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白雲,以及身穿泳裝的少年少女。


    神庭幸宏一邊感受著腳下清涼的河川,一邊茫茫然地環顧四周。蟬聲如雨一般,混著學生們的聲音落在四處。


    這裏是被夏日豔陽照射的天栗山山腰處。從麵對「天栗浜高校」正門的車道出發,行駛不久後抵達的森林中有條涓涓細流,似乎叫做「團善川」。再往下遊前進,就可以看到鋪滿石塊的人工堤岸。這是條未出海前就和鄰鎮大河川會合,並消失的支流。


    在尚未開發的山腰附近,有數道因底部砂石堵塞所形成的天然小瀑布。它們被青綠而繁密茂盛的楓樹與杜鵑花圍繞兩側,靜靜地從狹窄突出的懸崖下流過。巨大河彎的內側是寬廣的砂石溪床,對麵則是碧潭。樹木枝葉如同遮蔽天空般交織出樹蔭,水花透過樹蔭灑下,十分清涼。


    現在約有五十位「天栗浜高校」的學生們正在河川旁戲水。如果往更上遊前進,或許還有更多人。有在碧潭遊泳的人、漫步在岩壁邊的人、也有坐在連接道路的草坪上聊天的人等等,各式各樣。雖然也有肌肉集團在遠處盤石上,一邊讓兜襠布隨風飄逸擺姿勢,但是幸宏盡可能不要去看他們。


    「呼」


    當幸宏不知所以地歎氣時,強烈的水流噴到他臉上。他喝到幾口水,「噗」地嗆咳出來。


    「搞什麽啊瓶蓋!你太沒勁了吧──!」


    水柱持續集中攻擊。幸宏努力扭轉身軀閃躲執拗的水柱來襲並叫道:


    「九重學姊,請你住手啊!」


    「什麽嘛,是瓶蓋你不應該這樣沒勁啊!」


    水不停地射過來。幸宏抹抹臉麵對出水處,便看到一位精力過人的少女,正露出滿麵笑容,拿著雙手持用的步槍型水槍。她是幸宏所屬社團的社長,三年級的九重優子。


    「喝呀──!下一個目標是那邊的集團喔!」


    不知是不是因為偷襲幸宏成功讓她覺得好玩,她轉而襲擊其他集團去了。九重把目標放在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幸宏身旁偷偷摸摸交談的一年級生身上。一年級生們受到強力水柱的洗禮後困惑地到處竄逃;其中隻有一個人被水射中,卻似乎還很高興地站在原地不動。頭發雖然被水噴濕,仍然豎得挺挺的男生叫井筒研,是與幸宏同一社團的一年級生。


    「大家似乎都很開心呢。」


    幸宏身旁站了一個高個子的少女。這位一頭黑色長發披在身後、氣質優雅的美少女是二年級學姊天崎泉。她身穿白色的連身泳裝、頭戴草帽,在看到幸宏時微微一笑,讓幸宏不禁怦然心動。


    「大意失荊州。」


    天崎說罷,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幸宏被她純真無邪的表情嚇到,因為她做出了與平時的她大異其趣的舉動。


    「再來隻要射中井筒,我就算全部命中了唷。」


    天崎說完,便為了加水再度走進河裏。幸宏低頭看著咕嚕咕嚕冒泡蓄水的水槍,一邊想著「對喔,最近似乎推出了不少白色,但不會走光的泳裝啊!」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神庭也被小泉射殺了嗎?」


    背後傳來說話聲,一位戴眼鏡的少年走了過來──三枝宗司,與天崎同樣二年級。三枝不像其他學生穿著泳裝,身上隻穿了短袖便服與休閑褲。幸宏在過來的路上就問過三枝理由,他隻回答:「水是電腦的頭號敵人。」雖然三枝平時的確是個電腦不離手的人,但是他現在可沒有拿著電腦,所以幸宏認為自己被敷衍了。


    「社長就算了,小泉還真是出乎意料的伏兵啊。」


    三枝說道,輕輕搔了搔濕掉的頭發。他轉過頭,開口問剛好走近的少年:


    「刈穀學長也如此認為吧?」


    走近的是一位五官端正,卻讓人感覺帶有狂野氣息的少年。光是他站在身旁,現場的氛圍似乎就會嚴肅起來。這位少年是三年級的刈穀健吾,同時也是階梯社的副社長。他身穿四角褲式的泳褲搭配t恤。


    「刈穀學長也被幹掉了嗎?」


    幸宏問道。刈穀聽到幸宏的話後露出幾分嚴肅的表情,簡短地回答:「是啊。」


    「根本沒辦法想像天崎學姊會做那種事嘛。」


    「不,我有想過。因為她總是跟優子粘在一塊兒啊。」


    刈穀看起來心情不佳。三枝小聲對幸宏說道:


    「真的嗎?我看到他被正麵擊中耶。如果有預料到會被攻擊,應該躲得開吧?」


    「這個嘛」


    幸宏曖昧地回答。雖然三枝說的有理,但是他很難想像刈穀會放馬後炮。


    這時,幸宏感覺到背後有人出現,順勢往上一看,整個人就從頭被壓入水麵下。瞬間出現在耳邊的巨大水聲立刻恢複寂靜,眼前冒出許多氣泡。他慌張地不停擺動雙手掙紮,趕忙抬起頭來,隻看到一位紮著馬尾的女性,正要把掙紮中的三枝扔入河中。她是幸宏的堂姊神庭小夏,同時也是社團的顧問老師。


    「住手,老師請住手啊!我穿的不是泳褲耶!」


    三枝的抵抗成效不彰,整個人栽進水裏。全身濕透的他,隻能無奈地喃喃說道:「真慘。」小夏看似滿足地轉過身,朝保持充分安全距離,小心警戒中的刈穀襲去。


    「啊──真是的」


    「真是瞎攪和。」


    幸宏和三枝一邊碎碎念一邊走上岸。刈穀正在和小夏比角力,兩人使出全力製衡對手。


    「來來來──階梯社集合──!」


    九重揮舞雙手持用的步槍型水槍回到岸上。井筒與天崎跟在她身後,正在角力中的刈穀與小夏也轉過頭來。


    「請問有什麽事嗎?」


    幸宏開口向跑過來的九重問道,但是社長卻用槍口指著他,讓幸宏反射性地舉手擺出防禦姿勢。此時九重正色說道:


