我看得出來小鋼的肩膀正因為憤怒而顫抖著。翔太則在捧腹大笑。如果今天掀她裙子的人換成我,別說揍人了,恐怕會被打得不成人形,除此之外她可能還會對所有人揭穿我的男性身分,並把我的個人資訊附上大頭照散布到網路上去。這樣還不夠,她應該還會以我為原型寫成小說,真是太可怕了。但小鋼隻是迅速地站起身,手腳俐落地撿起掉落一地的菸盒。在她終於收拾完後,便用搖晃的腳步走了過來,幫我結營養飲料的帳。


    我則是開口對正在操作收銀機的小鋼悄聲說道:


    「……我看到了。」


    「啪」的一聲,我的頭被打了一下。如果是蜻蜒,頭可能就掉了,大概是這樣的力道。


    就連在小鋼離開收銀台走向休息室的這段時間,翔太也抓緊機會趁她沒在注意,打算把肉包從放包子的櫃子裏麵拿出來,然後放進關東煮的鍋子裏麵。實際上他成功放進去了,我根本來不及阻止。然後小鋼看到用勺子拚命攪拌關東煮鍋子的翔太後,感覺暈了一下,扶住了自己的頭。接著她從翔太手中搶走了勺子,把關東煮鍋裏麵的料全移到其他容器內。


    「小鋼是不是打算把那些料全買下啊……」


    我在休息室裏換穿馴鹿裝。我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歎了一口氣。明明大家都是穿可愛的衣服,就隻有我是馴鹿。雖然有很多客人說我「很可愛」,但我心裏明白這句話代表的是他們忍不住想笑。就隻有小桃打從心底覺得我可愛。不過這狀況也是我自作自受,沒辦法。


    而且小鋼也一樣因自己所作所為而苦。那天自己自願當翔太褓姆的小鋼,不管早梨再怎麽勸她「還是不要吧」,她也還是冥頑不靈地不肯聽。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麽樣的心境變化。但因為我不知道小鋼在想什麽,隻感到事情有些蹊蹺,因此我以「要是翔太被傳染感冒就不好了」為由,指責還有點感冒的小鋼。


    結果隔天小鋼的感冒就完全痊愈了。


    這是精神力嗎?感冒是真的可以用精神力治好的喔?如果是真的,她的執念也是挺厲害的。到底是什麽讓小鋼做到如此地步……一想到這邊,我就更覺得事情不單純。


    當然,照顧翔太的褓姆工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再怎麽說,他也是鎮上有名的愛惡作劇小鬼。對翔太來說。隻是將惡作劇的目標改成集中在小鋼身上。而他那可謂凶惡的調皮程度則依然健在,小鋼便過著每天忙著幫他收拾善後的生活。這一天也是,當我為了拿商品而走進休息室後,就發現小鋼她蹲在地上抱著頭。


    「發、發生什麽事了……?」


    「…………」


    就算我出聲向小鋼搭話,她也不理會我。在她的腳邊,放著一台「hot」。這是小桃在訂貨時會用的平板型機器。由於這機器也可以用來閱覽業務說明手冊,因此我們平時也會用到。


    而仔細一看,機器的畫麵是全黑的。


    「該不會……」


    聽到我的咕噥聲,小鋼用無比困擾的表情抬起頭看我。


    「你、你把它弄壞了嗎!」


    「…………!」


    小鋼一臉慌張地把我的嘴巴封住。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她豎起食指擺出「噓——」的動作,並且像是在警戒著什麽一樣看了拉門的方向一眼,在確認沒有其他人後,鬆了一口氣。


    然後,又再度抱起自己的頭。


    我看了一下,畫麵上並沒有損壞的痕跡。不過不管按哪個鍵機器都沒有反應,就算壓下電源鈕,也完全沒有任何變化。我用眼神順著綁在機器上的繩子走。追尋到繩子的尾端在翔太的手上,看來他就是這個事件的犯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玩累了,就這樣抓著繩子在椅子上睡著了。我可以聽到他發出「呼—呼—」的呼吸聲,感覺睡得很香。而機器的繩子就從他微微鬆開的手中滑落了。


    「小、小鋼,該怎麽辦啊?」


    「…………」


    「畢竟聽說這個非常貴耶。」


    小鋼點了點頭。她的臉色很難得地一片蒼白。


    聽說這個叫做hot的機器,要價大概數十萬圓。小桃也曾經叮嚀過,要我們小心使用。而且那個小桃還特地強調這點到有點囉嗦的地步。一想到這金額對店裏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突然,小鋼站了起來。


    「啊,你要去哪啊?」


    她跑出休息室。或許是去告訴小桃這件事了吧?我想說明這件事對雙方來說應該都是曆經如地獄般的一刻。不過這樣做才是最好的。不如說,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解決辦法了。


    正當我在如此想時,小鋼卻拿著工具箱回來了。


    「咦……」


    她正座到hot前。然後用發圈把頭發綁起來,從工具箱中取出螺絲鉗子,用認真的表情開始鬆轉機器背後的螺絲。


    「等等——這不可能行得通啦!」


    我連忙阻止她。目標可是精密機械。不是一個外行人可以隨便出手的東西。


    「還是誠實說出來和道歉比較好啦!」


    感覺會發展成無法收拾的事態。現在搞不好隻是需要換個簡易的零件而已,但要是隨便亂動造成無法修理,就會


    導致最後必須換個全新的,這是外行人特別容易犯下的錯誤。可是小鋼彷佛被附身一般不停地將螺絲鬆開,並在拿下所有螺絲後,小心翼翼地用手把機器主體上像是外殼的東西取下。


    小鋼咽了下口水。


    一個看起來奇形怪狀的電子回路曝露了出來。


    如果是我,在這個時機點就會投降了。這基板上的回路就有如葉子的葉脈,錯綜複雜地分布著,這到底真的有其意義嗎……就是因為我會有這種想法,才無法戰勝它吧。


    小鋼則是皺起眉頭,瞪著那個讓我覺得頭暈的複雜電子回路。


    「該不會……」


    我開口發問。


    「小鐧你因為是機器人,所以很擅長這類東西……?」


    「…………」


    小鋼在停頓了好一陣子後,有點僵硬地點……了點頭。


    「絕對是騙人的嘛!」


    我看到她那有如第一次出門跑腿的小孩子般,沒有自信的表情,就明白了一切。你的機器人設定隻是不想講話時用的藉口對吧!……不過,現在說這種話也沒辦法解決狀況。話說回來,小鋼到底為什麽要采取這種愚笨的舉動呢?是怕被責備,還是說是害怕需要賠償呢……不過不管是哪個理由,小鋼自己應該也很清楚,隻要在事情變嚴重之前自首並道歉,就可以將傷害壓在最低。既然如此,為何她還……


    「…………」


    我看向睡在椅子上的翔太。他身上披著的是小鋼平常老是在穿的那件上衣。


    莫非小鋼是想袒護翔太?畢竟hot是被翔太弄壞這件事一定瞞不了多久,而被發現後,要繼續讓翔太待在店裏就很難了。至少我認為曾我部小姐會提出這個意見。小鋼或許是在懼怕這件事?


