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舜英一進大司馬府, 就感覺見到他的人都如臨大敵,他忍不住對迎上來的管事冷笑:“怎麽?我兩日沒回來, 就成了府裏的賊了?”


    管事忙說:“七公子哪裏話, 小的們是聽說了夫人的事, 為公子傷懷……”


    “少來這套, 牟五在哪?”


    管事心裏一跳:“五公子被大司馬禁足,正在養傷。七公子要不先去緣法堂等一等大司馬……”


    “何必那麽麻煩?大司馬就在牟五那裏吧?”


    牟舜英之前就看出祖父大概不知道母親已死,而且孟皓的介入也讓祖父始料不及, 他回到府中,肯定會第一時間去找牟五算賬, 順便想法善後。牟舜英這麽快就跟著來, 也是不想給他們機會從容串供, 將事情徹底掩蓋。


    管事被他問得張口結舌, 答不上來,牟舜英不耐道:“牟五到底在哪?要我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去找嗎?”


    管事不知如何是好,給旁邊人使個眼色, 示意他去報訊,自己正想說點什麽拖延一下, 後麵忽有人道:“七弟回來啦, 找老五是嗎?我帶你去。”


    牟舜英抬眸看見牟卓英, 向他點了個頭,道:“有勞大哥。”


    “骨肉兄弟, 客氣什麽?”


    牟卓英伸手往裏麵一比, 等牟舜英走過來, 就和他並肩往牟俊英的住處走,“夫人的事,我聽說了,節哀。若有什麽用得上大哥的,隻管說。”


    這還是到雁都以後,他們兩個第一次對話,牟舜英輕歎一聲:“多謝大哥。聽說祖父把牟五打傷了?”


    “聽說是這樣。老五如今金貴著呢,等閑不見我這廢物大哥。”牟卓英語帶自嘲之意,麵上卻平平淡淡,完全看不出有什麽情緒。


    “大哥別這麽說,你可是我們牟家嫡長子,他不過一個半妖生的庶子,有何金貴之處?你放心,不管他現在怎麽得意,有你在,牟家家業就輪不到他來接。”


    牟卓英笑了笑:“家業誰接,非你我可置喙,想必祖父早有打算。我現在隻想早日回到風棲城,在父親身邊盡孝。”


    兄弟兩個一來一往,都表明了自己的態度——牟舜英挑明牟卓英是牟俊英向上爬的絆腳石,而他支持牟卓英這個嫡長,牟卓英則表示自己根本無心整個牟家,隻要風棲城就夠了。


    牟舜英就也笑了笑:“父親若是知道有牟五這麽個‘好’兒子,會很高興吧?”


    牟卓英道:“是啊,不過老五隻想做祖父的好孫兒。他自以為進了天鑒,從此身份不同,眼睛裏已經沒有風棲城了。”


    這是在說牟常智根本不知道牟俊英的底細,牟舜英點點頭:“挺好,省得他再去禍害風棲城。當日薛家的事,我母親與我說了,都是牟五心懷叵測、從中挑撥,有意令你我兄弟爭鬥,她今日過來,也是為了此事找祖父……”


    牟卓英麵露驚訝:“是嗎?那……難不成凶手……怪不得薛姑娘追問誰曾出府……”


    “我也有些懷疑,但祖父說,我母親一走,他就把牟五叫過去打斷了腿,以責他毫無手足之情。我後來想了想,牟五作為庶子,如此挑撥你我,還害死薛家兩條人命、累得越北斷了一條手臂,隻打斷腿,未免太便宜他了,合該依牟家家法處置才是。”


    牟卓英本來隻想跟這個七弟表明態度,給他帶個路而已,沒想到他直接把自己拉上船對付牟五,說的話還讓自己很難拒絕。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恐怕祖父不樂意。”


    “怎麽決定由祖父,但我們依家規問牟五的罪,並無理虧之處,祖父總不會因此責怪我們。何況,總得讓牟五知道,我們兄弟二人可都記著他做過什麽呢!”


    這倒是,就算祖父護著牟俊英,也不能太輕易就放過,至少要讓他當麵認罪,向自己和老七低頭,明確兄弟三人的位次。牟卓英想清楚了,點頭說:“好,聽你的。”


    二人說了一路話,此時已經到牟俊英住處附近,牟卓英抬抬下巴,“老五就住那兒,祖父回來直奔此處,已經有一會兒了。”


    牟舜英點點頭,大步上前,對院門處守著的人說:“去通報一聲,就說我和大公子求見。”


    那人答應一聲,還沒等動作,裏麵房中就傳出牟久嚴的聲音:“是卓英和舜英?進來吧。”


    兩兄弟並肩進去,見牟久嚴坐在裏間椅子上,牟俊英則一臉蒼白的半坐在床上,右腿上了夾板、擱在外側,十分顯眼。


    “舜英怎麽這時候又過來了?可是想起了什麽事?”牟久嚴問。


    牟舜英看著牟五答道:“是想起一件事,祖父,牟家家規,庶子謀害嫡子,就算未遂,也不是隻有打斷腿骨這麽輕吧?”


    牟俊英目光陡然銳利起來:“你這話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挑撥我與大哥爭鬥,想坐收漁翁之利,觸犯家規,理應重罰!大哥,家規裏怎麽說的來著?”