    「各位!不是悠閑玩樂的時候了。」


    現在說話的人恐怕是玩得最瘋的。


    「我們一定要在這次集訓中招收到女性社員。你們可不要隻顧著玩,要帶著身為階梯社社員的自覺性行動啊!」


    我想社長才是最沒有自覺的人。


    幸宏在心中吐槽。雖然「階梯社」是很胡鬧的社團名,卻是實際存在於「天栗浜高校」的社團。他們曆經各種波折後,總算成為在校內擁有一定地位的非公認社團。活動內容是追求在校內跑得更快的方法,可說是非常添麻煩的社團。


    「這次我們是跟其他社團一起集訓,正是挖角的大好機會啊!找到獵物就要不分晝夜的追殺啦──!」


    九重說出會更加造成麻煩的發言。幸宏終於忍不住小聲說道:


    「又說這種亂來的話」


    「等一下,瓶蓋!你剛剛說什麽?」


    九重微微動動手指,作勢要扣下扳機。幸宏暗叫不妙,又舉起雙臂防禦。九重接著發難:


    「找到適宜人選之後,就非得要有把對方關進房間,直到對方點頭答應為止的覺悟哦!你們懂不懂啊!?」


    「不,那根本就是犯罪行為吧。」


    這次換井筒小聲說道。九重的槍口轉向他。


    「你根本不懂嘛,你那種──」


    「喂,那邊的──!那樣很危險,立刻給我下來!」


    一道比九重還要寵亮許多的說話聲傳來,讓大家一同回頭觀望。被怒罵的學生正攀在大樹的樹枝上,他們恐怕是打算要從那跳水吧。擴音器的大音量叫罵讓他們露出不爽的表情,心不甘情不願地爬下樹。


    「真是的,盡是些不可理諭的家夥啊。」


    提出警告的人忿忿不平地用單手拿著擴音器走了過來。那是一位高額頭少女,她推了推眼鏡,對周圍投以銳利的視線──學生會執行部部長千鶴把目光停留在階梯社等


    人身上。


    「哎呀,非公認社團。看來你們是承蒙學生會的好意,才能以非公認的身分參加這次的共同集訓。你們有沒有安分守己啊?」


    「哇──你還穿學校指定的校製泳裝,真老土啊──」


    九重對少女的冷嘲熱諷還以顏色。少女摸摸自己身穿的校製泳裝,然後滿臉通紅地叫道:


    「集、集訓當然就該穿學校指定的製服啊!你才不該穿那什麽比基尼哩!不覺得脖子凸出來的贅肉很難看嗎?」


    「名條還織在泳裝上呢──真是俗。中村同學──請答有──你有聽到嗎──?」


    九重呼叫少女的姓名。中村氣得火冒三丈,拿起擴音器在極近距離大叫:


    「集訓是校內活動!除了校製泳裝之外其餘一律不認可!立刻給我脫下來!!」


    「」


    寂靜瞬間造訪全場。


    周圍的學生全把焦點放在中村身上。


    她全身顫抖,氣到臉紅脖子粗。


    幸宏不禁暗暗同情中村。


    「啊哈哈哈哈!小鶴你還是老樣子呢。」


    一位少年吊兒郎當地邊說邊走過來,還有兩位泳裝少女隨侍在側。他把本來就細長的眼睛眯得更細,露出微笑。這人是「天栗浜高校」的學生會會長遊佐由宇一,他的發言讓周圍的女同學失笑出聲。中村賞了他一個白眼說道:


    「遊佐同學!你也別打混好不好?請你認真做事!」


    經過擴音器增幅的大音量甚至引發了回音現象,「嘰──」的尖銳雜音響徹全場。


    「小鶴你也別這樣嘛,難得來集訓就該快快樂樂的玩啊。喂,影研會的各位同學──這裏有很多正妹喔──」


    遊佐雖然遭到中村怒罵,但仍然無動於衷,用力地揮手跟大家打招呼。稍遠處有幾位拿著攝影機的學生,他們是電影研究同好會的成員,正從河岸或堤防上拍攝學生。他們聽到遊佐的話後,把觀景窗轉向遊佐所說的位置,還有幾個人跑了過來。


    「請你對這次的夏日集訓發表一些感想。」


    其中一位同學針對遊佐進行采訪,遊佐則是愉快地摟著女孩子侃侃而談。一旁的九重似乎對此燃起競爭意識,她忽然地露臉搶鏡頭道:


    「階梯社熱烈活動中!現正招收新社員,特別歡迎女性社員加入。請有興趣的同學別客氣,快來找我們吧!」


    「請來階梯社」──小夏也舉著白板衝進鏡頭。


    「嗚哇,神庭老師別推我啊,哇!」


    遊佐被推下河,這很明顯是小夏幹的好事。雖然遊佐靈敏地放開手避免拖累身旁的少女,可是他這份努力也化為烏有,女同學們接二連三地被小夏扔入河中,就連電影研究同好會的學生也都無法幸免。幸宏不禁擔心他們攝影機的安危,可是影研會的社員們緊緊抱著攝影機說:


    「不用怕,這防水。」就算落水也要繼續攝影的毅力,讓幸宏覺得他們頗有宗匠這風。


    「啊,找到了、找到了!喂,神庭同學!」


    三島真琴從河川旁濺起水花啪啪作響地跑過來。除了她之外,還拉著一位矮個子少女。三島上岸後,拍拍幸宏的後背說:


    「我還在想你們上哪去了哩。啊,凪凪,這樣剛好吧?階梯社的人都在這裏呢。」


    「真真,我手臂會痛,不用這樣拉著我啦。」


    三島把拉來的少女推到前方。小聲說話的少女身上穿的,正是中村理想中的校製泳裝與t恤。她的臉上戴了副大眼鏡,手上拿著攝影機,所以應該是電影研究同好會的成員吧?少女低頭不語,隻把攝影機的觀景窗對向幸宏等人。


    「聽我說!凪凪她說有一件事想拜托階梯社,神庭同學你願意幫她吧?我想你一定會幫的啦!」


    三島一個人自說自話,雖然她本來就是會不分男女積極攀談的人,可是自從暑假前的「階梯賽跑」之後,她跟幸宏搭訕的次數大為增加。有時也會像現在這樣毫不在乎地拍打幸宏後背,讓幸宏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怎麽這麽突然?凪凪是誰?這一位嗎?」


    幸宏盡可能不被對方氣勢壓倒地大聲問道。三島拍拍幸宏的手臂回答:「當然是她啊──」幸宏心想「這份充沛的精力跟九重學姊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禁一陣愕然。要是這種人一口氣出現兩位,就太可怕了。


