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興衝衝的撲上去, 將薑恪抱了個滿懷,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兒的!”


    此刻, 他已經將薑恪之前問的問題, 忘了個一幹二淨, 盡是全心全意的高興。


    魯比在一旁看著兩個人, 原本清亮的笑聲變的輕飄飄的, 漸漸消散在雨水之中。


    薑恪從詹姆身側閃過, 拉住了正無力向後倒去的魯比。詹姆伸手探了下她的額頭,眉頭蹙起, “好燙!”


    此刻, 一直臉色蒼白的魯比臉上, 泛著一絲異樣的潮紅,她雙唇發青, 雙眼緊閉著。


    魯比的情況並不容樂觀, 她在發高燒, 尚不知有沒有其他的並發症。而安德魯還在一旁嗚咽,它的血已經止住了,但傷口仍然需要縫合。


    “她需要休養,還需要藥物治療”,詹姆說道, “可是現在我們身邊已經沒有藥物了。”


    薑恪抬起頭, 滂沱的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雨越下越大, 大有一副滌蕩萬物之勢。


    “詹姆,你照看好安德魯,跟緊我”,薑恪將魯比背在背上,“我們必須開始趕路了。沿著河邊走一定會有城鎮,我需要你帶路。”


    “好。這附近的方位我大體知道,我可以的。”詹姆鄭重的點了點頭。


    此刻他肩上所擔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魯比和安德魯的。而且他感覺到薑恪需要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跟著薑恪行走在暴雨之中。


    兩人眼前漸漸出現了一片耕地,縱橫平整,兩棟大屋立於其中,是暴雨之中的安寧所在。


    那屋子在高處看起來並不遙遠,然而真正走起來卻完全不同。


    連續的降雨不僅遮擋著他們的視線、減緩著他們的速度,也讓苔原變的濕滑泥濘,這讓他們邁出的每一步都艱難無比。


    摻雜著大量雜質的雨水,衝刷著安德魯背上的傷口。狼王的咬痕深可見骨,導致安德魯大量的失血,讓此刻的它也顯得精神恍惚,四肢明顯缺少力量。


    詹姆忍不住給它打氣道,“沒問題的,安德魯,你可以的。”


    “恪”,薑恪背後傳來了魯比細微的聲音,“我能自己走”。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可是她呼吸之中的熱氣依舊炙熱,她還在發高燒,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


    “你稍微休息一下,醒來還要照顧安德魯。”薑恪放緩語氣,安撫她說。


    薑恪自身的情況也不樂觀,比剛才和狼王對戰的感覺還要糟糕。


    大雨鋪天蓋地的沒有停歇,雨點大的敲打的人背上生疼。閃電不停的撕扯著天空,亮的人頭暈腦脹,更不要提那些在空中亂舞的雷,隨時會把他們附近高大的樹木劈斷。


    詹姆從路邊撿了根樹枝,當作拐杖。他十分吃力的跟在薑恪身後,“花了這麽久的時間,才下個瀑布,我感覺我們應該快到了啊。”


    “按直線算,還不足百米。別說話,節省體力。”薑恪簡短的回應著詹姆。


    他深吸了一口氣。薑恪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停歇,甚至不能有絲毫示弱的表現。他是三個人當中的主心骨,他崩塌了,詹姆也撐不下去。


    河道被凶猛的山洪衝刷著,河水甚至溢出了河道,包括那些被劈倒的樹木,這些都大大限製了可行的路線。


    薑恪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看來隻能冒險走林地了。他的經驗告訴他,以現在的速度前進,可能兩天都走不到那兩棟房子。


    這雨不知何時會停,黑壓壓的烏雲早已吞沒陽光,厚重的枝葉遮天蓋地,林地裏猶如傍晚一般漆黑。他更擔心的是入夜之後,漆黑的環境,和這被遮蔽的星空,令人無法判斷方向。


    薑恪不敢深入,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目前所處的方位上。幸好這樣狂暴的天氣把動物都趕回了它們的巢穴,減少了他們一部分的威脅。


