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好的,”紅羅賓說, “羅拉。我們上去吧, 好嗎?我帶你去見蝙蝠俠, 他一定會有辦法……”


    “他不會有辦法!”羅拉大聲反駁說, “他絕對不可能會有辦法!”


    小蜘蛛:“……我覺得我現在插嘴可能有點不太合適, 但是羅斯她剛才悄悄地出門了,而且還不是走的大門, 是走的窗戶……”


    “她當然會走。”羅拉輕輕地哼笑了一聲,“她……她非走不可。”


    “你知道什麽?”紅羅賓問,與此同時還有點微妙的不服氣, “你是怎麽知道的?”


    “……”


    紅羅賓敏銳地意識到他一定是觸碰到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一些至關重要的弱點,或者說縫隙。


    “羅拉。”他耐心地說, “告訴我吧, 羅拉, 我發誓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的。你的秘密在我這裏會很安全,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就算是蝙蝠俠也不會知道今晚發生的一切, 羅拉。”


    小蜘蛛:“……我還在這裏呢。”


    任何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能感覺出聲音的主人有多委屈。


    紅羅賓:“……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忘了。”


    羅拉說:“……你保證……能保守秘密?”


    “我保證。”


    “我不相信。”


    “要我做什麽你才能相信我?”


    “你做什麽我都不能相信。”羅拉說,她忽然口齒清晰起來,代價是她的手指重新開始劇烈地顫抖, “我不相信你, 不是因為我認為你不可信, 也不是因為我缺乏信任別人的能力。”


    她搖著還在顫抖的手指拒絕了紅羅賓的回複,繼續說:


    “我不相信你是因為我很清楚沒有任何秘密是可以傳播出去的,任何被第二個人知道的秘密都不能算是秘密。”


    “有時候泄密的過程連泄露秘密的人都不能理解——我從來不會輕視別人的智慧,雖然我知道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都隻是把他們的腦袋作為裝飾物,”羅拉微笑了一下,即使這個淺淺的微笑也讓她控製不住地一陣顫抖,“但也有極少數人,他們的智慧是我難以企及的。”


    所以她不去多聽,也不會多看。


    羅拉很清楚她不能算是最聰明的人,盡管她是個聰明人——但聰明和聰明之間也有所不同。


    莫紮特是音樂的天才,沒人會逼迫這個天才學習多種語言;米開朗琪羅是雕塑的大師,然而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不會要求這樣的一位大師精通社交。


    羅拉很清楚她是聰明的。


    但她意誌力薄弱,她難以專注、無法自控,上一秒和下一秒之間所想到的事情用南轅北轍來形容也嫌過於保守。


    她懶於鑽研,能一眼得出結論當然很好,如果不能,她會毫不猶豫地將這件事拋到腦後。


    她還幼稚,她還貪婪,她沉溺享受,自我意識過分強盛。


    雖然她很聰明,但她的缺點比她的頭腦更多。


    如果一個人有了這麽多種缺點,那她就算是天縱奇才,也免不了要承受極大的磨難和痛苦才能取得成就。


    好在羅拉從不在乎能不能取得成就。


    ……她就沒在乎過什麽。


    有什麽可在乎的呢?


    羅拉總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什東西是她不曾體會過的。


    她的年紀還不大,但她總覺得她已經度過了無數年。


    也許她經曆過的東西比她的想象還要廣大。


    但當她細想那些“現實”,她能感覺到的,不過是一些微弱的、薄弱的情緒殘留而已。她在自己真正能夠理解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之前,就已經知道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有些人是非常聰明的。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羅拉說,“我太喜歡說話了,我太喜歡表達我的情緒了,我知道這……肯定有什麽不對。”她在紅羅賓想開口說話前輕輕搖頭,於是紅羅賓沉默了下來,“我能感覺到那種不對,我是說,提寶,我沒有遇到過那種聰明到我根本沒辦法了解他們的思維模式的人。”


    她同樣也沒有遇到過聰明到她甚至沒辦法捕捉到對方的思維軌跡的人。


    再怎麽聰明的人,思考起來也是需要線索,有其邏輯,並且不可避免地會有一段過程的。


    但有些人的思維模式簡直是……就隻能用無跡可尋來形容。


    “他們可以從一滴雨水中看出另一個國家的凶殺案到底誰是凶手,他們看著天空,就能知道到底喲啊做什麽才能讓一整個公司起死回生。”


    羅拉看著她顫抖個不停的手指。


    她的動作讓紅羅賓和蜘蛛俠都意識到她並非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也許她不太清楚這種事情發生的根源,但她顯然是知道問題是如何在她身體的表麵顯現出來的。


    “……我說的太多了,對不對。”羅拉小聲說。


    沒等有人回答,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話:“不會的,你們不能理解我到底在說什麽。”


