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井伏鱒二,日本小說家,1898~1993,代表作《山椒魚》,《黑雨》)


    我看著看著井伏鱒二老師的《山椒魚》,好像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在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了。我一邊擦拭著沉重的眼皮,一邊立起了身子。最近我總感覺失眠。即使躺在床上,一兩個小時內眼皮也無法合上,即使勉強睡著了,也會很容易被驚醒。可是,之後我一旦陷入深沉的睡眠的話,就要睡很久很久才醒過來。


    我來到一樓的客廳,發現哥哥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噢,瞌睡蟲終於起來啦”


    突然就被嘲笑了。


    “早上好,雪名”


    但是哥哥他還是認真地向我問了好。這果然很像哥哥的作風。我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鍾,發現現在已是十二點多了。已經是中午了。像早上好這樣的問候,總感覺有點怪異。


    “早上好”


    我想不到其他的問候語,最後我也還是說了這句。我打著哈欠走到了廚房,然後打開冰箱,從裏麵取出了一盒牛奶。我又拿出了一隻杯子,然後回到餐桌旁。


    “要一起吃午飯嗎”


    我喝光了牛奶,將玻璃杯放到桌子上的時候,哥哥他這樣問我。


    “嗯,吃吧”


    “那你等我一會”


    我也想去看看哥哥放在一邊的報紙,但是身體卻動彈不得。不,動彈不得的應該是我的心吧。於是為了稍微改變下自己的心情,我看了看窗外,陽光的威力已經減弱了很多。就連感覺十分漫長的炎炎夏日也出乎意料地很快就結束了。八月底的時候還來了幾股台風。雖然在那之後連著兩三天都很熱,但是後來又下了幾天的雨,雨天結束之後,已經隱隱約約有秋天的涼風吹過來了。


    我們無法在同一個地方一直逗留下去。即使想逗留,周圍也會發生改變。我知道這件事無法阻止,但是如果說並沒有對其感到心痛那則是在說謊了。


    “來吃吧”


    哥哥終於回來了。他的雙手各拿著一個大碗。擺在我麵前的是滾燙的素麵,也就是說今天的午飯是煮麵條了。


    “家裏還剩一袋素麵呢”


    “是嗎”


    “你要給我吃光它哦”


    這並不是單純的煮麵條。首先我就發現麵裏麵還加了大大的肉塊。因為好像煮了很久的緣故,肉片變得很通透。然後裏麵還加了大量的香菜。不僅如此,好像還加了什麽奇怪的調味料似的。


    “這個,是什麽料理啊”


    “現在都是秋天了,想必你也沒什麽興趣去吃素麵了吧,所以我就嚐試做了點像越南粉的東西給你吃咯”(ps:越南粉,越南地區一種以大米製成的河粉)


    “越南粉,記得是越南的麵條吧”


    “是哦。隻是越南粉的原料是大米,而素麵的原料是小麥。越南粉的樣子看起來又扁又平吧,而素麵則是很細呢”


    “這哪裏像越南粉了啊”


    “快,趁熱吃吧。所謂的食物啊,就是在熱乎乎的時候味道要比冷掉的時候要美味得多。就好像人生一樣啊”


    哥哥樂在其中地說了一句無聊的話。剛才那句話啊,有點像是出自海明威之口的格言吧。哥哥又補上了一句話。我當然無視掉他,拿起大碗開始吃麵。麵條裏麵的肉片非常嫩滑,而且肥膩的部分已經被清理的一幹二淨,吃起來也絲毫不覺得油膩。而香菜也很好的發揮了它的功效,使我能夠暢通無阻地咽下那些細嫩的麵條。


    “好吃啊,而且這肉也很軟呢”


    “我可是煮了很久的”


    “那這到底是什麽風味啊”


    “這裏麵可包含了各種各樣的風味呢。不過主要的成分是越南的魚露啊。這東西就和越南的醬油差不多,原材料都是魚。要是用日語來說的話,應該叫做魚醬吧。也就是指魚的醬油啦。不過在日本也有自己的魚醬的哦,比如說秋田的鹽汁”


    “這樣子啊”


    接下來哥哥告訴我製作這種越南風味的燉肉片的訣竅。這竟然好像還要準備焦糖。首先先將一把砂糖加到平板鍋中,然後再進行加熱。然後砂糖便會因為過熱而熔化,最後還會被燒焦。這就是所謂的焦糖了。製作焦糖的過程非常有趣的,哥哥這麽對我說道,總而言之,就是要讓砂糖的味道甜中有苦。這裏說的甜中有苦聽起來可能有些古怪,但是我卻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確實焦糖的味道就是甜中帶苦的。簡直就像人生一樣啊。啊啊,哥哥那無聊的格言也開始發生變化了呢。總之,成功做出焦糖之後,在裝有越南魚露,胡椒還有大蒜的碗中倒進大量的水,然後慢慢加熱,直到碗中的液體呈黏糊狀。在這段時間內,據說我們應該將豬肉烤到相應的程度。然後把湯汁和豬肉混在一起,再對其進行加熱就可以了。煮的越久,味道就越好。


