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繞過轉角。


    目前戰況是三枝領先幸宏。對於三枝精致細密的奔跑方法,幸宏找不到一點超前的機會,跑得氣喘如牛。就如同剛剛三枝所說,自己的腳根本提不起來。幸宏很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腳步聲越來越吵雜而沒有條理。


    「你在待會兒的下行階梯可要小心點。」


    三枝稍稍把視線朝向幸宏說道。他的眼神冷峻,口中雖然說著「要小心點」,可是態度卻讓人覺得他似乎期待危險意外發生。幸宏沒有答話,隻用眼神回瞪三枝。


    兩人穿過走廊,衝入下行階梯。三枝輕盈地一次躍下兩段階梯;幸宏尾隨他,同樣一次躍下兩段階梯。他覺得每跳下一步,膝蓋要承受的痛楚就更深。然後一個踉蹌,腳跟絆到止滑條而煞不住車,向前多衝了幾步才勉強站穩,再一口氣躍過剩餘的五段階梯。雖然他在此勉強安全落地,但是與三枝的差距又被拉得更開。


    「呼。」


    幸宏吸口氣聚精會神,繼續追趕三枝。兩人跑過三樓、二樓,在通往一樓的樓梯間附近與其他學生擦身而過。三枝行雲流水般地繞過,頭也不回地說:「對不起。」學生們看向幸宏,並靠向外側讓出路來。幸宏低頭道歉後繞過樓梯間,朝通往一樓的階梯衝下──


    在踏出腳步的瞬間,跑步姿勢垮了下來。


    他的膝蓋一陣無力,急忙伸出右腳踩在下方第四段階梯企圖站穩,接著整個人因為煞不住車而順勢撞上牆。幸宏原以為厄運到此為止,可是他的加速度卻比想像中的還要快,根本停不下來。


    「嗚哇!」


    幸宏不由自主地踉蹌下行數段階梯,最後整個人摔倒,滾到一樓走廊。從樓梯間看見幸宏受傷的學生發出小小的悲鳴。幾位正在一樓走廊的學生也轉頭看向幸宏,其中甚至有人麵露不耐煩的神色。


    「啊……這下糟了。」


    幸宏打算立刻站起,可是右腳踝卻有股刺痛感,讓他不由得蹲下身子。他把重心放到左腳,輕撫右腳腳踝。很痛,而且有灼熱感,看來是挫傷了。


    「真難看啊,神庭。」


    頭上傳來三枝的說話聲。幸宏抬起頭仰望上方,三枝正冷冷的看著他。


    「你的腳傷成這樣,已經沒辦法再跑了。不管怎樣你都贏不了我的啊,神庭。」


    「…………!」


    幸宏不發一語打算站起來,可是瞬間襲來的痛楚使他又蹲了下來。三枝看到他的模樣後,嘴角上揚冷笑道:


    「你搞什麽鬼?算了吧,你的腳已經沒辦法跑步了,真是不堪啊。」


    「…………」


    幸宏保持緘默,拚命想要站起。他把重心放在左腳,緩緩挺直身子。


    三枝微微歪頭搖頭道:


    「還不放棄嗎?我就說你再跑也沒用嘛,真是講不聽。」


    幸宏咬牙站起,然後一個踉蹌,再度垮了下來。他的腳撞擊地板,發出沉重的聲響。周圍的學生麵露擔心的神情,但是三枝繼續麵露冷笑,對默默仰望他的幸宏聳了聳肩轉過身。


    然後背對幸宏說道:


    「再怎麽掙紮也沒用的啦……神庭,你也等著絕望吧。」


    ──事情要追溯到一個月前。


    開學典禮結束之後,神庭幸宏回到教室。他才剛在靠窗的席位就坐,同班同學吉田與渡邊就立刻上前找他攀談。兩人站在幸宏麵前七嘴八舌地聊起天,內容不外乎是暑假的大小事。幸宏在暑假中,隻有利用八月初共同集訓結束之後的短暫休息期間,和堂姊們去探訪祖父和國中時的友人,不過吉田和渡邊似乎是充分享受了暑假。