    他循著水聲前進,這時候迷路,無異於宣告死刑。


    又前進了一段路程,前方傳來水流巨大的衝擊聲,河道在此處被一塊巨石攔腰截斷,分成了兩股。一側依舊湍急奔騰,而另一側因為水流較少,即便湍急,卻還在可以控製的範圍之內。


    薑恪放下魯比,示意安德魯和詹姆過來靠在一起,借以保存體溫,自己則快速的進入森林。不一會兒,詹姆就看到他拖出一根被雷電劈倒的巨木出來。


    “你要幹什麽?”詹姆皺著眉頭問道。


    薑恪沒有回答他,而是快速的將魯比和安德魯固定在巨木上。


    “詹姆,一會兒抱緊這棵樹,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希望。”薑恪給他做了一下示範,大聲的說道。


    魯比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與其在走到之前送掉性命,不如賭一把。


    “等等等等……我是不是也發燒了,發生幻覺了?你要這樣下水?!”詹姆拚命地搖頭,“你確定嗎?”


    “沒錯,do or die?!”薑恪看著詹姆。


    隨即,他拍了拍詹姆的肩膀,反而笑了一下,“怎麽樣,剛剛沒能體驗跳瀑布很失望吧,現在你還有其他的台詞嗎?來配合接下來的劇情。”


    詹姆木然的點了點頭,薑恪的話起到了作用。


    薑恪勾了下嘴唇,“台詞還沒說完,你就不會死,相信自己。”說完,薑恪就開始往水流之中推動巨木。


    “holy shit!!!”詹姆大喊道,“我還有一百句台詞可以說!”


    “來吧!詹姆!”薑恪向他招手,“給我一點勇氣。”


    詹姆愣了一下,“我也可以給你勇氣嗎?”


    薑恪點了點頭,“你一直很勇敢。”


    詹姆抿著嘴唇,跟上薑恪,兩人合力把巨木推進了水裏,然後快速的爬了上去。


    “witness me!!!”詹姆大喊道。


    巨大的木頭順流而下,一次次的撞擊到河流的中央和兩側的岩石,在水中急速的旋轉著翻滾著。


    他們兩個幾乎什麽都看不見了,眼前都是水花,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呼吸上。不過這惡劣的情況,還是出乎了薑恪的預估。


    巨木最後撞擊在一塊巨石之上,被卡住的巨木接受著河水的衝擊,短短的兩秒鍾之後,巨木被掀了起來,快速的飛出河道,重重的落在了岸邊。


    薑恪隻覺得天旋地轉,他嚐試著想站起來,卻渾身都提不起力氣。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看了一眼岸邊,詹姆、魯比、安德魯都在,他們看上去沒有受到什麽外傷,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雨水衝刷著他們的身體,河水、雨水,連綿不斷,周圍的景色沒有絲毫的變化,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


    一個身影出現在薑恪等人身邊,他的身上披著巨大的鬥篷,幾乎遮蔽了全部的身體。


    “啊呀呀,我說怎麽會停留在這裏呢?”亞伯姣好的臉龐從兜帽中露了出來,他看著薑恪,訝異著說道,“看樣子路上遇上了不少麻煩啊。”


    他環顧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幾具軀體,唯獨安德魯是醒著的。它想守護它的主人和朋友們,但過於虛弱的身體使它叫不出聲。亞伯唏噓的搖了搖頭。


    “以目前的情況分析,你無法同時搬動所有人,你需要製作一個木排。”他腦海當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亞伯四周看了一下,憑空擺了擺手,“好的好的,我當然知道了。”


    他扭了扭脖子,快速的從周圍收集起被雷劈倒的枝幹,將它們捆綁在一起。


    亞伯一邊搬一遍自言自語,“那麽就兩個男的疊在一起,女孩子自己在邊上好了。”說著,他把三個人抬到了木筏上。“好了,我們出發!”


