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很久很久以前,修真界鍾靈毓秀、眾生皆可修煉,但人類生來傲慢,自認萬物之靈,高過其他生物,便不許其他生靈自稱修士,提起他們時,一向隻稱之為妖怪或者妖精。


    隨著時間發展,這兩個稱呼還漸漸有了區別,能化人且長得美的,才叫妖精;化人卻長得醜、或者無法完全化成人形的,就叫妖怪。


    眼前這少年就美的不似凡人,而且身材頗為纖瘦,細皮嫩肉的,怎麽看都不像是出身於浩亓城外窮苦凡人之家,薛景行的猜測顯然不成立。景悅打量少年的目光再次充滿猜疑。


    “你也看到了,我們一家三口,都是煉精化氣都做不到的凡人,你吃了我們也不會漲修為的。”她走到少年麵前,一本正經說道。


    少年睜大眼睛,眼中滿是茫然,薛景行笑著給他解圍:“哪個不長眼的妖精會跟我回來?就算回來了,一看咱們家徒四壁,還不掉頭就走?”


    景悅斜一眼自家大哥:“你還知道咱家家徒四壁啊?”


    薛景行理虧,搓搓手說:“你給他看看喉嚨,我去收拾兔子去。”


    “我給小和泡了半碗靈穀,你拿兔肝一起做個粥給他晚上喝。咱們就照舊吃五穀飯吧。”


    靈穀是尚未辟穀的修士主食,不但能充饑,還可為修士提供靈氣、增進修為,在天機斷絕八百年、天地靈氣日益稀薄的現在,更是珍貴無比。而普通五穀雖能飽腹,卻會在人體內留下不利修行的雜質,在修真界,隻有無力修練的凡人才肯吃。


    他們家裏這點兒靈穀存糧,是當初父母俱在時攢下來的,若非薛景和生了病,還真舍不得拿出來吃。


    薛景行答應一聲,出去做飯,景悅點起燈來,叫那站在門口、似乎有點不安的少年過來坐在桌前。她拿了根筷子當壓舌板,叫少年張大嘴,自己端起燈,仔細看了看他咽喉。


    “沒有水腫、顏色也正常……”景悅看完放下燈和筷子,問那少年,“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少年一直滿眼迷茫,像是不知道眼前這少女在折騰什麽,但他聽了景悅問話,卻輕輕點了點頭。


    “能聽見,也能聽懂,但是不會說?”難道是大腦語言中樞出了問題?看見少年又點頭,景悅就說,“那你總能發出點聲音吧?試著說句話,或者一個字也行。”


    少年張張嘴,沒聲音,薛景和看了半天熱鬧,忍不住湊上來,說:“你跟我學,說‘姐姐’。”


    少年真的跟著他學,做出了口型,可惜仍然沒有聲音。薛景和也不氣餒,繼續教他,兩個字不行就一個字一個字的教。


    景悅沒有製止,在旁觀察了一會兒,伸出手搭了搭少年的脈搏,出去和薛景行說:“不會說話不稀奇,但這人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太奇怪了,他肯定有不同尋常的來曆,我們無論如何不能留下他。”


    薛景行正在分割兔肉,聞言沒立刻答話,先把內髒揀出來放到旁邊小盆裏,又把兔肉放到另一個大盆裏,才問妹妹:“兔頭留著明早做湯,其餘都放地窖裏麽?”


    景悅點點頭:“下午我去河邊網了幾條魚回來,也放地窖裏用水養著呢,本來打算明早再吃,”她說著回頭看一眼裏間還在跟薛景和學說話、卻始終出不了聲的少年,“現在來了客人,還是拿來待客吧。”


    既然是客人,就沒有長留的道理,薛景行明白妹妹言外之意,默默起身去把房門關上,然後走回來低聲跟景悅說:“他能聽見、也能聽懂,我看著應該沒有中毒,那會不會是符咒所致?”


    這個可能性景悅真沒想過,但她還是點了頭:“很可能,所以我說他來曆不同尋常,你瞧他長的樣子就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手上也隻有新近添的傷痕,不見老繭。他換下來的衣服呢?”


    薛景行指指房門南麵,那裏拉了一根晾衣繩到南窗邊,一件白布長袍正搭在上麵滴水。景悅走過去察看,聽薛景行說:“我洗的時候看過了,沒什麽特別,就是普通棉布,連花紋都沒有。”


    “他身上除了這件衣服,什麽都沒有?”景悅見衣服還是濕的,就沒上手摸,看一眼後轉回頭問薛景行。


    “嗯,就一個人一身長袍。”


    薛景行很是唏噓,正要繼續對妹妹動之以情,景悅就一臉驚奇的問:“一身長袍?連褲子都沒穿嗎?”


    薛景行:“……”他終於拿出一點做哥哥的尊嚴,“你還要看人家褲子?他大小也是個少年,你……你也不小了,男女之分……”


    景悅看他磕磕絆絆的還要長篇大論,忙擺手說:“我就隨口一問,所以從衣飾上看不出來曆是嗎?”


    薛景行點頭:“我先前應該是猜錯了,他看起來更像哪個世家的小公子,家裏出了變故,大約是仇人故意給丟在唐河穀穀口的。要是這樣的話,我們送他去鎮上,給人看見,豈不是叫他送死?”