    「啊!琳奈在偷懶!」


    早梨走進了休息室。雖然我嚇到心髒差點停止,但還是立刻用身體作為牆壁,將小鋼擋住,防止她進入早梨的視野。小鋼則是手忙腳亂地將螺絲鎖回去,將hot恢複到原本的狀態。早梨看到我這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還真的嚇到發抖啊。我看待會去跟小桃告狀好了。」


    「你、你進來做什麽呀……?」


    「我來拿hot的啦。小桃告訴我現在小鋼在用。」


    在我身後的小鋼猛地抖了一下身體。我偷偷地往後瞄了一眼,隻見小鋼一臉蒼白,整個人僵住。


    「你要……用hot嗎……」


    「對啊。」


    「你、你要做什麽啊……」


    「我想看說明手冊啊。我突然忘記要怎麽做。」


    早梨想走近拿hot,我把她的身體推了回去。


    「現、現在小鋼在用啦。」


    「可是她不是沒開機嗎?」


    早梨踮起腳,從我的肩膀處偷窺後麵小鋼手上的機器。


    「我說小鋼,你沒有在用的話就給我吧?」


    「…………!」


    小鋼手足無措,視線不斷遊移,然後看著我。她張嘴支吾了起來,像是在跟我求救。就算你用那種懇求我救你一命的眼神看過來,我也無計可施啊。最後小鋼還是猶疑地點……了點頭。結果還是隻能同意。


    「謝啦。」


    早梨撿起了hot。我和小鋼則是一臉緊張地盯著她的動作看。然後早梨「喀喀喀」地連壓了機器側麵的電源鈕。


    「咦,開不了機耶。」


    「…………!」


    小鋼又再度看向我。她的臉已經失去血色,超越蒼白變成慘白了。


    「怪了~」早梨隨意地亂壓著hot的按鍵,又敲又反過來盯著看的,歪頭露出不解的模樣。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小鋼仍握著那把螺絲鉗子,趕緊朝她使眼色。然後小鋼露出一副「糟了」的表情,並把螺絲鉗子藏到身後。不過她立刻察覺到事到如今這樣做也沒什麽意義了,她的模樣簡直就像是被逮捕的小偷。


    此時,早梨發出「啊」的一聲。


    「什麽嘛,隻是電池歪了啊。」


    她說完後,就開始把hot翻過來「鏗鏘鏗鏘」地不知道在弄什麽。最後,傳出了一道讓人感到戰栗的「喀」音。接著在早梨按下了電源鈕後,hot的畫麵便亮了起來。


    「嗯。開機了。」


    早梨露出得意的笑容,將畫麵秀給我看。我則是一整個腿軟,無力地跌坐到了地上。而小鋼像是靈魂出竅一樣往後倒,整個人躺在地上。


    「太……………太好了。」


    「啊?你們兩個怎麽啦?小鋼你流了好多汗耶?」


    我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小鋼或許也跟我一樣,感覺光是搖搖頭表示「沒什麽」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就這樣,翔太的惡作劇等級日漸進化。


    我和往常一樣,在放學後前往打工,結果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小鋼疲憊的表情。因為那名經常四處尋求新刺激的冒險家,不知道是已經習慣,還是對這邊的生活感到膩了,他最近中意的東西是滅火器,一副有機會就很想把那個黃色栓子拔起來的樣子。翔太老是在滅火器附近晃來晃去,不管是誰都可以輕易看出他想趁沒人注意他時去碰滅火器。因此負責當褓姆的小鋼一刻也不能鬆懈。


    我今天也在買了瓶營養飲料後,走進休息室去。我把包包放進置物櫃,正打算換衣服時,突然一陣尿意襲了上來。大概是因為穿著裙子騎腳踏車,下半身受涼了吧。我決定先去上個廁所,便走出休息室。


    當我經過男生廁所前的時候,裏麵傳出了一道「唰」的聲響,讓人聯想到消防車放水的聲音。


    這道聲音聽起來會令人擔憂水壓會不會把便器打出一個洞來。到底是哪位豪傑在辦事啊?我腦中浮現了穿著裝甲、綁著頭帶的肌肉壯碩男性,偷偷地笑了出來。原本我還想推開女生廁所的門,卻停下了動作。


    我有不好的預感。


    可以從門把看出來門並沒有被鎖住,但我敲了敲門,卻沒有反應。我再敲了一次門,仍沒有回應,因此我便悄悄地把門推了開來。


    下一秒,一泡尿噴到了我的額頭上。


    「嗚哇噗!」


    我猛地往後跌坐在地。


    「啊、等等什麽東——」


    我用手掌擋下那如同噴射水流般噴過來的液體,並微微睜開眼睛往上看到底是誰做出這種失禮到難以容忍的事。


    「啊~琳奈。」


    是翔太。


    而那液體也不是尿。


    並且水源也不是他的小弟弟,是廁所附屬的水管。


    這家店廁所裏的水管上有像是手槍一樣的噴頭,是壓下板手就會噴射出強烈水勢的設計。目的是用水壓清潔髒汙。現在想想,翔太不可能看到那水管還不受吸引的。這水管需要警戒別被翔太接近的程度僅次於滅火器。不過太遲了。我已經全身濕透。


    「翔太……」


    我搖搖晃晃地站趙身。翔太則是停止噴水,把水管藏到身後,開始後退。


    「琳奈,對不起嘛……」


    「你這小鬼……真是……」


    「對不起嘛!」


    他蹦地跳了一下,像是想強調自己的主張。


    「你以為道歉就沒事了嗎!」


    我像是要撲到翔太身上般,伸手搶奪他藏在背後的水管。翔太扭動身體掙紮著。


    「不要~不要拿走~!」


    「那你剛才是在對不起什麽啦!一副『隻要我道歉,你就應該原諒我』的態度——好痛!」


    我抓住了水管。翔太終究隻是個小孩,接下來我隻要用力氣把東西硬搶過來就好了。不過翔太也挺頑強的,緊握著水管不放。


    「翔


    太!你這家夥,快放開!」


    「不要~!我不放開~!」


    翔太轉開水管的開關。水便強勁地噴射了出來。


    「喂!快把水停下來!」


    「唔唔唔……」


    「別咬我的手!」


    我愈是努力試著把水管搶走,翔太就把水管抓得愈緊,然後他愈是用力,就有愈多水從水管裏噴出來。那些水對抗著重力朝天花板噴去,而被反射回來的水滴就落到了我頭上,感覺很像是在淋浴。然後這場賭上大人威嚴的幼稚戰鬥便持續了十分鍾左右。


    最後,尋找翔太的小鋼,和發現到了上班時間部下還沒出現而覺得不太對勁的小桃出現在廁所。此時我和翔太都已經全身濕透了。


    「真是的,琳奈你在做什麽啦~!」


    小桃用拚命忍笑的表情說完後,便從店裏拿了商品的毛巾過來,打開包裝後,將其中一條交給小鋼,然後用另一條擦起了翔太的頭。小鋼則是呆呆地盯著手上的毛巾看了一會兒,最後終於用粗魯的動作開始擦拭我的臉。


    「痛、小鋼,好痛啊……!!我自己擦好了……!」


    就在她用感受不到愛情的方式幫我擦頭發的這段時間,我的腦袋便漸漸地冷靜了下來,開始對於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跟小學生認真起來,然後落到此下場。其他人看了可能會覺得我的思考跟小學生同等級吧。


    哈啾!


    翔太打了個噴嚏。


    「這樣下去兩個人都會感冒的呢……」


    小桃邊擦著翔太的頭發邊說道。翔太濕到可以直接從衣服擰出水來,他的腳邊已經出現了一灘水窪。


    小桃打電話給還在工作中的翔太媽媽,跟她商量好要送翔太回去。早梨便開車送我們過去。我們用翔太媽媽之前交給我們的鑰匙打開了玄關的門。


    等到我們踏進翔太家時,我跟翔太的嘴唇早已經變成紫色的了。


    「洗澡水放好囉~」


    我包著毛巾在客廳裏等了一會兒後,早梨邊擦手邊走了進來。而翔太也同樣用毛巾包著身體。而我們兩個在毛巾下麵都沒穿東西。害我很擔心會不會有東西不小心從毛巾縫隙露出來,一直靜不下來。