    “你說的這個食譜,我覺得對於我來說太難了”


    “很簡單的。先烤,然後再煮就可以了”


    哥哥的態度很認真,和我完全不同。


    “這和素麵意外地很相稱呢”


    “也是存在這樣的吃法的哦。這些堆得像山一樣高的素麵,是住在佐賀那邊的嬸嬸寄過來的吧。這個量在夏天可是吃不光的”


    “現在都到了秋天了呢”


    “是啊,已經是秋天了啊”


    我們一起朝窗外看去。象征著夏天的鼎盛的溫度已經完全降下去了,我希望夏天快點離開。


    可是,一旦離開之後,我就會感到一股寂寞感。


    “秋天啊,還真是給人一種寂寞感呢”


    “是啊”


    “是因為秋天本身就寓意著寂寞,還是因為夏天結束了而寂寞呢”


    “你別問我這麽深奧的問題啊”


    我們一邊吃著素麵一邊閑聊。無論是肉塊還是香菜,味道都非常不錯。明明這頓素麵那麽清淡,但是回過神的時候,肚子已經飽了。


    “多謝款待”


    “多謝款待”


    我們兄妹幾乎同時雙手合十,說出了這句話。


    “這些肉還有剩下的,等下吃吧”


    “啊,真好”


    “對了,幫我接一下留言電話”


    “什麽留言電話啊”


    “父親有打過電話回來,可是總不能讓我去接吧”


    “他說什麽了啊”


    “他說下周會和母親一起回來一段時間”


    “為什麽他們要回國啊”


    “因為喪事吧”


    “誒,誰的喪事啊”


    哥哥歎了一口氣。


    “你這家夥還真是的,為什麽會那麽遲鈍啊。你說說看,現在在你麵前的人是誰”


    “不,不就是哥哥你嗎”


    我終於記起來了。


    “啊,是哥哥的兩周年忌辰啊”


    就是這樣。哥哥點了點頭。


    “你可別忘了啊”


    “原來是辦兩周年忌辰的喪事啊”


    “當然要辦的啦。你這個妹妹還真是冷漠啊,你也給我稍微哀悼一下啊。至少也要記得你哥我的忌日”


    “我隻記得哥哥你很悠閑地做料理誒”


    “那很好吃吧”


    “嗯,挺好吃的”


    “感謝我吧”


    “已經感謝過了”


    “那就行了”


    我們故意地聊得很誇張。而心裏所想的各種各樣的事情就這樣被敷衍過去了。


    哥哥已經死掉兩年了。


    我一邊回想著往事,一邊看著《山椒魚》,這個故事的梗概很簡潔。它講述了一隻山椒魚被困在石屋裏麵的故事。但是因為它的頭被卡住了,所以想出去也出去不了


    。山椒魚看到了鱂魚和青蛙自由地在水中遊來遊去。


    我很在意這一節的內容。


    積潭的水麵上劃過一個緩慢的旋渦。從那片落在水麵上的花瓣上就能看出。白色的花瓣在水麵上畫著大大的圓。圓越畫越小,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在水麵上畫上一個極小的圓後,落入圓心,被吸入水中。


    白色的花瓣雖然十分秀雅美麗,但是卻一下子被水流所吞噬。


    而山椒魚則將一隻誤入的青蛙困在了石屋內,不讓它出去。隻是單純在刁難它而已。我覺得有點過分,但是現在也能夠稍微理解山椒魚的心情。


    在九月終於也到達月尾的時候,我很難得地在京橋上與香月約會。香月坐在欄杆上麵,手上拿著像是課本一類的東西,但他又不是在很仔細地看,而是左邊翻兩頁,右邊翻兩頁。動作也很粗暴。之後,他將那本書塞進包裏麵,看了看手表。


    啊啊,糟了……。


    我遲了大概兩三分鍾。


    “香月,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慌慌張張地跑到他身邊,然後很認真地向他道歉。


    “對不起,我遲到了”


    啊,哦。香月點了點頭。


    “隻是一會而已”


    “話雖如此”


    “我們走吧”


    我們的視線相遇了,但是香月卻沒有對我露出笑容。我自己也吃了一驚,即便是鬧別扭,我也期待時間能夠來衝淡這一切。我希望事情能夠這樣發展下去。可是香月他卻沒有對我露出笑容。所以我也沒能笑出來。


    “電影,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呢”


    走在我前麵的香月說。


    嗯,我點了點頭。但是每走一步我的心情都越發低落。


    我裝作沒事的樣子,繼續和香月說話。


    “好像是很老的電影了呢”


    “我想大概是六十年代的作品了吧。電影監督是肯羅奇,主人公是一位少年和隼,然後他們——”


    香月就這樣走在我的前麵,就連頭也不回一下。如果是平時的香月的話,肯定會走在我身邊的。但是今天他走路的速度卻很快,每次我察覺的時候,自己幾乎和他間隔了幾米的距離了,每到這種時候,我都必須要小跑著追上他。