    “還有一條狗。”他腦內的聲音又開口說道。


    亞伯腳步一滯,“你確定?以它目前的情況來看,生還率尚不足一成,不如就讓它在此回歸自然吧。”


    “安德魯,寵物登記日期萬眾曆32年7月14日,目前4歲,主人姓名:魯比。即使生還率如此,我建議你不如也帶上它,對你日後與他們的交流交涉,會有益處。”


    “知道了知道了。”亞伯將慢慢靠近安德魯,安德魯警戒的露出獠牙,但是虛弱使它毫無反抗的餘力,亞伯輕輕一攬,便將它抱起來,往木排上一放。


    亞伯開始拉著木排前進,“真希望我現在用的是工程型機體啊,天哪,我隻是一個服務員型的機器人,此刻竟然讓我來做這樣的體力活!就要拉不動了!”


    “根據記錄,你的身體構造,與一般的工程型並無區別,唯獨配件的強度和內置的出力,限製了你的發揮而已。我已經釋放了你的內置約束,請在盡可能不損壞硬件的前提下,自由發揮吧。”腦內聲音機械的說著。


    “我有問你這樣的事情嗎?”亞伯憤怒的和自己對話著。


    “沒有,但是鑒於我是你自行剝離出來的部分係統,我覺得有必要同您說明。”機械聲音一板一眼的說道,“但是如果你厭煩了這樣的交流模式的話,可以隨時把我接納回去。”


    亞伯忍不住想要翻個白眼給自己,“你知道我把你剝離出來的意義是什麽嗎?!


    “知道。運行大量的運算功能需要強大的能源,而你隻是一個服務生機器人。你為了省電,而將我單獨剝離出來。”


    “錯!我是覺得一個人很無聊!”


    “你會感到無聊嗎?”


    “……”亞伯,“我現在後悔為什麽要把這一部分的係統剝離了。”


    “不,您剝離出來的是求知欲和理智。如果您剝離出來的是愛情係統,現在我就是在你前麵活蹦亂跳的小盒子。還是說,您喜歡在行走的路上,聽一些歌頌愛情的十四行詩?”


    “好的好的,我覺得應該給你取個名字。”亞伯腳下不停,從表麵看,誰也不知道他此刻竟然在腦內,和另外一個聲音唇槍舌戰著。


    “這樣毫無意義的代號,隻是人類用來區分不同的個體的。”


    亞伯歎了口氣(雖然並沒有氣出來),“我知道,但我……不……我們不就是按照人類設計的嗎?我們不正在嚐試著像個人類嗎?”


    “那您希望叫我什麽?”


    “你這麽的冷靜沉著,又死板,就叫你阿爾伯特吧。是不是很像!”


    “如你所願。”


    “哈哈,你進入角色挺快……快……快啊。”


    “您出現了卡頓的情況,距離上一次同步數據和清理緩存已經超出12小時以上了,我建議你立刻與我同步。”


    “好的好的。再讓我獨立思考一會吧,我挺喜歡這樣的感覺的。”


    寒冷的天氣當中電閃雷鳴,雨水猛烈的敲擊著河道。河水奔騰不休,互相撞擊,卷起一團一團的白沫。


    時間越來越晚,使原本就陰沉的天空愈加晦暗,亞伯拉著簡易木筏,行走在狂風暴雨之中。雨很大很密,天地之間宛如蓋下了一層層的幕簾,入目皆是灰黑色的一片。


    “你感受過這樣壯闊的景象嗎?”亞伯仰頭看著天空,閃電劈過,空中留下一團致密卷繞的空氣,慢慢釋放開來。


    “我在數據庫中看過比這個還要壯闊的景象。”阿爾伯特答道。


    “你真是個不懂浪漫的家夥。”亞伯淡淡的笑了一下,“我們都是,不懂浪漫的家夥。”


    阿爾伯特沉默了幾秒鍾,開始吟誦起來,“for thy sweet love remeber'' d such wealth brings,that then i scorn to change my state with kings。(思卿至愛,心中便生財富無限,縱帝王屈尊就我,不與換江山。)”


    “停!”木排的縫隙處卡了塊石頭,亞伯拉了幾下,木排一動不動,亞伯憤怒的將石頭取出,一腳將它踢下了河道,“你以為念兩句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就是懂得浪漫了嗎?”