    「你們的衣服我已經丟進烘乾機裏了。等你們洗完之後,應該就會乾了吧?」


    「不好意思讓你費心了……」


    「好啦,別那麽在意了。那我回店裏囉~」


    「好……」


    我目送著早梨的背影,牙齒不住打顫,發出「喀喀喀」的聲響。


    「啊,還有啊。」


    早梨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我們。


    「要記得叫翔太泡進浴缸裏後乖乖數到一百喔。」


    「什麽?」


    「聽說翔太媽媽是這樣吩咐的。」


    「……喔。」


    我做出了個有點呆的回應,點了點頭。


    「咦,那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件事啊?」


    「因為琳奈你不是要幫忙洗澡嗎?」


    「幫誰洗?」


    「幫翔太啊。」


    哈啾……我旁邊的翔太打了個噴嚏。


    「呃!?為、為、為為什麽我非得——而且翔太不是已經小一了嗎!?」


    「聽說他還沒辦法一個人洗澡。翔太,真是羞羞臉啊~」


    早梨對翔太露出嘲諷的笑容。翔太則是低下頭去,紅透了臉。


    「等等、這我絕對辦不到啦。我又沒幫小孩洗過澡,拜托早梨姊你來幫他洗啦。」


    「可是我還有工作要做啊。反正琳奈你自己也要洗澡嘛,就順便幫他洗啊。」


    「我也還有工作要做啊!?」


    我拚命地抗議。但早梨非常無情,馬上就離開客廳了。


    車子的引擎聲漸行漸遠。


    翔太拉住了我的手。


    「琳奈……我好冷喔。」


    翔太的身體非常小隻。所以就算我們兩個人一起泡在同一個浴缸裏,也不會感覺很擠。


    我把下巴靠在浴缸的邊緣,歎了口氣。烘乾機的聲音感覺離我愈來愈遠。而在一旁的水麵,有許多泡泡正在浮出。


    「噗哈!」


    翔太將臉從水中采出來,濺起了大量的水花。


    「剛才記錄是幾秒!」


    「……十秒。」


    我冷淡地回答他。翔太用手拍打水麵,發出「啪唰啪唰」的水聲,然後說:


    「平常我這樣做都會被媽媽罵,不過今天是琳奈,所以我不會被罵。」


    「不過我晚點會去跟你媽告狀就是了。」


    「琳奈你為什麽要圍著毛巾啊?」


    「…………」


    我現在是包著毛巾泡在浴缸裏。因為我隻想得到用這個方式擋住我的胸部和股間。


    「因為這個是戶浪家的家規呀。」


    「……什麽是家規啊?」


    「家規就是……」


    「對了我要洗身體!」


    「唰」地一聲,翔太跳出浴缸。


    我看到他跨下那不值一提的小東西後,沉浸在小小的優越感裏。翔太則是一邊哼著「弟弟香腸晃晃」的歌,一邊用小小的屁股坐到了浴室的小凳子上,用熟練的動作拿起海綿沾取沐浴乳。


    「我說啊。」


    「怎麽了~?」


    「你其實可以自己一個人洗澡吧?」


    「琳奈為什麽要一直泡在浴缸裏啊?」


    「…………」


    總之,我決定不離開浴缸。


    就算發生火災,或是有戰車攻打過來,我都不打算離開這裏。畢竟在跨出浴缸時需要特別小心,要是再被翔太從下麵偷看的話,我就出局了。就算不這麽做,搞不好光是站到翔太身邊,就會被他給看到也不一定。僅僅幾公分,就可以左右人生。毛巾的開口處就是人生的分歧點。我想這種危機不是一般人可以體驗得到的。


    翔太獨自一人洗完了身體,開始洗頭發。而我隻是泡在熱水中不斷地忍耐,感受到自己的極限正在緩緩逼近。


    翔太衝掉了頭上的泡泡後看向我,不禁瞪圓了眼睛。


    「你的臉好紅喔!」


    「嗯……」


    「你還好嗎~?」


    我一點也不好。我平常可是衝澡派,不太泡澡,這對我來說簡直是酷刑。我的思考已經開始模糊,吐出的氣息如火焰般熾熱,但這浴室內的空氣對我來說還比較熱,因此就連呼吸都很難過。而汗水從假發和頭皮間不斷滑落,像瀑布一般,我已經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腦細胞和毛囊正同時在死去。


    翔太則是將自己的身體泡進了熱水裏。


    「一……二……三……」


    早梨曾對他說過「泡澡要泡進熱水裏數到一百」。


    隻剩九十七秒——撐過之後這酷刑就結束了。


    但是翔太拉長喊聲所數的一秒,實際上有兩秒以上。


    「十~一、十~二、十~~三……」


    我快喘不過氣了。我甚至開始懷疑這浴室裏到底有沒有氧氣。我的意識逐漸遠去,而我的皮膚已呈現超乎人類領域的紅色。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


    我連擦拭臉上冒出的汗的力氣都沒有了。開始有股想睡的感覺逼近,讓人感受到死亡的腳步已近。


    「四十~三、四十~四……」才到一半而已……拜托你數快一點……


    「六十~八、六十……」有把火點在我身上。贖罪的時間到了。


    「七十~六……」是的,我就是在穿女裝後感到興奮的人。我有罪。


    「呃~八十~八、八十……咦?」


    此時


    ,數數突然停下了。


    「怎、怎麽啦……?」


    翔太看著自己用來數數的手指,說道:


    「我搞不清楚數到哪了。」


    「咦!」


    「再來一次!一……二……」


    ——————————————「黑白插圖4」——————————————


    我、我會被殺死……


    「我不行了。」


    「三……嗚哇!」


    我把熱水潑到翔太臉上,趁他閉起眼睛的時候爬出浴缸,衝到浴室外。我整個人趴倒在洗手台前的地板上,「籲~籲~」地喘著大氣。然後跟著從浴室走出來的翔太,便責備我「好狡猾」。不過我幾乎快失神了,也沒辦法回答他,隻是不斷地感受著地板冰冷的觸感。


    過了一陣子,我看到翔太從走廊那邊走過來。


    他手上捧著玻璃杯。裏麵裝的水多到快滿出來,他就好像在跟表麵張力比賽一樣,小心翼翼地走著。


    「來,給你喝。」


    「謝謝……」


    我維持著肚子貼地的姿勢,一口氣把他給我的水喝光。水的冰涼感從食道處流到胃部,慢慢地擴散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我大吸一口氣,發出「噗哈~」的聲音,擦了擦嘴巴。翔太則是彎著腰湊過來看我的臉。


    「要再來一杯嗎?」


    「……不用,沒關係。謝謝你。」


    我將臉頰貼在地板上,閉起了眼睛。


    什麽嘛,翔太也是挺乖的呀。我單純地這麽想著。


    現在的他身上看不到那個凶惡的愛惡作劇小鬼的影子,也沒有打算要整我的意思,感覺平時那個以到處對人惡作劇為樂的模樣好像是騙人的一樣。而且還很體貼。不但為了我倒了杯水來,現在也正在用扇子之類的東西幫我的身體扇涼。我想原本圍在我身上的毛巾應該也是翔太幫我收拾的吧。畢竟已經吸了很多水了……


    「……毛巾?」


    咦……


    不見了。圍在我身上的毛巾不見了。仔細一注意我的屁股根本全露出來了。好險……要是角度不對,就會曝光了。


    「翔太,毛巾呢……」


    就在我抬起頭看的那瞬間,我目擊了奇妙的現場。


    翔太手上拿著的不是扇子,而是我的製服裙子。而且翔太還穿上了那裙子。應該在烘乾機裏麵的襯衫和外套也排在他的腳邊,而翔太這次伸手作勢要拿襯衫。


    「你、你在做什麽……?」


    「玩扮女生遊戲!」(錄入:女裝大佬是會相互吸引的~等等,好像是stand master)


    他用非常欣喜的表情開始從袖子穿起襯衫。


    「那個是我的衣服沒錯吧?」


    「琳奈明明是女孩子,為什麽還是用『仆』自稱啊?」


    「……那、那不重要啦,快把衣服還我。」


    翔太的眉毛挑了一下。


    他撿起製服外套並後退,和我保持著距離,默默地觀察著我。啊,他在盤算。要是就這樣拿著我的衣服逃走是不是會很好玩。那是在盤算的表情。


    「不還你~!」


    判斷「一定會很好玩」的翔太轉身跑走。


    「喂、喂!」


    我也沒辦法站起來追他,隻能用看起來不太像話的匍匐前進跟上去。


    「琳奈,動作好怪喔!」


    翔太指著我大笑。但別無他法。更何況以下半身全裸的狀態追著小孩子跑,在倫理道德上也不太妙。留在地板上的隻有緞帶領結——對了,隻要把這個綁在那裏,就可以有最低程度的著裝……怎麽可能。我還沒有蠢到那個地步。


    「翔太,我要跟你媽媽說喔。」


    「裙子好大件……」


    「你晚點就會被罵囉!」


    「衣服也好鬆……」


    「聽人講話啦!」


    「就是因為琳奈說這種話,我才不還你~」


    翔太甩著過長的袖子,大笑著逃走。


    我隻能在地板上爬著追上去。


    「翔太!給我等——啊。」


    我伸出去要往前爬的手停下了。


    在下半身的某部位發生了我至今為止未曾經驗過的不可理解現象。我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很快地我的理性已經開始下降。


    翔太則是很開心地嘻笑著。


    「有個變態女在追我~」


    「誰是變態啊你這——啊。」


    又來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該不會是全裸進行匍匐前進時會有舒服的摩擦效果……?


