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牟久嚴聽說孟皓建言國君, 今日城門設卡、隻許進不許出,隻微微一笑。


    他心腹謀士見狀笑道:“這孟天師, 也不過如此。”


    牟久嚴搖搖頭:“你怎知他盡了全力?”


    謀士一愣:“大會之前出了這般大事, 大王交付他如此重任, 他接都接了, 怎會不盡全力?”


    “從常理看,確實如此,但若隻從常理推斷孟皓, 你很快就會在他那裏吃到教訓。那個姓袁的審的怎麽樣了?”


    謀士被主君點了一句,態度又恭敬許多:“袁誌洄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話, 法寶是從一個瀕死武修手裏搶的,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蝕魄晶輪, 更不知道怎麽用, 那日在進升客棧,是蝕魄晶輪自己飛出去殺人的。屬下覺著他說的不似假話,不過五公子夜裏又去審他, 還沒出來。”


    “叫俊英來見我。”


    謀士應聲告退,過了一會兒, 牟五公子牟俊英就應召前來, “祖父找我?”


    牟久嚴端坐在太師椅上, 一手捋著長須,一手輕輕敲擊椅子扶手, 眼皮耷拉著沒看這個孫子, 彷佛正在垂眸深思, 牟俊英不敢打擾,老老實實站在下首候著。


    好一會兒,這位牟家大家長才抬眸瞟了一眼牟俊英,問:“你昨日天黑後,去了哪裏?”


    牟俊英道:“紫清宮何真人那裏出了點岔子,請我過去幫忙。”


    “什麽岔子?”


    “他那個師弟藍治長,發現他與我們家過從甚密,起了疑心,向紫清宮掌門告發不成,就跑去找跟他一起進問劍穀那個小子……”


    “你們就讓他找了,還放了紫金日月鉤出來炫耀。”牟久嚴語氣平平,卻充滿壓迫。


    牟俊英意外:“有人認出來了?怎麽會?”


    牟久嚴目光冷冷看著他:“早在你到雁都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成大事者必得耐得住寂寞。伺機而動,方能一擊即中。你本事大了,全都左耳進右耳出了,是不是?”


    牟俊英聽著大司馬的語氣不對,忙收斂神色,認錯道:“俊英不敢,實是事出倉促,何真人又不確定藍治長是否有同黨,想看看他約見的是誰,我們這才等姓薛的小子到了才動手……不過那小子怎麽可能認得出紫金日月鉤?”


    “他認不出,自有人認得出。昨日你前腳回府,後腳雁都衛的人就把薛景行二人送進了王宮,當時孟皓正去向大王回報進升客棧一案,他聽了內提督的回報,當著大王就說是紫金日月鉤。你還洋洋得意,自以為無人發覺。”牟久嚴冷哼一聲,“真以為你進過一次天鑒,就能將天下人看做傻子了?”


    牟俊英聽了這番話,先是出了一身冷汗,接著被祖父刺的臉皮發燙,頗為羞惱,強辯道:“孟皓怎麽會認得?這東西銷聲匿跡足有八百年了,他到底活了多久、什麽修為?對了,蝕魄晶輪也是他說出來的,祖父,此人太可疑了!”


    牟久嚴又哼一聲:“他可疑不用你說,你做好你該做的,別節外生枝,大事沒成先惹人注意!”


    見祖父真的不悅,牟俊英不敢再辯,應了聲“是”,牟久嚴接著又說:“以後無論何事,要出門先來問我。那個藍治長最後怎麽處置的?”


    “何真人帶走了。我本來想叫他直接殺了,偽裝一下,將屍體放到城中偏僻處,等到鬧起來,就跟前兩樁案子一樣,推到不知名凶手身上,還可以叫紫清宮借機向大王發難,但他似是另有顧忌,不肯下手殺死藍治長。許是為了問劍穀吧。”


    牟久嚴皺眉:“這個何治允……”


    話剛開頭,外麵侍從回報:“大人,曾六夫人求見。”


    曾姮在曾家排行第六,她與牟常智離婚後沒有再嫁,外麵都叫她曾夫人,到大司馬府,為了和曾家其他夫人區分,都叫她曾六夫人。


    牟久嚴聽見,眉頭皺的更緊,盯了牟俊英一眼:“昨夜孟皓去了她府裏,她今日這麽早就來見我,俊英,你猜猜,這是為何?”


    牟俊英不敢吭聲,牟久嚴哼了哼,一指裏間,“進去聽著,不許出聲。”


    等牟俊英進去藏好,大司馬才對外麵下令:“請進來吧。”又叫侍婢進來收拾了茶具。


    於是等曾姮進來時,已經完全看不出這裏之前是否曾招待過誰。她來拜見長輩,打扮的十分莊重,頭上戴了雁羽冠,除了兩邊耳際綴著的碧玉珠,再沒有別的首飾。


    牟久嚴見了她,態度十分溫和,先叫她坐,等上了茶才問:“阿姮這麽早過來,可是有事?”


    “是有件小事。本來不該在這樣的時候打擾您的,但事關舜英,我總是關心則亂,不找您做主,實在寢食難安。”


    牟久嚴貨真價實的驚詫了:“舜英怎麽了?我聽常勇說,他昨晚還跟著孟天師進宮見大王……”


    曾姮道:“舜英眼下自是好好的,我要說的是之前他在風棲城中的遭遇。大司馬,聽說,老五改口叫您祖父了?”


