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悅雖然出於種種考慮,同意留下神秘少年,心裏卻沒放鬆警惕,仍以審視的目光留意著他,也因為這樣,在薛景行提出讓她給少年取個暫時稱呼的名字時,她拒絕了。


    “你撿回來的,當然你取名。”


    說這話時,他們四個人正圍坐桌邊吃飯,薛景行見妹妹拒絕,苦笑道:“我沒有你讀書多,哪裏會給人取名?”


    景悅在給薛景和剔魚刺,聽了這話,抬頭看向薛景行,給了他一個“你打什麽主意我知道,但我不上當”的眼神。


    他們兄妹年齡差四歲,小時候父母在風棲城城主府做事,忙碌到無暇顧及家中,照顧妹妹的責任就落在了薛景行肩上。所以他對自己帶大的妹妹非常了解,知道她心中有一條十分清晰的分界線,將自己人和外人嚴格區分開。


    對自己人毫無保留,對外人漠不關心、毫不在意,這就是景悅的處世態度。


    薛景行讓景悅給撿來的少年取名,其實是想在景悅和這少年之間建立聯係,這樣景悅也許慢慢就能把少年劃到自己人這邊來。


    但景悅另有打算,回給哥哥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後,她說:“反正隻是暫時稱呼,人家原本肯定有名字的,你隨便取一個就是了。”


    這話提醒了薛景行,他轉頭問坐在身邊的少年:“你想不起自己叫什麽嗎?哎?你怎麽不吃飯?”


    少年攥著筷子,碗裏的飯動都沒動,方才薛景行夾給他的魚肉,也原樣堆在飯上。聽見他問話,少年放下筷子,把碗端起來送到他麵前放下,然後回手指指自己,擺了擺手。


    薛景行和景悅都不明白,一起看向薛景和。


    “哥哥是說你不餓嗎?”薛景和問。


    少年眼角彎了彎,點點頭,同時眼睛悄悄往坐在他對麵的景悅那邊瞟了瞟。


    這次不用薛景和翻譯,景悅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肯定是聽見自己跟大哥爭執,因為糧食不夠吃,不肯留下他,所以就在飯桌上表示自己可以不用吃飯,不消耗他們家的存糧!


    “你這小子,還挺有脾氣!”景悅嗤笑一聲,“隨便你,愛吃不吃,真辟穀了才好呢!”


    薛景行無奈苦笑,把飯碗端回少年麵前,說道:“別擔心,家裏有糧食,隻沒有靈穀,你要是怕妨礙修煉、不想吃五穀飯,就多吃點魚肉。”


    少年好像有點著急,嘴張張合合的,卻發不出聲音來,又伸手比劃,可是這次他想表達的內容大概比較複雜,薛景和猜了半天,也沒猜出他想說什麽。


    最後少年沮喪的低下頭,把自己碗裏的飯和魚肉都吃了。


    景悅看他這樣,突然覺得家裏有個不會說話的美少年,沒事欺負欺負,似乎也挺有趣的,就笑眯眯跟她哥說:“要不就叫他小啞巴吧,又簡單又好記。”


    少年立刻抬頭看向薛景行,大大的眼睛裏寫滿緊張和拒絕,薛景行忙安撫他:“別怕,姐姐說笑的。”又轉頭說妹妹,“別逗他了,他會當真的。”


    “好,不逗,那你給他取吧。”


    薛景行想了想,說:“那會兒我追著那隻黑兔到唐河穀附近,本來都想放棄了的,但正好看見一樹白槿花開得好,就想把花采回來給你製藥。我剛往那邊走了幾步,這小兄弟就追著黑兔從樹後繞出來……”


    景悅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嘴:“難道你想叫他‘白加黑’?”


    薛景行:“……”


    景悅自己笑了兩聲,發現其他三人完全領會不到,都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就收了笑,一本正經道:“你繼續。”


    “……我本來想說要不就叫白槿,被你一笑,又覺得不合適了。”


    給個美少年取花名,她哥真是個人才。景悅看一眼被取名對象,見他立刻躲開自己目光,就笑道:“白槿花,穿白衣服,長得也白,性格還有點像小白兔,幹脆就叫小白吧。反正隻是個代號。”


    薛景行覺得作為小名來說,“小白”還可以,就轉頭看向事件當事人,問他:“我們以後就叫你小白,你覺得怎樣?”


    當事人眨了眨眼睛,點頭表示同意,終於有了名字。


    “剛剛一直沒來得及介紹,我叫薛景行,今年二十歲,這是我妹景悅,小弟景和。景悅應該比你大,以後你就拿我們當你親哥哥親姐姐好了,有什麽事都可以……”


    景悅沒讓他說完,插嘴問:“小白你會洗碗嗎?”


