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文海7號樓,2901室。


    陸悠遠動作很快,不到半小時就搗鼓出兩菜一湯。


    紀寧寧在餐桌前坐下,發現隻有自己麵前盛了米飯, 並在旁邊擺了筷子。


    對麵,做飯的少年麵前空空如也。


    其實按年齡算的話,陸悠遠比紀寧寧大。


    但說不清為什麽,在她心裏就是將他看作某些方麵與自己一樣倔強的……少年。


    “你不吃嗎?”她好心問。


    “難道你不知道作為一名即將進組的演員,身材是需要管控的?”陸悠遠可以稱之為‘天然精致’的麵龐上,明顯滲出不快。


    他好像整天都在不愉快。


    紀寧寧也習慣了, 點點頭,垂下視線避開他的情緒,安靜吃飯。


    陸悠遠廚藝是真不錯!


    一道魚香茄子色香味俱全,毫不油膩的茄子入口即化, 簡直了!


    還有水煮肉片這種有難度的菜,火紅的賣相引人垂涎, 肉片嫩滑,麻味和辣味融合得剛剛好, 絕不亞於外麵的川菜館。


    “太好吃了吧!”紀寧寧沒法兒淡定了, “你家是祖傳開餐館的嗎?”


    陸悠遠冷哼了聲:“天賦。”


    “很厲害!”紀寧寧是個耿直girl,好就是好, 誇人必須真誠。


    陸悠遠接不住話, 便停止了對她的語言攻擊。


    紀寧寧的‘天然生人勿近’屬性都被美食融化了, 主動跟他搭話:“你有沒有考慮過參加美食綜藝?”


    古典美少年身著潔白的廚師服在寬大明亮的廚房裏做菜。


    背景音樂配合菜係變換, 抒情、搖滾、高雅……美輪美奐,色香味俱全!


    卻聽陸悠遠簡單道:“經紀人安排過,被我拒絕了。”


    她停下扒飯的動作,看了他一眼:“為什麽?”


    “我是演員,不是藝人明星。以自己真實的身份頻繁出現在綜藝裏,以後大家看我演的戲,隻會說這是陸悠遠,而不是那個角色。”


    “覺悟很高,點讚。”紀寧寧夾起肉片,就著米飯一起吃。


    陸悠遠被她惹笑了,“吃你的飯吧,沒見過有人用嘴點讚的。”


    她頭不抬,很幹脆說:“忙著,意思到就行了。”


    陸悠遠就奇了怪,剛認識她的時候,一張臉嚴肅得和各大中小學標準款教導主任如出一轍,眼睛長在腦袋頂,拿鼻孔看人。


    現在是怎麽了?


    被師兄寵著,驕傲變傲嬌?


    又想早先進廚房時,冰箱上有一張遊舒阿姨親手寫的便簽,說是食材都補充好了,還嚴格要求紀寧寧每天都要吃一定量的水果,喝一瓶酸奶。


    劃重點:便簽是寫給紀寧寧的,不是師兄。


    “和師兄談戀愛,是怎麽樣的感覺?”他冷不防問。


    紀寧寧就懵逼了。


    僵滯兩秒,機械的抬起頭望向對麵,得到陸悠遠深刻的視線和不帶嬉笑之色的麵容。


    紀寧寧:“……”


    你一身正宮娘娘範兒的提問,要我怎麽說?


    吃了你做的飯,以後就要做小的嗎?


    表情逐漸崩壞。


    半響,陸悠遠反應過來了,唰地紅了臉,卷手在唇邊幹咳不止:“你別誤解我的意思,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麽樣……”紀寧寧被他嚇得都快消化不良了。


    陸悠遠重新整理思緒,“我就是好奇,和師兄那麽嚴格的人談戀愛,你不害怕嗎?”


    問罷他忽然發現自己在多管閑事,而且管得有點寬,連忙製止:“算了你別說了,不關我的事。”


    紀寧寧大約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把碗裏剩下的兩口米飯扒完,吃好了,放下碗筷,在腦袋裏仔細醞釀,認真開口道:“最開始察覺對秦識的心意時,我很害怕。”


    陸悠遠驀地抬眸,跟她四目相觸。


    紀寧寧回了他一瞬安寧的表情,說:“我和他被婚約綁在一起,很早就知道對方,但是沒有真正的相處過,類似熟悉的陌生人。解除婚約是我提出來的,當初我們爺爺的心思目的很好,不過說到底我們才是執行的當事人,感情上我趨向於獨立,不給他添麻煩。”


    她低下頭抱歉的笑了笑,“不過很遺憾,好像從退婚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給秦識添麻煩。然後他呢,可能是出於我們兩家的關係,還有他自身負責的性格原因,沒有辦法放任我不管。”


    陸悠遠似有所想:“那段時間壓力很大麽?”