    「那場煙火大會真的是有夠熱烈的啦。」


    「對了,聽說須藤學長和石島學姊果然還是決定交往了哩。」


    「哇,真的假的!?」


    話題轉移到籃球社內部關係。雖然話中出現了幾個沒聽過的人名,不過幸宏大致還能理解內容是什麽。但是他覺得隻是隨口回應似乎不太好,於是在話題的段落問渡邊:


    「話說回來,怎麽都沒聽你們提到見城學姊啊?你們暑假前不是還對她一頭熱嗎?」


    「咦?啊,這個嘛……『火焰女神』她不肯出席煙火大會啊。」


    渡邊的口氣突然變得很沮喪。吉田盤起手臂說:


    「其實我們那群人,最近在搞派係分裂啊。」


    「派係分裂?你是說籃球社嗎?」


    幸宏驚訝得睜圓雙瞳。渡邊剛剛還講的興高采烈,現在卻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你知道『火焰女神』當上我們女籃社長這件事嗎?這其實是一件好事,隻不過她似乎對此幹勁十足啊。她在集訓結束時,要求大家在盂蘭盆節假期結束之後也要繼續練球。」


    渡邊越說越意氣消沉,吉田接著補充道:


    「女同學那邊是怎麽想我不知道,不過男籃社可是一點都不想努力啊。然後我們的學長找女同學去參加煙火大會,就看到她們的人馬分成兩派。一邊決定照見城學姊說的繼續練習,另一邊則說要跟男同學去玩。


    結果男同學就也跟著分成兩派,因為有一些學長跟見城學姊派的人在交往,而怕被女朋友罵,就隻好去練球,不跟其他學長出去玩。」


    「意思是說你們兩個有跑去玩就是了。」


    「是這樣沒錯……反正那才是主要目的。不過這家夥被夾在中間,兩邊不是人。」


    「啊啊啊──為什麽會變這樣啊……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渡邊終於因為煩惱過度而抱頭蹲了下來,吉田也很難得地「唔」了一聲,認真煩惱著。


    幸宏對這件事大感意外。想不到據說每天快樂似神仙的籃球社,竟然也會麵臨這種危機。果然不管哪個社團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神庭。」


    當幸宏這麽想的時候,教室的後門打開,一位少年衝進室內。那是位頭發衝天、一臉混混模樣,跟幸宏同社團的朋友井筒研。井筒不知為何蹲著跑到幸宏的座位旁,然後叫他站起來。幸宏起身之後,井筒坐到他的座位,再叫他站到吉田身邊,讓幸宏覺得井筒仿佛是要製造一排人牆似的。


    「井筒,你這是幹嘛啊?」


    幸宏開口問道,結果井筒的答案如同幸宏所料:


    「我在造人牆啊。啊,你也站過來把我擋死,讓別人沒辦法從走廊上看見我!」


    連蹲著抱頭苦惱的渡邊都被井筒強迫叫起,幸宏好奇的轉頭看向走廊。雖然現在已經是九月,但天氣還是很熱,走廊上的每扇窗戶都完全敞開,還可以看到有些同學手拿墊板當扇子拚命對自己扇風。


    「井筒,你幹什麽這麽緊──」


    他原本想說:「這麽緊張?」可是卻突然把話吞了回去。因為走廊上出現了一位矮個子的美少女。她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尋人。


    「咦?那、那位不就是──」


    幸宏急忙轉頭看向井筒,隻見井筒伸出手掌示意他別說話。幸宏保持姿勢,繼續用側眼觀察少女。她從走廊上注視一會兒幸宏所站的位置,但是因為沒有找到井筒,就立刻小跑步離開了。到這時候井筒才鬆了一口氣。


    「總算是逃過一劫……」


    「井筒。」


    「唔喔!怎麽啦?別突然嚇我好不好。」


    幸宏說的話讓井筒嚇得打了個哆嗦。幸宏平常根本沒看過他怕成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


