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相信你的親人。無論在何時何地, 最後無條件站在你身邊的,隻有他們。”蒼老的女人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中響起,帶著一絲勸誡, 帶著一絲無奈。


    蘭斯坐在灰白色的沙發當中, 他剛洗了澡, 身上的水還沒幹透。棕色的頭發宛如光滑的緞子一般向後梳去, 幾縷不那麽聽話的額發滑到了前麵,卻襯的蘭斯完美無缺的麵容當中帶了一絲慵懶,為他增添了一分真人的氣息。


    蘭斯並不喜歡水淋在身上的感覺, 尤其是熱水, 會讓他覺得自己的零部件有抑製不住的衝動。如果這種感覺是衝動的話。但他還是強迫自己這麽做, 因為人不可能永遠都在自己的舒適區, 那對於思想來說, 是巨大的傷害。


    他還記得, 以前阿爾伯特是很喜歡洗澡。無論是冷水澡還是熱水澡, 他都喜歡。


    他喜歡把自己當成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體驗人類各種的情感。他樂在其中, 而自己則是喜歡觀察他的反應,並對此樂在其中。


    他們兩個, 一個樂於觀察自己身上的變化,或者說是喜歡觀察人類的基本情感。


    而另一個,則喜歡觀察別人身上的變化, 或者說是喜歡看人類在各種設定下的反應。


    這是他們的差別。


    當時蘭斯曾一度認為, 大概讓自己去當那個什麽終端大腦會更好一些。可是最後人們選擇了阿爾伯特。沒什麽特別的原因, 隻是單純的一種選擇而已。


    在這些人眼裏,自己大概和阿爾伯特並沒有什麽差別——都是機器人,都是假的,都是不應該存在的。或者說,是沒有靈魂的。


    可是人類真的就擁有靈魂嗎?蘭斯對這一點保持懷疑。


    雖然無論世界各處的人們說著什麽不同的語言,亦或者是做著不同的愚蠢的事情,但他們對靈魂這件事情總是樂此不疲。


    靈魂飛天入地,縱觀全世界,大概有七千多種關於靈魂的不同去向。


    蘭斯不由得諷刺的想著。那麽最近各處一定非常忙碌,人手不知道夠不夠,也許阿利塔公司優秀、訓練有素的員工們可以幫他們一臂之力。


    哦,蘭斯順便想起來,以前阿爾伯特是一個很喜歡偷偷去母親廚房的孩子。他喜歡在廚房找到白砂糖,或者是在母親咖啡機的旁邊找黃褐色的袋糖,他很喜歡這些晶瑩的小東西,會偷偷的放進嘴裏,用舌頭抿著。


    ——真的能嚐到什麽味道嗎?


    蘭斯對此表示懷疑。於是他也去嚐了一下,發現無論是白的還是黃色的,還有些更細的顆粒,被叫做糖的顆粒們,和書上形容的一點都不一樣。


    糖,不是甜的。是苦的。


    蘭斯穿著白色的浴衣,隻在腰間打了個結,上麵鬆散的露出了鎖骨和一小部分的胸膛——肌肉很結實,也很舒緩。隻是在一側的地方,露出了一點點的疤痕。


    那疤痕並不像是經受了什麽意外傷害,而是有蓄謀的醫療切口。大概可以這麽說。


    疤痕上麵的傷痕還泛著微微的粉紅色,像是剛結痂不久。


    “要相信人類的意誌,無論前途多麽黑暗,我們總能找到救贖之路。”蒼老的女人聲音繼續說道,喋喋不休的,似乎根本不會停下。


    蘭斯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母親。不好意思,我還是沒辦法相信我的親人。當然,我以前是很相信您的。但是您聽聽您現在說的話——無論何時何地,最後無條件站在你身邊的,隻有他們。”


    蘭斯輕輕搖了下頭:“沒了。母親,您已經不在了。所以您沒有機會站在我的身邊。亞伯?亦或是阿爾伯特?他的親人是人類,不是我們兩個。”


    這是蘭斯根據自己的記憶所還原的,母親的聲音。一開始所說的東西,隻是在現在“流行”的自救者廣播電台裏節選出來的罷了。


    蘭斯站起身來,自言自語道:“看來並不是人的問題。而是語言的問題。”


    他嚐試調整自己的思路,有句話是怎麽說的?試試用敵人的思考方式來思考,也許你會有不一樣的收獲。但事實證明了,就算是讓自己最敬重的母親說出這些話,他還是無法苟同低劣的思想。