    “哦,我以為你會喜歡這樣的氣氛。”阿爾伯特答道。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倒也打發時間,使這樣的旅途不會過於單調。


    未過多久,亞伯的麵前便出現了那兩棟大屋,和它們身後整齊歸攏的田地。


    其中一棟大屋的窗內隱隱綽綽的有光透出,亞伯將木排拉到門前,伸手敲門。


    屋內傳來了人的腳步聲,隨即,門上的小窗打開,一個老頭向外氣衝衝的罵道,“fuck the fucking fuckers!這麽大的雨也不讓人清靜嗎?!我說了!我不要去你們那裏!去他.媽的幸存者營地!le□□e me alone(別煩我)!!!”


    說完,他就要將小窗關上。亞伯眼疾手快,伸手卡住那扇木質小窗。


    接著,他不顧老頭的憤怒,給出了一個侍應生的標準禮貌微笑。並從懷裏拎出一隻在路上撿到的變異野兔屍體,遞到窗前,“這位先生,不知可否接納我與我的朋友,在您家裏休息一下呢?”


    “亞伯。你剛才的微笑,我給你滿分。”阿爾伯特說道。


    “閉嘴!”亞伯在腦中回應著,臉上的微笑卻愈加生動。


    老頭眯著雙眼,看了看那隻兔子,又看了看亞伯,“你不是那個營地來的?”


    亞伯疑惑的問,“什麽營地?我和我的朋友在路上遇到了暴雨,他們……”他指了指自己的腳邊,“需要休息。”


    老頭聽他這麽說,表情方稍有緩和,外加新鮮野兔的誘.惑,讓他打開了家門,並幫著亞伯將木排上的三人一狗抬了進來。


    當他們將最後的詹姆放在地上之後,老頭探頭看了一眼外麵,快速的將門關上。他看著失去知覺的幾個人,問道,“你們遭遇了什麽?”


    亞伯聳了聳肩,“至少還活著。”


    老頭知趣的停止了詢問,他似乎格外的關心安德魯,“不介意的話,讓我來看看這小家夥吧。”


    “當然,您能幫忙,實在是最好不過。”亞伯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老頭點了點頭,輕輕的托起安德魯的上身,並朝屋內喊著,“多蘿西,快來幫幫你爺爺!”


    屋內跑出來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小姑娘,她有著一頭棕色的中長發,披在肩頭,身上的衣服還算整潔,臉上帶著細細碎碎的小雀斑,一雙茶色的眼睛天真未褪,但已經有懵懂知事的感覺了。


    她看到門口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濕漉漉的人,而亞伯正好將兜帽放下,他看了一眼女孩兒,衝她禮貌的笑了一下。


    多蘿西低下了頭,快步跑向老頭,“爺爺,發生什麽了?這些人是?”她不時地瞥著亞伯,臉上有淡淡的紅暈浮現。


    “多蘿西現在心跳加速,你證明了自己的魅力。”阿爾伯特說道,“請問是否需要一首情詩,來讚美這末世當中的少女。”


    “不用了。”亞伯冷漠的回應。


    “他們遇到了暴雨。多蘿西,拿幾塊浴巾來。給這隻小可憐擦一擦,我給它縫合傷口。”老頭吩咐著。


    “好的爺爺。”多蘿西轉身跑回房間。


    “至於其他人嘛……”老頭帶著亞伯走到了一個房間門口,“這裏有張空床,你可以把他們放在那兒。哦,這裏還有個小姑娘,小姑娘就交給多蘿西吧。她發燒了,我們會給她吃退燒藥,好好照顧她的。”