    「你到底是碰上什麽事啦?剛剛那位同學是凪原吧。」


    「對、對啊。你真行,一眼就認出是她。」


    井筒一邊注意走廊人影,一邊回答幸宏。另一方麵的渡邊已經恢複情緒。


    「不愧是神庭選手,眼光真


    好啊。」


    「你竟然能夠在一瞬間認出改戴隱形眼鏡,而且改變發型的她;不愧是生活在得天獨厚的成長環境啊。」


    吉田也頻頻點頭表示同意,幸宏隨口應了一聲。


    的確,如果是隻看一眼,那絕對認不出現在的凪原千繪。況且幸宏跟她不同班,連社團也不同。兩人隻不過是在暑假的共同集訓時,她提出要求想拍攝幸宏所屬社團的紀錄片而相識。剛認識的時候,隻覺得她是位個性溫和柔順,並且在小小的臉蛋上戴著一副不搭調的圓框大眼鏡的女孩。但是在集訓的騷動中,她表明自己是階梯社天崎學姊的粉絲,其癡狂程度讓人啞口無言。


    幸宏記得在那之後,她光明正大地拿自己的手提式攝影機瘋狂拍攝天崎,看起來非常高興,不過暑假後半的社團活動她就沒有參與。或許是因為凪原本來隸屬於「電影研究同好會」,所以八成是忙著參與那方麵的活動吧。然而今天許久不見,就發現她整個人的樣子都變了。首先是沒戴眼鏡了,可能是改戴隱形眼鏡吧。發型也從原本統一垂肩的發型改為層次短發。她現在留著一頭妹妹頭,頭發微卷,發梢則略俏麗地上揚。個性似乎是沒有改變,但是如果實際交談,或許會得到跟以前不同的印象。


    「……看來是談戀愛啦。」


    吉田小聲說道,渡邊聽了驚訝地大叫出聲,幸宏則不禁轉頭看向吉田。最誇張的是井筒,他劍拔弩張地站起來大喊:


    「你這混帳!憑什麽這麽說啊!」


    井筒動手打算揪起吉田的衣襟,幸宏趕忙阻止他。井筒氣呼呼地喘著氣再度就坐,然後用力甩甩頭。


    「井筒,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應該知道凪原同學改變造型的原委吧?還有,你幹嘛這麽害怕啊?」


    「我哪有害怕!」


    井筒高聲反駁。就算是在吵雜的室內,也能清楚聽見他的叫喊。班上同學都把視線轉到幸宏身上。


    「啊,誤會啦。沒事,沒事。」


    幸宏找藉口蒙混過去,然後再回看井筒。他「唉」地歎了口氣,接著低著頭說:


    「其實──我告白時認錯人,跑去向凪原告白了。」


    「!?」


    「各位同學,請回座位──」


    如同與井筒的衝擊性發言重疊一般,導師在這時打開門走進教室。井筒驚覺不妙,連忙起身跑回自己的教室。


    但是幸宏等人卻嚇得目瞪口呆。


    「說穿一句話,就是因為你隻認運動外套,所以認錯人。想不到還有人會犯這種老掉牙的錯誤啊。」


    「少囉嗦。」


    導師時間結束之後,井筒再度飛奔到幸宏的教室,把幸宏拖了出來。他們先到餐廳躲了一會兒,然後現在正往「階梯社」的集社地點──第一體育館屋頂前進。


    附帶說明,「階梯社」的活動內容是指在校內階梯,甚至在整個校園內競速,可說是個會造成困擾的社團。話雖如此,階梯社在這個「天栗浜高校」內曆經各種波折之後,也漸漸占有一席之地。


    「這樣說起來,從集訓之後我就一直沒見過凪原同學。九重學姊也很著急,甚至還差點誣賴我哩……你應該在那時幫我澄清才對啊,害我碰上那種無妄之災。」


    幸宏一邊在走廊上移動,一邊想起暑假後半的大小事。


    「嗯,不好意思,那是我不對。可是當時的我不知該說是想忘掉那檔事,還是想裝做事情沒發生過,總之就是不敢開口。老實說,集訓後凪原沒來我們社團,讓我鬆了一口氣哩。」


    井筒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回答幸宏。幸宏搖了搖頭說:


    「井筒,你這樣很缺德耶。」


    「我也不想這樣啊!那件事是個意外好不好。你應該懂吧?能體諒我吧?」


    「你跟我說這種話也沒用啊。再說你今天見到凪原同學了吧,直接跟她說清楚不就得了嗎?嗯,我是能諒解你有口難言,可是一直誤解下去也不是辦法吧。」


    「才不是哩,事情發展早就已經超越那個層次了。」


    「什麽意思?你別故意誇大事實喔。」


    「我才沒有誇大事實哩!是真的好不好!」


    井筒大叫,幸宏用目光示意叫他快說。他深呼吸幾次後開口:


    「我啊,今天也是做好不得不跟她碰麵的覺悟,打算向她低頭道歉,並且告訴她當時的告白是我認錯人,是一場意外。可是,當我一早走進教室的時候,我班上所有女同學都用很嫌惡的眼神看我啊。」


    「嫌惡?你是說真的嗎?」


    「真的,她們把我當瘟神看待哩。告訴你,我們班上有個叫山田的恰北北,她總自以為是大姊頭,我們男同學都叫她凶婆娘,啊,這是題外話啦。重點是她今天走到我身邊說:『你應該有認真考慮凪原同學的事吧?要是你敢讓她傷心落淚,我可不饒你。』哩。」


    嗚哇,這太慘了吧。


    幸宏越來越能理解井筒的處境。


    「凪原那家夥,把那件意外跟大家說了啊!不過我想八成是那凶婆娘硬逼她說出來的,結果我們班所有女同學都知道這件事。你應該能想像我的處境吧?在那種情況下我根本一籌莫展啊。總之,我今天光是躲避凪原的追擊就已經沒力啦!」


    井筒拚命解釋。雖然事情原因出在他身上,但是幸宏看到他這個樣子,也不免有點同情。狀況在他本人不知情的地方持續發展。


    嗯?


    這時幸宏腦中浮現一個疑問,他忘了一件事。隻要提到凪原,應該就會聯想到一位跟她同進同出的人物。那個人的名字叫三島真琴,是與幸宏同班的田徑社社員,跟凪原應該是好朋友,當初替凪原跟階梯社穿針引線的人也是她,不過幸宏今天到現在都還沒跟她說過一句話。雖然這件事本身沒什麽好介意,但是既然井筒與凪原出事了,三島理論上應該會來跟幸宏說些什麽才對,然而今天的她看起來卻是全無動靜。


    奇怪?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樣一想起來,就會覺得當時凪原直接過門不入幸宏教室的舉動也頗讓人不解。雖然凪原有可能會因為膽小而不敢開口詢問幸宏,可是三島為什麽沒有跟凪原打招呼呢?話說回來,當時三島人在教室內嗎?


    幸宏一邊思索,一邊與井筒抵達第一體育館屋頂。


    「生日快樂!」


    一打開門就聽見興奮的道賀聲。眼前有一位矮個子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到稍後方一位高個子的少女身邊,抓住她的雙手跳起了社交舞。


    「九重學姊……請問你在幹什麽啊?」


    幸宏對矮個子的少女問道。


    九重優子,擔任幸宏等人所屬「階梯社」社長的三年級生。她圓睜雙眸讓人會聯想到貓的眼睛,給人強烈的印象。隨著她起舞的二年級學姊天崎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讓人為之著迷,是位優雅大方的美少女。


    「聖誕快樂!」


    兩人轉了幾圈之後,擺出結束姿勢站定,九重還說出不合季節的賀詞,讓幸宏與井筒不解的歪頭思考。她察覺兩人不能理解話中涵意,重新說道:


    「叮叮當!叮叮當!」


    根本不能理解在說什麽。


    「呃,我根本不了解你的意思,請問這到底是在說什麽啊?」


    幸宏向天崎問道。因為他認為就算詢問九重,也得不到正確的答案。可是天崎違背他的期待,隻是聳聳肩露出微笑,沒有給幸宏任何回答。然後九重走到井筒麵前。


    「嘿嘿嘿,井筒,我都知道了喔。」


    她出人意料地用手肘去頂井筒的胸膛。井筒有些害羞的紅著臉問:「你是在說什麽啊?」九重聽了之後笑得更愉快了。


    「少來,


    我早就聽人家說啦。三島真琴告訴我囉,她說你跟凪凪告白了啊。真有你的,你要努力把她帶進來我們社團喔。這樣你們兩個就可以長相左右,而且我們也終於可以得到期望已久的一年級女社員啦,這就叫做魚與熊掌全收啊。」


    九重再度發出「嗬嗬嗬嗬」的奇怪笑聲。另一方麵的井筒則是──


    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如果就這樣不管他,他大概會化成灰隨風而逝吧。幸宏擔心地搖了搖他的肩,但沒有什麽效果。


    (原來如此,她跑來這裏告狀了嗎?真不愧是三島同學,做了正確的判斷啊。)


    幸宏理解了三島的所作所為,她一定是利用導師時間前的空檔跑去找九重。她沒找幸宏商量,反而是直接向九重告知井筒與凪原的告白事件。因為幸宏對井筒的發言力根本不夠,所以她選擇找社團內個性最強勢的學姊幫忙。簡單來說,三島也為凪原布下了局。


    (隻不過,這些舉動都是幫倒忙啊……)


    幸宏在心中喃喃說道。


    「容我多嘴一下,那句話不叫『全收』,是叫『兼得』。我知道社長你想說的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延伸,可是我想你還是直接用『一石二鳥』或『一舉兩得』比較淺顯易懂。」


    九重身後傳來說話聲,她轉過身用食指指著緩步走近的少年說:


    「沒錯,沒錯!我就是那個意思。不愧是小三三,說的真好啊。」


    「……你是已經篤定要叫我那個綽號了嗎?」


    被九重指著的少年,用左手推了一下稍微滑下的眼鏡說道。他是二年級學長三枝宗司,同時也可說是階梯社的「智多星」。他現在抱在手邊的筆記型電腦,記載著階梯社所有人的詳細資料,以及校內各階梯的所在位置,甚至還有各階梯的段數、長、寬、高、材質、破損情形、細微的傷痕和凹陷……等等各種資料。他利用這些數不清的檔案規劃出最有利的奔跑路線,然後照路線跑出最佳的成績,可說是階梯社排行第一的智將。


    「小三三,你對這綽號有什麽意見嗎?」


    九重用一副全然不解的表情回問三枝,可是三枝隻淡淡回答:「不,沒什麽。」


    「現在的重點是井筒才對啊。井筒!社長命令你,想辦法用甜言蜜語把凪凪拐進階梯社來!懂了嗎?」


    九重再度轉過身,猛力拍打井筒的胸膛。失魂落魄的井筒突然回過神,反射性地大聲回答:「沒問題!」幸宏輕輕搖搖頭,心想這下慘了。井筒人雖然失了魂,可是卻突然回神大聲答應了這麽破天荒的要求。還有九重那句「用甜言蜜語把凪凪拐進階梯社」聽起來也很有問題,他不認為九重有在正確理解這個詞句的意義下說出那句話。


    想到這裏,幸宏環顧左右,通常在這時會吐槽九重的人不在現場。他想到的是階梯社副社長刈穀健吾,同時也是社上唯一能跟九重平起平坐的三年級學長。幸宏問三枝:


    「刈穀學長還沒來嗎?」


    「喔,刈穀學長他今天似乎不會來參加社團活動。另外凪原也去影研會了,他們今天好像要開會。」


    井筒聽到三枝的說明,輕撫胸膛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今天是逃過一劫了。


    此時後麵的門「碰」地一聲被打開,一位綁馬尾的女老師出現。她是神庭小夏,階梯社的顧問,同時也是幸宏的堂姊之一。她麵無表情地環顧所有社員,然後把視線停在井筒身上。


    「大新聞!井筒研瘋狂愛戀凪原千繪!?」


    小夏突然舉起白板,九重「喔喔──」地拍手叫好,天崎也略帶猶豫地一同鼓掌。而當事人井筒──


    看起來真的魂飛魄散了。


    「不愧是夏夏老師,消息真靈通啊!這樣我們整個階梯社都得要出馬為井筒加油才對啊!」


    九重輕快地跳躍歡呼,小夏看到她的模樣也跟著一起飛跳,兩人圍繞在垂頭喪氣跪下的井筒身旁。


    「井筒,不必那麽害羞嘛,我們會全麵支持你的。」


    「加油,加油。」


    兩人看起來相當開心。天崎有點擔心地低頭看向垂著頭,嘴裏喃喃念著:「……責任……夏威夷……我的夢想……」等意義不明話語的井筒,可是她的立場大致上也是「九重派」。幸宏想要增加「友軍」而看向三枝,希望能請他幫忙。三枝在一旁冷靜地看著九重等人起哄。


    「三枝學長,其實這件事是這樣的……」


    幸宏覺得應該要把事情真相告訴三枝而靠過去。


    「……看來影響都可以控製在誤差的範圍之內。說穿了……!?」


    三枝正在自言自語。他察覺幸宏靠近後,轉過頭看向幸宏,眼鏡下的目光非常尖銳。幸宏有點被嚇到,暗自倒吸了一口氣。


    「三、三枝學長?」


    「……喔,我有聽到。神庭,有事嗎?你這樣會嚇到我啊。」


    「啊,沒什麽……對不起。」


    「那麽!我們今天要跑標準賽喔,大家出發!」


    歡呼跳躍的九重宣布社團活動開始。她帶領緩緩站起身,口中呢喃著奇怪言詞的井筒,意氣風發地向前邁步。幸宏見狀,無奈地結束和三枝的對話。


    「怎麽了嗎?」


    天崎對三枝問道。三枝輕輕搖了搖頭,回答:「沒事。」然後尾隨九重走去。


    「我回來了──」


    經過三小時的社團活動之後,幸宏回到這腫。今天井筒似乎變得自暴自棄,情緒特別興奮。幸宏在階梯賽跑輸給他,所以得留下來打掃。他打開玄關的門後,看到地上有雙不屬於家人的鞋子。雖然幸宏覺得這雙鞋似曾相識,可是卻想不起來是在哪看過。從鞋子大小以及鞋子朝玄關門整齊排放這兩點看來,來的人應該是美冬的女性朋友。


    美冬是與幸宏同居的四位堂姊中的四女,同時也是與幸宏就讀同一所高校的二年級生。幸宏直到最近才了解,雖然她平時態度總是有點冷漠,但其實是個溫柔的女孩。如果是她的朋友造訪,應該是會把鞋子整齊放好吧。


    「小宏──歡迎回家──」


    一位紮著頭發、身穿圍裙的大姊姊從走廊上快步跑來。看起來是位溫柔的女性,微垂的雙眼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更加動人;這位是幸宏四個堂姊中的長女希春。幸宏一如往常地抵擋住飛撲過來的堂姊,向她詢問鞋子的事情。希春睜圓雙眼回問:


    「是天崎同學來家裏啦,你沒有聽說她要來嗎?」


    希春說出讓人驚訝的名字。


    「咦?是小泉學姊來了啊……」


    幸宏瞠目結舌,抬頭仰望階梯。


    「啊,小宏你竟然稱呼她『小泉學姊』,看來你們關係不錯嘛?」


    希春突然把臉湊上來。幸宏急忙想要笑著蒙混過去,可是希春的視線依然咄咄逼人,接著突然開始聞幸宏身上的味道。


    「你、你這是幹嘛啊?」


    「看來是沒有香水味……」


    「你在胡說什麽啊。」


    幸宏無視於裝作若無其事的堂姊踏上玄關,但是希春又纏上幸宏。幸宏的手臂抵住了希春的酥胸,將近半隻手臂埋入希春的胸懷內,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他一邊拖著希春上樓,一邊提出突然想到的疑問:


    「話說希春姊,你今天不用工作嗎?」


    「因為今天是小宏的開學典禮,所以我提早回家啦。」


    「……請你認真工作好不好。」


    幸宏對我行我素的堂姊感到無力,慢步走過美冬房門前。


    這時,房門從內側被打開,幸宏也順勢退到旁邊。結果身體剛好靠上希春,柔軟的感觸抵上他的後背。


    「對不起。啊?神庭,你回來了啊。」


    從房間走出來的是天崎。雖然幸宏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突然見到麵,還是免不了緊張一下。他慌張的低頭問好:


    「小泉學姊,辛苦你了。」


    天崎聽到幸宏的問好,「噗嗤」地笑出聲。她用手指輕輕按住自己的嘴唇露出微笑,烏黑亮麗的頭發柔順地貼在身後。


    「嗬嗬嗬,我今天是來跟美冬商量事情的。我提議在運動會結束之後,辦個隻限女性參加的過夜聚會。」


    天崎用手優雅地撩起頭發說道。她還穿著製服,所以社團活動結束後應該是沒有回家,就直接來造訪美冬吧。幸宏不禁想起「接送她的車又停在我們家附近嗎」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這樣啊,運動會的日子也近了啊痛痛痛痛痛──」


    幸宏的腹側突然被用力捏了一把,他痛得扭曲身子,轉過身對不高興的希春抱怨。希春生氣地別過臉說出「有個豬哥的丈夫還真讓人傷腦筋」這種讓人難以理解的話。


    「喂,我跟學姊隻是……」


    幸宏欲提出反論,可是這時雙馬尾卻如同追打上來般走入兩人中間,這個人正是美冬。幸宏從正麵承受她宛如永久凍土般的視線,差點沒昏倒。


    「你真好色。」


    美冬的會心一擊給予幸宏致命打擊。


    「美冬,別這樣嘛。」


    天崎也出聲安撫美冬,兩人對希春行點頭禮後一起走下階梯。天崎在途中回過頭對幸宏道再見,幸宏也點頭與她道別;一旁的希春立刻轉頭叮嚀幸宏:「你不可以偷吃喔!」


    「就跟你說不是那樣嘛……」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呢?幸宏煩惱的抱頭。這時對麵房間的門又猛力打開。


    「美冬!啊,問幸宏也可以啦。你們學校最近是不是要辦運動會啊?」


    是三女千秋。參加大學籃球社的堂姊,穿著無袖t恤和緊身牛仔褲走出房間,一邊拿著手機一邊問道。幸宏一時反應不過來,結果被千秋抓住肩膀使力猛搖。


    「喂──你有沒有聽到啊?我在問運動會的事啊。」


    「啊,嗯,這個月中旬……」


    「ok!」


    千秋「啪」地拍打幸宏的胸膛,然後把手機拿到耳邊,開始講電話。


    「這是個天大好機會啊……咦?你胡說什麽?這種大型活動最適合告白了啦,你就大膽表態嘛。」


    千秋像連珠炮似地接連說道,「砰」地關上房門。


    「……她是在說什麽啊?」


    「我也不知道,千秋是碰上什麽問題了嗎?」


    幸宏與希春一同不解地歪著頭。


    「天栗浜高校」的運動會在第二學期開學後的兩周後,也就是大約九月中旬舉辦。曆年來運動會日期都會選在周日,然後把隔天調整為補假日。雖然學校是設立在交通不便的山腰上,但還是會有許多人來參觀運動會。


    運動會的實行委員會早在五月就設立完成,接著會在六月初發表各學年班級的所屬團隊。基本上共分為紅、藍、黃、白四隊,並且各自為參賽做準備。在獎勵學生自治的「天栗浜高校」內,除了運動會當天的流程是由學生自主規劃之外,就連各隊為參賽而做的練習與準備也都讓學生自己安排。雖然各隊還是會分配負責指導的老師,但是他們也大多會尊重學生的意見。為此,學生在運動會的負擔其實相當大,擔任各隊領導的三年級學生,每年都要犧牲暑假為運動會做準備。