    「來,快啊。凪凪你說話嘛!啊,跟社長交涉應該比較好吧?」


    「那,那個真真你等一下啦」


    「凪凪」同學似乎完全被三島氣勢壓倒,隻見她扭扭捏捏、害羞地低下頭來。當幸宏覺得「這位同學也真是多災多難啊」時,全身濕透的井筒走到他身旁,不知為何一副誌得意滿的模樣。


    「啊,你是上次那個羅唆女嘛。田徑社的人乖乖去田徑專用運動場跑步啦!」


    「啊──混混臉,你還活著啊?」


    「別把我當死人。」


    「啊哈哈,你真的是很爆笑。」


    三島笑著拍手,井筒總是這樣被她戲弄。


    「你這混帳啊,凪原,你是影研會的啊?」


    井筒或許是發覺和三島鬥嘴對自己不利,於是把視線轉向「凪凪」同學。看來她的本名似乎叫做「凪原」。凪原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井筒同學,午安。」幸宏很努力才聽清楚這句話,可是井筒卻似乎全沒聽見,毫不回應地抓住幸宏肩膀說:


    「刈穀學長說差不多該準備回去,三枝學長也跑去換衣服了。你怎麽打算?我是要繼續留在這裏,因為社長好像還要再待一下。」


    幸宏往井筒的視線前方看去,便瞧見九重正對著各處的攝影機嚷嚷著「階梯社」、「階梯社」,小夏則跟在她身後舉著白板。而且每次要離去之前,小夏一定會把附近的一位學生扔到河川內。


    至於天崎學姊呢


    幸宏環顧四周,尋找另一位學姊的身影。當他把視線朝上遊看去時,不禁嚇了一跳。河岸旁邊聚集了大批學生,這群人中心有兩位美少女:一位是籃球社的見城,造型大膽的泳裝與她的短發發型非常適合;另一位美少女則是天崎。就算遠遠看,她的氣質依然優雅動人。最近幸宏隻要一看到她就會不自主地臉紅心跳,並對此感到有點困擾。雖然幸宏覺得與天崎之間隔了一段距離,所以不可能四目交會,但他卻又覺得好像在一瞬間有跟天崎對上眼。


    她們愉快地和周圍的女同學交談,男同學們正在拍攝這一幕。


    「啊啊,真可惜,要是另一位神庭美冬同學也在此,就可以看到二年級『三女神』齊聚一堂的情景了。」


    吉田搭手勾上幸宏的肩膀,頗為失望的搖頭說道。


    「就是說啊,為什麽網球社不來遊泳呢?」


    渡邊從反方向叫道,他悔恨地流著眼淚。


    「搞什麽鬼啊,別跟我抱怨好不好原來天崎學姊她們也很受女孩子歡迎啊?」


    幸宏牽製兩人,隨口說出忽然想到的疑問。難道「三女神」不是隻有在男同學間流行的活動嗎?


    「你說啥啊,『天栗浜三女神』的傳說是很有名的耶!你不覺得『火焰女神』很帥氣嗎?我的個人排行順序是『炎』、『冰』、『雷』吧。三年級的順序應該還是『戰鬥』、『智慧』、『藝術』吧,嗯。」


    不知為何三島又跑來拍打幸宏的後背回答問題。幸宏這才想起自己把她們丟在一旁不管。但是幸宏還來不及賠罪,三島馬不停蹄的繼續說道:


    「『女神委員會』也一樣。隻有男孩子可以獨享權利不是太奇怪了嗎?現在女孩子也擅自組織女神的後援會,我覺得這些機構應該要整合起來才對啊。」


    「原來如此,這是寶貴的意見啊,渡邊同學。」


    「說的是,吉田同學。」


    吉田與渡邊對三島的論述大大點頭,但是幸宏根本聽不懂他們的對話。總之,幸宏唯一可以勉強理解的,就是「三女神」似乎不隻是男同學,連在女同學之中也頗有名氣。


    「啊,糟糕!不該在這浪費時間啦。凪凪,我們走吧!」


    三島說罷便強拉起凪原的手臂。雖然凪原小聲地抗議,但是三島完全沒有聽見,逕自拉著凪原邁步前進。吉田與渡邊目送兩人的背影,表情突然變得一本正經。


    「你看到了嗎,渡邊同學?」


    「嗯,我當然看到了啊,吉田同學。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伏兵呢。」


    兩人頻頻點頭,丟下「那我們走啦」這句話之後,便感情融洽地往上流走去。


    他們剛剛是在說啥?


    幸宏歪頭思考。井筒說:「那我也走啦。」便前往九重等人的所在方向。幸宏思考一會兒之後,決定回寢室。


    「喔,階梯社男子組這麽快就要撤退了嗎?」


    背後傳來遊佐的聲音。雖然幸宏打算對他行點頭禮後就離開,可是他卻對幸宏招手。


    「請問有什麽事嗎?」


    「趁這機會,我有事想問問你。神庭同學喜歡美冬同學嗎?」


    「咦?」


    幸宏不知該如何回答這麽突兀的問題。遊佐「啊哈哈」地輕笑幾聲,他身邊的女同學們說:「不可以這樣逗一年級啦──」


    「那我換個問題,你覺得天崎怎麽樣呢?」


    「咦,不,呃以學姊來說我是滿喜歡的」


    「嗯嗯,這樣啊。那我再問你」


    幸宏似乎看到遊佐的目光一亮。


    「如果是美冬同學與天崎同學相比,你會喜歡哪一個?」


    「咦咦咦?」


    幸宏不禁大叫出聲。遊佐輕佻地說:「別嚇成這樣嘛。」周圍的少女們竊竊私語,然後露出微笑。


    「這個,該怎麽說呢。我兩位都喜歡,但那是把她們當親人和學姊喜歡,她們對我來說沒有辦法拿來相比。該怎麽解釋呢」


    幸宏越說越慌,最後變得不知該怎麽說話才好。遊佐一臉滿足的點頭說道:


    「聽你這樣說就夠了。因為刈仔很看好你的可能性啊,你可要加油。」


    遊佐說罷,道句「再見」後就離開現場,剩下幸宏呆立原地。


    「咦?可能性?這話是什麽意思?」


    「喂!那邊的!要我說幾次你們才會懂啊!!」


    中村在遠處拿著擴音器怒罵。


    天栗浜高校是附宿舍的學校。


    原本宿舍是為了因應嬰兒潮後學生增加的情形,可是到了今天這裏變成體育特優生專用。宿舍以圓形的本館為中心,麵對正麵玄關右方是男舍,左邊是女舍。隻不過,這裏和校舍一樣有高低差的問題,導致四層樓高的男舍頂樓與本館的一樓相通。另一方麵,女舍一樓則是很正常地與本館一樓相銜接。站在本館的玄關前廣場往下俯瞰,會覺得右手邊的男舍活像是埋在地底下,讓幸宏感到有點悲哀。


