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城先是有些發愣,他當然見過邵陽郡主,方才手下說找不到她的時候還有些厭煩,陛下的幾位皇子,他最看好的就是二皇子,也把寶給壓在了他的身上。


    隱忍陰戾有抱負,成大事者就該如此能屈能伸,在見到二皇子的第一麵起,張天城就知道他們是一樣的人。


    他在順天府尹的位置上已經坐了十五年了,上有六部尚書和內閣壓著,他他無法再前進一步,但若是改天換日,他便是新帝的心腹重臣。


    好在二皇子也沒有讓他失望,心思縝密一擊必中,唯一成年能與他一較高下的大皇子已經倒台了,他也不必再避其鋒芒,太子之位也該如囊中之物了。


    而這位邵陽郡主喜歡二皇子的事,他當然也是知道的,他也同樣覺得以邵陽郡主嬌縱跋扈的性子配不上二皇子,能站在二皇子身邊的人,隻有他的女兒才配得上。


    他與忠武王同是武官起勢向來就不對付,今日來抄家一是為了出氣,二是他要來替二皇子解決邵陽郡主這個隱患。


    上回的事情,讓她逃了是她的運道好,這次絕對不能再出了差錯,這麽想著眼下就是寒光一閃。


    故而來之前他也早就想好了,若是邵陽郡主不肯就範管不住嘴瞎嚷嚷,他就直接命人了結了她,可想過千萬種見到她時的情形,卻唯獨沒有她如此淡定的笑著等著他的。


    莫不是受了刺激傻了?還是有別的陰謀算計?


    她身邊的丫鬟倒是正常,一個個警惕又害怕的看著他,不是聽說邵陽郡主為人嬌縱任性不服管教,怎麽她身邊還能有如此多的忠心之人?


    這麽想來他的腳步就慢了下來,不敢再鬆懈的四處打量了一下,隻是簡單的屋子和別處無異。


    在她的跟前站定,比麵對忠武王時還要謹慎了一分,“不論何時,邵陽郡主都還是一樣風采不減。”


    這話若是放在平時倒是好話,可在此情境下,分明就是話裏話外的嘲諷她了,不過話倒是不假,沈煙容本身就長得好看,再加上她自己的飲食調控,越發的白皙潤滑了,讓人心中豔羨。


    沈煙容也沒有因為他的嘲諷就生氣,她連眼前的人是誰都不知道,這個情節書中沒有,她又不知道其他人的長相,連推測這是誰都不行。


    但心裏想著反正都被抄家了,她都還沒能耀武揚威過一次,既然別人都喊她邵陽郡主了,也不能讓人家白喊了不是。


    淡淡的嗯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嘴角揚了個笑,“大人過譽了,邵陽倒是不如大人來得威風八麵。”


    張天城臉色一沉,這是說他仗勢欺人耀武揚威了?他倒是聽說過這邵陽郡主如何的恃寵而驕囂張跋扈,沒想到還生了一張利嘴呢。


    眼神上下的打量著眼前淡定的女子,她怕是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吧,可真是期待看到她知道忠武王府倒台後的表情。


    身邊的巧月小心的在沈煙容身邊說了一句,這是張府尹張大人,沈煙容才哦了一聲。


    心下了然了,這可是男主未來的嶽父啊,男主不僅是自身努力還因為前期有嶽父的鼎力支持,後期有男二的輔佐,才得以太平盛世,成就霸業。


    嗬嗬,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男主是腹黑偽善的狼,這張天城就是背地裏耍狠的狽了。


    早知道是這樣一號人物她就不嘴賤了,可還能怎麽辦呢,逼都吹出去了,總不能現在低頭認錯吧,就算是她認錯了也要人家肯信啊。


    自己裝的逼跪著也得裝完……


    沈煙容看著眼前的張天城先是陰鬱著一張臉,可過了一秒又露出了笑,“那真是多謝郡主的誇獎了,來人啊,好好的將郡主帶下去看管起來。”


    張天城眼底閃過一絲的寒意,現在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還不是殺她的時候,不知她等會還能不能如此的嘴硬。


    官差整齊劃一的迅速上前,想要動手去押人,丫鬟們反應的也很快,將沈煙容給圍在了中間,一副不讓人傷害的樣子,倒是讓沈煙容心裏暖暖的。


    其實她也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好事,隻是她沒有把這些人當成是下人來看待,不管是語氣還是平日的生活都是無法偽裝的。


    她流露出來的善意讓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而且她也出手大方,喜歡笑,和她待在一塊非常的讓人舒心。


    雖然丫鬟們不知道郡主是哪裏發生了變化,可他們都是真心地喜歡現在的郡主,就算郡主懷了孩子,她們也相信那一定是有苦衷的。


    官差們有些為難,他們也是見多識廣的,這也不是第一回抄家了,但一般都是樹倒猢猻散人人求自保的多,倒是頭回碰上這麽護住的下人。


    尤其護的還是這位,在外名聲赫赫的邵陽郡主,又不知自家大人的態度,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想要請示張天城,他又站在一邊視若無睹的樣子。


    反倒是沈煙容鎮定的道:“大人們不必為難,一切公事公辦,你們也不必擔心我,張大人是難得公允的清官好官,肯定不會為難我們的。”