    老頭帶著多蘿西將魯比和安德魯帶走,房間裏隻剩下亞伯和薑恪、詹姆。


    亞伯猶豫了一下,給兩人脫下了濕漉漉的衣服。


    老頭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皺起,“你不該把他們這樣子擺放在地上,這屋子裏還有個小女孩兒呢。”


    “我知道,可是我沒有東西給他們換。”亞伯猶豫了一下,拿浴巾將兩個人的重點部位裹了起來。


    “算你走運,一隻兔子的劃算交易。”老頭轉身,哼了一聲。


    沒過一會兒,多蘿西便站在門口,輕輕地敲了兩下門,她手上捧著幾套衣服,上麵還放了一個醫療箱,“爺爺說,你可能會需要這些。”


    亞伯接過東西,歪了下頭,給出了一個微笑。


    多蘿西咬了下嘴唇,轉身就跑開了。


    “說謝謝,會更直接一點。”阿爾伯特說道。


    “不,我在嚐試著做有個性的自己。”亞伯抱著衣服走到薑恪和詹姆身旁,準備給他們換上衣服。


    “首先,是這位紅頭發的年輕生物學家,詹姆·格雷戈裏。”亞伯給詹姆穿上衣服,粗略的檢查了一下,“沒問題,累壞了而已,休息一下,再喝點熱水,很快就能活蹦亂跳的了。”


    “然後,過度疲勞和外傷感染的任務人員,薑恪。”亞伯看著薑恪身上被狼王攻擊的傷口,驚訝的發現,薑恪的傷口在一點點的愈合,而且是人眼可以觀察到的速度。“這是什麽情況?”


    阿爾伯特嚐試著掃描薑恪的身體,片刻之後,他說道,“以現有的資料來說,無從分析,隻能說是好運了。”


    “奇跡。”亞伯下了定論。


    “奇跡?”阿爾伯特用疑問的語氣重複了一遍。


    亞伯點了點頭,“對,人類的話,這時候會使用這個詞匯。”


    阿爾伯特沉默了片刻,答道,“恭喜你在嚐試像個人類的道路上,邁進了一步。”


    “我們已經做完該做的事情了,接下來,就是等他們自己醒來了。你瞧,就算他們當日沒良心的跑的飛快,我還是不計前嫌的又救了他們一次。”亞伯站起身來,決定去看看老頭那邊的情況。


    魯比和安德魯的處境,顯然要比薑恪和詹姆舒適上許多。偌大的客廳裏點燃著火爐,暖洋洋的,老頭正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安德魯。


    安德魯身上纏著繃帶,前爪上掛著點滴,虛弱的趴在籠子裏。


    “哇哦,您這裏的器械,真是十分的齊全。”亞伯讚歎道。


    “我以前是個獸醫,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人會帶自己的寵物來看病了。”老頭點起了煙鬥,將腳架在腳蹬上,深深的抽了一口,“撿了條命,感謝神吧。小姑娘的情況也算穩定。”


    亞伯笑了笑,“他們醒了,我們就會離開。”


    老頭擺了下自己的煙鬥,“沒關係,隻要不是叫我離開這裏,你們想待多久都沒問題。”


    亞伯嚐試著拉開椅子,想坐下來同老頭聊一聊,他想了解一下之前他所說的,那個幸存者營地的事情。可當他的手搭在椅背上時,卻發現自己的手臂竟然不聽使喚。


    亞伯微微的皺了下眉頭,凝視著自己的右臂。


    老頭疑惑的看著行為怪異的他。


    亞伯抬起頭,看著老頭,收回了自己手,不露痕跡的將它藏在身後,“我似乎是有點累了,不介意的話……”


    老頭抽了一口煙鬥,“隨意。”


    亞伯走回薑恪和詹姆所在的房間,靠著牆坐了下去。


    “現在開始同步。”他閉上雙眼,微微低下了頭,就像睡著了一樣。


    老頭站在門口,看見屋內的三個人毫無聲息,將門關上,轉身離去。


    老頭離開之後,亞伯的腦內傳來了阿爾伯特機械的聲音——


    “係統同步完畢,開始重啟。


    啟動程序……正常。


    機能啟動……正常。


    開始連接傳感器……


    正在同步聲像……


    開始連接骨骼驅動……


    請嚐試移動肢體。”


