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授課在中午就結束了,所以今天沒有午休的廣播,直接對談也理所當然暫停。


    「呀!哈啊……」


    幸宏等階梯社眾人,在新校舍研究大樓進行短跑的測時。因為天氣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是陰天,隨時有可能會下雨,再加上幸宏的選舉進入最後關鍵,不想惹出麻煩,所以他們將原來的拉力賽測時更改為短跑。


    然後,幸宏現在氣喘籲籲的坐倒在地板,井筒倒在他身旁。


    「……下一個換小泉,走吧。」


    「好、好的。」


    天崎受到刈穀叫喚,有些緊張的移動到階梯前。三枝單手拿著筆記型電腦叫道:「各就各位──」


    「預備,開始!」


    刈穀在三枝叫出聲的同時向前奔出。當衝到樓梯間時,他已經完全領先在前。天崎根本束手無策。


    「……刈穀學長真強。」


    「嗯……他今天氣勢比平常還要強悍啊。」


    「不知道他是發生了什麽事?」


    九重走到兩位坐在地上的一年級生身旁。一邊扭轉腳踝,一邊伸手拿取天崎準備的水瓶,朝杯子注入運動飲料。


    「他從剛剛開始就和每個人對決耶?哪來這種體力啊……」


    井筒喃喃說道,幸宏也點頭附和。刈穀從測時開始以來,就幾乎都沒有休息。今天的測時方式是「刈穀對所有社員」,而且刈穀的成績還是壓倒性的優秀,沒有人能勝過他。


    「抵達終點!」


    這回也是刈穀率先抵達終點。刈穀散步調整呼吸,一邊向三枝確認秒數。三枝讓刈穀看了看電腦螢幕。今天的測時並非使用馬表,而是用三枝製作的紅外線探測器,這似乎是刈穀委托三枝製作而成。因為用人力測時怎樣都會產生百分之一秒的誤差,所以刈穀向三枝請托製作更精準的測時裝置。


    「二十秒一〇,是本日的最佳成績啊。」


    「……還不夠,還沒到盡頭。」


    三枝和刈穀討論起成績的事。刈穀在不休息的情況下斷奔跑,成績卻維持在二十秒一〇到二十秒五八之間。盡管這紀錄已經相當驚人,刈穀本人卻一點也不滿足。


    「社長,準備比賽吧。」


    天崎回來之後,刈穀叫喚九重。「好──」九重跑向起點,幸宏則注視著刈穀的後背。因為每天見麵,所以沒有察覺,可是刈穀的體格其實有微妙的變化。他的上半身變得更為健壯。換句話說,這可能意味著他的體型已經越來越接近短距離跑者。


    我也不能輸。


    幸宏站起身,開始做暖身運動。他打算接下來由自己上場,於是伸手取水瓶,想先喝口水補充水分。可是,瓶內卻隻剩下幾滴水珠而已。


    「啊,喝完了。」


    「咦?真的嗎?今天喝得真快啊。」


    天崎走過來取走水瓶。這樣說起來,眾人的確是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在補充水分。幸宏從製服的口袋內取出錢包,對剛好抵達終點的刈穀說道:


    「小泉學姊的水喝完了,我去買飲料。」


    「那就麻煩你了,你的錢夠嗎?」


    「請不用擔心,我現在就去。」


    「我陪你。」


    井筒也站起身,可是刈穀卻不放過他,叫道:「下一個換你。」井筒應聲,又走回起點。幸宏瞥了井筒一眼,走向餐廳。


    餐廳門口旁設有兩台自動販賣機販售運動飲料,幸宏就是為此而來。他走進餐廳,看向販賣機時嚇了一跳。一位身著水手服,麵熟的銀發女學生正從機器內拿出寶特瓶裝的碳酸飲料。


    「水戶野同學?」


    幸宏叫道,然後女學生轉過頭。果然是水戶野。她看到幸宏隨即展露笑容,喃喃說道:「喔,你在這啊。」


    「來得正好,我找你有事。陪我一下。」


    說罷,水戶野走到餐廳內。中途轉回頭,用下顎對幸宏示意,叫他跟上。星期六中午時分的餐廳內還有不少學生,可是水戶野絲毫不介意,大剌剌的在四人座餐桌就坐。


    「……那個,我現在還在社團活動中耶。」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


    幸宏試著說明,可是水戶野卻隻隨口回應,不當一回事。幸宏覺得要是放任她不管,之後可能會有麻煩,所以先在她對麵坐下。水戶野喝了一口碳酸飲料──


    「你對禦神樂這個人了解多少?」


    水戶野說出出人意表的話題。幸宏將椅子向後退,與她保持距離反問:「禦神樂同學?」他搞不懂為什麽水戶野要問自己關於禦神樂的事。


    「對,你現在正在跟她競選吧?我想知道她是怎麽樣的人。」


    「為什麽水戶野同學會在意她啊?」


    幸宏開口問道,水戶野隨即露出嫌惡的表情。他以為會被怒罵,頓時做好心理準備,但是水戶野卻出乎意外的隻是咋舌。


    「我聽說她和勝一認識,所以有點好奇罷了。」


    然後別過頭答道。幸宏看到她的模樣,罪惡感油然而生。


    「啊,對不起……不過,其實我對她也不太清楚。禦神樂同學才剛編入本校不久啊。」


    「喔──她是轉學生嗎?」


    幸宏誠惶誠恐的回答,然而水戶野卻是一臉平常的繼續追問。他隻好無可奈何的答道:


    「不,她本來就是本校的學生,因為雙親工作的關係休學一年。其實她的學年應該比我高一年,卻編入跟我同一個班級。」


    「你跟她同班同學啊,她有男朋友嗎?」


    「什麽?男朋友啊……」


    幸宏也不知道正確答案。


    「我不知道,請問你問這些事做什麽?」


    「她的雙親是在做什麽的?」


    水戶野徹底無視幸宏的質疑。他覺得這個人還是老樣子,態度惡劣。


    「我不知道……啊,前輩好像說過她的父親是山上的理事長。」


    幸宏想起前幾天九重說過的事。他隨口提起,不過水戶野的目光卻靈光一閃問道:


    「真的嗎?」


    「詳情我也不清楚,你可以自己去調查啊,那是貴校的理事長吧。」


    水戶野的態度有些惹惱幸宏,他刻意不客氣的回應。他以為這回水戶野會開罵,可是事實再度出乎他意料之外,水戶野幹脆的點頭回應:「好吧。」


    「你說的也對……嗯,原來如此。」


    水戶野自顧自的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站起身,喝下一口碳酸飲料,低頭看向幸宏說道:


    「謝啦,沒事了。」


    「!?」


    幸宏大吃一驚,沒想到她竟然會道謝。水戶野察覺幸宏的反應,眯細眼睛說道:


    「怎麽啦?我跟人道謝有那麽值得大驚小怪嗎?」


    「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我無意否認。我會跟你道謝是因為勝一特別看得起你,所以禮遇你。對其他人才不會道謝哩。」


    水戶野冷酷的說道,走出餐廳。


    「……那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幸宏抱怨道,接著想起自己是在外出購買運動飲料的途中,急忙站起身,奔向自動販賣機。


    「真的要這麽做嗎?」


    「幹嘛?你害怕了嗎?這都是為了綾女大人啊。」


    「喂,快走啦。」


    少女們做出覺悟,三三兩兩的奔向走廊,阻礙在一副慵懶模樣的水戶野麵前。


    「幹什麽?」


    少女們還沒說話,水戶野就擺出凶悍的臉色問道。她們有點,不,是相當害怕,可是已經不能回頭了。事先討論過的代表,一邊挽住隔壁女同學的手臂,一邊


    問道:


    「你是水戶野凜同學吧?」


    「是啊,有何貴幹?你們很礙眼耶。」


    「我、我們是──」


    少女們雖然突然被潑冷水辱罵「礙眼」,可是也因此放開膽子,報上姓名說道:「我們有事想拜托你。」


    「不要。」


    可是水戶野卻全然不感興趣。少女們為了挽留她,刻意說出階梯社的名字。


    「水戶野同學,你討厭本校的階梯社吧?」


    水戶野突然停下腳步。少女們認為她的沉默代表有交涉的餘地,露出滿足的笑容。


    她們是禦神樂綾女派的人。大部分是二年級生,從去年開始就跟著禦神樂活動。在禦神樂回國之前,一直由她們收集校內情報,為禦神樂做準備。


    她們是在調查有可能成為禦神樂對手的名單時,發現水戶野這個人。實際上則是在監視天崎的行動時,見到她本人。由禦神樂的父親擔任理事長的學校學生,不知為何敵視天崎。從日前校慶前一天看到她開始,她就成了和天崎的行動有所關聯,必須注意的存在。