    「可是話說回來,還真有辦法找到信宿地點啊。這次集訓因為不管是公認還是非公認都可參加,所以人數應該不少耶。」


    幸宏雖然回到房間,卻因為無事可做又走回玄關。不過在這裏就得隨足以熱死人的熱氣,和直接照射下來的日光招呼,使他不禁開始自言自語。


    據說這次的共同集訓提案人是學生會長,對於參加社團也沒有規定條件。雖然每年舉辦集訓的社團都不少,但是似乎也有部分社團,因為顧問不方便參加而沒有師長帶領,最後必須放棄集訓計劃。遊佐向校方表示「不應該如此」,並提案這次的共同集訓企劃。在長期休假中,宿舍原則上也會進入關閉狀態,但是這次集訓反而將關閉的宿舍作為集訓住宿地點。宿舍畢竟在校內,師長們較容易監督,亦便於緊急時聯絡。最重要的是,因為是共同集訓的形式,所以就算集訓期間顧問有一、兩天不在,隻要和其他社團的顧問互相配合,校方一樣可以照顧好學生。據說遊佐堂堂地在教職員辦公室說:「歡迎師長們攜家帶眷參加。」


    幸宏雖然在進入暑假之後才得知這件事,但是企劃本身似乎在七月就已經獲得允許,校方也早就開始準備。接著,到了暑假中的八月初,天栗浜高校首次五天四夜的夏季共同集訓正式揭幕。


    話雖如此,上午分好房間後,階梯社的成員就馬上跑去河邊戲水啦。雖然說該認真練習時似乎是真的有在努力但是要招收女性社員可沒那麽簡單啊。


    「喔啊──!有破綻──!」


    幸宏的後頭部受到水柱攻擊,身上穿的便服濕了一大片。幸宏慢慢地轉過頭說:


    「你搞什麽啊,九重學姊。」


    「瓶蓋,你全身都是破綻啊!如果這裏是戰場,你早就死十次啦。」


    「請別說那種不切實際的話好不好大家都回來啦?」


    井筒、小夏和天崎都在九重後方,凪原在天崎的斜後方。她的身高跟天崎本來就已經有所差距,再加上她又縮著身子站在天崎身旁,讓人差點看漏了。


    「沒錯、沒錯,階梯社全員集合啦!因為我們接受了影研會的重要委托哩!階梯社飛黃騰達的日子到啦!」


    九重用力揮舞水槍說道,接著把凪原推到前頭。


    「她是影研會的凪原千繪妹妹。她說要幫我們拍宣傳片(注:原文promotionvideo一般指歌手的歌曲宣傳mtv)呢!」


    「呃,不是不是那樣的」


    「叫她幫我們拍部超讚的片子吧!拍出連世界知名導演都會吃驚的片子!然後靠著片子大力宣傳,我們就可以一口氣聞名全國了啦!好耶,要是演藝界有人找我們簽約怎麽辦啊?出唱片嗎!?」


    「呃,不是我隻是想要在校慶公開上映而已啊」


    「夢想會就此遍地開花。瓶蓋,你想你從現在開始練習唱歌會比較好喔。」


    「啊嗚啊嗚啊嗚。」


    凪原濕著眼眶麵對一個人作著白日夢的九重。她的說話聲太小,旁人完全聽不見。


    「請問,現在到底是什麽情形啊?我完全搞不懂。」


    幸宏忍不住舉手發問。九重這時終於停止妄想說:


    「瓶蓋你說啥啊!你沒注意聽人家說話嘛!我要給你懲罰!」


    威力虛弱的水柱「咻!」地飛過來。九重一邊喃喃抱怨:「出水力真差──」一邊手指幸宏說道:


    「那我們就在男生的房間集合!我會在那裏跟你說個明白。」


    「是,真是對不起。」


    凪原用讓人看了於心不忍的小音量說道。


    幸宏一回到房間,才剛向刈穀等人報告完九重的事,她就闖了進來。階梯社四位男生被分配到的寢室是一間四人房,寢室內有兩張上下鋪式的雙層床。包含小夏在內的階梯社七名成員,再加上凪原一起進到房內,不免讓人感覺房間狹窄。九重快速地爬到雙層床的上鋪叫喚凪原,並強硬地把她拉到上鋪,然後用手臂勾住凪原的肩叫道:


    「她是階梯社的新戰力!」


    「你這麽做算是強逼人家吧?別這樣。」


    刈穀在靠窗邊的椅子坐下,開口吐槽九重。九重鼓起腮幫子回答:


    「健吾你算老幾,敢這樣說話!我特地想好計劃要讓她入社的耶!你這樣說不就讓她提高警覺了嗎?」


    「原來你是真的打算那麽做。」


    「依舊是個霸道的人。」


    幸宏小聲說話,井筒也輕聲表示同意。被九重勾肩搭背的原,尚未理解事態的危險性,愣在一旁。


    「請用麥茶。」


    天崎把紙杯遞給凪原。她用微微顫抖的手接過紙杯,以極為微弱、能夠聽見就足以算是奇績的音量道謝。


    「總之,先把事情說明清楚吧。」


    刈穀開口催促。九重用宛若要他閉嘴的高分貝音量回答:


    「所以說──!我已經講好幾次了啊──!」


    「可是我連一次都沒有聽過,優太你先給我安靜下來。」


    「為什麽──!」


    就這樣,幸宏等人透過凪原那音量小到足以輸給外頭蟬叫聲般的說明,以及九重不必要的大聲插話,總算勉強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簡單來說──」


    刈穀整理出結論。


    「『電影研究同好會』,要各自去采訪自己所喜歡社團,並製作紀錄片,然後在今年的校慶上映;而凪原想要為階梯社攝影。事情的大概就是如此吧?」


    經過刈穀確認事態後,凪原低著頭表示同意。


    「搞什麽啊。因為說要拍宣傳影片,害我嚇了一大跳呢,其實要拍的應該跟上次學生集會時上映的東西差不多吧?」


    幸宏安心地說道。井筒不悅地皺眉回應:「說到這個,在影片中我一直被人家當成輸家哩。」


    「你胡說什麽!應該要拍成更有戲劇性,更賺人熱淚的故事啊!劇情發展要讓人覺得『原來階梯社成立的背後有這種血淚史!』可是『原來有這麽深遠的理由!』這樣。沒錯,這種劇情最好。」