    牟久嚴微一挑眉,似有些不悅,曾姮接著說道:“我知道,如今牟家的事已不與我這外人相幹,但,當年大司徒說服我嫁入牟家,曾經說過,牟家規矩大,不是那些亂長幼嫡庶的人家。我與城主和離時,您也曾親口說過,舜英永遠是牟家的嫡孫,孫輩裏,除了卓英,沒人能排在他前頭,我就想問問您,這話現下還算數麽?”


    牟久嚴毫不猶豫:“我牟久嚴說過的話,從來算數!”


    “那就好,有您這句話,阿姮就放心了。”曾姮笑著起身,向牟久嚴欠身行了個禮,續道,“您別怪阿姮無禮,實在是事出有因。您也知道,舜英這次回雁都,是和城主鬧翻了回來的,中間還夾著卓英,不知您有沒有問過卓英,他為何會摻雜其中?”


    “不是因為那個小姑娘麽?”


    曾姮道:“事情起因確實與薛家姑娘有關。”她把牟舜英去到風棲城怎麽為薛景行所救,然後與其性情相投、結為摯友,又是怎麽與薛家常來常往,卻被胡家姑娘誤會,利用牟卓英的兒子,想陷害景悅一家的事從頭至尾講了一遍。


    “如今我已將此事查明,證實就是老五給越北出的主意,之後也是老五故意開革了薛景行的母親,又在其父因此憂憤而死後,將他們一家趕到枕霞山去守霞露泉。他同胡家姑娘一樣,以為舜英愛慕薛姑娘,故意把他們藏在山裏,想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叫一無所知的舜英自己發現,回頭追查薛姑娘父母死因時,自然會將一切歸罪於卓英,如此,他們兩個嫡出的兄弟難免一爭。”


    曾姮說著一歎:“若不是我親自查的,真難以相信老五這麽大的孩子,居然心思如此深沉惡毒。舜英從小在雁都長大,未曾與他有過分毫恩怨,卓英待他也頗有長兄風範,甚至比城主還要周到,他竟都毫不在意……現在想想,若非天鑒出世,打亂他的盤算,隻怕舜英和卓英兩個,當真毫無察覺,就被他算計到反目成仇了!”


    躲在內室的牟俊英聽到這裏,心內冷笑:說我惡毒,難道你們都是什麽好東西?再者,難道牟卓英和牟舜英現在沒有反目?哈!


    他正嘲笑曾姮,卻聽得外麵有紙張摩擦聲響起,接著是曾姮說話:“這是查到的實證。牟家家事如何處置,阿姮一個外人,不多過問,把這些交給您,阿姮也就少了許多心事了。”


    牟俊英一瞬間心提了起來,等了好一會兒,外麵卻都沒有動靜,他一時懷疑,祖父是不是傳音在與曾姮交談,便在此時,曾姮又開口了。


    “說起來,老五這個孩子能留在城主府,還是我堅持帶他去驗了血脈,哪知道他如今反要害舜英,果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記得,他生母之父是隻狐妖,還是城主親手擊斃的,這孩子進了一次天鑒,可千萬別多了什麽妖氣才好。”


    牟俊英生平最恨別人提他那個半妖生母,和他身上有狐妖血脈的事,當下恨不得衝出去用紫金日月鉤將曾姮這個女人碎屍萬段。


    然而他剛起了心思,一波威壓輕輕襲來,牟俊英隻覺呼吸困難,頓時什麽衝動都沒了。


    施放威壓的牟久嚴也終於開口:“你多慮了。此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放心,卓英、舜英都是牟家嫡孫,沒人敢動他們!”


    曾姮便起身告辭,牟久嚴又道:“阿姮,你從小聰慧明理,知道上下尊卑,薛家那幾個孩子我才放心放到你府裏,他們固然有用,可也沒有用到淩駕於牟家子孫之上,舜英更不能娶這樣出身的女子為妻。”


    “阿姮明白,您放心。”


    牟久嚴點點頭,目送曾姮離去,直到確認她走遠了,才說:“出來吧。”


    牟俊英快步出去,向牟久嚴拱手爭辯道:“祖父,俊英冤枉……”


    牟久嚴卻抬起右手,止住他說:“以後但有第三人在,你都不要叫祖父了,還是叫大司馬。”


    牟俊英難以置信:“您難道真信曾姮這個女人的話?”


    “我這是為你好。大事未成之前,你過於引人注意,有什麽好處?”


    “那大事成了以後呢?我能光明正大叫您祖父、承繼牟家功業嗎?”


    牟久嚴大怒:“你哪來的底氣這般狂妄?”


    牟俊英冷笑一聲,憤怒嫉恨戰勝畏懼,轉頭衝了出去。


    牟久嚴沒來得及攔他,忙叫人跟上去追,可牟俊英從天鑒出來後,修為突飛猛進,派去的人根本追不上。


    牟俊英似乎也沒走遠,很快就自己回來見牟久嚴,還丟了個團成一團的血手帕在大司馬麵前,問他:“大司馬,現在我能當眾叫您祖父了嗎?”


    牟久嚴驚疑不定,運氣撥開血手帕,竟赫然看見一隻滿是鮮血、掛著碧玉珠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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