    「…………」


    在有這個全新發現的同時,我也感到悲哀了起來。


    我咬緊嘴唇。對於在別人家用下半身摩擦地板的自己感到無比可恥。


    南裏湊人,十六歲,這樣好嗎……說真的。不但被小孩子當笨蛋,身體本能還無視自己的意願準備拓展全新的世界。允許這個現狀真的好嗎?就這樣持續認輸真的好嗎?


    「…………」


    我爬著回到更衣間,從烘乾機中取出了翔太的連帽上衣和褲子。我把連帽上衣的袖子纏在腰間,將其當作臨時的兜檔布使用,然後把褲子綁在胸前,作為臨時胸罩。然後我要用這個脫離常識的造型開始追著翔太跑,告訴那個毛還沒長齊的臭小鬼,欠缺道德常識的人類有多可怕。決定了。我衝出更衣間。


    「呼嘿嘿嘿嘿——!」


    「嗚、嗚哇!」


    翔太嚇得眼睛瞪大,驚跳起來,然後手忙腳亂地逃進客廳裏。我則是舍棄所有的自尊不停追著他跑,最後毫不留情地把他逼到客廳的窗邊。


    「哇、哇……」


    連那個翔太也嚇到全身僵硬了。至今為止未曾見過的人類樣貌,讓他不知所措。


    「我贏了……」


    「你贏了什麽?」


    一道聲音從玄關傳來。我回頭一看,隻見早梨站在客廳的入口處。


    「啊…………」


    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用一副受不了我們的表情遠遠鑿著眼前這個變態追著幼童跑的景象。我維持著背對早梨的姿勢,默默地移動到窗簾所在處,並用窗簾把自己的身體卷起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還問我為什麽,我來接你們的啊。」


    翔太逃到早梨身後,抱住她的腰。早梨看到翔太身上穿著我的衣服後,開口對我說:


    「我說琳奈。雖然我可以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啦……」


    「……嗯。」


    「你也不要拋棄自己的女性意識啊。」


    在回店裏的車程中,早梨嘮嘮叨叨地一直對我說教。


    女人的好壞是由內在決定的。就算腦袋已經差到無藥可救,世界上的某處總會有男人願意喜歡你的,所以別放棄啊。換句話說,她就是用比較迂回的說法在傳達「你是毫無優點的笨蛋,所以如果想成功嫁出去,也好歹有點女人的矜持吧」這件事。就算我是毫無優點的笨蛋,也能理解早梨想說的就是這件事。


    盡管我的男性身分沒曝光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剛洗完澡就半裸著做蠢事的報應,卻很快地就來了。


    隔天早上,我一醒來就感受到身體狀態的異變。


    我全身發熱,跟炎熱夏天時把窗戶全關上睡覺時的感覺很像。而且身體還很沉重、關節隱隱發痛,就連起身離開床這件事都讓我氣喘籲籲。我量了一下體溫,三十八度。感冒惡化了。


    今天雖然是平日,但因為學校剛考完試,所以不用上課。我在老媽過來查看我的狀況時,告訴她今天要請假,隨後便繼續躲進棉被裏。


    接下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過中午了。我量了一下體溫,由於沒流什麽汗,所以我並未抱持任何期待,結果不出所料的是三十九度。病情更加惡化了。但是我不打算向打工那邊請假。不如說我不想請假。我吃了點感冒藥當作強心針,然後出發去打工。


    「都是因為你蠢到跟一個小鬼認真玩啦。」


    早梨用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對我說,她臉上也戴著口罩,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


    「感冒症狀剛出現時是最關鍵的時候,如果你覺得身體有一點點不舒服,就一定要去醫院喔。如果連自己的健康都無法好好管理,作為一個便利商店工讀生可就——」


    我和早梨兩人並排站在收銀台,聽著她帶著鼻音的碎碎念。


    「我說……你真的沒事嗎?回家休息是不是比較好啊?」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如果硬撐,感冒可是會惡化的喔。」


    我想回答「我沒事啦」,卻發不出聲音來。


    「對了,今天啊……」


    聽早梨說到這裏,我眼前已經開始慢慢發黑了。


    「我在來打工前去了趟醫院,小鋼她也有來……」


    我的眼睛已經幾乎全閉起來了。我連自己有沒有好好站著都不知道。


    「我第一次聽到小鋼講話了呢。」


    咦,真的嗎?小鋼她會說話嗎——?


    咚。


    我還以為是堆積的雜誌山崩了,結果倒下的是我的身體。我還是聽到早梨突然開始大叫後才意識到這點的。


    「喂——喂,琳奈——琳奈!」


    她搖動著我的身體。每次她一搖,我就頭痛到彷佛頭蓋骨快裂開似的。我忍住想吐的強烈感受,勉強擠出一句:


    「……對不起,我今天還是回去好了。」


    「嗯、嗯……」


    早梨說了很多次她可以開車載我回家。小桃也說了請早梨送我回家比較好。但由於我將戶浪琳奈和南裏湊人兩個身分完全分開,因此無法接受她們的好意。


    @


    @


    @


    「你怎麽一副死人臉啊。看到你這樣,害我忍不住想把*大拇指藏起來咧。」 (編注:日文中大拇指寫成「親指」,「親」即是雙親的意思。因此日本有一習俗是看到靈車經過必須把大拇指藏起來,才能保護父母。)


    老姊一走進房間,就吐出不像是姊姊看到親弟弟在養病時會說的台詞。


    「你、你幹嘛把人說得像靈車一樣啊……」


    潤子坐到了床邊,看了看擺在床旁的碗,裏麵還剩了一半以上的稀飯,然後說道:


    「哎呀,你感冒啦?」


    「誠如你所見。」


    「打工呢?」


    「當然請假啦。沒辦法的事。」


    我一醒來就已經過了中午了。由於昨天發生那樣的事,因此我打了電話去店裏,結果曾我部小姐就叫我休息幾天。


    「那你來陪姊姊我打發時間吧。」


    她將手放在我枕邊,探出身體。由於我可以從她的眼神中感受到某種期待,因此翻了個身背對她。


    「你去玩接龍啦……」


    「我可以教你米蟲的心得喔。」


    「我隻不過是請假沒去打工而已,請不要把我當成米蟲。」


    「最近早梨很無情說~一直打工不陪我玩~」


    啪……潤子把臉埋到了床上。


    我因為覺得很麻煩,就閉嘴不理她,結果潤子就抬起頭來對我說:


    「……你真的有那麽難受喔?」


    「難受到我都開始想自己的遺言了。」


    「那你要不要去趟醫院啊?如果隻是小診所,下午也會看診喔。要是你覺得複診很麻煩,可以去請他們幫你打點滴,打個一次就可以治好了。」


    「……你也真清楚。」


    「米蟲心得之一。有什麽事就去拜托醫生。」


    她感覺就像是正在把祖宗代代相傳的奧義傳授給我一般,語重心長地說道。


    把點滴那個讓人聯想起昆蟲觸角的長針插入靜脈中,是我怎樣都想回避的事。不過先不說去上學,如果可以因此恢複成至少能去打工的狀態,也是值得一試的。


    我可是患有「愈喜歡的人愈無法回想起長相症候群」的病,現在我的禁斷症狀可是比感冒還要嚴重。


    「……我知道了。」


    潤子見我坐起身來,眼神開始閃閃發亮。


    「作為代價,你回來要陪我玩遊戲喔。」


    我不懂這代價是指什麽東西,便沒有應聲。但潤子好像感到滿足了,慢吞吞地站起身,然後打開了房間的門。


    接著她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我。


    「啊,對了,姊姊我的製服不見了說。你知不知道些什麽啊?」


    「……咦。」


    我快煮熟的腦漿開始默默地運作起來。


    1堅持說自己不知道。2做偽證。3裝作沒聽到……我覺得比起1,2應該比較能擾亂搜查。不過要對親姊姊說謊感覺風險有點高。3則是因為我剛才已經有所反應了,要是采取這選項反而會更加可疑,所以完全不考慮。