    要是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的話,或許我很快就會厭倦去趕上他的腳步了。我就這樣目送著他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我一想到這點,眼角就有點發熱。腦裏麵思考著好多的東西,但是卻完全無法連接上,它們就這樣七零八落著。比如說他焦急的聲音,大大的歎氣聲,又或者是“夠了”這樣的話。一想到這些,它們卻馬上煙消雲散了。


    藤村!香月大聲呼喊著我的名字。


    “走這邊啊,藤村”


    “誒……”


    “你走過頭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離站著不動的香月有好一段距離了。身體的反應,不,就連心的反應也出現了很大的延遲。香月很哀傷的跑到我身邊看著我。不過這或許隻是我的眼裏的景象也說不定。


    “對不起”


    “這裏就是會場了”


    “對不起”


    為什麽我要道那麽多次歉呢。即便我對自己有著這樣的疑問,但是口中還是說出了重複的話。


    會場是一座古來的大樓。我們穿過陰暗狹小的走廊後,突然空間就變得寬廣了。這是個相當大的門廳。天花板呈半圓形,上麵還安裝著幾個古老的照明設備。覆蓋著煤油燈的燈罩是由乳白色的玻璃製成的。這間建築物的曆史不僅僅隻有二三十年,年代還要追溯到更久。牆壁上麵塗著白色的泥漿,可是因為太久了,牆上的某些地方都已經剝落了。


    我們從門廳的一邊走了過去,在打開了一扇上麵蓋著紅色的天鵝絨的門之後,我們發現了大銀幕。觀眾席的位置大概有兩百個左右的,是個非常小的會場。


    我們坐在了偏後的位置。


    “這裏經常會播這種老電影的放映會的嗎”


    “是的,比如說意大利的電影節啊,西班牙的電影節之類的。不過雖然是播放電影節的電影,也不會搞得那麽隆重。不過這原本就不是那麽隆重的東西呢”


    香月看了看這小小的會場。


    哼,他點了點頭。


    “你在哪裏知道這些消息的啊”


    “情報雜誌還有網絡上唄。報紙上也有登的”


    我們一坐下來,便喋喋不休地開始聊天了。但是並不是聊得很開心,隻是嘴單純地在說話罷了。


    當照明設備熄滅掉的時候,我鬆了一口氣。


    我和香月的關係是從夏天結束的時候變得古怪起來的。


    那時候碰巧被同學邀請去參加酒會。某位男性朋友對我說,女孩子不夠數,你也來吧。


    “難道說那是相親嗎”


    當我這樣問的時候,他說不是。


    “才不是那麽誇張的東西呢,隻是幾個人去喝喝東西而已。反正人多好玩點嘛。而且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來的人幾乎都是男生而已”


    “那你們男生一起去不就得了”


    “不,可是還有幾個女生在的嘛,要是身邊都是男的話,她們不是很可憐嗎。她們也希望能多點女生一起去,這樣的話可以快樂點嘛”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我沒有考慮太多,便答應參加了。因為我覺得大家一起喝酒的話可能很有趣也說不定,況且因為和香月一起出去玩的經曆多了,我也漸漸明白了酒的吸引力。嘛,隻不過是個酒會罷了。


    但是當我們去到店裏的時候,情況並沒有像朋友所說的那樣有很多人在場,包括我在內,現場總共是七男七女。而且這地方還像小房間那樣和周圍隔開了,光線還很昏暗,裏麵的男生和女生正麵對麵的坐在一起。


    “好了,坐下吧”


    我問讓我坐下來的朋友。


    “這真的不是相親嗎”


    “沒有預想中來得那麽多人而已啦”


    “我覺得你這話有點古怪啊”


    沒事沒事,他把手放到我的背上,輕輕地推了我一把,把我帶到了房子中間。而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人之中也有好幾位向我打了聲招呼。這明顯就是相親的勢頭啊。雖然我覺得自己被騙了,但是卻沒有想要立刻就回去的想法。要是現在回去的話,他們就會覺得我不懂行吧。我就這麽被他催促著,然後坐到了椅子上麵。而我的左右兩邊都坐著男生。


    “你好”


    不知道是哪邊的男生對我說。


    “你好”


    另外一邊的男生也說話了。


    我低下了頭。


    “你們好”


    雖然並不是初次參加相親,但是我也沒有完全習慣這裏的氣氛。我對他們的勁兒有點感到困惑。當喝了酒之後,場上的氣氛就漸漸地改變了。坐在我右邊的男生不知道去了哪裏,而左邊的男生繼續熱心地在和我說話。一開始話題是流行的音樂,還有學校的事情之類的,但是之後卻問到了我有沒有對象了。


    “我有男朋友了”


    “啊,這樣啊,原來有男朋友了啊”


    他情緒激動地大聲說道。


    “嗯嗯,是的”


    “那家夥和我比起來,哪個帥啊”