    這會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張天城的身上,她這是要給他帶高帽了,張天城也就不能再裝沒看到了。


    “自然如此,將郡主與府內女眷關押在一處,丫鬟下人分開關押。”


    直到沈煙容自若的出了房門,張天城還在看著她的背影沉思,這個邵陽郡主和二皇子口中那個蠢鈍的女子,好似不太一樣。


    官差帶著她們到了後院,這裏是原本府上堆砌雜物的柴間,一時無法把這麽多人押走,隻能一間間屋子的關押在了此處,等查完家產人數點算完之後再統一押往別處。


    一路走來,耳邊全是女眷們嘶啞且壓抑的哭喊聲,讓人不寒而栗,丫鬟們卻將沈煙容擁的更緊了。


    又往前走了好遠,她們在獨立的一個小院停下,沈煙容身份不同自然不會和普通的下人關在一處,門外有帶著兵刃的官差把守著,此刻見他們過來,就打開了院內一間堆雜物的小屋,當做她們的囚室。


    即便屋外是烈日當空,囚室內還是陰森的讓人害怕,地麵潮濕還散發著一股子的黴味,裏頭已經關著幾個人了,看到門打開都怯生生的往外看了幾眼。


    “郡主,請吧。”


    沈煙容就淡定的走了進去,隻是巧月跟進去之後,其他丫鬟再要進去都被攔住了。“把她們帶去那邊。”


    丫鬟們馬上就激烈的掙紮了起來,還是沈煙容幾句話安撫了她們的情緒,其實她們跟她待在一塊才不安全,離開她沒準還能活下去。


    也不知是怕節外生枝還是什麽,還不等她再交代幾句,門又被官兵給用力的關上了,耳邊隻剩下清脆的落鎖聲。


    屋內瞬間就暗了下來,巧月這才小心翼翼的扶著沈煙容找了個地方坐下,就聽到角落裏有聲音響起。


    “原來是姐姐,沒想到姐姐也有與我這樣身份卑賤之人同處一室的時候,真是蒼天開眼了。”


    沈煙容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蓬頭垢麵的瘦弱女孩此刻正孤獨的坐在其他人的側邊,咬著牙一副害怕又梗著脖子的樣,不是她的庶妹沈月霞又是誰。


    她穿過來之後,兩人隻見過一次,看到她就跟老鼠見著貓一般,連對視都不敢的小姑娘,原來心裏也藏著不敢說的怨恨,在此刻都爆發了出來。


    沈煙容認真的看了她一眼,倒是比之前卑微的樣子順眼了,然後當做是沒聽見的樣子移開了視線。


    沈月霞剛剛鼓起的勇氣全部都熄滅了,緊緊圈著的指甲嵌進了肉裏,像是一拳打入了棉花裏,不痛不癢。


    她從小就不敢和這個嫡姐說話,她在這個府上卑微的就和一個下人一樣,方才知道嫡姐也被關進來的時候,她其實第一反應是欣喜,有她在或許自己可以安心一些吧。


    失去了家族的庇護,她是不是也能與嫡姐平等的相處了?


    可真的看到嫡姐安然自若的樣子時,她又忍受不了了,為什麽所有人都在害怕驚慌的時候,她一點都不怕,還是這麽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沈月霞腦子一片空白,隻覺得沒有搭理她的嫡姐,反而比說了什麽更讓她難堪。


    她聽到自己的嘴巴不受控製的繼續往下說,“姐姐長得花容月貌,即便真的是去做了宮婢,也與我們不同,光憑長相也會被人高看一眼……”


    巧月忍不住的要為沈煙容出頭,沈煙容卻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頭也沒有抬的道,“想要別人尊敬你,怕你,首先你得自己看得起你自己,你自己立不起來別人又如何看得起你。”


    其實沈煙容也不是不怕,相反的有了孩子之後,她每做一件事都會忍不住的為孩子考慮一遍。


    但事已至此,害怕和哭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反正明天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還不如留些力氣去想辦法呢。


    整個囚室內都陷入了寂靜,沈月霞一言不發一張臉嚇得煞白,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失心瘋的說這些話,放在平日她是想都不敢想的,現在隻能捂著嘴巴無聲的流著淚。


    而此刻,囚室外站著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俊美如玉,雙眼沉若幽潭,眉宇神色間有讓人無法直視的氣度,仿若皚皚積雪讓人仰望又無法觸碰。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更似謫仙一般不食人間煙火。


    男子也不知在外聽了多久,直到張天城皺著眉緊趕慢趕的到了跟前,才側了身子神色不改的看著張天城。


    明明兩人年歲相差許多,可光是這麽瞧著,張天城就落了下成。


    張天城在心裏打著堂鼓,世人都道林家出了位真神仙所言不虛啊,雙手一攏收起心中的不甘,恭敬的輯了一禮,“下官張天城,見過林大人。”


    能被張天城稱為林大人的人,自然隻有林清朔一人,他微微頷首示意不必多禮,眼睛朝屋子看去,聲音如人一般的清冷,“此處關押了何人?”


    “是邵陽郡主及府上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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