    “仇人費那勁幹嘛?直接弄死,不比丟進枕霞山省事?”景悅不認同這個猜測。


    “或者是親信送他走,半路有人追擊,迫不得已鑽進枕霞山……不管怎樣,必定都是家中出了變故。”薛景行說著歎口氣,“這等事,我們在風棲城時,見過聽過的也不少了。”


    這倒是,隨著自然環境愈加惡劣,生存資源日漸緊缺,中小門派和世家之間的爭鬥也越來越頻繁,尤其最近這一百年,頂層的大宗門世家也開始伸手洗牌,將整個修真界的中間階層壓榨到十不餘三,家破人亡者隨處可見。


    但是那又怎樣呢?作為底層人民,景悅操不起中產的心,她冷漠道:“若果真如此,我們更不能留他,萬一他仇人找到我們這裏,連我們一起殺呢?”


    薛景行道:“霞露泉是枕霞山聖地,外圍有防護陣,沒人敢隨便闖進來。再說眼看入冬,到時大雪封山、出入不得,就更不怕了。”


    “你也說大雪封山、出入不得,我們一樣出不去,隻能吃存糧!多一口人、還是個半大少年,得多少食物才夠?小和身體弱、你要修煉,我們攢下的那點兒東西,還不夠你們兩個用的呢,你還想再養一個人?”


    “他可以和我出去打獵,趁著還沒落雪,我們多捉些靈禽靈獸……”


    景悅不等他說完就問:“落雪前還能有幾天?夠你們捉來一個人幾個月的口糧?”


    薛景行語塞,景悅不想再談這個話題,走過去端起碼好的兔肉,說:“你先給小和做粥,他一會兒就餓了,我把東西放地窖裏。”


    地窖入口就在東牆邊,薛景行幫她打開,景悅剛要下去,裏間房門忽然打開,薛景和牽著那少年的手走出來,對她說:“姐,我喜歡這個哥哥,可以留下他嗎?”


    景悅心中大怒,麵上礙於小弟才七歲,又病弱,強忍著問:“為什麽喜歡他?他剛才跟你說了什麽?”


    薛景和搖搖頭:“哥哥還是說不出話,但我和他在一起很舒服,頭不暈了,喘氣也不累了,還有力氣了。”


    他從小體弱,每逢時氣變幻就要生病,到枕霞山之後,因這裏靈氣格外稀薄,又比山下陰冷,便時常頭暈目眩、手足無力,像他現在說的這樣好的時候,少之又少,因此景悅一聽就放下手中的盆,直衝到小弟麵前察看。


    “臉色是比剛剛好了些。”薛景行也走過來彎腰打量,“額頭也不出虛汗了……”


    景悅先拉過弟弟的手把了脈,又抬高他下巴,掀起眼皮看了看薛景和的瞳孔,最後把弟弟拉到懷裏,遠離那少年,問:“他給你吃什麽了嗎?”


    薛景和搖頭:“沒有,我們就一直說話。我說我們爹娘不在了,問哥哥,他也沒有爹娘,連兄弟姐妹都沒有,家也沒有,不知道能去哪……”


    “你的意思是,你問了這些,他一直搖頭,是嗎?”景悅插嘴問。


    這次薛景和點頭了,景悅狐疑的看一眼滿臉狀況外的少年,開口問道:“那你有名字嗎?”


    少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像是陷入了思考,景悅沒催他,隻冷眼打量。過了好一會兒,那美貌少年才目光黯淡的搖頭。


    景悅問:“是沒有,還是不記得了?沒有你抬起左手,不記得抬起右手。”


    薛景行怕這少年不分左右,特意給他指了指,於是少年很快抬起右手。


    “那麽,你也不是沒有家,隻是不記得在哪了,是不是?”


    少年想想,點點頭。


    “那你修煉過沒有,記得嗎?”


    這次少年不隻點了頭,還坐到地上擺了個五心朝天的姿勢——這是玄門修士引天地精華入體的進門必修課,沒甚稀奇,但少年擺好姿勢後,景悅很快就感覺到室內氣流湧動,空氣隨之變得清新怡人,胸口跟著一舒,好像有自己都不知道的濁氣瞬間排空一般。


    還真是個入了修真門的修士!景悅有點驚喜,小和說在他身邊感覺舒服,大概就是因為這少年有了根基,呼吸之間能自動行功吸聚靈氣。她心中念頭急轉,等少年收功站起,立刻問他:“那你想留下來嗎?”


    少年一雙澄澈雙眸從薛景行看到薛景和,最後和景悅目光碰上時,卻受驚一般立即收回,垂眸點了點頭。


    行吧,留下一個修士,雖然背後的風險更高,但好處也不少,能幫小和養病,對大哥修煉也有幫助,冒險就是值得的。景悅狠狠心,剛要允許少年留在自己家,那少年忽然抬起頭,指指地上那盆兔肉,又指指窗外。


    “什麽意思?”景悅疑惑,“你會不會寫字?想說什麽,寫下來行不行?”


    少年麵露苦惱,像是想不起來,薛景和猜道:“哥哥是不是想說,你還能找到大黑兔?”


    少年臉上的苦惱瞬間散去,露出幾分驚喜來,他雙眼亮晶晶的點頭,伸手在麵前畫了一個圓,然後在圓裏點了幾下。


    “你知道大黑兔的洞穴,那裏還有三隻大兔子?”薛景和接著猜。


    一縷愉悅笑容從少年眼角唇邊擴散開去,他完美的五官因此更加生動鮮活,讓人再也無法把他和妖精聯係起來——妖精再美總有妖氣,而眼前這少年的笑容,卻帶著隻有人才能有的人氣。


    景悅驚豔之後,回過神來戳戳薛景和的腦門:“你還能看懂他比劃,行吧,那一會兒你中間做個翻譯,把兔子的事和大哥好好說說,明天就去把兔子們捉回來,咱們存糧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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