    對於這個問題我感到有點困擾。於是便側了側首,回答“誰知道呢”。我並沒有傷害對方的勇氣,但是不知不覺就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之後,他探著身子問我。


    “如果說,我想和你談戀愛的話,你會怎麽回答我啊”


    “為什麽要問我這些事呢”


    “老實說,小雪名你其實是我喜歡的類型呢,不,非常


    喜歡的類型才對”


    因為他在輕佻地引誘著我,我或許該就這樣輕佻地拒絕他吧。要把這當做是一個玩笑嗎。但是我卻無法做到這一點。至今就連香月他也沒有叫過我做雪名,或者是小雪名的,他一直就叫我做藤村。而為什麽今天剛認識的人就能夠這麽親密地叫我呢。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生氣,還是氣憤,總之我的臉色變堅硬了。


    “我要打個電話,不好意思”


    我撒了個謊,然後從包裏麵取出了手機,就這樣站了起來,走到了通道上。我看了看手機屏幕,發現收到了香月的郵件。內容非常的無趣,竟然是問我今天上課有沒有打瞌睡什麽的。


    我很想向他抱怨,於是便打了電話過去。


    “怎麽了”


    我聽到他那沉著的聲音,一下子便放心了。


    “糟了”


    “發生什麽事”


    “我去參加酒會,可是坐在我身邊的男人好煩”


    對話停頓了好一會兒。


    “你說的酒會,是指相親嗎”


    “啊,是的”


    “為什麽要去那種地方”


    “被朋友邀請——”


    “相親會什麽的,拒絕掉不就好了”


    他的語速有點快。不是的。我心中這麽說道。他們沒有告訴我這是相親會。我要是知道的話我就不去了。但是我就是說不出這番話。


    “我覺得藤村你正在和我交往”


    “我也——”


    “所謂的相親會,就是在找對象吧。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去那種地方。難道是喝了酒嗎”


    “喝了一點點”


    我從話筒中很清楚地聽到了他長吐了一口氣。


    “我希望你現在馬上回來”


    “誒,那是不行的”


    “為什麽”


    “因為,還隻是進行到一半,而且也還沒結賬”


    “隻要給多點錢就可以走了吧”


    “果然還是不可能的”


    現場的氣氛相當的熱烈。場內不僅有向女生告白的男生,也有普通的聊著天的男是女。要是現在任性地回去的話,總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或許是因為多少喝了點酒的緣故吧。而我也被這種氣氛所打動。


    “即便我說,你給我回來,也不聽我的嗎”


    “這樣對大家不太好啊”


    對話又停頓了。一秒過去了,兩秒過去了,十秒過去了,二十秒過去了,但是香月還是沒有再說話。


    “我知道了”


    當我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一分多鍾了。雖然時間其實沒那麽長,但是在我心裏的確是那樣感受到的。


    “我受夠了”


    他突然掛了電話。


    屏幕上麵出現了美麗的英國田園風景。孩子們非常可愛,和隼的交流的時候非常的搞笑。我覺得這是一部很不錯的電影,但是卻完全無法集中精神看,腦裏老是想著其他的東西。


    我不應該去參加相親會的。但是他們隻告訴我這是酒會而已。而我確實也知道逃出那裏的方法,但是那種事情我做不到。我並沒有厲害到可以無視場上的氣氛。明明香月也可以不為這件事生氣的,啊啊,他果然還是生氣了也說不定呢。要是我知道香月去參加相親會的話,我的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吧。


    我的心在動搖。


    時上時下。


    無法穩定下來。


    終於,電影結束了。我也香月一起站了起來,因為圓形的天花板很少見,我還想在這間建築裏再呆上一會。但是香月卻直接走走向了出口,我也不得不跟上他。我們兩個人走在夜路上,幾乎沒有對話。


    “電影,很好看呢”


    我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嚐試以此和香月對話。而走在我前麵的香月好像點了點頭。


    “是啊”


    “那些田園風光真漂亮呢”


    “是啊”


    我的眼角有點發熱。為什麽香月他就是不回頭看我一眼呢。明明是他自己向我搭話的。


    在他約我去看電影的時候,我吃了一驚。


    因為之前發生了相親事件的緣故,我覺得這是他給我的和好的機會。又或者是隻是我太在意那件事,而香月他並沒有那麽生我的氣。但是今天我們見麵了之後,香月的態度非常的生硬。要是他不想原諒我的話,那為什麽又要約我出來呢。


    他就在我的身邊,我隻要問問他原因就好。但是,我做不到。


    “我先走了,藤村”


    在地下鐵的入口前,香月說道。


    “啊,哦”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就打算這麽回去了嗎。明明連飯都沒吃呢。


    我就這樣彷徨地看著香月走下了樓梯。而被丟下一個人的我,隻能傻傻地站著不動。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約我出來呢,我想。