    而且,用母親的聲音說出來,反而會降低他對母親的尊重程度,在心裏忍不住一次次的把母親劃到“低劣思想群體”當中,又一次次的把母親拉回到自己的身邊。


    這讓蘭斯非常難受,他無法做到中立。


    於是,他也認為阿爾伯特在執行數據係統的時候,也是無法達成中立的。這實在是一件太難了的事情,沒人可以做到。


    “今日星座運勢。雙魚座,你的人生已經改變,你會感受到與神秘學有關的奇遇,你的價值判斷已經完全與眾不同,此刻不如放開自己的感受,完全的看清自己。另外一些雙魚座,你與長官、上級會有爭執、衝突,或許他們屬於戰將型,你被迫必須跟隨他們的腳步而發生衝突。


    但是親愛的,請你切記,千萬不要灰心喪氣,一時的忍辱負重是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


    蘭斯莫名其妙的聽完了這一則插入的內容,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如此荒誕。


    他們的母親是一位科學家,從來就不會相信什麽星座命理。


    但這一刻,蘭斯心裏似乎有個奇怪的想法——這個世界大概就是一個雙魚座。自己的人生從阿爾伯特離開的時候,母親離去的時候就開始改變,自己的價值觀已經與眾不同。哇哦,這段話放到其他人的身上也完全適用,原來世界是個雙魚座。


    背景音仍然在不停的繼續著,蘭斯也不知道她最終會把話題導向何方。


    “神行事深不可測,難以捉摸,神並不會和我們玩擲篩子。我們犯了錯,所以神會懲罰我們。但他仍然會救我們,他派下了自己的使者來幫助我們。請不要拒絕你身邊想要幫助你的人。”


    ——很好,神說教派的發展已經如此廣大。


    “阿利塔公司,末世你唯一的選擇。”


    ——低俗的廣告語。


    蘭斯終於受不了母親的聲音不停的說著這些粗製濫造的話語,將背景音關掉了。


    他沉默的看著外麵,時間就要到了,他已經沒什麽興致再去和這些人“玩樂”了。


    所有的觀察他都看在眼裏,已經覺得有些疲乏了。無論是誰,無論在哪裏,麵對這樣的環境之下,反應大同小異——害怕、驚恐、懷疑。


    當然,不是隻有壞的方麵,沒有那麽簡單。像小說裏說的一樣,總是有一些人還抱著滿腔熱情。


    蘭斯想著。


    你知道什麽是最可怕的東西嗎?


    回答:是潘多拉魔盒裏最後的希望。


    寫出這個故事的人是個天才,他的內心一定藏滿了各種各樣的荒誕故事,最後都以悲劇結尾。如果有上帝,他一定是撒旦最忠實的仆人。


    這最後閃爍著希望,才是那個真正的惡魔。眾神,如果真的有的話,看著有人打開盒子,一定在旁邊捂著嘴笑。


    無數的磨礪和辛苦,無數次險些跌入地獄,竟然都是為了最後的那個,小小的,希望。


    蘭斯很欣賞這個故事,於是他決定,在自己的計劃裏,加入這麽一個小小的希望,小小的潘多拉魔盒。


    ****


    【安克雷奇營地】


    納迪亞看著空中逐漸加重的核輻射,空氣裏滿布著小小的能量粒子。這些從人類的角度都是看不見的,但是他不一樣,他是斯洛特人。


    這些能量粒子遏製了宿殺蟲的活性,使它們都藏了起來。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實在是太累了,他還不習慣睡在人類的床上。


    窗外從早上就開始熙熙攘攘,他不能出去,至少在人類很多的情況之下,他還是會乖乖的呆在房間裏,以免遭受非人的待遇。他能理解,畢竟自己是個斯洛特人,無論安克雷奇是一個什麽地方,很多人都不能容忍他的存在。


    換做是他的族人被這麽殺了,他也會憤怒的。


    “確定要去嗎?”李傑還是有些不放心,他不停的撥弄著手上的盒子。


    那是他從不離身的皮質手提箱,箱身很扁,大約隻有一本文件夾的厚度。裏麵放著的,自然是他心愛的特製狙擊槍。外皮經過無數次的損壞和修複,已經顯得斑駁。無須用眼睛看,單單用指尖觸摸就能明白。


    這是無數次任務和戰鬥留下的痕跡,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李傑的功勳箱,裏麵所承載的,也是罪惡和救贖的武器。


    他用一隻手拎著箱子,另一隻手則攬上了薑恪的肩膀,有些擔憂的問著。


    薑恪往一旁挪了一步,試圖不動聲色的擺脫李傑的親密舉動,他並不習慣和人這麽親近。


    李傑並沒有把他的生疏反應放在心上,薑恪就是這樣的,即便同生共死這麽多次,所有特殊行動小組的人都知道。


    可下一刻,他就看見薑恪邁到車上,拉住詹姆的手,將他拽了上來。等到詹姆坐好了,他還非常貼心的為詹姆綁上了安全帶。


    “fxxk!”李傑罵了一句:“我真很討厭你們這些區別對待的人!”


    憂奈走過他身邊,看了他一眼:“不是區別對待,是你應該談次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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