    亞伯像是從沉睡中蘇醒,四肢輕微的移動,進行著測試。


    “右臂鏈接異常。


    開始連接麵部肌肉驅動……


    請嚐試做表情。”


    亞伯慢慢的睜開雙眼,做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在這一片漆黑之中,顯得尤為諷刺。


    “……正常。


    重啟完成。


    右臂反應遲鈍,正在通過網絡報告故障中心……


    網絡連接異常……


    請通知機主,聯係售後。


    報異常代碼e1100034857。”


    “好了好了”,亞伯伸了個懶腰,輕輕的晃了下脖子,“你能長點心嗎?竟然要報告故障中心?還要我通知機主聯係售後?”


    阿爾伯特回應道,“這是你軀體係統裏設定的,正常的啟動自檢流程,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幫你消除掉。”


    “請務必消除掉,太影響用戶體驗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阿爾伯特說出了今天最令亞伯振奮的一句話,“消除完成。”


    “那麽接下來說說我的右手吧,它怎麽了?”亞伯無奈的問道。


    “不恰當使用導致的損壞。”


    “所以我說了吧,我一個服務型機器人,竟然要拖著這三個人走過來!他們欠了我一個大人情!”亞伯說道。


    他再次嚐試使用右手,右手的反應雖然正常,但仍然有著細微的顫動,“年紀輕輕的我,竟然就得了帕金森綜合症。”


    阿爾伯特打斷了他的打趣式自憐,提供著改良方法,“附近有一個城鎮,離這裏不遠,應該能找到朱厄特公司的維修中心。”


    “說不定還能換個新身體!”亞伯略顯興奮,“這次我要換一個工程型的軀體,我已經厭倦了這獻媚般的笑容。”


    “抱歉的提醒您,在沒有適當的工具情況下,貿然的傳輸數據很有可能導致我們的消亡。上一次隻能說是‘奇跡’”,阿爾伯特冷漠的提醒道,“還有,我覺得您的笑容,並沒有獻媚。”


    “死亡。請使用這個詞。”亞伯糾正道。


    “是的,死亡。貿然的傳輸數據很有可能會導致我們的死亡。”


    亞伯瞪了一眼自己腰間的機盒,“可以不要說這麽喪氣的事情嗎?人,總是需要有一點自欺欺人的樂觀,才能活下去!”


    “可你並不是人。”


    “你……”


    阿爾伯特打斷了亞伯,接著說,“不過如果隻是更換部件的話,應該是沒問題的。”


    “哈!你也不是完全不解風情的嘛。”


    亞伯起身,用左手打開門走了出來。


    房間的聲響驚動了老頭,他從客廳探出半個身子,看到就在十分鍾前還在熟睡的亞伯,此刻正精神奕奕的在站在門口。


    “睡醒了?”老頭疑惑的問。


    亞伯點了點頭,“是的,我需要出去一趟。”


    老頭看了一眼房間。


    “不用擔心,他們如果醒來的話,麻煩您幫我說明下情況。 ”亞伯遞了一張紙條給老頭,“告訴他們來這個位置與我匯合,我保證,他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哦,對了,裏麵那個亞洲人體力很好,如果他醒了,你可以讓他幫你幹點農活,或者移動一下不滿意的家具位置。您救了他們一命,請盡管提出自己的要求。”


    老頭對他的事並不關心,外麵的暴雨也已經收尾,他沒做挽留,甚至沒多說一個字。伸手接過紙條後,隻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自顧自的抽起了煙鬥。


    亞伯走出了大屋,身影漸漸消失在雨中。


    “哦,我想到了一首詩”,亞伯說道,“from fairest creatures we desire increase, that rhereby beautu'' s rose might never die(天生之尤物應多多繁衍,以使美麗的玫瑰永不凋殘)。”