    我就像被困在石屋裏的山椒魚似的。我再次被困在石屋裏麵了,困在這名為感情的,無可奈何的石屋裏麵了。我重複看了這本《山椒魚》很多次。被困在著出不來的山椒魚,就是我,逃不出來的,也是我。哪裏都去不了的,還是我。


    天空的蔚藍變淺了。就好像雲朵從高處飄過來了似的。即便很晴朗,但一點都不熱。


    秋天到了。


    就在這時,父母回來了。我打開玄關的門的時候,父親就站在門外。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大箱子。


    “最近還好嗎”


    父親很開朗地問我。不過父親原本就是那麽一個開朗的人啊。這與哥哥有點相似。雖然程度並不同。


    “嗯”


    我點了點頭。


    “很好”


    那樣的話就好。父親這麽說著,也點了點頭。父親已經察覺到我在說謊了嗎,不,應該還沒吧。


    我現在一點都不好。


    不僅沒食欲,而且晚上也失眠。體重也一落千丈。我實在想不到僅僅因為戀愛不順利,自己就變得如此沒用。我不禁感歎自己至今的人生旅途與戀愛這一行為的差異竟然會那麽大。


    雖然也有喜歡過某人,但是也沒有積極地采取主動,而且也沒試過無可奈何地被其擺弄得腦昏眼花。而現在的我則恰好被其玩弄得昏頭轉向了。我迷失了方向。甚至也曾有過這僅僅是是一場戀愛罷了,沒多大的事這種想法。但是,之後我必定會唉聲歎氣。


    繼父親之後,母親也回來了。


    “哎呀,你穿的衣服不錯嘛,紐扣挺漂亮的”


    我一見到母親,她就這麽對我說。


    “難道這是貝殼紐扣嗎”


    “啊,是的”


    我現在穿著的這條襯衣的紐扣是由貝殼削成的。上麵還散發著獨特的光澤,非常的漂亮。這與塑料製的紐扣的質感完全不一樣。


    “雪名也開始懂得欣賞貝殼的美了呢”


    母親慢慢地側了側首。看到這個動作,我回憶起了母親是那種很合適作慵懶動作的人。


    “頭發長了嗎,不是長了很多嘛”


    “我都沒怎麽修剪嘛”


    這可不行啊。母親說。


    “要是頭發長了的話,必須對其進行整理啊。你也給我去一下美容院啊。即便隻是發梢也得整理得同樣長度”


    “我自己會做啦”


    “你還真懶啊,明明是個女孩子”


    啊啊,我為什麽會是這個人的女兒呢。我想。我一見到她,皮膚,還有心裏都感到不舒服。我不擅長應付母親。雖然母親不是什麽絕世美人,長得也不是很高貴,但是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妖豔的感覺,好像身居世外桃源似的。


    又或者,是因為出生的背景不同


    。


    母親是在非常富裕的家庭中長大的。母親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祖父,在伊萬裏附近經營著一間公司,還是那一帶的名人。據說還擔任著町議會的議長呢。或許是因為在那種家庭裏長大的原因,母親從來未曾掌握過那些隨著人的成長自然而然就會掌握的東西。不管是度過蹉跎歲月,不管和誰一起生活,還是建立家庭,這些都絕對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做到的事情。這些事就連我這個小屁孩都知道,但是母親卻從來未曾知道。


    在我還是中學生的時候,母親參加了一個陶藝展覽,回家時還在那裏買了一個小小的陶瓷碗。這個陶瓷碗雖然隻是個普通的唐津燒,但是它的價值卻相當於父親辛辛苦苦工作幾個月的錢。


    那時候,爸爸看著這個陶瓷碗,皺起了眉頭。


    “你要連這種東西也買的話,我可是很傷腦筋的”


    但母親卻意外的很老實地道歉了。


    “對不起”


    “你是不是覺得無論如何也很想要這個啊。不過這也不能怪你,你已經都對它著迷了呢”


    “嗯嗯,我覺得這個東西太對我胃口啦”


    但是,母親卻從來沒有用過這個碗。就這樣將它藏了起來,最後就連這個碗的存在也遺忘了。


    而對於母親這樣任性的行為,父親大都對其采取了諒解。


    或許父親也有父親自己的想法吧,就和母親有著自己的想法一樣。即便我無法理解,但也沒有打算去批判他們。我已經快過二十歲了,也開始理解所謂的生存的無可奈何了。


    隻是,我在唉聲歎氣而已。


    哥哥的兩周年忌日那一天,是個天氣非常晴朗的秋日。


    天空上沒有雲。


    很早的時候,僧人便來到了我們家。他將長長的佛經分給了我們。哥哥去世之後,我們家的內部的日式房間內便安裝了一個非常氣派的佛龕。佛龕上麵這是哥哥的靈位牌。靈位牌上麵還寫著哥哥的法名“廉正院清心禎文居士”我感覺這與哥哥挺適合的,但是又感覺這完全不適合哥哥。而那天,我們一家人還有住在附近的親戚都在佛龕麵前站著。