    「……我問你喔,老姊你為什麽不肯去工作啊?」


    4轉移話題。盡管我心裏非常明白這樣做很勉強,但仍然得選擇這項蒙混過去。


    潤子用黏膩的視線直盯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用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說道:


    「要不然會打亂生態係啊。」


    我家老姊腦袋真的有問題……


    我抱著難以言喻的心情拜訪了附近的醫院,是一間由老爺爺醫師經營的小小診所。因為社區的綜合醫院的初次診察費用很高,所以在病情不嚴重的時候,我都會來這家診所。


    這天來看診的人很多,所以我等了將近一小時。不過多虧打了點滴,我的身體感覺輕盈很多。忍耐討厭的點滴也有回報了……我的心情完全開朗了起來,回到等待室後,發現小鋼也在那裏。


    「嗚哇……」


    她坐在沙發上,晃著雙腳。我有點嚇到不知所措。我剛來的時候她應該還不在的。而現在我並沒有扮女裝。我有一瞬間不太確定這到底算不算不太妙。


    不,反正小鋼已經知道我是男的了,就沒什麽差了吧……


    應該沒差吧?我在內心裏自問自答,然後將陣地轉移到離小鋼比較遠的地方。小鋼正在看著等待室裏的電視,等著輪到自己看診。她完全沒打算看向我,可能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吧。


    這狀況應該要怎麽辦啊。明明附近就有認識的人,卻要裝成陌生人,讓我坐立難安。要是之後才讓小鋼得知其實這時候我們兩個共處一室,感覺兩人之間的鴻溝會因此加深。不過小鋼已經看過好幾次我取下假發的樣子,這等待室又不怎麽大,她坐在那邊的沙發上竟然沒有發現我,這有可能嗎……


    我打算和她搭話。


    遠遠地窺探小鋼神色然後獨自煩惱的我,很像是偷偷摸摸地想逃跑,讓我覺得有些不能接受。或許隻是因為感冒的症狀減輕了,心情感到輕鬆了吧。我放棄察言觀色,站起身來,自在地踏出一步。


    同時,小鋼也站了起來。


    「…………」


    我不禁詛咒自己太不會選時機了。果然應該乖乖坐著就好……我後悔了起來。我自在地踏出的那一步不知該往何處去。而小鋼根本不知道我在這裏如此掙紮,走到了目前沒有人的櫃台前,並四處張望。


    難得我想主動跟她搭話耶,這個臭眼鏡。話說回來,小鋼她都不講話,是要怎麽告訴醫生病情啊……當我朝她的背傳送毫無關係的怨恨時,從櫃台裏


    麵走出了一名女護理師。


    「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


    護理師對小鋼說道。


    「請問~大概還需要等多久呢~?」


    小鋼對護理師問道。


    請問~大概還需要等多久呢~?大概還需要等多久呢~?請問~大概還需要等多久呢……


    「說說說說說說話了——!」


    我大喊道。


    在醫院中要保持安靜——這規矩就連小學生也知道,但也不能怪我現在沒有遵守。畢竟那個小鋼竟然說話了。她竟然在我的眼前,用令人無法置信的親切態度,向護理師詢問大概還需要等多久才會輪到她看診——這種跟問「現在幾點?」差不多的無謂小事。


    小鋼轉向這邊,看到剛才發出詭異喊叫聲的我,皺了皺眉頭,然後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轉回去麵對護理師。我看到小鋼講話了呢——我現在才終於想起昨天在店裏倒下那時早梨所說的話。


    沒錯,小鋼會講話。握有我秘密的小鋼,那嘴巴不是很流暢地在開口說話嗎?


    我的秘密是不是泄漏出去了呢……?一絲不安閃過我的腦海裏。


    你是不是有泄漏的情形呢?有沒有因為無法忍耐,就像漏尿般將他人的秘密泄漏出去呢?什麽,你沒有泄漏?真的嗎?既然如此,就讓我仔細診察看看吧。哎呀,你真是個壞孩子……


    「…………」


    我抱住了自己的頭。我的腦袋是有問題嗎……現在可不是逃避現實玩醫生遊戲的時候啊。小鋼跟護理師說完話,要回到這裏來了。她用警戒的眼神偷瞄我這邊,然後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我必須去確認才行。確認我的秘密有沒有好好被守住。


    要問就趁現在。明天再問就太遲了。可不能放過目擊小鋼講話現場的這一刻——我揉一揉其實根本不僵硬的肩膀,雖然不想睡但還是做出伸懶腰的動作,非常不經意地坐到了小鋼身旁。


    然後若無其事地開口說道:


    「這事情我會保密的。」


    ——————————————「黑白插圖5」——————————————


    「……咦?」


    小鋼轉頭看我。我不能示弱。我決定用「我手上可是握有小鋼你的秘密喔」的態度繼續這個對話。


    「不,你不用擔心啦。沒事的。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大可放心。」


    「喔……」


    小鋼看起來像是覺得很不舒服般縮了一下肩膀。她挪動屁股,感覺想和我拉開距離。


    我則是馬上拉回兩人間的距離。


    「也就是說,我的秘密你就——?」


    「你這家夥怎麽回事啊?」


    她說道,將不愉快表露無遺。


    我震驚了。嗚哇~她打算從這裏開始裝傻?小鋼明明不可能不曉得我的長相,卻打算裝作不認得我。她難不成真對我有戒心嗎……


    「那個,我真的不會告訴任何人啦。你不相信我嗎?」


    「可以請你別靠近我嗎?」


    我說完後,她很明顯和我拉開了距離。


    「咦,我這樣做讓你那麽困擾嗎?」


    「非常困擾。」


    「這樣啊。」


    咦,是這樣嗎?這種事情有可能嗎?我光是靠近,就讓她覺得困擾?這不就幾乎跟蟲同等級嗎?是什麽蟲啦?


    「好、好,我明白了。我不會再找你講話了。」


    「…………」


    「所以請你至少回答我一件事!你有告訴其他人我的秘密嗎?」


    我用一種幾乎像是懇求的氣勢問她。


    「呃……?」


    她發出了感覺打從心底感到麻煩的聲音。然後小鋼搖了搖頭,像是在表達「真受不了」,並大力地歎了一口氣。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不過我不會隨便把他人的秘密說出去的。」


    「真的嗎……?」


    「好啦,這樣你滿意了吧。去另一邊坐啦。」


    「嗯……」


    我慢慢地站起身。


    「咦,真的有那麽困擾?」


    「我要報警囉。」


    「…………」


    那家夥到底把我當什麽啊……


    在從診所回家的路上,我提著藥局的塑膠袋,邊走邊如此想著。


    「而且她還跳過了向附近的人求助這步驟耶……」


    明明是認識的人卻打算立刻報警。這個反應也太過度了,完全就跟過上暴露狂和色狼一樣。


    雖然對小鋼來說,扮女裝打工的男高中生,確實除了變態之外什麽也不是。不管是基於什麽理由扮女裝,至少一般常識對當事人而言是行不通的,這點已經不需懷疑。實際上小鋼也多次目睹我在小桃麵前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啊,客觀來看,我還真是惡心啊。小鋼會嫌棄我也沒辦法。


    「原來如此~這也沒辦法啊~」


    我決定不要繼續深究。


    自己的秘密有確實守住,這不就好了嗎?嗯嗯。我獨自一人點頭同意,繼續前進。我的身體狀況也好多了,照這樣看來明天開始應該就能排班了。趕快打電話——不,現在就去店裏告訴她們這件事吧。啊,不過因為我把女裝裝備留在家裏了,所以必須回去一趟。