    沒有人能夠理解她剛才感覺到的東西,她沉浸在自己的潛意識深處,看到的卻不是水滴,而是海洋。


    浩瀚的、無邊的、翻滾不休的海洋。


    沉浸在這種海洋中的感覺非常……古怪。


    用簡單直白的語言來進行解釋,一個普通的、活了八十多年的老人,他的意識深處可能也就隻有那麽一兩滴水珠而已。


    能被保留在潛意識中的情緒絕不是普通的情緒。


    極致的快樂和極致的痛苦,又或者是極致的悲傷和極致的悔恨——隻有極致的情緒,才有資格被埋藏在潛意識裏,成為這個人這一生都不能擺脫的一部分。


    而羅拉,當她在半醒半睡中觸摸到她的潛意識,當她新奇地感受到她過去不曾感受過的東西,當她像個孩子一樣觸摸到她的“過去”,她所感覺到的……


    輕輕的,羅拉打了個寒顫。


    她從夢中驚醒。


    “羅斯已經走遠了。”她說,用她平靜的眼神注視著圍在她身邊的小蜘蛛和紅羅賓,“你們不跟上去看看嗎?”


    “你身體不好。”小蜘蛛快言快語,“看著你不要出事更重要一點。”


    紅羅賓想說的話被小蜘蛛搶著說了,而且小蜘蛛說得也過於直白了些。


    既然對方都說了這種話,他也沒有反駁,而是非常讚同地點頭:“他說得對。你需要好好休息,其他事都不重要。”


    羅拉驚訝得都快從床上蹦起來了:“你們怎麽了?彼得?提寶?吃錯藥了嗎你們?”


    她仔細聽了聽,羅斯都已經走出老遠了,也不知道她這一覺究竟睡了多久。


    真奇怪,羅拉想,睡眠對她來說是一項可有可無的娛樂活動,她偶爾會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睡一睡覺,但不管她怎麽睡,對外界的敏感度是一直在線的。


    傑森是個傻瓜。


    他還以為他趁著她睡著起來拉一拉窗簾她不知情呢,其實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說不清楚這種睡眠機製到底是怎麽起作用的,羅拉睡覺的時候很容易就能讓自己睡得人事不省,但要清醒過來也非常簡單,可能隻需要一隻鳥兒飛過她頭頂的天空時突然而來的鳴叫,她就會從深沉的夢中醒來。


    現在,羅拉就覺得她是從非常深邃的夢中醒來了。


    小蟲和小紅的態度都怪怪的,她倒也不覺得有什麽,阿爾在她家裏住過幾次之後對她的態度也怪怪的。


    不能說是對她的態度變差了,反正就是……不好說,羅拉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反正阿爾在她家住了幾次之後,對她的態度都會大為改變。


    羅拉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阿爾忒彌斯是為萊克斯·盧瑟工作的雇傭兵這點沒什麽可質疑的,羅拉認為不管是她,還是阿爾,還是萊克斯·盧瑟,都在無聲中達成了某種共識。


    雖然很討厭成為某些人的工具,出於特殊的原因,羅拉並不非常排斥成為萊克斯·盧瑟的工具。


    ……到現在為止,萊克斯·盧瑟是距離她的“父親”這一角色距離最近的人。


    ……好吧!好吧!


    反正是她在自己對自己說話!撒謊也沒意義了!不需要再隱瞞些什麽了!


    操!操!操!


    萊克斯·盧瑟不是距離“父親”這個角色最近的人!


    不是!


    雖然萊克斯總是表現得勝券在握,也總是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知道你想要什麽我有辦法為你達成願望”的架勢,但是他太聰明了。


    萊克斯·盧瑟不相信有毫無緣由的愛,他不相信人們會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母親”而本能地去愛某一個人,他不相信一切,以至於他犯下的錯無可回避。


    ……距離“父親”這個角色最接近的人……


    他的身份從一開始就很清楚。


    太清楚了。


    太清楚了以至於羅拉從頭到尾都不肯承認。


    誰他媽想要一個絕對完美的人做父親?有膽子這麽想的人都他媽是傻逼,不知道到底需要付出什麽,犧牲什麽,才能得到這一切的人才會這麽想——而這種人當然是傻逼。


    豈止是傻逼!


    這種人就是……就是智障!腦殘!神經病!從頭到腳就沒正常的!每一根筋每一次呼吸都他媽有問題!


    羅拉很想哭……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哭一點也不妨礙她想哭的心情!


    ……太難受了,真的太難受了,最痛苦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去描繪這種難受。


    甚至於羅拉都搞不清楚到底有沒有“難受”這回事,太多撲朔迷離的問題,太多撲朔迷離的結果,這甚至不是答案,隻是結果而已。


    ……羅拉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和確定什麽,她的思想和意誌都岌岌可危,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也不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但事實總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


    羅拉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她無法理解自己。


    “你們還好嗎?”她隻能問道,“彼得?提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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