    在僧人讀完佛經之後,我們開始按順序上香。


    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想要完全將此事忘記的話時間太短,而想要一一回想起此事的細節的話時間太長。要是十年前,或者二十年前去世的人的話,或許不會感到那麽悲痛。要是屬於壽終正寢的類型的話,那誰都會對這件事表示理解吧。但是哥哥是在兩年前去世的,而且那時候他還非常年輕,所以大家對這件事感到那麽悲傷也是無可厚非的。


    首先是父親,然後是母親,再來是我。而在我之後,則是輪到了親戚們上香。我想,這樣的事情也還是有先後順序的啊。那些大人們好像都非常非常清楚這個規則似的,默默等待著輪到自己去上香的時候的到來。


    我察覺到不尋常是在伯父上去上香的時候。


    不知何時,哥哥坐在了我的身邊。雙膝整齊地並攏著的哥哥穿著喪服,而且手上還拿著念珠。他臉上的表情非常的不可思議。看樣子能夠看到哥哥的人就隻有我了。要是其他人也能看到哥哥的話,肯定會釀成大騷動吧。


    畢竟,當事人竟然來參加自己的喪事了。


    “哥哥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


    我提問的時候,哥哥將食指豎在嘴邊,好像再叫我別說話一樣。


    “你打算幹什麽啊”


    我忍耐不住,又問道。


    哥哥小聲地回答。


    “我是來祈禱故人的冥福的”


    “那個,雖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今天可是哥哥你的兩周年忌日哦”


    哥哥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假惺惺地做出用手指按住眼角的動作,然後慢慢地搖搖頭。


    “真是非常可惜的離世啊”


    “太可惜了”


    “要是還活著的話,肯定會成就一番大事吧”


    “成就大事……”


    “肯定會為這個世界做出很大貢獻的”


    因為太驚訝,我說道。


    “要是死的是女孩子的話,也會為這個世界做出很大貢獻的嗎”


    “雪名,注意你的發言”


    “什麽嘛”


    “你不應該對故人說這些話”


    什麽啊,竟然還那麽嘴硬。當親戚們終於上完香後,哥哥便走了上去,對僧人敬了個禮,然後又對著自己的遺族敬禮……他對著我,還有父母行了個禮。然後在佛龕前坐下,開始上香。當上完第三束香之後,他又對著僧人,我還有父母鞠了一躬,然後便回到了我的身邊。


    “在想什麽呢”


    我的聲音有點恐怖。


    “難道說你在搞惡作劇嗎”


    “這可是法事啊。上香這種程度的常識,我還是有的”


    “別給我轉移話題啊”


    我打算對此進行抗議,但是哥哥卻直接無視掉我了。


    “呐,雪名。你不覺得我的法名挺不錯的嗎。清廉的廉,正義的正,還有純潔的心。由此可見死者生前的品格。這肯定很受女孩子歡迎吧”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哥哥你還真是不檢點啊”


    然後場上所有人都一起看向了我。


    糟了。


    能看見哥哥的隻有我。而從旁人的眼光看來,我就像是突然就在大喊大叫一樣。我慌慌張張地不知道如何打圓場。雖然我盯著哥哥不放,但是他卻在做著吹口笛的動作完全不理我。


    我不得已隻能低下頭向大家道歉。


    “你這家夥,真是太死心眼了”


    喪事結束之後,我趕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而跟在我身後進入房間的哥哥開始放聲大笑。


    “沒有人會因為你這麽大聲說話而發怒的嘛”


    “都是哥哥你的錯”


    “為什麽呢”


    “真的太可疑了,哥哥的兩周年忌日”


    因為啊,哥哥這麽對我說。因為我們是兄妹,我馬上就知道他一露出這副表情,接下來肯定就是滿口歪理了。此時,哥哥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起來要比平時還要小那麽一點兒。


    “我死掉之後,最感到傷心的人,是我自己吧。但是我也知道你,還有父母都很傷心。畢竟是摯愛的家人去世了嘛。但是,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所以才至少要給我上柱香嘛”


    竟然敢厚顏無恥地說這些話。這難道不是對故人的不尊重嗎。雖然死者就是哥哥本人。


    我很困惑到底要不要去反駁哥哥,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說些其他事。


    “為什麽其他人看不見哥哥你呢”


    “不,最近啊,我察覺到我的技能越來越豐富了”


    你看。哥哥這麽一說,他整個人便消失了。而在下一瞬間,他又出現了。然後又消失,又出現了。哥哥重複這樣好幾次後,發出嗤嗤地笑聲。


    “很厲害吧”


    我看到了他那囂張的表情,怒了。


    “夠了”


    “誒,怎麽這樣”


    “我越來越覺得和哥哥說話很煩”


    “你等等”


    “不好意思,我不等”


    “為什麽要用敬語說啊”


    “請出去”


    “為什麽啊”


    “我要換衣服”


    我不想老是穿著喪服。


    “快啦,我要脫了哦”


    “我知道啦,等等,我說我知道啦”