    “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回報他……”紀寧寧點著頭,回想起當時亂糟糟的心情,再想到秦識的態度,不可置否道:“被碾壓得很慘。”


    陸悠遠的補充幾乎是脫口而出:“最終折服於他的魅力。”


    紀寧寧:“……”


    陸悠遠一臉‘我說的就是對的’理直氣壯,接著神色忽而黯然,沒征兆的說起自己,道:“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離婚了,我跟了我爸,他再婚是入贅的,娶了重霄的媽媽。”


    這劇情,這轉折……


    紀寧寧瞳孔無意識擴大,再收縮。


    無言以對。


    陸悠遠無所謂的聳了下肩,“我爸年輕時候就在娛樂圈裏做配角,不過不太出名就是了。後來他和重霄的媽媽結了婚,我就跟著他搬到悠南居。新組織的家庭裏有漂亮溫柔的繼母,可愛的妹妹,可靠的兄長,還有事業越發蒸蒸日上的父親……很遺憾的是,我沒辦法參與進去,我覺得他們與我無關,甚至開始沒來由的厭惡和他們相處。可笑的是那時的我很弱小,除了叛逆再無其他,我無法改變現狀,還很懦弱很害怕被拋棄。然後我就做了一件傻逼的事情——用演的,假裝自己親和可愛,成為他們眼中期望的樣子。”


    紀寧寧不知道陸悠遠為什麽會突然說起自己的事,對她。


    隻聽到這兒,便也有了惻隱的心。


    同樣是單親家庭,她有奶奶照顧,不用戴上麵具迎合他人,母親那邊也徹底斷絕了來往,從這個角度看,倒是求仁得仁的自在了。


    當然,對於自己倔強得可以稱之為自閉的性格,紀寧寧是一早就心知肚明的。


    回到此時,她願意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陸悠遠繼續道:“我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半夜會用自.殘的方式疏解那種壓抑,我想我可能是有點抑鬱的。直到有一天,我們幾家給師兄開宴會,慶祝他在國外拿了話劇金獎,我又頂著一張自以為無懈可擊的笑臉在眾人中間周旋,結果他當眾拆穿我,說,演技這麽好,怎麽不去做演員?”


    秦識看出了陸悠遠的窘境。


    施以援手的方式比陸悠遠的自.殘還激進。


    “當時我就崩潰了。”說起往昔不堪,陸悠遠稚氣未脫的麵上,顯露出少許局促,“我在人前大吼大叫,不顧形象破口大罵,就是個神經病……結果被師兄狠狠揍了一頓。”


    揍完了,再接一頓語重心長的素質教育,把他說通了,入院接受治療。


    他心裏那點兒曾經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跨過去的坎,如今回頭一看,根本不是個事兒。


    “高中三年的課程我差不多是自學的,表演方麵自己琢磨,考南影純粹是跟師兄賭氣,但是他救了我,這一點毋庸置疑。”陸悠遠像一隻被馴化的小獸,“我覺得,師兄有一種魅力,也可以說是魔力。他很會給身邊的人製造壓力,有時候甚至是故意的,他會利用那種壓迫感,促使你進步。”


    紀寧寧雖然沒被秦識揍過,但陸悠遠說的這些,她感同身受。


    於是她點了點頭。


    她想,陸悠遠對自己敞開心扉說那麽多,至少要給與他認同感。


    於是,陸悠遠在做完前期龐大的鋪墊後,正式進入今晚的主題:“所以,明天你再上熱搜的時候,不要慫,師兄會幫你到底的。”


    紀寧寧點頭點到一半,卡殼兒了。


    “我明天為什麽還要再上一次熱搜?”


    她早就不自閉了,而且不上熱搜她也能進步好嗎!


    陸悠遠麵無表情的抬起放在桌下的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誰給他發的短信。


    隔得太遠了,紀寧寧看不清內容。


    但隱約有個意識,應該是秦識給陸悠遠下達了某個指令。


    陸悠遠道:“鑒於沒幾天《挽歌》就要開機了,而我相信你和我一樣,都不想相互捆綁到那一天,用我們不存在的可笑的同居關係掩蓋開機的風頭。所以明天事情的發展順序是這樣的:早八點我經紀公司會發公開聲明,指責莫須有的造謠,澄清我們隻是同學,並向造謠者追究法律責任。九點我們學校也會發一份聲明,主要是聲援本校學生,這其中包括你我還有師兄。同時,易嘉方麵會放出一個消息,讓大家知道你是南影老校長的孫女,憑本事拿獎學金,靠實力得到這次進組實習的機會等等——別覺得在給你炒人設,事實而已。接著是重點,你的個人信息會繼續對外泄漏,有真有假,真的部分你不用管,作假的地方隻有你是7號樓住戶這個身份,至於是我家樓上還是樓下,讓外界去猜就好,這樣就側麵有力的證實,你去劇組蹭實習經驗,把貓交給我托管,回來拿貓的時候被記者拍到,用照片扭曲事實。”


    紀寧寧花了足足三分鍾消化,發現自己消化無能,隻好沉默。


    事實上她確實不知道要說什麽。


    陸悠遠似乎猜到了她這個反應,露出個招牌式的哼笑:“不用懷疑,都是師兄的安排。”


    紀寧寧:“……”


    陸悠遠:“我也不怕點你一句,師兄早就在琢磨要怎麽把你推到公眾麵前,讓大家認識你,隻要你和他在一起,這些就都是早晚要發生的事。你似乎想一直慫在鏡頭之外——那是不可能的。告訴你這些,就算報了他當年把我揍進醫院的仇吧,雖然那年我確實欠揍,但他下手也太狠了,而崇拜他和報仇這兩件事也並不衝突。”


    紀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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