    「——好。」


    快步走變成了小跑步,然後在不知不覺間化為疾走。


    我想快點見到小桃——我抑製住焦急的情緒,轉過最後一個轉角,往南裏家的門奔去,耀眼的落日讓我不禁眯起了眼睛。此時,我看到門前有人影,便慢下腳步。而就在我發現那個人是名女性後,速度又更加降低,當我踩到了她的影子上時,腳步也已停下。


    「啊……你好。」


    少女開口說道。


    「你、你好……」


    是小桃。


    小桃穿著保津川高中的製服,站在門前。她維持著要按下電鈴的姿勢不動。除了以上事實,我的腦袋無法理解任何狀況。


    「請、請問……」


    小桃交互看著我的臉和寫著「南裏」的門牌。


    「南裏同學的家是這裏……對吧。」


    「對……這裏是南裏家。」


    「呃、咦……?」


    小桃側頭。


    總覺得以前也有發生過這種事。記得是我剛開始在巧克力便利商店打工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扮女裝的事曝光了,便丟著工作不管衝出店外,然後隔天小桃就到家裏來找我了。


    那時小桃來接的人,並不是南裏湊人。


    是戶浪琳奈。


    「那、那個啊!」


    小桃的雙頰微微染紅。


    「我打工的店裏有一個叫琳奈的工讀生,然後……我以為這裏是琳奈的家,不過我好像搞錯了……所以……」


    「沒錯……這裏是戶浪琳奈住的地方。」


    我開口回道。


    隻能這麽做了。如果不說這裏是琳奈住的地方,就會演變成「那她到底住哪裏?」的狀況。戶浪琳奈是虛構的人物,所以不存在住址。沒有住址的女高中生,一般來說很可疑。而且可能還會引起他人的極度關心。


    雖然我剛開始打工時覺得沒有住址也無所謂。畢竟當初的預定隻是做暑假短期工讀。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早該在事情演變成今天這樣前,就先采取對策的。


    「啊,原來是這樣呀!太好了……」


    小桃將手放到胸前,鬆了一口氣。真可愛。支倉小桃就連做這種動作,也無比惹人憐愛。


    「咦,可是琳奈的姓是戶浪——」


    「不是的!」


    「——!?」


    由於我突然大喊出聲,小桃被驚得身子顫了一下。


    「那個……南裏同學為什麽要說敬語……?」


    「……不是啦。」


    我不習慣以南裏湊人的身分和小桃對話。明明在學校是同班同學。


    「戶浪琳奈是我的親戚……啦。」


    「原來……如此。」


    小桃睜圓了眼,點了點頭。


    「她為了要上這附近的學校,所以來住我家。有點像是寄宿吧。」


    「原、原來是這樣呀。」


    小桃點頭如搗蒜。順道一提,保津川高中隻是個普通的公立高中,既不是明星高中,也沒有什麽顯赫的社團成績,根本就不需要為了上這所學校,而特地到親戚家住。


    「製服!」


    「——!?」


    小桃的肩又彈了一下。


    「……因為製服很可愛,所以想上這所學校。琳奈她是這麽說的。」


    「……嗯。」


    咦。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超越行為可疑,抵達腦袋有問題的境界了啊。小桃這個明顯十分緊張的模樣,要解釋成對我不敢恭維好像也行得通。


    「那個……我是來探望琳奈的……」


    小桃瞄了南裏家一眼。就算是我已極度動搖的腦袋,也勉強理解了她的意思是「不知道是否方便打擾?」。


    然後,我也清楚這事態非常不妙。要是讓小桃進屋,她進去看到的不會是琳奈,而是一個叫潤子的麻煩女人衝出來。


    「現、現在這家裏隻有米蟲,所以不太方便……」


    「……謎蟲?」


    「呃不是,琳奈她剛好出門了——啊,對了去醫院!因為她感冒了!」


    我的心髒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膝蓋抖到一種誇張的地步。


    「……是這樣呀。」


    怎麽辦呢……小桃這樣悄聲說道,並伸手從裙子的口袋中拿出手機,確認現在的時間。


    「你說醫院……南裏同學你知道琳奈她去了哪家醫院嗎?」


    「啊,這附近的……」


    「那她很快就會回來了嗎?」


    「啊不是!是很遠!很遠的醫院!」


    我把原本伸出去指方向的手轉向遠方。心髒的聲音大到快把自己的鼓膜給震破了。


    「這樣呀……你知道她哪時候出門的嗎?」


    「大概差不多五小時前吧……」


    「啊,那她是不是快要回來了?」


    「啊不對!那個,該說她不會再回來了嗎……」


    「咦,她住院了嗎!?」


    「啊不對、不是啦,是那個……」


    原來會這樣嗎……


    原來人類被逼到絕境時,腦袋會如此轉不過來嗎?要是恐怖分子入侵校園就繞到對方身後搶走武器、要是跟熊對峙就先打爛它的眼睛然後將其踹倒、要是發現快被車撞的小孩子,就用賭上性命的翻滾去救人。我現在深刻地領悟到,這些事情隻是紙上談兵罷了。


    「那個、呀……琳奈是我重要的工作夥伴。所以我很擔心她……」


    「…………」


    我很開心。胸口感到一陣熱。就是因為擔心,小桃才放下工作趕過來的嗎?我因為太過感動,不小心就冒出聲音——


    「店長——」


    「……咦?店長?」


    啊,糟了。


    「不不不不是的!」


    「啊,敬語。」


    「不是啦!」


    我陷入恐慌。我雙手抱頭,拚命想藉口——對了,因為琳奈老是店長店長地叫,所以我也被影響了……好就用這個理由——正當此時,小桃突然用一副很佩服的口氣說道:


    「南裏同學跟琳奈的聲音很像呢~」


    「——咕!」


    我倒抽了一口氣,結果發出了自己都沒聽過的聲音。我又得想另一個藉口了。「不,這是那個——」得趕快解釋——「因為是親戚,所以聲帶很接近——」不行這有點勉強。「因為住在同一個地方——」這根本稱不上理由啊……


    行不通啊——!!


    就在此時,玄關的門緩緩地打了開來。


    「湊、湊人帶女朋友回家了……」


    是潤子。她的雙腿膝蓋抖個不停,然後就像是整個人失去力氣般,兩手往下撐到了地上。並用彷佛目睹了世界末日般的表情歎道:


    「湊人他……帶女朋友……」


    「喂、喂不、不是啦!」


    事情麻煩了。一個很麻煩的米蟲有了很麻煩的誤會。而且誤會↓恐慌。這個發展感覺會更麻煩。這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小桃則是點頭行了一個禮。


    「那個,我……」


    「請她進屋子吧……」


    潤子說道。


    我不禁懷疑了自己的耳朵。


    「等、你在說什麽——」


    「快請她進來!」


    潤子幾乎可說是強製地將小桃邀請進屋內,若是有附近鄰居看到她這不尋常的氣勢,搞不好就會報警了。


    我使出全力抵抗。潤子則是直接給了我的肚子一拳。


    而當我終於從肚子中拳的痛苦中解放,用一種像是突然有便意湧上的走路姿勢走去看客廳的情況時,隻見小桃默默地坐在沙發的一角。她整個人僵住了。她散發出來的感覺就像是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該待在這裏一樣。


    我和她保持著相當大的距離,坐到了沙發上。小桃則像是被電到般彈了一下,抬頭看我。


    「啊、不好、不好意思打擾了!」


    「總……總覺得有些抱歉……」


    「不會啦,沒關係的。完全沒關係的。」


    她大力地搖著頭,雙手也在胸前大力揮著,就連綁在頭頂上的馬尾都跟著大力地甩動。雖然小桃想辦法保住了表情的平靜,但總覺得多少有點僵硬,而她另一隻手則不知所措地抓起裙襬玩弄了起來。


    「呃、該怎麽說,因為我不太習慣到男生家裏……」她邊說邊玩弄裙襬。


    「我有點被嚇到,而且好像還有點緊張……」她邊說還是邊玩弄裙襬。


    小桃玩弄裙襬的手不斷扭動。很明顯地是在玩弄自己的手。我如果是貓,用不著三秒就會撲過去了。


    「反正也很剛好,我就在這邊等到琳奈回來好了。耶嘿嘿……」


    連她招牌的「耶嘿嘿」笑聲聽起來也不怎麽有精神。看來事態確實嚴重了。


    該怎麽辦啊。該怎麽做才好啊。


    潤子站在廚房裏,不時地偷瞄我和小桃的狀況,接著用生疏的動作倒著熱水壺的水。然後她終於將不知道哪拿來的三個茶杯都倒了茶,放在托盤上後,用一種像是逼近獵物的野生動物般的走路方式悄悄地往我們這邊走來。托盤上的茶杯不斷抖動,鏗鏘鏗鏘鏗鏘鏗鏘……