    九重在床上興奮地說道。刈穀傷腦筋地手抵額頭回答:


    「你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在學生集會時所說的話啊。」


    「那有什麽關係!要是一直在意過去,人是不會進步的啊!」


    「不懂得反省的人不可能會進步。」


    「喝啊──!」


    九重拿枕頭砸向刈穀,但是沒有命中,卻丟中了隔壁的三枝。他重新戴好眼鏡,把枕頭放到一旁。


    「總而言之,我們是要允許攝影,還是要回絕?問題重點在這吧。」


    「當然允許啊,我們應該要全麵協助哩!製作出全篇造假的動人钜作吧!」


    「你先去把紀錄影片的意思重新查清楚。」


    刈穀仰望大場發難的九重,歎了一口氣。


    這時宿舍廣播「嗡」地響起,離門最近的天崎打開門以便聽取。廣播內容是傳喚師長。


    『神庭老師,神庭老師。如果您在宿舍,請立刻移駕到本館一樓大廳,重複一次』


    「咦?小夏老師,在叫你耶。」


    當幸宏抬起頭時,坐在九重對麵雙層床上鋪的小夏已經直接跳了下來。從幾乎沒有落地聲這點推測,就可以察知她這個人身手不凡。


    小夏在門前對幸宏招手。幸宏手指自己詢問:「找我嗎?」後,得到小夏點頭回應。幸宏與大夥打過招呼後尾隨小夏走去。


    「小夏老師,你找我做什麽?」


    「給你驚喜。」


    並肩行走的小夏麵無表情地回答,讓幸宏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該不會」幸宏心想。


    兩人走上階梯,抵達一樓大廳時,一道甜美的聲音傳來:


    「啊!小宏──!」


    與幸宏同居的堂姊之一,長女希春衝了過來。幸宏瞪圓眼睛問:


    「希春姊?你怎麽會來這兒?啊,千秋姊也來了。」


    「嗨──!」


    三女千秋從希春身後走過來,兩人肩上都背著包包。希春朝幸宏飛撲過來,幸宏一如往常地製住她問道:


    「你們倆是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來見小宏啊~」


    希春滿麵笑容回答的這句話讓幸宏當場無力,轉頭看向千秋,她也隻能無奈地搖搖頭。


    「希春姊,你不用工作嗎?」


    「我請假呀~」


    「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因為小夏和美冬都跟小宏在一起啊!然後連千秋也說要過來,這樣要是出什麽差錯就糟啦!我一定要好好監視才行。」


    希春的銳利視線看向依舊麵無表情的小夏。她承受姊姊刺人的視線,舉起上頭寫著「神庭希春小姐是臨時特別教練」的白板。


    「不會吧?難道你得到校方許可了?」


    「給你個驚喜。」


    小夏麵無表情地豎立起大拇指。


    「咦咦?等一下,為什麽你要做這種事?」


    「什麽意思?難道你討厭和姊姊們在一起嗎?」


    千秋開口威嚇,幸宏不禁慌張起來。


    「可、可是千秋姊是怎麽了?就算大學放假,千秋姊也應該要參加社團活動吧?」


    「喔,這個啊,我是被學姊拜托來的。那個學姊和這裏的籃球社顧問認識,她似乎接下了夏季集訓臨時教練的職務。可是後來她說要和男朋友去旅行,所以叫我代替她過來。真是煩死人了。」


    千秋一臉沒興趣地搖頭說道。


    「拒絕就好了嘛」


    幸宏忍不住喃喃說道,千秋目光一變怒吼:


    「你這家夥,別小看體育社團的上下關係啊!一年級根本就不被當人看耶!要是被學姊盯上會很慘的。」


    「喔喔喔,好可怕啊!」千秋隻要想到就會發抖,幸宏還是第一次看到堂姊這副樣子。連千秋在大學都「不被當人看」嗎?總覺得大學似乎是個很可怕的地方。


    「可是現在才過來會不會太遲了?已經過中午了耶,籃球社的人早就來啦。」


    幸宏想起吉田等人。他們現在還在河川嬉戲嗎?


    「唉,果然如此啊。」


    千秋聽了幸宏的話後叉起雙手說:


    「學姊很隨便的跟我說,差不多中午過後再出發就好。我自己是覺得集訓時顧問會不來的社團,感覺上就是不太行。這裏的籃球社應該很混吧?」


    「啊,嗯。是不怎麽強沒錯」


    幸宏猶豫了一會兒不知該不該說出事實,隻好模糊帶過。千秋聳聳肩回答:


    「學姊說隻要來兩天露個臉裝樣子就好。所以我今天會住下來,不過明天就會回家了,放心吧。」


    她用力拍打幸宏後背,應該會很確實地留下紅通通的手印吧。


    「那、那我就先告辭啦,你們好好休息吧。」


    「對對對對,我們先去看房間吧。」


    幸宏打算逃跑,可是希春立刻粘了上去。幸宏拚死製止她道:


    「不、不行不行!這裏禁止女生進入,希春姊你們的宿舍在對麵啦!」


    幸宏手指對麵的走廊。希春笑著回答:


    「沒關係啦,我們是親人啊。」


    「非常有關係。」


    「好啦、好啦,希春姊,跟我去放行李吧。」


    托千秋帶走希春的福,幸宏勉強過了這關,由小夏引導兩人去房間。幸宏等三人的身影消失後,立刻衝往玄關大門。


    先離開宿舍為妙。


    到晚餐時間為止,得去別的地方混時間。如果讓她們跑來房間,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麽問題。幸宏隻想著要開溜,把階梯社的會議忘得一幹二淨。


    幸宏前往校舍,打算在校內亂逛一陣子。以宿舍前鋪設的道路為起點,穿過緩坡與大彎道,再行走十分鍾就可以抵達第三校舍旁邊。他在十字路口左轉,順著道路而下,看見網球場之後就可以聽到女子網球社的練習聲。幸宏往那邊過去,網球場如他所料的聚集了十來位學生,其中也有人正猛按快門。幸宏在距離集團稍遠處站定朝網球場看去,他立刻集中視線在一位少女身上。