    哥哥慌慌張張地走出了房間。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會顯得莫名地正經。


    我把手伸到身後,解下了喪服的對扣。兩周年忌辰是專門悼念死者


    的儀式。那恐怕也是為了讓人們懂得,自己還活在世上這個事實。房間裏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我慢慢地整理了一下思緒,確認了自己還活著的事實。而那麽莊重的儀式,也因為哥哥的原因而變得一塌糊塗。


    我拉下拉鏈,薄薄的喪服輕輕地掉落在地上。


    “誒,已經要回去了嗎”


    “我們不會馬上回去的。難得來一趟日本,我們想去一趟溫泉旅行”


    父親這樣回答我。


    “溫泉嗎,真不錯呢”


    “雖然那邊也有溫泉,但是沒有裸體入浴這種習慣呢。而且也不允許喝溫泉水。


    “哼,真是浪費”


    “就是啊,超浪費的呢”


    在忌日過後的第二天,我和父親麵對麵的坐在餐桌旁剝著栗子皮。這些栗子是伯父帶過來的。看起來很不錯,體型很大,而且表皮還很有光澤。


    “你們要去哪裏的溫泉啊”


    “先去草津的吧。然後在那裏呆上一會,再去其他的”


    “真是休閑呢”


    “我們在享受著人生啊”


    父親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很像哥哥。


    父親熟練地使用著菜刀削掉栗子皮。他的手法非常的賞心悅目,栗子皮一下子就被削開,露出中間的果實。我也想模仿一下,但是卻無法像父親那樣做的那麽好。慌慌張張地還差點切到手指。


    “雪名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笨拙呢”


    “這個太難了啊”


    啊,我又失敗了。


    “為什麽你會削得那麽好呢”


    “很簡單啊,隻要運用好腕力就可以了”


    父親再次拿起菜刀開始削栗子皮。而皮則完美地從栗子上剝落,掉在了報紙上麵。


    “這種感覺嗎”


    “對對,就是這種感覺”


    我果然還是學不來。明明父親隻要輕輕地轉動菜刀,栗子皮就很簡單地掉了下來。但是我卻做不到那樣的事。


    “呐,雪名”


    “什麽”


    “在那件事之後,你不和母親詳談一次嗎。我覺得,母親也很想和你解釋清楚的”


    “你覺得?為什麽你覺得是這樣呢”


    “我也沒有認為一定就是這樣。但是我和你母親是夫妻,所以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的。母親可是很在意雪名你的哦。世上並沒有哪位父母討厭自己的兒女的吧。我知道雪名你不會那麽簡單原諒母親。但是你這樣做我也感到很心痛啊。因為她不僅僅是你的母親,而且還是我的妻子啊。我希望你們能夠融洽相處”


    父親輕輕轉動菜刀,栗子皮便一下子掉下來了。


    “我的話,不知道為什麽父親你能夠原諒母親”


    我一直口快,就把心裏所想的事說出來了。


    “是嗎”


    “因為,這很奇怪啊。母親她可是背叛了父親你的哦,為什麽你還會接受她呢。最恨她的人不應該是父親你嗎。夫妻什麽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以相互信賴為基礎的吧。隻要崩壞掉,哪怕隻是一次,就已經結束了啊”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


    “並沒有結束”


    過了很久,父親才說出這句話,而在這段期間他已經削掉了五六個栗子皮了。


    “不管到了什麽地步,人還是可以重來的”


    “那隻是漂亮話而已”


    雪名啊,父親對我說。


    “我和你母親也是對此感到非常的煩惱,相信比起我,你母親那邊會感到更加的痛苦吧。就像雪名你所說的那樣,我們或許隻是在說著漂亮話而已。我並不打算去否認這一點。隻是,我希望你知道,直到現在,我還是非常喜歡你母親的”


    為什麽我會想起香月呢。我和香月的關係已經崩壞了吧,還是說還能夠和好呢。到了現在我還是很喜歡他。偶爾我還會想起我們交合時候的事情。我感到非常幸福。我覺得就算這個世界就這樣終結掉也無所謂。但是現在,我卻無法老實地在香月麵前說話。


    “栗子什麽的還真是麻煩呢。之後還得除掉內皮不可呢”


    “父親我可是很喜歡栗子的”


    “是喜歡吃栗子還是喜歡剝栗子皮啊”


    “都喜歡。吃自己親手做出的食物的時候會感到更加的美味,就是這個道理”


    “父親你有點變了呢”


    “或許是因為小時候也有吃過栗子吧。那時候一到了秋天,全家人便會聚集在栗子樹下呢。雪名,你知道怎麽將栗子那堅硬的外殼剝掉嗎”


    我搖了搖頭。


    “怎麽剝掉的?”


    “踩它”


    “誒,踩?”