    茶杯所發出的「鏗鏘」聲持續不斷。我實在不太懂為什麽要準備三個茶杯。還有,我也不太懂為什麽她要感到動搖。真麻煩耶。


    潤子麵向我們坐到了沙發的對麵,然後我開口對她說:


    「喂,你想做什麽啊?」


    「雖然我有很多事情想問……」


    潤子故意乾咳了一聲。


    「湊人你應該是打算貫徹獨身一輩子吧……?」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表達過這種信念。」


    「那、那要誰來照顧姊姊我呀……」


    潤子的雙唇不住顫抖。看來她好像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對此感到悲歎。


    「請問!」


    小桃站起身來。


    「我是和南裏同學同班,也是琳奈打工地點的——」


    「啊!啊


    ——啊——啊——啊——”」


    我瘋狂地揮動雙手,大喊出聲。剛才她說出了絕對不能出現的單字。


    「對了老姊我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和我同班的支倉小桃——」


    「琳琳琳琳奈~~~!!!」


    而那個單字,就不小心被潤子給聽到了。


    「你給我過來一下!」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飛奔出客廳,然後將我逼到牆邊,並揪住我胸口的衣服。


    ——————————————「黑白插圖6」——————————————


    「琳奈是誰……」


    潤子發出像是拚命擠出來般的聲音。


    「聽到兩個疑似是湊人戀人的女性名字,姊姊我感到很困惑耶……?」


    「不,就算你這樣說……」


    「你腳踏兩條船嗎……?所以她來找你是想叫你決定自己跟琳奈誰才是本命嗎……?應該不是這樣吧?不可能有這種事對吧?你哪來這種魅力啦——!」


    她仰天長嘯,把心裏的話宣泄出來。


    「你給親弟弟的這種評價是怎麽回事啦。」


    「那琳奈到底是誰啦!?」


    「嗚……」


    我有點不知所措。


    潤子用像是在懇求般的眼神看著我,其中包含著一種讓人聯想到欠債的人跟債主求情的悲壯感。弟弟帶女生回家就讓你那麽不甘心嗎?


    「就、就是我啦!因為是南裏所以叫琳奈!*像演藝圈用詞那樣!」 (譯注:日本演藝圈有把單字倒著講的隱語文化。)


    聽到我這樣說後,潤子用一種豁然開朗的表情低語道。


    「……司~壽?」


    「y、yes。座銀。」


    「oh~豚~河~」


    她不住點頭。看來是認同這說法了。


    「不過——那她是怎麽回事?」


    潤子擺出一種颯爽的表情,站起身來指著門那一邊的小桃,她大概正縮在沙發上不知所措吧。


    「所以我就說了,她隻是同班同學啊。」


    「普通的同班同學來我們家幹嘛呀?」


    「那、那是——她來探病的啊,因為我感冒了嘛。」


    「不可信。」


    「啊、老姊你等一下啦!」


    她故意大力地將地板踩得吱嘎作響,走進了客廳。我則是慌慌張張地追了上去。潤子一屁股坐回她剛才坐的位置,而僵硬到有點可憐的小桃露出緊張的神色,將身體坐直。


    「你說你叫做小桃對吧。」


    「啊,是的。」


    「你來我們家做什麽?」


    「喂,你不要用那種沒禮貌的方式問——唔唔!」


    我的臉被潤子一掌抓住。小桃則是偷偷地瞄了四周一下,然後說道:


    「啊、呃……我是來探望琳奈的……」


    「真的隻有這樣?」


    「是、是的……我聽說她去醫院了,所以如果可以讓我在這邊等她回來……」


    「啊?琳奈不就在這——」


    「喝啊!」


    我以飛撲之勢搗住了潤子的雙耳。


    「不是這樣的支倉同學!她的意思是說琳奈住在這裏!」


    「咦?嗯、嗯。」


    小桃有點困惑地點了點頭。潤子則是揮舞四肢掙紮著。


    「喂你快給我放開啊~!」


    「…………!」


    她毫不留情地往我丹田處送上了一記肘擊。我的呼吸頓時停止,意識開始轉成一片空白。


    潤子看到我往地上倒,露出了彷佛贏得勝利的得意笑容。


    「現在是姊姊我在講話。你給我閉嘴。」


    咳咳……她乾咳一聲,重新轉向小桃。


    「呃……我們剛說到哪裏?」


    「那個……我來探病……」


    「啊,對對對探病——不過我覺得有點奇怪呢,你們隻是普通的同班同學,你卻還特地來采病。」


    小桃慌張地開始揮手。


    「啊,我和琳奈不是同班同——」


    「喝啊!」


    我維持躺在地上的姿勢,朝潤子的小腿踢下去。毫不留情地。潤子「嘎呀!」一聲,發出有如怪鳥般的慘叫聲,然後壓住小腿在地上打滾。


    「你……你從剛才開始就在搞什麽啊……」


    「這是你剛才揍我肚子的回禮。」


    我搖晃著站起來。潤子則是趴在地上開口對我說道:


    「剛才她說自己和琳奈不是同班同學耶。」


    「是、是喔?不過你也知道嘛,琳奈的存在感很低……」


    「琳奈……說真的用綽號叫有點惡心耶……」


    小桃聽到潤子這樣說,又慌張地揮起手來。


    「啊,琳奈不是綽號……」


    「喝啊!」


    「你以為我會中同樣的招式第二次嗎喂!」


    我試圖飛撲前去搗住潤子的耳朵,沒想到她做出反擊,用茶杯裏的水潑向我。


    「嘎啊啊啊啊!」


    被害主要集中在我的股間。但我又不能在小桃麵前脫褲子,所以隻能在地板上打滾。


    就算我現在痛苦掙紮的模樣有如被灑了水的螞蟻,但仍開口向潤子說:


    「小桃是說琳奈不是像綽號那樣丟臉的叫法啦……」


    「你下次再這麽做,我就把你的乳頭縫到額頭上去喔。」


    潤子用冷酷的眼神俯視著我。


    「……哈哈,你是什麽開關被打開了嗎……」


    雖然如此回嘴,但在我悄悄地用手擋住自己的乳頭時,就輸了。


    「而、而且不是我要說……」


    潤子又轉向小桃。


    「叫『琳奈』不會很奇怪嗎?我家弟弟又沒有可愛到能被這樣叫。叫他『永遠的童貞』還比較適合啊。」


    「咦,琳奈不是親戚嗎……?」


    「——!」


    我快昏倒了。


    我立刻摟住潤子的肩,說道:


    「你的意思是琳奈就像你的弟弟一樣,對吧!?」


    潤子把我的手拍掉。


    「什麽就像,就是我的親弟弟啊。」


    「原來你是說弟子啊!老姊你挺意外地有大哥氣質對吧!?」


    「要說的話也是大姊頭氣質吧。話說回來親戚是什麽意思啊?」


    「呃七七?我不知道耶,大概是巧克力吧。」


    「你快給我說親戚是什麽意思啊喂!」


    潤子揪起了我的衣服。


    她用身體把我整個人壓在地上,然後一屁股坐上了我的丹田附近。一道根本不像自己會發出的呻吟聲從我的嘴裏冒出。


    「咕!原、原來如此!大家同是一家親嘛!?也就是說我們感情好到跟家人一樣……」


    「什麽跟家人一樣,我跟你就是一家人啊喂!」


    她一掌抓住了我的臉,然後使力握緊。


    「唔……好、好沉重啊……老姊的愛……」


    我擠出聲音。這次潤子揪住了我胸口的衣服猛搖。小桃則是看著眼前的南裏姊弟互動,整個人僵住了。我朝她微笑,試著傳達「這隻是有點激烈的打鬧啦」後,小桃露出稍微鬆了口氣的表情。


    「可惡,到底是怎樣啦~!!」


    潤子突然眼眶泛淚,大叫了起來。


    「為什麽你要說那麽冷淡的話!?這女生果然是你的女朋友吧!你果然是有了女友之後,就覺得姊姊我很煩吧!」


    「沒、沒有那回事啦……」


    我勉強擠出這句話。我至今為止沒有一刻不覺得她很煩的。


    「就是這樣一家人才會漸行漸遠的!你一定會一直跟女友卿卿我我,然後完全不理姊姊!」


    「就說沒有那回事啦……」


    「是怎樣啦大家都欺負我!朋友老是在打工不陪我玩,而且又叫我不要去打工的地方找她!」


    「那是因為人家打工的地方又不是給你去玩的……」


    「要是連你都不理姊姊了,我不是會很寂寞嗎!」


    嗚哇~!