    「好,最後一球──!」


    她在顧問說話的同時上前截擊顧問打向網邊的球,將球


    反擊到接近底線的位置。


    「下一位──!」


    「謝謝指導!」


    對顧問低頭答禮,大幅度甩動著雙馬尾走出比賽場地的少女給人冷漠的印象,且有著銳利的目光。她是與幸宏同居的四姊美冬,比幸宏高一個年級的二年級學生。在名聞全國的天栗浜女子網球社中,被眾人視為下一任王牌。


    「狀況似乎不錯嘛。」幸宏心想。


    幸宏感到一陣安心。他前陣子聽千秋說,女子網球社今年喪失了參加全國大賽的門票,而最後代表參加第二場女子單打賽的選手似乎就是美冬。她在比賽中敗陣,天栗浜也就此確定無法晉級。


    幸宏認為自己無法對這件事多說什麽,而且美冬看起來並沒有非常沮喪的感覺,或許不必擔心吧。


    幸宏總覺得自己虧欠大自己一歲的堂姊不少。同居到現在將近半年,雖然幸宏起初對她的印象隻有「冷漠」、「可怖」,可是到了最近,幸宏終於能了解她其實內心相當溫柔。在暑假前與田徑社的階梯賽跑中,也是靠她在緊要關頭推了幸宏一把,才有辦法獲勝。然而盡管幸宏希望能夠做些事回報美冬,但是隻相差一歲的堂姊似乎比自己成熟多了,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美冬再度回到比賽場地,看來這次好像是對打比賽。她與對手隔著網繩打招呼,彼此交談兩三句之後回到原本的位置。美冬站在底線外側拍彈網球,接著裁判喊出開賽口號,比賽便正式開始。


    戰況呈現一麵倒。


    對方選手在毫無得分的情況下,很快輸掉一局。接下來輪到對方的發球局,但被美冬破發局(注:servcebreak指當一名球員在另一名球員發球時贏得該局,就稱為破發局,也是所謂的「abreak」)。再次輪到美冬的發球局時,她也輕易拿下。


    「你擔心堂姊嗎?」


    天崎出現在旁邊,幸宏忍不住「啊」了一聲,他到現在才想起來社團要開會的事,讓天崎不禁笑了。


    「沒關係的。當時事情本身已經做出結論,後來你的堂姊們跑來房間,大家也大概可以諒解你的情形。」


    「啊謝謝。」


    幸宏低頭行禮。希春果然闖去房間了。一想到她現在可能正在附近尋找自己的蹤影,就覺得危機重重。


    「美冬同學看起來狀況不太好呢,果然前陣子敗退的事還讓她很在意嗎?」


    天崎看向網球場,幸宏也把視線轉回場上,就看到美冬在場內漂亮的回擊得分。


    「咦?是這樣的嗎?我覺得美冬姊已經完全恢複精神了啊。」


    「是嗎?在我看來她非常沮喪呢。」


    由於天崎說得理所當然,所以幸宏更加訝異了。他轉頭看向天崎,天崎依舊注視著球場上說道:


    「她的動作僵硬得跟平常的她無法相提並論。發球的威力很弱,抽球的弧度更是不夠。她在最佳狀況時,光是靠底線抽球就可以壓倒對手啊。啊,現在這球用截擊?跟對角球比起來,這球應該往反方向打會更好啊。」


    美冬在場上用截擊把球擊往防守空隙,對方在毫發之際救球失敗。美冬再度得分。比數是0-40,美冬又到了破發點(注:breakpoint指再贏一分就可以破對手之發球局)。雖然幸宏覺得隻要比賽獲勝就好,可是因為天崎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所以他選擇保持沉默。


    對方的發球雙發失誤(注:double-fault指連續兩次發球都失敗),第四局就此結束。第五局,雖然美冬的第一次發球全部落空,可是她積極的施展截擊,克下一局。這是美冬完全不用底線抽球,隻靠截擊與高吊球擾亂對方的戰果。可是天崎似乎對此相當不滿,一直麵色凝重地看著美冬。


    比賽結果6-0,美冬以壓倒性的勝利收場。美冬與對方選手一同站在顧問麵前,似乎被說了什麽話。幸宏覺得對手被教訓是理所當然,可是連美冬都要被訓話就讓他覺得不滿,更別說美冬看起來似乎被罵得挺慘的了。


    「請問美冬姊是哪裏做錯了呢?」


    幸宏試著詢問天崎。學姊把視線瞥向他,答道:


    「她那樣打球根本就沒有參加練習賽的意義。如果隻是隨便打打然後獲勝,那一點練習效果也沒有。她在這場比賽中,根本沒有發揮到自己的長處。」


    「這樣子啊」


    幸宏雖然曾在國中時期練過網球,但他隻記得自己練習時總是混水摸魚,比賽也一直都是隨便打打。


    「天崎學姊,你國中有打過網球嗎?」


    幸宏鼓起勇氣詢問自己老早以前就一直很在意的問題。天崎猛然轉過頭來,她的目光在一瞬間──僅僅一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呃」


    「啊,沒錯,我打過。對不起,我剛剛在想別的事情。我到國中為止都是網球社的,就是這樣。」


    天崎亡羊補牢似地微笑回應,不停點頭。雖然幸宏認為她的反應頗不自然,但是看到天崎的尷尬笑容後,他自知很難再追問下去,隻好笑著回答:「原來如此啊。」


    「豬哥。」


    一句冷淡無情的詞語刺向幸宏的側腹。他戰戰兢兢地轉過頭,發現美冬就站在鐵網的另一端,她撇過頭,快步離開現場。美冬好久沒給幸宏這種「口頭攻擊」了。


    為什麽她要說這種希春姊風格的話啊?