    「我們也討厭階梯社,你可以幫忙我們擾亂他們嗎?」


    少女們看到昨天禦神樂的模樣,不禁心急了起來。她們擔心自己是不是在扯禦神樂的後腿;也懷疑是否不該隻聽命行動,必須主動出擊。於是在離開小會議室之後,召集有誌之士,向她們說明計策。也就是──


    「下星期二放學後,階梯社的人會舉行演講。我希望你加以妨礙,在舉行演講的時間,將他關起來。手續我們會進行,讓你不至於被懷疑。如何?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星期二會舉行公開演講會,讓所有候選人發表最後的演講。缺席的候選人會被視為自動棄權,自候選人名單撤除。換句話說,這是候選人不論如何都一定要到場的重要活動。如果神庭缺席此活動,選舉形式就會改為對禦神樂的信任投票。那樣一來,她就不可能落選。


    「我們行動的話,萬一事情曝光,就會危害到綾女大人。所以希望由你來掩飾我們的清白,好嗎?拜托你。」


    少女們圍住水戶野,合掌請求。雖然她們擺的是低姿態,但心裏卻打算除了水戶野首肯,不然絕不讓她離開。其實她們到剛剛都還在煩惱是否該實行這個計劃,可是其中一位有誌人士看到水戶野出現在校內,讓她們以為這是天命使然,現在不做,未來就會抱撼終生。於是少女們被這種強迫觀念影響,包圍起水戶野,決定不管如何都要讓水戶野協助計劃。她們刻意露出笑容靠近水戶野,等待她的回應。


    「……綾女?綾女是誰?」


    原本看起來興趣缺缺的水戶野,突然開口問道。她在開口前眼神有些許動搖,但是情緒激動的少女們沒有發覺。她們的心思都忙著思考該如何介紹禦神樂綾女,熱心的侃侃而談。「她才適合當學生會長」、「貴校的理事長就是她的父親」、「協助計劃對你也有好處」等等,拚命勸說。


    「這樣啊──」


    水戶野聽完少女們的熱烈推薦,微微抬起頭仰望天花板。


    「好啊,我幫你們。」


    並幹脆的答應。少女們不禁高興的歡呼:「好耶!」


    「謝謝,那就請你多多指教囉。」


    「你真是個好人。」


    水戶野推開喧鬧的少女們,隨口回應:「放心、放心。」接著她們和水戶野確認過當天的幾個行動步驟後,放走了她。


    「太好啦,這樣綾女大人就贏定了。」


    「階梯社的小鬼根本不配當學生會長啦。」


    「叫他等著星期二看好戲吧。」


    少女們一邊謾罵神庭,一邊用輕快的步伐在走廊上移動。


    星期天,刈穀收到寺城的聯絡,前往某間家庭餐廳。


    他和寺城一同坐在靠窗的席位。對麵有一位戴毛帽的少年,自稱澄岡。刈穀沒有問他的年齡,不過看起來應該跟自己差不多歲數,是國中時期和水戶野共組街舞團隊的隊友之一。


    一星期前,刈穀造訪寺城家所委托的,就是請他尋找水戶野的街舞同伴。刈穀很想當麵跟他們問個明白,到底水戶野過去發生了什麽事,同時,也有事情想拜托他們。


    澄岡先問:「可以不必客套交談嗎?不然太麻煩了。」兩人都首肯,寺城首先發難:


    「我想知道當時到底出了什麽事。」


    寺城說明和澄岡接觸的理由。澄岡的表情絕不友善,聽到寺城的話之後,不悅的回答:


    「……我上次也稍微說過了,這件事我不清楚。我們隻是在老地方練舞,然後警車就來了……因為事情早有前例,所以我們認為警察大概是要叫我們解散回家。當我們在謾罵:『警察真是煩死人。』之類的時候,警察突然把我們趕上警車……當時大概聚集有十個人,可是警車卻接二連三開過來,將我們全部載走。」


    澄岡說得有點快。他的視線一直對著雙手,不看刈穀或寺城一眼。


    「警察是找你們問話?」


    寺城問道,澄岡歪過頭,小聲重複:「問話?」接著咋舌說道:


    「不,怎麽說呢,警察是有跟我問話。他詢問我住址跟電話號碼之類的,我以為警察要聯絡家長,可是事實並非如此,我立刻被趕了出來,其他人好像也一樣。大家一個接一個進去好像叫質詢室的地方?我們都進去那個很怪的房間,然後馬上就出來了……隻有凜例外。」


    澄岡隻說到此,他盯著桌麵的一處猛瞧。不,或許他並不是真的在注視桌子。


    「除了水戶野以外的人都立刻被釋放了嗎……」


    寺城盤起雙手,刈穀敦促澄岡:


    「在那之後,你們常去上課的舞蹈教室歇業了嗎?」


    「倒不算是去上課。那裏是阿瀧的學長開的教室,啊,阿瀧是我們的街舞夥伴之一。那個學長經常教我們街舞,也曾經掏腰包請客,加上凜又經常粘著他,讓我們常常開玩笑,叫他們幹脆湊一對交往。」


    「他叫什麽名字?」


    「名字?啊啊,抱歉。我想看看他叫什麽……因為我們都是直接叫他鍵哥,所以忘了本名。」


    「那你記得那位鍵哥的舞蹈教室歇業時的事嗎?」


    「……我不太清楚詳情。不過,歇業是在我們坐上警車好幾回之後的事。」


    「好幾回?你的意思是,被趕上警車不是隻有一次?」


    刈穀驚訝得瞠目,澄岡首次將視線看向刈穀,露出微笑回答:


    「是啊。可是,警察每次都很快就釋放我們。不知是第幾次,凜對著警察怒罵什麽:『你們是被那個男人指使的吧!』然後警察就嚇得要命。老實說,當時我們心想警察真沒用,打從心底輕視他們。覺得他們不管來幾次,我們也不怕。」


    這時,刈穀發覺澄岡的微笑是種自嘲。澄岡靠上沙發式的座椅,仰望天花板,繼續說道:


    「不知從幾時開始,我們跳舞時偶爾會有些怪人來騷擾,然後有幾人因此被警方逮捕。當我覺得事情太沒道理的時候,謠傳鍵哥的店有警察出入……我也忘了一開始是聽誰說的了。我一聽到鍵哥的店關閉,放學後就衝去一探究竟,可是那時鐵門已經拉了下來。我們去詢問阿瀧原因,可是他也不清楚,因此我們隻好先聚集起來。當時凜的樣子很怪,她說一切都是她的錯,雖然我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等她冷靜下來,就跟我們說了原因。」


    此時澄岡再度看向刈穀,然後再看看寺城問道:


    「你們知道她家的事嗎?」


    「還算清楚。她父親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跟地方的警察關係不錯;還有她是由母親一手帶大的。」


    寺城答道。澄岡輕輕


    咋舌罵道:「是啊,就是那個混帳。」


    「我們都知道她沒有父親。她偶爾會抱怨,說她原本打算國中畢業之後就去工作,可是母親很囉唆,叫她一定要上高中,明明家裏就沒錢啊。」


    澄岡說著話,表情變得越來越凝重。大概是想起了往事吧。


    「有一天,自稱是她父親的人突然來找她,說是要讓她去就讀熟人經營的學校,但是不準再跳街舞,她好像強烈反抗。當時她經常為此離家出走,似乎是跟母親吵架了。」


    「為什麽她父親會突然去找她呢?他們到那時為止都沒有接觸過吧?」


    寺城歪過頭問道,澄岡當場咋舌回答:


    「天曉得,我也很想問他哩……因為他,一切都搞砸了。凜為此自責,自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來我們跳舞的地方,結果原本煩死人的警察也就此不再出現。雖然我們又可以繼續跳街舞,但是鍵哥的店依然歇業,凜也沒再跟我們碰麵……」


    澄岡越說越小聲,最後變得垂頭喪氣。刈穀和寺城互相用眼神示意。


    「可以拜托你再跟她,再跟水戶野凜見一次麵嗎?」


    刈穀問道,這正是他今天跟澄岡碰麵的最主要目的。


    「她是因為自責而離開的。可是,再這樣下去你們彼此一定隻會越來越糟。」


    「我知道。」


    澄岡立刻用很不耐煩的口氣回答刈穀:


    「你說的我們早就想過了。我們寫了無數封郵件,打過好幾次電話,還有人去她家找她。可是,她就是不肯出麵。還隔著門破口大罵,叫我們不要再煩她了。」


    「那不是真心話吧。」


    「就說我知道嘛!這種事我當然懂!就是因為我們明白,所以才痛苦啊!我們不知道該怎麽說服她,鍵哥的店又一直關著,我們不管說什麽,都沒有用啊。」


    澄岡激動的說道。刈穀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想到對方會表露感情到這種地步。看來他們和水戶野之間的羈絆比想像中的還要強。


    ……那或許還有得救。


    刈穀和寺城再度四目交會。


    「……我們也很想幫她忙,但就是無能為力啊。所以我們決定現在先以凜的心情優先,和她保持距離。你們不要再挖舊事了。」


    澄岡小聲的說道,刈穀和寺城低下頭。


    「抱歉,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請你原諒我剛剛的失言。」


    兩人一同致歉,澄岡見狀也有些尷尬,回答:「算了。」


    澄岡走出餐廳。離席前,刈穀將自己的電子郵件信箱告知澄岡。「我看我是不會寄信給你的啦。」澄岡說罷後,就此離開。


    「嗯,再來要怎麽辦呢?我在道場有認識跟警察熟的人,可以拜托他們調查看看,你覺得如何?」


    澄岡的身影消失之後,寺城開口說道。


    「麻煩你了。可否請你特別去找那位鍵哥的下落?我自己則是打算等看看。」


    「喔,你要等待?」


    「對。澄岡可能會跟他的街舞同伴講和我們見麵的事,那麽說不定會有什麽後續發展。」


    「原來如此……那就這麽辦吧。」


    寺城恍然大悟般的說道,兩人站起身,就此離席。


    傍晚,幸宏在自己的房間思索。托九重的福,局勢已經漸漸開始改變。可是,他還沒有找出足以反敗為勝的關鍵,這點相信對方也一樣。明天就是對談的最後一天,幸宏正在為公開演講擬演講稿。


    「唔──嗯……果然還是應該要請人聽聽看比較好吧。」


    幸宏拿起寫好的原稿,喃喃說道。可是,他又想起上次堂姊們的反應,下不定決心。他可受不了再被她們調侃、捉弄。另外,雖然他覺得美冬應該肯幫他,可是麵對美冬,又有其他的原因讓他遲遲下不了決定。


    「唔──嗯。」


    幸宏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再趴上床,然後又來回踱步。後來他厭煩待在房間內,就移動到走廊,繼續在走廊上來回行走。但這也讓他立刻厭煩,於是又下至一樓。


    「我回來了。」


    當幸宏走下階梯,碰巧玄關大門開啟,是背著運動背包的美冬回來了,網球社今天似乎也有練習活動,幸宏打招呼:「歡迎回家。」讓美冬露出吃驚的表情,呆立在原地。


    「怎麽了嗎?」


    幸宏歪過頭問道。然後美冬不知為何,開始一步步向後退。


    「喂,小美,你幹嘛向外退啊?進去啦。」


    有人在美冬身後叫道。注意一看,是一位留短發、小麥色肌膚的少女。她背著和美冬同款式的運動背包,身穿天栗浜高校的製服,大概是女子網球社的社員吧。


    「啊,午安。」


    幸宏對按住美冬後背的少女低頭問好。短發少女露出開朗的笑容,回答:「好久不見啦。」幸宏不禁瞠圓眼瞳。


    「咦──你忘啦?唉,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們隻有在共同集訓時打過照麵啊──我可是每天都聽小美說你呣呣呣呣呣……」


    少女看到幸宏一臉狐疑,開始解釋,可是途中美冬卻捂住她的嘴巴。兩人就此退到門外,關起玄關大門。


    「…………啊。」


    幸宏注視了一會兒玄關大門,接著因為「共同集訓」這句詞語而想起了少女是何方神聖。


    (她是瀨野學姊,女子網球社的社長。)


    暑假時,因為九重無謀的提案,幸宏等人曾和女子網球社較量過。幸宏和瀨野就是在當時相識。她是二年級生,現在應該是女子網球社的社長。不過,如她本人所說,幸宏和她隻有見過一次麵。可是,她卻似乎很清楚幸宏的事。大概是因為幸宏是美冬的堂弟,所以讓她印象深刻吧。


    「好啦──我知道了啦──不要一直使性子好不好。」


    「…………」


    玄關的門再度開啟,美冬和瀨野一同走進屋內。瀨野對美冬展露笑容,不知她們剛剛談了些什麽。另一方麵,美冬則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不好意思,打擾啦──啊,你是幸宏同學吧?選舉要加油喔!我們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但還是會支持你的。畢竟這是小美的請秋秋秋秋秋。唉呦,小美,很痛耶。」