    幸宏五、六月都把精神放在別的事上,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關於運動會的事。他直到第二學期開學,全校學生都在為運動會練習之後,才實際感受到運動會的存在。


    「話雖如此──」


    時間是放學後,在設置於操場四個角落的階梯式學生席一角。幸宏一邊坐在那兒準備「應援團比賽」用的各式道具,一邊喃喃說道:


    「我們在不知不覺中變成負責打雜的,也真是怪事一樁啊。」


    「嗬,現在才抱怨也來不及啦。負責工作是先講先贏,隻能怪你自己手腳太慢啊。」


    曬得一身黝黑的班長前田露出清爽的笑容說道。他因為立場關係,隻能接下最沒人想要負責的工作。


    「不過我是刻意選這個工作的哩。」


    「因為其他工作都還要開會之類的啊,麻煩死了。」


    吉田與渡邊坐在對麵進行作業。吉田「砰、砰」敲打釘子的動作越來越流暢,渡邊則在木棒上纏布條,可是他看起來做得頗為馬虎。


    「渡邊,布條纏歪了啦。」


    幸宏提醒渡邊。隻見他搔了搔頭,不滿地說:「我知道啦。」


    「別這麽不爽嘛,那隻不過是謠言啊。」


    吉田小聲說道,但是渡邊的臉色變得更不愉快,幸宏與前田不解的看向他們。


    「唉,最近我們社上有些奇怪的謠言,有人說見城學姊交男朋友了哩。」


    吉田察覺到兩人的視線,一邊苦笑一邊說明。幸宏等人驚訝地「喔?」了一聲。


    「你說的見城學姊是那位籃球社的女神對吧?真的假的啊?她跟誰交往?」


    前田出人意料地追問吉田,渡邊立刻很不爽的回答:


    「隻是謠言啦!那種事情從暑假結束之後就一直在四處流傳了。其實是有人在共同集訓結束之後亂放消息,因為我們社團最近有點派係分裂,所以就有人亂說謠言扇風點火啊。」


    「也有人說看到見城學姊在集訓的時候,跟同年級的男同學很要好的聊天。可是見城學姊本來就是一個不論對方是男是女,都能與之談天說地的人啊。」


    吉田補充道。他似乎顧慮到情緒不滿的渡邊,刻意轉開話題。


    「我跟你們說,運動會結束之後就要投票啦。你們都拿了這個嗎?」


    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並將其攤開。幸宏看了一下,不禁發出「啊啊」的聲音。紙上寫著「今年的三女神候選人已確定!」並印有約十位少女的照片與姓名,她們是目前一年級的三女神候補。


    「初選終於結束,最後我們挑出十二位候選人。在這之中得票數最高的三個人將會被我們選為本學年度的三女神,請各位記得投票喔!」


    幸宏從喊著宣傳文句的吉田手中接過宣傳紙,與前田一同打量內容。的確,紙上列出的女孩一看就知道都是美少女。幸宏一邊佩服委員會的能耐,一邊確認所有候選人的長相時,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位候選人的照片上。


    「凪原同學?」


    凪原千繪的大頭照被登在紙上。而且照片上的她還戴著眼鏡,也就是第二學期開學前的模樣。幸宏抬起頭看向吉田。


    「喔喔,她啊。她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收獲啊,當我們以為挑選完今年的所有人選之後,竟然在暑假的共同集訓有了這麽一大發現!她可以說是一匹黑馬啊,神庭選手。」


    「你們是什麽時候幹這種事的……」


    的確,凪原長得意外可愛。因為她總是低著頭,好不容易抬起頭時又一直拿著手提式攝影機,所以大家很難去注意到她的長相,但其實凪原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幸宏是直到數天前看到她改變造型後才察覺這件事,可是吉田等人卻是在暑假就發現了這個事實,「女神委員會」真是不容小覷啊。


    「這樣一來,今年的選戰也變得更有看頭!請你們一定要在運動會後,投下神聖的一票。」


    吉田裝腔作勢地行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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