    幸宏一瞬間嚇得腳軟,他對深思中的天崎說道:


    「看來我還是別待在這裏比較好。」


    然後落寞地走回宿舍。


    晚上八點之後,原則上就禁止學生外出。宿舍十點熄燈,所以沒事的人都被要求回房休息。今天共同住宿的老師不少,大多數的學生都會安分守己,幸宏也在清理好晚餐的碗盤之後回到房間。這次共同集訓畢竟是借用暫時不開放的宿舍,學生得自己解決民生問題。所以校方特別規定參加學生要輪流負責料理三餐與善後。盡管如此,階梯社擔任的工作也隻有第一天晚餐後清潔碗盤而已。同時因為參加集訓的人數眾多,所以每個人負責的工作量並不算多。雖然對幸宏來說,邊聽希春耳語:「好像新婚夫婦喔。」邊洗碗的狀況,讓他必須承受相當的精神壓力,但是因為九重出人意料地認真工作,所以順利地完成了。


    幸宏打開房門,叫聲幾乎同時從房內傳來:


    「我從每一次見麵時就喜歡上你了!」


    「!?」


    幸宏嚇得停下腳步。井筒在他的視線前方,一臉正色地注視著枕頭。


    「井筒」


    幸宏怯生生地開口。頻頻左右歪頭,喃喃自語:「好像有哪邊不對勁。」的井筒,一聽到幸宏的聲音嚇得彈起來,而且還不知為何把手上抓著的枕頭藏到背後吼道:


    「你、你這家夥!從幾時開始站在那的?」


    「從你對枕頭告白開始就在了。」


    「no──!」


    井筒抱頭哀嚎。幸宏一邊看著這詭異的情景,一邊在床邊坐下問道:


    井筒趴在地上喘著大氣,然後用充血的雙眼瞪向幸宏怒吼:


    「你這混帳!絕對別把剛剛看到的事給說出動喔!」


    「嗯,我不會跟任何人說你深愛枕頭的。」


    「才不是那樣哩!」


    井筒手抓枕頭猛然站起身。他突然往側邊跳躍衝到門前,迅速鎖好門之後回頭身著幸宏。


    「你在幹嘛?」


    「神庭。」


    「嗯」


    幸宏昏昏欲睡。


    「我要在這次集訓中,對社長告白。」


    幸宏不禁開口回問。而井筒則是大大點頭說道:


    「對,認真的,我是來真的喔,隻剩上這個機會了。」


    「嗚哇你竟然會想不開到這種地步。」


    「什麽叫做想不開啊?總之現在對三年級來說已經是最後的夏天,是我跟社長唯一的夏天啊!不趁此時更待何時?」


    「」


    幸宏無言以對。井筒怒吼著「我要拚!我要拚到底啊啊啊啊!」然後打開房門鎖衝到走廊上,「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叫聲響遍走廊。幸宏悄悄地從房間內探出頭。


    看來這次也會有一場風波啊。


    「那麽,我告辭了。」


    中村走出教職員寢室,關上門。「嗯──」地伸起懶腰。


    「看來總算是安然度過第一天了。」


    她一邊伸展肩膀,一邊向前邁步。雖然覺得這樣子很像歐巴桑,可是身材卻漸漸養成習慣。隻能說一切都是因為執行部長的公務太繁重了。


    「真是的,都是因為某人偷懶」


    「失禮了──」


    當中村正在抱怨時,無凶剛好現身。他從教職員寢室走出來。


    「遊佐同學我記得這裏是平塚老師和龍膽老師的房間吧?你找遊泳社或女子網球社有什麽事?」


    「沒有啦。隻是點小事。倒是小鶴你也真忙啊,是來跟大津老師報告今天的情況嗎?」


    「嗯。對啊,因為某人一直偷懶嘛。」


    「啊哈哈!那可真是傷腦筋啊。」


    中村故意出演諷刺,可是遊佐卻一如往常擺出無所謂的表情,讓中村有股想要踹他一腳的衝動。


    「話說回來,老師們好像也很忙啊。因為今天是第一天,所以幾乎所有老師都有來露個臉,不過明天之後似乎不少老師都回不在哩。會每天留校的大概隻有階梯社的神庭老師吧?大津老師好像也會不時離開。」


    遊佐正色說道。中村也把注意力移到這個話題上。


    「大津老師似乎是要出差,他有叫我要特別注意階梯社的動向。哪些人要是敢搞鬼,我絕對不輕饒。」


    中村握緊拳頭。遊佐低頭看著中村,露出滿意的微笑。


    兩人走到本館一樓的玄關大廳。這裏的一部分區塊被規劃為聊天區,擺了幾張沙發椅與圓桌。還沒回房間的學生在此愉快的談天說地,他們大多是男女配對。


    「你們這些人!應該有聽到老師說沒事的就回房間休息吧?還待著這幹什麽啊!」


    中村看到學生後大聲怒斥。學生們被執行部長氣呼呼的樣子嚇得跳起來,慌張的鳥獸散,幾乎都各自往左右方向回房。


    「搞什麽啊,竟然在宿舍談情說愛,真是太肮髒了!」


    「哎呀哎呀,真是可憐。我想說男生跟女生分住不同棟,至少該讓他們在這聯絡感情啊;小鶴你不應該欺負健全的少年少女啦。」


    「遊佐同學!學生會在怎麽可以率先搞這種事啊?規矩就應該要遵守,集訓也算是校內活動耶。」


    「可是如果你管得太嚴,說不定會有男孩子偷偷跑去女孩子房間過夜哦──」


    「!!」


    中村啞口無言。她雖然不停的張口閉口,可是說不出話來,而且臉色變得越來越紅。遊佐很愉快的觀察她的變化。


    「嗯──小鶴你真可愛啊。」


    「少囉嗦!」


    中村總算是怒罵了一句。


    「很吵耶。」


    玄關大門打開,刈穀接著走進大廳。中村的矛頭立刻轉向他。


    「刈穀同學!外出的時間早就過了耶。請告訴我外出理由,還有你是去哪裏、作了什麽!」


    「我被你旁邊那位嬉皮笑臉的學生會長拜托去巡夜了啦。就我所見,校區之內已經沒有學生逗留了。」


    刈穀前半對中村,後半對遊佐說道。執行部長的矛頭再度換人。


    「遊佐同學!為什麽你要讓不是學生會的人去巡夜啊?執行部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耶!」


    「畢竟還是有少數三年級生來參加集訓嘛。就算是執行部成員,一年級跟二年級的還是欠缺魄力啊。我想這時應該是三年級出麵比較理想啦。」


    「除了我以外,還是有其他三年級生的執行部員在啊。」


    「咦?是這樣嗎?抱歉、抱歉,我忘了。」


    遊佐微笑回答。刈穀站在遊佐身邊小聲說道:


    「你在這次的共同集訓打什麽餿主意?」


    「講餿主意未免太難聽了吧?我隻不過是不管何時都惦記著後輩罷了。」


    「但願你說的這句是真話。」


    刈穀轉頭把視線朝向走廊盡頭,九重正好從前麵走廊的左側出現。


    「啊,原來你在這。」


    九重注意的不是刈穀,而是遊佐並接近他。她右手拿出一張紙說道:


    「拿去!這樣就可以了吧?真是的──我們的枕頭戰打得正熱烈耶。是你說非得要這時間所以我才特地跑來的哦──」


    九重用左手揮舞枕頭,開口抱怨。


    「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為我有事要跟老師商量啊。」


    「那是什麽?」


    刈穀看了一下遊佐手上的紙,那是希春的追加住宿名單。


    「形式上總是要寫一下。」


    「也是。」


    遊佐露出笑容。雖然刈穀覺得詭異,但是紙上內容本身並沒有什麽問題,所以他轉身準備回房。


    「啊!對了。健吾,叫男生也過來嘛!大家一起用四樓的集會場召開『大型枕頭戰』吧?哦哦,感覺上好像會很好玩。」


    問題少女說出問題發言。刈穀聽了不禁垂下頭。如他所想,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擺臭臉的中村爆發了。


    「別鬧了!」


    她擋在九重麵前。


    「九重同學,你有沒有自覺啊?」


    中村生氣地指著九重,但是九重卻一副裝傻的態度。執行部長被她一臉疑惑的眼神激起了怒意罵道:


    「最高年級的三年級生竟然帶頭違反校規,這真是讓人不敢置信的行為啊。雖然你這個人根本就是無可救藥的違規大王,但請你該識相時還是識相點!你難道就不能有點自覺嗎?」


    「健吾,快去把大家叫來啦。」


    「不要無視我!」


    中村終於忍不住出手抓九重。這時遊佐拉住中村,刈穀牽製九重。遊佐從後抱起大聲叫喚的中村說:


    「那我就先送小鶴回房間啦,刈仔你等一下也放九重回去吧。就這樣,晚安。」


    「遊佐同學你給我等一下!放開我啊!你這笨蛋!好色鬼!色魔!」


    「啊哈哈哈哈!小鶴你怎麽這麽傷人,這是愛的擁抱啊。」


    「笨蛋──!給我放手!」


    不停擺動掙紮的中村消失在走廊盡頭。刈穀架住九重,直到看不見中村的身影為止。


    「放──開──我──健吾你太放肆了──!」(注:多拉a夢中胖虎常對大雄說類似的話)


    「你當我是大雄嗎?」


    刈穀一邊鬆手,一邊喃喃說道。九重鼓起腮幫子,揮舞枕頭打算偷襲刈穀,卻被他敏捷的避開。


    「優子,別幹傻事,乖乖回房休息。」


    「你胡說什麽──集訓的價值就是要打枕頭戰啊。」


    「看來你已經忘記去年的畢業旅行發生了什麽事。」


    「嗯?有過什麽嗎?」


    「被罰跪一整晚的記憶可以這麽輕而易舉的遺忘,你的腦袋還真是方便啊。」


    刈穀搖頭說道。九重愉快的笑著回答:「的確是有那檔事啊。」


    「總之你先坐下。」


    兩人在談話場所就座。九重把枕頭放在桌上,慵懶地趴了下來。


    「優子,差不多該是為了將來打算的時


    候了吧?」


    「嗯──你說畢業以後的方向?拜托──不要說那種像媽媽的嘮叨話好不好──」


    九重抬起頭,用似乎很不滿的眼神看向一本正經的刈穀。


    「放心啦健吾,我的未來方向不管何時都是積極向前啊。」


    她比了個勝利手勢。刈穀談了一口氣,說:「我指的不是那件事。」


    「咦?不是嗎?」


    「我是在說階梯社。」


    「階梯社?啊,你該不會說為了要準備考試所以打算退出吧!那種事我可不允許──你直到畢業為止都是階梯社的一分子,不,你一輩子都是社員啊。」


    九重堅定地宣告。刈穀盤起雙手回答:「這我懂。」


    「我也沒有打算要退出。隻是我們一畢業,就得離開這裏。這件事可無法改變。」


    「嗯,是沒錯。」


    九重輕輕點頭。刈穀繼續說道:


    「我們畢業以後,剩下的那些家夥能夠順利運作社團嗎?」


    「當然可以!小泉是社長,阿三是副社長啊。啊,對了,你不覺得別叫阿三,叫他小三三比較可愛嗎?我一直覺得有個『阿』字不夠親切呢,應該是時候讓他升級成小三三了。」


    「這算升級嗎?」


    「當然是升級啊,你不覺得這樣更添加幾分親切感嗎?可以增強我們的同伴意識耶。」


    九重似乎非常高興,可是刈穀的心情卻有點複雜。


    「同伴意識啊說不定三枝不抱有那種精神。」


    「咦?為什麽?」


    「不,你別在意。」


    刈穀立刻否定。


    「倒是小泉,你要讓她當社長?」


    「那當然!階梯社世世代代都是女孩子當社長啦。沒錯、沒錯,所以趕快讓一年級生的女性社員加入是當務之急啊!你懂得這件事的重要性嗎?健吾。」


    九重「碰碰」地用力拍打桌上的枕頭。健吾緊緊皺眉,下定決心問道:


    「優子,你認為小泉真的應該留在階梯社嗎?」


    「天啊!健吾你怎麽可以說出這種傷人的話!小泉是階梯社重要的──」


    「先不管你怎麽想,你認為她真的應該留在階梯社嗎?老實說,我不知道。」


    「」


    九重雖然想開口反駁,可是她被刈穀認真地氣勢壓倒而閉口不語。過了一會兒,她繃起了臉開口問道:


    「你是指網球的事嗎?」


    「對。」


    「已經沒有留戀了吧。」


    「為什麽你能這麽肯定?」


    「因為」


    九重無言以對,她感到非常惱火。但這份怒意不是針對著刈穀,而是針對無法明確回答出來的自己。


    「在這次的集訓中,恐怕會起一場風波。」


    過了一會兒,刈穀喃喃道出這句話。九重忽然站起身子,當刈穀也站起時,遊佐剛好從角落露了麵。他臉上帶著一貫的輕浮笑容,愉快地揮手打招呼說:「久等了~」刈穀低頭看著九重說道:


    「社長,我想現在必須認真思考階梯社的未來。」


    「」


    九重沉默不語,抓了枕頭就跑。她與遊佐擦肩而過時,遊佐故意做出受驚站不穩的樣子,可是九重毫無反應地跑走。遊佐聳聳肩說:


    「你又在欺負青梅竹馬了嗎?真是不應該啊,刈仔。」


    「少跟我開玩笑,你到底又在策劃什麽?」


    「嗬嗬嗬。這個嘛,我現在大概算是布好局了吧,接下來就靜觀其變啦。」


    遊佐的笑容變得深不可測。刈穀叉起手,瞪視學生會長走回宿舍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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