    潤子從我身上移開,並轉過身用雙手遮住臉,發出像小孩一樣的哭聲。而且還不時會「滋呼」地發出很刻意的吸鼻子聲,正在演戲的嫌疑很重,非常可疑。不過她剛剛所說的內容感覺不像是在騙人。也就是說,這家夥就因為這種沒什麽大不了的理由而對小桃……?


    我拿起托盤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茶。


    「思,好喝。」


    然後我把杯子裏剩下的茶倒到潤子的膝蓋上。


    「喔哇好燙!!」


    她像是被電到一樣彈了起來,手忙腳亂地衝出了客廳。而且還展現了高難度的技巧——邊跑邊脫下濕掉的棉褲。


    「支倉同學,請你仔細聽好。」


    「呃、好。」


    看到潤子的醜態後,不禁紅著臉低下頭的小桃抬起臉來看我。


    「那個女的雖然是我的姊姊,但她因為當米蟲太久,所以養成會說奇怪的話的習慣。請你把那些話當耳邊風就好。南裏家都這樣的。」


    「咦……嗯、嗯。」


    「而我老姊就是那樣,所以今天她就有了奇怪的誤會。那個……竟然會覺得,我跟支倉同學……在……呃……」


    我不住深呼吸,看起來像是在大口喘氣般。


    「在交往什麽的根本不可能嘛!」


    「…………」


    小桃低頭不語。


    我懂她的心情。這一定很困擾吧。不但莫名其妙被誤解,還得看我們上演鬧劇。


    「真的很抱歉。」


    我說完後,小桃則搖了搖頭,表示「不會啦」。


    「不、不是那樣的。」


    她低著頭,視線往下飄移,用雙手不斷地揭著自己的臉。


    「啊……我不太習慣這種事情的說。而且好像有點熱。我是不是臉紅了呀?應該臉紅了。耶嘿嘿,可以請南裏同學你轉過去嗎?」


    小桃用手壓住瀏海,試圖要擋住自己的臉。雖然她的瀏海長度怎麽想都無法完全蓋住臉部,但小桃仍不停用手撥弄著自己怎麽拉都不可能變長的頭發。


    「唔、唔!」


    我則是暗自毆打著自己的膝蓋。要是不這麽做,我會沒辦法壓抑住自己想大喊「好可愛好可愛」然後滿地打滾的衝動。


    「哼!哼!」


    過了一會兒,我那個童貞感太過嚴重的衝動平撫了下來,小桃也輕輕地換了一口氣。而我便轉換心情對她說道:


    「因為如此,請支倉同學對我接下來要問的問題,全部回答『沒錯』。不如說務必請你這樣做!當作是在拯救我那笨蛋老姊!」


    我像是在祈求般,雙手合十低下頭去。


    此時,老姊回來了。


    「很好~湊人你給我露出乳頭~」


    她大喇喇地踏著粗魯的步伐走了過來。手上拿著像是裁縫用的大剪刀,並不斷「喀嚓喀嚓」地用其發出規律的不祥聲響。


    「你膽子挺大的嘛?姊姊我很久沒這麽生氣了。」


    「……老姊,麻煩你坐在那邊。」


    「啊?什麽啊想道歉嗎?非常好,就讓我聽聽你要說什麽。」


    潤子對我說道,並用一種彷佛正要跟人開賭局的態度坐了下來。


    「……我和支倉同學並不是情侶關係。」


    「這種話你想怎麽說都可以啊。」


    「支倉同學和我真的隻是同班同學,而且可能就連朋友都稱不上。我們幾乎沒有講過話。」


    「所以就說這種話——」


    「對吧?」


    我把話題轉到小桃身上,她則是像剛想起來般開口說道:


    「啊……沒錯。」


    「支倉同學隻是很溫柔,所以才來探病的。隻是這樣而已。要說的話像我這樣不起眼的男生,根本不是支倉同學喜歡的類型對吧?」


    「……沒錯。」


    「我不但軟弱、娘娘腔又頭腦很差,在班上還被歸類為陰沉角色……而且我在自己內心中也漸漸往色狼這方向前進,支倉同學根本不想理我這種人,對吧?」


    「……沒、錯。」


    「嗚啊啊。」


    我不小心發出呻吟聲。潤子很敏銳地察覺後,插嘴進來。


    「等等,剛才的是怎麽回事?」


    「什、什麽也沒有啦……」


    雖然剛才的對話是我們事先套好的,但殺傷力還是挺大的。


    我重整心情,再次前往戰場。


    「老姊你也想一下嘛。像這種漂亮的女生要是跟我走在一起,旁人看了會怎麽想?大家一定都會在背後指著支倉同學,嘲笑她的不幸吧。如果不是這樣,就是會感受到犯罪的氣息。大概會拿出手機按好1、1後,認真監視我們的動向吧。支倉同學一定也覺得這樣很丟臉吧?」


    「……沒……錯。」


    「我和支倉同學不可能交往啦。我被雷打中又中樂透的可能性還比較大。老姊你有看過枯木開花嗎?竹竿難道能打下星星嗎?結論是都不可能嘛。天塌下來都不可能。努力一輩子也不會實現。對吧?」


    「……沒……錯。」


    「嗚啊啊。」


    我的頭無力地垂下。


    「所以……就如你聽到的……我們不但沒在交往,會交往的可能性也是零。而我將來也不可能交到女朋友,就算長大了也會單身,大概可以永遠陪老姊你啦……」


    「湊人……你……」


    潤子像是自言自語般低喃後,卻又激烈地搖了搖頭。


    「就、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會上當的。你不是老在說些『去工作去工作』這種姊姊我討厭聽的話嗎?湊人你一定討厭姊姊我吧,剛才也踢了我的小腿不是嗎!」


    「不是啦,我隻是想跟老姊玩而已。畢竟我們以前不是常這樣玩嗎?雖然是我單方麵被壓製啦,但很開心喔。盡管小時候的事情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就隻有這件事的記憶鮮明到現在還會出現在夢裏呢。」


    「……是、是喔?」


    「對啊。」


    「所以湊人你沒有女朋友嗎?今後也不會交女友嗎?會一直當姊姊我的奴……好弟弟嗎?」


    「…………」


    這家夥剛才是不是差點說出奴隸兩個字?


    「這當然。」


    「那剛才的隻是在跟我玩而已嗎?開心嬉鬧嗎?」


    「對啊。」


    「…………」


    潤子像是迷上我般直盯著這邊看,接著她的臉就瞬間染紅。


    「咦…………咦咦~!?什麽嘛原來是這樣呀~!?真是的別說得這麽明白嘛,你難不成有戀姊情節嗎~!?」


    她感覺格外開心,不停地拍打著我的肩膀到有點煩人的地步。


    「話說回來這種話不要在朋友麵前說呀,很害羞耶。啊~不妙,姊姊我是不是臉紅啦?很可笑吧。」


    她轉頭看向小桃,發出「嗬嗬」的笑聲——我發現了一名即使臉紅也不可愛的女性。


    我立刻開口說道:


    「啊,對了老姊,你用的這個茶葉是高級貨喔。是不能隨便開來泡的。要是老媽知道了會生氣喔。我想你趕緊去買罐新的來會比較好喔。」


    「咦,真的嗎?糟了~這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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