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線後, 秦識特地看了下屏幕顯示:晚, 7點42分,通話時長為6分鍾。


    從這通電話的目的來看, 他家姑娘的承受能力和心裏素質顯然是優秀無疑的。


    不由地,秦識又想起最初父親的那句話。


    當今天得知正在發生並不斷發酵的事後, 她很想、很想成為紀寧寧任性的資本。


    “秦導, 剛那通電話有點兒帥啊。”唐景珩閑庭信步的從院外踱進來,在秦識身邊一頓,索性提起褲腳,跟他一樣沒形象的貼牆蹲下了。


    他們所在院子很小,沒有特別的景色, 也不在拍攝範圍內。


    但每天工作人員從一個場景去到另一個場景,總會打外麵經過。


    於是這處就成了最容易被忽略, 卻是實打實離‘舞台中心’最近的地方。


    置身此處, 會給人一種置身事外同時又能在近距離的洞察喧囂之所熱鬧的緣由。


    “這院兒不錯啊, 來那麽多次我怎麽沒發現呢?”唐景珩望著四四方方的格局,從兜裏拿出煙, 抽了一根叼嘴裏。


    身旁的秦識很沉默。


    唐景珩用餘光瞄他,瞥見一張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靜的側臉。


    是的, 比往常……


    那些生活在你身邊的人, 因為時時都能見到,對方在日常中點滴累積的細微變化就成為了自己的不易察覺。


    唐景珩和秦識早就認識了, 比應亦丞和重霄還要早。


    他們一起長大, 共同經曆過很多事, 了解對方的脾性喜好……卻還是不免在某個時刻忽然陌生。


    比如此刻。


    此刻在唐景珩的眼裏,秦識的成熟程度忽然就超出了他的想象。


    確切地說,應該從秦識在電話裏安慰紀寧寧開始——


    他讓她不要考慮太多,更別怕又給誰帶來麻煩,甚至,為了不讓她過於自責,他方方麵麵都為她做了開脫。


    最騷的是在這個過程中,秦識居然還趁機撩了人家小姑娘一把。


    總結下來:擔當和責任感有了,撩的那一下也很有分寸把握。


    唐景珩當時站在院外不禁捫心自問,遇到相同的情況,自己能不能如秦識這般處理得周全妥當?


    他那個版本的答案,可能會讓人失望……


    “剛聽你和小寧寧打電話,我忽然想起以前。”唐景珩把唇瓣裏沒點著的煙摘下捏在指尖,沒頭沒尾的說起來:“我們幾個準備升高二那年的暑假,應爺爺非要給我們弄個夏令營,你還記得吧?”


    他怕秦識走神,起了個頭就用胳膊肘拐他。


    秦識應付的‘嗯’了一聲,遭到唐少爺眼神惡意攻擊,他又‘嘖’了聲,明顯不耐,卻還是給麵子的說起當時的情況:“就在應家背後的小山坡上,時長一周。期間擅自下山就算輸,山上有補給物資但是要花心思去找。出發前先讓咱們在一間特別大的房間裏選必備品,你嫌帳篷太重,借口說夏日的夜晚適合跟大自然親近,結果第二天暴雨——確實親近到了。”


    “別盡提小爺不堪回首的過往!再說你們幾個也真做得出來,雙人帳篷都不肯讓我進去躲雨!”唐景珩麵子掛不住,舊事重提,至今意難平。


    秦識就笑:“讓你懶。本來想好好給你漲個教訓,怎料還沒到位,小喬就心軟了。”


    僅有一次的夏令營,喬昕是唯一的女孩子。


    那會兒她也才十一、二歲,整日和秦識他們玩兒,壓根看不上同齡人,本就是自強獨立的典範。


    下暴雨那晚,是她收留了渾身濕透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唐小爺。


    後半夜雨停了,恢複生機的唐景珩披著人小姑娘的粉色衝鋒衣奪出帳篷,把正在生火的三兄弟好一頓罵……


    那畫麵,至今難忘。


    現在回想起來,小喬對唐景珩還真就是打從一開始。


    唐景珩看秦識若有所思的表情都知道他又想到哪兒去了,連忙往正題上拉:“期間有一天,咱哥兒幾個圍火堆邊聊喜歡的類型,你還記得吧?”


    分明是才將情竇初開的少年,偏要模仿著大人,從成熟的角度描繪向往的完美對象。


    生怕說得太幼稚,遭到同伴的笑話。


    秦識眯起眼想了會兒,肯定道:“第五天,應亦丞拿出兩罐從家裏偷帶出來的德國黑啤,說要玩點兒刺激的。”


    其實就是真心話大冒險——兒童版!


