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訂閱, 如正文內容出走, 請在晉江文學城訂閱更多正版章節  夜色深濃如洪荒初辟,混沌籠罩重重宮闕,康和宮的零星燈火竭力驅散一點點黑暗。


    書房內,燈影幢幢,剪蘭和縫菊躲在屏風背後,麵帶笑容, 偶爾交頭接耳, 一針一線縫製月事帶。


    宋鳴珂獨坐案前, 被各類奏本搞得頭昏腦脹,正異常煩躁地揪頭發, 見兩名宮人沒注意,偷偷從抽屜密匣內翻出小冊子。


    冊內全是關於上輩子的記錄, 她從頭到尾過了一遍,時日久了, 全然忘記符號的原意,快被自己蠢哭了。


    翻來覆去細閱,未能提取元禮的相關信息。


    這家夥……前世沒現身?


    她信得過李太醫,李太醫敢把天家兄妹調換身份之事告知元禮,她姑且信任此人一回。


    至於,憑什麽重用新晉醫官?理由好辦。


    一是新君受了氣, 不願擺出平日的謙和。


    二來, 元禮生得好看, 比那些皺巴巴的老頭子養眼多了。


    可惜, 即便元禮年少英才,醫術再出類拔萃,也難及李太醫一二。


    兄長的毒短期難除,說不準,她要在龍椅上坐上半載,甚至一年以上。


    幸好,攘外有表姨父定遠侯,安內有叔父安王,宮裏有老內侍劉盛協助……詭計多端的宋顯揚,怕也翻不起浪。


    從小冊子的日期來看,有些人,過幾年才出現,有些事,遲早要發生。


    她會等著,安靜等待。


    …………


    次日晴絲嫋嫋,宋鳴珂從垂拱殿聽政歸來,本覺不適,偏生約了霍家兄弟,隻得打起精神,陪他們花園小坐。


    花樹挺拔俊秀,風動搖曳陣陣清香,三人抵達一赤柱亭,品上新煮的杏仁茶,忽而內侍來報,寧王請見。


    宋鳴珂微笑:“這孩子!消息靈通啊!”


    不多時,一身著暗紫色親王袍服的孩童快步走來,眉眼如畫,小臉蛋掩不住興奮,背上卻掛著木劍,不倫不類。


    他躬身行禮:“陛下!今兒天晴,顯維想向霍家大哥哥討教武學,耽誤你們半個時辰,可好?”


    宋鳴珂看了霍銳承一眼,再目視幼弟稚氣猶存的大眼睛,淺笑道:“你得問他本人啊!”


    霍銳承離座:“倒是陛下,許久未活動筋骨了!”


    宋鳴珂笑意略僵。


    若是真龍天子宋顯琛,此前隨大表哥練練把式,耍幾下花拳繡腿,以強身健體。


    兄長說話、神態、舉止……她皆冒充得八|九分相似,可身體反應不好偽裝。


    況且,她今日……諸多不便。


    “你們練就好。”


    “不像陛下作風!”霍銳承咧嘴一笑,步子不移。


    宋鳴珂無奈而笑:“太久沒練,全忘光了!”


    “練練就記得了!”他以一貫的大哥口吻相邀。


    宋鳴珂欲借困乏為由推拒,霍睿言忽然插口:“陛下,睿言有一事請教。”


    霍銳承聞言,聳了聳肩,請寧王到前方七八丈外的空曠處,以木劍作演示。


    宋顯維褪下親王服後,露出的是灰色短褐,二人一教一學,十分投入。


    靜觀一陣,霍睿言低問:“據說,定王請求留京,以盡孝道?”


    宋鳴珂努嘴:“趙太妃說病就病,醫官們口徑一致,我還能怎樣?現下我未允準,也不便催他離開,煩人!”


    她平日對外人謹言慎行,唯獨兩位表哥麵前,忍不住抱怨兩句。


    “百行孝為先,陛下乃仁孝之君,定當與眾王作表率。”


    “二表哥的意思是……由著他滯留在京?”宋鳴珂微驚。


    霍睿言長目微眯,唇畔噙著極隱約的笑意:“定王盡孝,理應心無旁騖守在太妃病床前,不知陛下是否認同?”


    宋鳴珂先是一愣,理解他話中含義後,笑得暢快:“二表哥所言極是!”


    兩人不約而同端起茶盞,悠然淺抿,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霍睿言挽袖替她添滿盞中茶,似是隨口一問:“長公主近日身體好些了嗎?”


    “老樣子……過些天我前去探望,二表哥有話要轉達?”


    他眸光一黯:“春寒未退,還望衣餐適增,調養有序,早日康複。”


    宋鳴珂輕輕“嗯”了一聲,轉眼望遠處的二人練劍。


    霍銳承手持木劍,跳躍騰飛間人劍合一,劍意帶動著飛花,氣勢剛健。


    而宋顯維身量未長,左蹦右跳,看似滑稽,動作竟做得極為到位。


    宋鳴珂心中感歎,不論四弟晉王或六弟寧王,均為可造之材。


    前世宋顯揚有眼無珠,諸多猜忌,今生的她,絕不犯同樣錯誤!


    看了一陣,感受到二表哥眼光柔柔落在她側顏,她轉過頭,朝他粲然一笑。


    霍睿言如做虧心事被逮似的,尷尬垂目,以飲茶作掩飾。


    正當他試圖打破沉默,卵石小徑上匆匆走來一名內侍。


    “陛下,元醫官求見。”


    宋鳴珂兩頰緋雲起落,咬唇道:“宣。”


    霍睿言心頭如遭重擊——她真定了這少年為禦醫官!一時興起?還是有備而來?