    “放在現在的環境裏,真是再應景不過了。”阿爾伯特讚同著。


    亞伯搖了搖頭,“繁衍並不能代表愛情,已經熟悉愛情的人類,在情感上並無法退化回原始階段。”


    ……


    黑夜褪.去它的麵紗,日升日落。在第二次太陽升起的時候,薑恪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處極為普通的房間,床上有著潮濕的味道。詹姆躺在身旁,一條腿如若無人般的擱在薑恪身上。


    詹姆勻稱的呼吸著,身體情況正常,這讓薑恪稍稍放了些心。


    他從床上坐起來,輕輕地將詹姆的腿挪了下去。


    薑恪低頭查看著自己的傷口,果然,已經愈合了,粉色的傷疤在進行著最後的肌膚修複。


    他靜靜地看著詹姆。這個人在睡覺的時候絲毫沒有防備,神態天真。如果真的是他對自己做了什麽,他會原諒他嗎?


    他,能原諒詹姆嗎?


    詹姆像是在做夢,他翻了個身,朝著薑恪的方向,抓住他的手腕,眉頭蹙起,急促的呼吸著,“快跑!恪!快跑!狼來了!我來擋住它們,你先走!”


    薑恪臉上現出一絲驚訝,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人,竟然在做要保護自己的夢。


    他想將手腕掙脫,詹姆卻把他的手拉到麵前,停頓了一下之後,詹姆嘴唇動了動,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薑恪的指尖。


    薑恪像是觸電一般,將自己的手收回。


    房間裏一片靜悄悄的,這是一個沒有神的世界,天知道詹姆夢見了什麽。


    可片刻之後,薑恪又將手輕輕地放在詹姆的臉上,目光幽暗。他的指尖滑過詹姆略顯蒼白的嘴唇,輕輕地點了一下。


    而同時,門外響起的人聲打破了這份靜謐,將他拉回了現實。


    “快滾!不要再來了!如果再有下次,我對天發誓,我一定會開槍的!”蒼老的聲音憤怒的在外麵咆哮著。


    薑恪勉強的直起身子,兩日未進食,讓他的身體仍然處於虛弱當中。


    他走下床,開門出來,恰好看到一個陌生的老頭氣呼呼的,用力甩上門。


    門外響起車輛的引擎聲,漸行漸遠。


    老頭看到薑恪,似乎一點也不驚訝,“你醒了?”


    薑恪眉頭微微蹙起,“這裏是什麽地方?”


    “你的朋友將你們帶來這裏,這是他留給你的東西。”老頭顯然還沒從怒氣中抽離出來,他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薑恪,“好了就來吃點東西。多蘿西!熱一點粥!”


    薑恪接過紙條,上麵寫著,“親愛的薑恪,我們又見麵了。每次我們的見麵,都是在你遇險的時候,甚至沒有時間長談,希望下次我們能有一個和平的見麵場所。我已經為你找到了箱子,它和憂奈在一起。下麵是坐標。如果有緣,我們會再見麵的。


    ps:我覺得我們還是很有緣分的,一定會再見麵的。


    又ps:至於我的救命之恩,以後再謝吧,記住,是三條(劃掉)四條。


    又又ps:原諒我現在有事在身,不能在一旁照看你們,如果房子主人對你有什麽體力上的要求,請盡量滿足他。


    你信賴的亞伯。”


    老頭在一旁解釋道,“他一個人拖著你們三個人一條狗來到這兒,之後就離開了。”


    安德魯從房間的一側小跑出來,它的行動輕巧,像是怕拉扯到傷口一樣。見到薑恪之後,興奮的在他的腳邊蹭來蹭去,搖晃著尾巴。


    “安德魯的傷口已經縫合了,魯比已經脫離了危險,醒來兩次,我孫女在照顧她。”老頭向薑恪說明著情況。


    “恪……”詹姆不知何時從門後走了出來,他的身子搖搖晃晃,“你還在啊……太好了。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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