    唐景珩認同的拍了下膝蓋頭,不由感歎:“這智障沒被綁架前騷操作挺多的!鬧那一回性格完全扭曲了。”


    秦識淡淡說:“都是命。”


    命運這回事,說不清楚。


    唐景珩不會想到自己老爹叔伯倒騰舊貨能發家致富,把他變成衣食無憂的二世祖,應亦丞自然也想不到,天之驕子的自己會性情大變,人生都險些斷送了。


    即便是與他親如兄弟的他們,也無法給與他救贖的幫助。


    沉默片刻,唐景珩開口道:“我剛想到的是當時在遊戲裏,你形容的‘期望中的將來的戀愛對象’。”


    秦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怎麽期望的?”


    身為當事人的自己竟然毫無印象。


    唐景珩記得很清楚,模仿起少年秦識老成的語調和表情,說:“不喜歡黏人的,但也不要太冷漠,對我。要有主見,有韌性。信任我,懂得依靠我,同時又並非事事隻會依靠我。身材外貌沒有太多要求,過得去就行了。”


    秦識:“……”


    秦識一臉不確定:“我真這麽說的?”


    “不信你馬上打電話問重霄。”唐景珩瞅著他遲疑的模樣,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你現在是什麽表情,當時我們幾個就是什麽表情。”


    大家都給少年秦導說懵逼了!


    這算要求高,還是根本沒要求?


    唐景珩接到道:“上個月你沒在,我們去給應亦丞慶生,期間說起這事兒,哥兒幾個一致認為如果你當初描述的那個人有實體,那麽一定是紀寧寧。”


    秦識不會對一個姑娘無端縱容,哪怕他喜歡她。


    當她困於絕境,他的解決辦法是:告訴她如何走出去,可以在這個過程裏提供繩索,維持生命的水和食物……等等她需要的一切。


    但他不會代勞。


    這就是秦識殘忍的地方。


    哪怕是對他心愛的姑娘。


    所以給應亦丞慶生那天說起這事兒,喬昕感觸說:“小時候沒聽懂他的意思,現在明白過來了,嚴格得不要不要的,得多努力才夠他喜歡啊……”


    秦識從唐景珩的表情裏,讀懂了他們幾人對他感情觀的避而遠之。


    遂,他陷入深思,從自省的角度,認真的開始思索。


    不大會兒,秦識失笑道:“其實沒有你們想的那麽嚴格,我這不是都安排好了麽,也沒任她自生自滅,我談個女朋友不寵著,難道還虐她?又不是變態。回去的可行性一早就考慮過,但和她通話後,我就將這個念頭打消了。首先我回去的行為毫無意義,這次回了,下次呢?再下次呢?人要學會自己成長,麵對各種各樣的問題,能不能解決是另一說。如果事情一發生就想求助別人,和寄生有什麽區別?她沒那麽弱,但因此耽誤了開機,她就會很自責。”


    “所以說你兩絕配呢,相互信任啊。”唐景珩是做不到的。


    而且按照電視劇裏的套路,心肝寶貝女朋友出了事,當然要立刻回到她身邊給與肩膀依靠,再以行動力支持。


    如果雙方不夠強大,是無法僅靠信任來維係感情的。


    秦識煙癮犯了,熟練的摸出煙盒,拿出一支點上,吞雲吐霧地說:“我能在這裏幫她解決就行了,幹嘛要回去?滿大街記者都在盯著我,這時候回去不等於告訴全世界她是我家姑娘?”


    唐景珩怪裏怪氣的笑開了,“你還別說,我本來以為你今晚會微博官宣,但是聽你和她打那通電話之後吧,稍微明白了點兒。”


    秦導給他機會表達,“明白什麽了?”


    “類似於把你家姑娘保護在鏡頭之外茁壯成長的意思。”唐景珩把煙重新含進唇瓣,拿出用了很多年的打火機,打火,點上,“你覺得紀寧寧還小,將來有很多可能性,你不想因為戀愛關係對她的想法做過多幹擾和影響,你隻能小心規避重大問題,盡可能給與正確並且選擇麵廣泛的引導。行啊你,又當爹又當媽,這養成遊戲玩兒得——很有水準!”


    這話前麵說得全對!


    唐景珩偏要在尾聲搞事情,把秦識臉皮上那幾抹愉悅說沒了。


    還養成遊戲?


    誰養誰知道吧!


    他都快心力交瘁了!


    唐景珩邀功問:“我著思想覺悟怎麽樣?”


    秦識瞅著他捏在手裏那隻雕紋表麵磨得泛出金屬白的打火機,冷笑了聲:“你天天躲著小喬,私下幫她談妥彩妝代言,也挺有奉獻精神的。”


    “我那不是——”唐景珩麵上閃現出個語塞的複雜表情,“我那不是、那不是……我不知道怎麽說!喬妹和小寧寧不是一個類型。”


    秦識逮著他不放:“真當妹妹?”


    “你管我呢!”唐景珩說不過了就嚷嚷,“這能放一塊兒說嗎!我對自己沒你對自己有自信,行不行?你就回答我說行不行!?”


    秦識看了他半響,狠狠吸了一口煙:“行!”


    深感同情。


    他倆養成類型看起來差不多,通關難度卻各有不同。


    算了,抽煙,誰也別笑話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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