    小白搖搖頭,薛景和立刻說:“我會!白哥哥,我教你!”小白便向他一笑,點點頭,跟他一起收了碗筷,去外間洗了。


    “對人好,也不要一下子就毫無保留,這樣會把人寵壞,反而沒有好結果。”景悅一邊擦桌子一邊教育大哥,“而且說到底,他是什麽來曆,我們都還不清楚呢,先看一段時間再說。”


    薛景行點點頭:“都聽你的。我出去看看火爐,再加點柴,給小和把藥煎上。”


    景悅看著他忙忙活活的背影,心中歎了口氣。這個大哥就是這樣,你說什麽,他都好好好,但真遇上事情,還是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


    如果他們所生活的世界不這麽操蛋,這其實是一種很難得的優良品質。


    景悅擦幹淨桌子,洗了手,打開箱子,找了一套被褥出來,攤在燒的熱乎乎的炕上去潮氣,之後就勢坐在炕沿上,開始思考人生。


    對於一個死過一次的人來說,其實景悅已經很幸運了,她獲得了第二次生命,還擁有一個很美滿的家庭,父母恩愛且能幹,哥哥幾乎是她原來生活的那個太平年代所有女孩最渴望擁有的哥哥模板——帥氣、溫柔、友愛、善良,連最小的弟弟脾氣都比景悅好得多。


    然而大環境太不友好了。以景悅這十多年了解到的信息,這個修真/世界似乎正在慢慢滑向世界末日,意識到這一點的人類也好、妖類也好,為了爭奪更多資源、活到最後,已經開始自相殘殺——雖然眼下還隻是局部小規模的爭鬥,但人心卻在這樣的動蕩中變得越來越險惡。


    景悅並不希望薛景行兄弟也變成為了活著不擇手段的人,但又怕他們身上那些優秀品質,最後會成為害死他們的元凶,就像他們的父母一樣。


    “姐,我們洗完了!”薛景和抖著洗完的手跑進來,“白哥哥好聰明,洗碗洗的可幹淨了。”


    景悅回神,向他一笑,順勢看向跟在他後麵的小白,小白本來也在看她,一見她看過來,立刻像之前一樣低頭躲開,站在原地不動了。


    “是嗎?”景悅覺得小白怕她也很好,方便立規矩,就一邊用帕子給薛景和擦手,一邊對小白說,“不用這麽拘束,晚上你和大哥、小和睡這間,這被子是給你的。裏麵小房間是我的,有事沒事都不許進去,記住了嗎?”


    小白偷偷看她一眼,點了點頭。


    “晚上睡覺,聽見外麵有什麽聲音都不用管,院子四周有防護陣。啊,你要修煉嗎?”


    小白再次點頭,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


    薛景和問:“一天兩次?”


    小白搖頭,另一個手又伸出了三根手指,跟之前的兩根手指一起比劃。


    “啊!是二更到三更嗎?”薛景和問。


    小白笑起來,飛快點了點頭——好像每次別人理解了他要表達的意思,他都非常開心。


    景悅跟著笑了笑,接著問:“你練的功法,小和可以練嗎?他身體不好,天生就難以吸納靈氣化為己用,一直靠各種靈藥養著。”


    小白想了想,搖搖頭,薛景行正好這時端著藥進來,插嘴說:“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就算小和能練,他也沒法教,而且照我看,他自己也就才入門,恐怕不足以教別人。來,小和,藥不燙了,喝完早點睡。”


    景悅也隻是隨口一問。他們父母在世的時候就想法找能人給薛景和看過,那時他身體還比現在好些,人家都說無法修煉,須得用上好靈藥慢慢調養,再以充裕靈氣滋養孩子的經脈,到成年後,仍不過是“或可修煉”。


    想到這個,景悅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她沒再說話,摸摸薛景和的頭,就起身進裏麵小房間了。


    小白看著房門關上,又看向薛景行兄弟倆,臉上有顯而易見的擔憂,薛景行便向他一笑,安慰道:“沒什麽事,你先睡會兒吧,我的衣服你穿有點大,先脫下來,一會兒我給你改改。”


    他說著就把景悅找出來的被褥給小白鋪好,小白聽話的爬上去,脫掉外衣放在枕邊,然後鑽進暖融融的被子裏,滿足的歎一口氣——當然,是無聲的。


    薛景行見他這樣,忍不住一笑,在薛景和的翻譯下,一邊給小白改衣服,一邊問清楚了黑兔洞穴位置。


    到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薛景行和小白一人加了一件皮袍,就一起進山打獵。這一去,又是大半天,到下午日頭偏西,兩人才提著三隻大黑兔、一隻七彩長羽錦雞,外加一顆小白抱在胸前比他腰都粗的巨大紅皮蛋回來。


    “……你們這是趕盡殺絕啊,連雞帶蛋都給帶回來了?不過這蛋好像比雞還大啊!”景悅滿臉震驚的伸出手,幫小白托著蛋,慢慢放在地上。


    薛景行把手上東西放在一旁,笑著解釋:“這蛋不是錦雞的,是我們在黑兔洞穴裏找到的,也不知這些兔子從哪偷來的。等後天趕集,我把這蛋拿去賣了吧?”


    薛景和也好奇不已,圍著那巨大的蛋轉了一圈,比比自己,說:“這蛋豎起來都有我腿高啦!”


    景悅笑道:“是啊,現在知道你腿就是短了吧?跟個蛋差不多。”又回答薛景行,“賣了吧,這麽大的蛋,咱們吃起來也不方便,也許能賣個好價錢,換點次等靈穀呢!”


    這話剛說完,被幾人圍在中間的巨蛋突然發出幾聲碎裂聲,景悅立刻拉著薛景和後退,同時薛景行跟小白一齊縱身過來,攔在了他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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