    “對,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穿著長筒靴,輪流用雙腳去踩它。這樣可以非常簡單地就剝掉栗子的外殼。但是如果穿普通的靴子的話就不行了,因為栗子的外殼很尖,會刺穿那些很薄的鞋底,所以才必須穿長筒靴”


    “做到那種地步,人們還敢吃這些栗子啊”


    “栗子可是很美味的哦”


    我和父親一直在剝著栗子皮。


    “哎呀,這不是栗子嗎”


    途中母親也走了過來,加入了剝栗子皮的行列。後來哥哥也出現了,他坐在一張空椅子上,用手撐著下巴,看著我們有說有笑。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栗子皮終於都被我們剝光了。碗裏的栗子堆得像山一樣高。看到這樣一座栗子山,我感到些許自豪。


    “不如我們今天吃栗子炒飯吧”


    父親說。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呢”


    母親說。


    “其實本應該是由我來做的啊,這可是難得的栗子炒飯呢。但是我要是現身了的話,父母肯定會嚇一大跳的,我還是忍忍好了”


    哥哥說。


    就這樣,全家人聚在了一起。大家都在思考著美味的栗子炒飯的事情。


    我吃了很多碗栗子炒飯。肚子漲漲的。而沒有現身的哥哥也悄悄地坐在了餐桌旁,看著我們一家人吃飯的樣子。我感覺哥哥在笑。不過或許也隻是我多心而已。當然,父母肯定沒察覺到就是了。


    “隻有自己沒得吃真是超難受的啊”


    我一回到房間,哥哥便這樣說。看來他也緊緊跟著我進入了房間裏。


    “之後再吃不就得了”


    “竟然錯過了做這麽一頓大餐的機會,超後悔的啊。這可是栗子炒飯哦,超好吃的不是嗎”


    哥哥皺著眉頭,準備離開我的房間。但是在他將手伸向門把手的時候,他定住了。


    “你啊,好像看了井伏鱒二的《山椒魚》了吧”


    “啊,是的”


    “覺得如何啊?”


    “有點羨慕”


    “啥,這並不是什麽會令人感到羨慕的故事吧”


    “你看,山椒魚和青蛙都困在石屋裏出不去吧。但是青蛙最後說的那句話,總感覺它原諒了山椒魚了呢”


    我想起了香月。為什麽我會說這樣的話呢。我慌慌張張住口不說了。


    哥哥側了側首。


    “你搞錯了吧。山椒魚最後和青蛙還在吵架呢”


    “誒,是那樣的嗎”


    “就是那樣的,它們最後就這麽仇視著對方——”


    啊,原來如此。哥哥突然冒出這句話。


    “什麽啊”


    “我想起來了。你和我看的那本,結局應該是不同的”


    “不同?為什麽會不同啊”


    “我聽人家說,井伏鱒二的《山椒魚》曾經有改寫過呢。最後那部分好像刪掉了很多”


    “但是,這本書我是從哥哥的房間裏拿出來的啊”


    “我的房間可是有好幾本


    井伏鱒二的書的”


    “哪本才是最終的呢”


    “什麽最終啊”


    “井伏鱒二老師寫的最終版本啊”


    “我覺得應該是我讀的那本”


    哥哥告訴我刪減了哪些情節。聽了之後我說不出話來。兩個結局的含義完全相反。為什麽老師他要這麽改呢。


    “哥哥喜歡哪個結局啊”


    “刪減前的吧,你呢”


    我感到有點迷惑。


    “或者是刪減後的吧”


    我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夜深了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以為是香月,便慌慌張張地拿起手機。但是手機背麵那小小的液晶屏幕上顯示著“紺野”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泄氣了。


    “怎麽了”


    就連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對不起,藤村”


    紺野突然向我道歉。


    “為什麽要向我道歉啊”


    “我太任性了。給你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啊。真的很對不起,我本來不該向你打這個電話的。我知道這點,但是又好想和誰說說話。可是我腦海裏隻想起了你”


    “發生什麽事啦”


    “我被真紀甩了”


    “誒,為什麽”


    “她說她找到了另一個喜歡的男生”


    紺野的發音有些古怪,我感到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很可能正在喝酒,但是也有可能是他的心正在劇烈的動搖著。


    “這次真的糟了”


    而感到糟糕的人還有我。我的腦袋裏浮現出在對麵打電話的紺野的樣子。我們都受著傷。我們都位於同一個立場。就像是困在石屋的山椒魚和青蛙一樣。正因為如此,我很理解他的感受。


    “紺野,你在哪裏”


    他告訴我的地方離我家並不是很遠,而且電車還沒有停,應該能在零點之前達到的吧。


    “你給我呆在那裏”


    “為什麽啊”


    “我馬上過去”


    “不,不用了。你能夠聽我這通牢騷電話我就很滿足了”


    “沒事,我馬上就來”


    我掛了電話,然後馬上換衣服。我考慮了很久,穿上了那條新買的裙子。然後一邊化妝一邊對著鏡子確認著自己的外表。我的眼睛好像能看到本應該看不到的不知名的遠處。


    山椒魚的結局,最後到底如何了呢。青蛙原諒它了嗎。還是說沒有呢。


    我沒有找到答案,就這麽走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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