    元禮仍是蒼色官服,麵容沉靜,步履穩健,抵至亭外,下跪行禮。


    見霍睿言意欲回避,他主動開口:“微臣此番隻為送點東西。”


    他邊說邊從袖內摸出一精致漆盒,呈給一側的餘桐。


    宋鳴珂微愣:“這是何物?”


    “供陛下這幾日服用的糖丸,一日三次,需以半碗開水浸泡。”


    元禮僅對餘桐交待兩句,躬身告退。


    餘桐依言泡了一碗色澤暗紅的湯藥,送至亭中。


    宋鳴珂神色略不自在,趁熱喝完,隨手將碗擱在一旁。


    霍睿言心下好奇,又不敢多問,不動聲色,繼續觀看兄長指導寧王劍術。


    當餘桐上前收走那白瓷碗時,他有意無意地幫忙遞了一下,食指以極其隱蔽的方式,悄然蹭了碗口外殘餘的湯滴,趁無人窺見,抹向唇邊淺嚐。


    甜,辣,有淡香。


    像是……長姐時不時飲用的生薑紅糖水?


    元禮為宋鳴珂所用,想必已得悉其真實身份,才依體質調配藥物。


    一時間,霍睿言隻覺舌尖上的甜消失殆盡,辣味流至心底。


    或許,在她心目中,能分享小秘密的人,可以是餘桐、元禮等,卻不包括自幼相熟的他。


    然而,他猛然驚覺,所偷嚐的湯汁,似乎混有一點點油潤感,類似護唇口脂……


    霎時間,俊顏如燒,羞愧怯赧得要冒煙了。


    …………


    京城北郊,春風輕曳枝頭,抖動粉雲般的花樹,花瓣飄灑如雨,蕩入宛轉鶯啼聲中。


    雅致庭院內,宋顯琛一如往常穿了素色綢裙,淡妝淺抹,靜坐庭前,悵然看花開花落。


    他時常一呆便是一天,靜如溫婉少女。


    誰也不曉得,他腦海翻湧的是何景象。


    裁梅、紉竹等宮人知他心裏苦,除了添水倒茶、侍奉飲食外,盡量不去打擾他,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仍需強作歡顏。


    這一日午後,山林空寂,鳥鳴啾啾,馬蹄聲由遠及近。


    半盞茶後,餘桐等人扶著宋鳴珂下了馬車,踏上古樸高階,跨檻而入。


    “哥哥這些天可好?啊——”


    她水眸霧氣繚繞,小嘴哈欠連連,嬌態畢現,訕笑解釋:“昨夜翻書至四更,來時睡了一路。”


    宋顯琛默然點頭,再無此前對妹妹的關切,轉而打量她身旁的臉生宮女。


    此女約莫十七八歲,身材稍顯高大,冰肌玉骨,低眉順眼,似一樹扶風弱柳。


    宋鳴珂注意到兄長的狐疑,笑道:“這位,便是李太醫的高足,元禮醫官。”


    宋顯琛茫然雙目頓時劃過驚駭——怎會是個美貌小姐姐?


    “微臣元禮,見過陛下。裝扮成宮女,隻為掩人耳目,絕非欺瞞君上。”


    宋顯琛低頭目視拜伏在地的元禮,抗拒之心略減。


    他輕咳一聲,擺手示意對方平身,細細端量,眼底微露讚歎。


    “請允準微臣號脈。”


    元禮雖作女子打扮,但無忸怩之感。


    他三指用力按脈,又輪著提指分診寸、關、尺三部,先是眼神一凜,閃過極短暫的愧、疚、歉,隨後化於無形,神情不顯悲喜。


    宋顯琛一臉麻木,由著他翻來覆去診脈,眉目纖弱柔美,我見猶憐。


    宋鳴珂端量二人,又看自己,隻想頓足捶胸。


    兩名正經男兒!身穿女服!佩戴發飾!脂粉敷臉!


    而她這嬌滴滴的小女娃,明明熱衷於精美服飾,卻不得不抹黃了臉、畫粗了眉,以藥物壓製嬌軟嗓音……言行舉止還要假裝豪邁!


    她內心是崩潰的。


    上蒼保佑!保佑兄長立馬好起來吧!


    別讓這些漂亮小哥哥頭挽發髻、身穿襦裙、臉塗脂粉……一天到晚在她跟前亂晃了!


    “好一個哀痛難忍、積鬱成疾!”


    太後謝氏柳眉倒豎,鳳眸迸濺怒火,手中汝瓷盞往案上重重一砸。


    宋鳴珂眼神示意,命餘桐等心腹退下。


    仍作女子裝扮的宋顯琛,則垂下眉眼,抬手輕拍太後的背,無聲安撫。


    太後尚未解氣,冷聲問:“是趙氏家族舉薦的小醫官所言?”


    “是。”


    “其心可誅!”


    太後凝視愛子身著素紗羅裙,原本俊秀臉龐塗了脂粉,病態虛弱,不複數月前的英氣……


    舊仇未報,新恨又至,她咬牙切齒,怒容愈盛。


    宋鳴珂來回踱步,煩躁時順手扯了扯白羅曲領方心,腦海浮現筵席之上,宋顯揚不顧一切撲過去的那幕。


    趙太妃昔時恩寵極盛,未曾聽說其身體抱恙,此病來得古怪是真,但宋顯揚的驚訝、恐慌和無助,也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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