    瀨野脫下鞋子,踏上玄關之後,立刻笑著和幸宏交談,可是中途又遭到美冬妨礙。美冬默默的將開口抱怨的瀨野推向階梯,途中一度回頭,瞪視幸宏一眼,然後帶麵露笑容的瀨野走上二樓。


    「好啦──就說我知道啊──你要是太欺負我,我可不幫你處理男子網球社的事喔──」


    幸宏聽到瀨野在樓上的說話聲,然後又立刻聽見關門的聲音,室內變回一片寂靜。


    「……她剛剛是在說什麽啊?」


    幸宏不解的歪過頭。


    接著,時間來到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今天是禦神樂和幸宏的直接對談最終日。從一大早開始,不僅限於幸宏的班級,校內各處都彌漫著一股不可思議的緊張氣氛。大家的反應與選舉初期截然不同,許多學生都在關心學生會長選舉的最後結果。


    幸宏感覺自己有些坐立不安。他坐在播音室的椅子上,禦神樂就坐在正對麵。仔細一想,今天是最後一次這樣跟她麵對麵說話了。雖然明天放學後會召開公開演講會,可是到時候是要個別對全校學生發表演講,而不是和人對談。然後,演講會結束的隔天就要進行投票,選出學生會長。


    (今天是最後一次像這樣跟禦神樂同學談話啊……)


    當幸宏如此心想時,加藤走進室內,他剛剛似乎在控製室討論事情。加藤手上除了一疊問題來函之外,還有另外一張來函。


    「邀請兩位學生會長候選人召開直接對談的特別節目也來到最後一天了,在開始提問之前,我有一件好消息想告訴大家。」


    節目開始後,加藤刻意用裝模作樣的表情說道,接著看向手上的來函。


    「還記得星期五,我們針對男子網球社討論的相當熱烈嗎?」


    加藤說道,然後交互看向幸宏和禦神樂。兩人點頭回應。


    「其實女子網球社的社長,二年二班的瀨野亞紀同學寄來了信函,內容如下:『日前的對談中,候選人曾提及男子網球社的問題。事實上,男子網球社至去年為止,都幾乎沒有進行正式的活動,所以本社跟擔任顧問的老師討論之後,決定在男子網球社的體製調整好之前,先由女子使用所有球場。由於今年度男子網球社有熱心活動的一年級生加入,所以我們會再一次和顧問討論此一事宜。隻要男子網球社有打算要認真舉行社團活動,女子網球社隨時都很樂意讓出球場。』


    這真是個好消息啊。你說是吧,神庭同學?」


    加藤笑著對神庭提問。幸宏大力點頭回答:


    「是的,我真的很高興!謝謝!」


    「看來不必蓋新球場啦。」


    加藤笑著附和,禦神樂也跟著陪笑臉。


    原來如此,昨天瀨野學姊說的是這件事。美冬姊,謝謝你。


    幸宏想起昨天的事,滿心歡喜。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受到許多人幫助。


    「那麽,我想就此開始最後一次對談。請兩位多多指教。」


    「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接著,最後一次直接對談開始。幸宏費了不少功夫讓自己冷靜下來。托美冬等人的幫助,男子網球社的問題得以解決一事,加上因為是最後一次對談,讓他內心感慨萬千。不管麵對何種問題,都能積極的回答。


    幸宏覺得最後一次對談,是五天來表現最好的一次。


    「整體局勢大概是平分秋色,感覺上神庭的支持率突然大幅增加了呢。網站上的留言也變得很多,隻不過內容不怎麽重要。」


    放學後。因為屋外飄著小雨,所以階梯社眾人聚集在新校舍研究大樓,討論最後一次直接對談的事。首先是三枝將校刊編輯社的網站打開,讓大家看留言板的情況。幸宏猛盯著螢幕瞧,確實留言的數量增加不少,想要全部讀過似乎會花上不少時間。他先跳過已經讀過的部分,一則一則瀏覽留言。


    「…………」


    可是他看到一半就罷手了。天崎問道:「怎麽不看了?」幸宏雙手交叉於胸前喃喃說:


    「該怎麽說呢,我總覺得他們寫的留言有些不對勁。」


    「啊!一定是有人亂寫壞話吧!因為這個留言板是非記名製,所以可以為所欲為啊,我覺得這種行為實在是很惡劣。」


    九重不悅地皺眉說道,幸宏搔了搔頭回答:「是啊。」


    「留言的作者好像彼此吵了起來,沒有討論到跟選舉有關的事,而且我也不喜歡看到有人寫禦神樂的壞話。」


    幸宏說罷,井筒驚訝得瞠圓眼瞳問道:


    「為什麽?你的敵人成了標靶耶,你應該要感到高興吧。」


    「……不,我做不到。」


    幸宏微微低下頭,回想過去。


    「我想當選的心情並沒有改變。可是,這跟禦神樂同學的評價是兩回事。最起碼我認為禦神樂同學很能幹,也比我優秀。所以,看到有人寫她的壞話,我也不會感到高興。」


    「……你變了。」


    井筒吃驚的說道,三枝露出賊笑回答:


    「簡直可以說是模範生的回答啊。對敵人抱持敬意和謝意,老師看到一定會很欣賞你。」


    「三枝學長!」


    幸宏不禁叫道,三枝輕輕攤開雙手說:


    「抱歉、抱歉,想法偏激是我的壞習慣啦。不過,你不能大意,現在的局勢對你來說可稱不上是有利啊。我剛剛也說過,目前戰況是平分秋色,明天的最終演講將會分出勝負吧。明天非常重要,你要好好構思演講稿喔。」


    「明天我們階梯社一定要全軍出動去加油啊,該喊什麽口號才好呢?」


    「安靜聽演講就是最好的聲援。井筒,你也要加油。推薦演講是介紹神庭人品的重要過程,他的輸贏就操在你的手上啊。」


    刈穀製止興奮的九重,對井筒說道。「唔。」井筒顯得有點緊張回答:


    「放、放心好了,我沒問題啦。」


    可是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不安。


    「井筒,不必那麽擔心害怕啦。」


    「少囉唆,不用你講我也知道。」


    幸宏是想安撫井筒,想不到卻反遭怒罵。


    另一方麵,禦神樂和她的「同伴」們聚集在小會議室。


    「看來明天就是關鍵了。神庭同學出乎意料的受支持,不過,在一對一的場合博君一笑,跟在眾人麵前獲得好評可是兩碼事。雖然不能掉以輕心,但我也不覺得自己會落選。」


    禦神樂敘說自己的預測,擔任各委員長候選人的少女們也跟著回答:


    「綾女同學怎麽可能會落選呢?」


    「神庭隻不過是讓大家發笑而已吧?隻要冷靜想想,就知道綾女同學才是真正優秀啊。」


    「明天讓人拭目以待呢。」


    每個人都誇讚禦神樂。禦神樂感覺現場的氣氛有些緊張,不禁咬了一下嘴唇。動搖信心的種子已經植入她們的內心,禦神樂雖然無法斬草除根,但至少要製止種子成長。最近大家都有些心神不寧,或許今天應該放鬆一下比較好。


    「準備回家吧。對了,大家要不要一起去逛一逛?好久沒去走走了。」


    周圍的女學生對禦神樂的提案高聲叫好。她們馬上開始討論該去哪一間店,各個委員長候選人的表情都放鬆下來。


    「現在準備周全,再來隻要放鬆心情應戰就好啦。為了明天,一起去鬆口氣吧。」


    「好的。」


    禦神樂聽著可愛的回應,一邊走出室內。她的「同伴」緊跟著在她身旁。


    可是,有幾個人在小會議室前偷偷摸摸的說話。禦神樂回頭問:「你們怎麽了?」她們小聲回答:「我們還有事,要先走……」


    「這樣子啊?真可惜……明天見啦。」


    「再、再見。」


    禦神樂雖然覺得少女們坐立不安的態度很奇怪,可是沒有多加追問。她認為少女們大概有自己的煩惱,於是一邊和周圍的女學生聊天,一邊走向鞋櫃。


    少女們惋惜的看著禦神樂的背影,直到她走過轉角,都沒有移動一步。


    「走掉了……」


    「沒有辦法明天再拿鑰匙嗎?」


    「呆子。我說過好幾次,隻有今天有機會啊!今天複製鑰匙,明天早上歸還,不然就來不及啦,走囉!」


    「唔……真可惜。」


    向水戶野提出計劃的少女們抱怨著,朝禦神樂等人離去的反方向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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