    “庶子心懷不軌、謀害嫡子,是牟府家規三大罪之一,就算未遂減一等,也當斬去雙手雙腳、逐出家門!”牟卓英接的飛快,語調鏗鏘有力。


    牟舜英看牟久嚴皺著眉不說話,牟俊英則隻冷笑,似乎有恃無恐,就說:“不過你比較聰明,沒有明顯的謀害行為,隻以陰謀詭計挑撥我與大哥,雖其心可誅,其行卻尚不足以逐出家門。祖父,不如從寬發落,隻斬去雙手雙腳吧?”


    牟久嚴終於開口:“你就是為此事來的?”


    “是。孫兒左思右想,怎麽想都覺得,打斷腿骨這樣聊勝於無的懲罰,實在不合我牟家家風!”


    牟久嚴掀起眼皮,瞟了一眼牟卓英:“卓英怎麽說?”


    牟卓英拱手道:“孫兒聽憑祖父做主。”


    牟久嚴沉默片刻,才說:“此事畢竟未造成嚴重後果……”


    牟舜英插嘴:“薛家死了兩個人,我母親也因此而死!”


    “舜英。”牟久嚴沉聲叫他的名字,“仆役死就死了,也值得你拿出來說?至於你母親,意外之事,誰也無法。不過,俊英所作所為確實觸犯家規……”


    “祖父!”牟俊英聽著祖父似乎還要罰他,立刻出聲。


    “閉嘴!我說了不許再叫我祖父。”牟久嚴一字一頓,咬著重音說出這句話,同時釋放威壓,令三個孫子都無法再插嘴反駁,“你這些日子輕狂無知,早該吃些教訓,念在扶危定傾大會在即,且留著你的手腳為家族效力,隻斬去左手食指略作懲戒。謝維?”


    一個人影從房間角落走出來,牟卓英嚇了一跳,因為他進到這間屋子這麽長時間,竟始終沒發現還有這麽個人在。


    那人像沒看到他和牟舜英一般,應了聲“是”,就大步走到牟俊英床邊,取出利刃,拉過被威壓壓製的牟俊英左手,輕輕一劃,牟俊英即慘呼出聲,食指也應聲而落。


    謝維先沒有管截斷的食指,給牟俊英左手止血包紮後,才用絲帕包起食指,送到牟久嚴麵前。


    牟久嚴收回威壓,對捧著手顫抖的牟俊英說:“給你長兄和七弟賠罪。”


    牟俊英猛然抬頭,目光中都是不敢置信,牟久嚴眼神冷酷,回視他道:“怎麽?斷了一指,還沒吃到教訓?”


    大司馬修為深不可測,旁邊還有個令人畏懼的謝維,牟俊英最終咬牙服軟:“俊英知錯,這裏給大哥、七弟賠罪了。”他說到“大哥”、“七弟”時,咬字十分之重,似乎想連著這四個字,將那兩人一起吃了。


    “知錯就好。”牟卓英微笑,好像沒聽出這個五弟有多麽不情願,“咱們牟家是最講規矩的世家,你隻要守家規,聽祖父和父親的話,尊敬兄長、友愛兄弟,我和七弟就還拿你當手足。是吧,七弟?”


    牟舜英翹起一邊嘴角,冷笑道:“不錯。”說完他轉向牟久嚴,“祖父,那根斷指可以給我嗎?”


    牟久嚴和牟俊英同時震驚的望向他,牟舜英神色不變,解釋道:“我想替五哥保管這根斷指,必要的時候,也好拿出來看看,以作警示。”


    他沒說警示誰,但牟俊英自己做了什麽自己清楚,當場變色道:“牟舜英,你不要欺人太甚!”


    牟舜英理都不理他,依舊看著牟久嚴問:“祖父?”


    牟久嚴垂眸道:“給他。”


    “祖、大司馬!”牟俊英開口抗議。


    牟久嚴繼續說道:“五公子累了,謝維服侍他歇息吧。”


    他說完就站起身往外走,謝維把斷指包好送到牟舜英手裏,同時鬼魅般的閃到牟俊英床前,出手將他打昏。


    牟舜英收起斷指,跟在牟卓英後麵出去,到院外,牟卓英察言觀色、主動告退。牟久嚴轉回身看了一眼牟舜英,似乎打算說點什麽,然而就在這時,有下人疾步過來,稟道:“大人,孟天師攜大司空過府,說是為了雒國使節遇刺一案。”


    牟久嚴已經知道簡銘秋遇刺,刺客穿的是自己府上門客服色,便道:“請他們去華茂堂。我先前叫你們查問門客,可有結果?”


    那下人並不知情,又傳話去找管家,牟久嚴抬步往自己起居處走,隻丟下一句話給牟舜英:“目的達到了,還不回去?”


    牟舜英沒有回答,站在原地目送祖父身影遠去,才轉身離開,打算回曾府。然而他還沒走出去,他小叔牟常勇就截住了他:“你怎麽在府裏?我正要去你那兒吊唁嫂嫂,到底怎麽回事?凶手有線索嗎?”


    “隻知道凶器是紫金日月鉤。”牟舜英沒有跟他多說,反問道,“小叔不是在忙夏王叔的案子麽?”


    “是,剛查出點線索,回報大王後,就聽說嫂嫂遇刺和我們府裏門客刺殺雒國來使,”牟常勇顯然被這兩個消息打擊的回不過神,臉上神色都是懵的,“這都是真的?”


    牟舜英點點頭:“小叔別忙著去我那兒了,孟天師和大司空來了,肯定要查問府中門客,你還是留下來幫忙。我母親那兒,大概也不想讓親朋好友看見她現在的模樣。”


    牟常勇性格與其兄長完全不同,他不愛酒色,雖然天分不算很好,卻很用心修煉,其他事情上,無論做官還是做人,都很符合世家子弟的規範,因此和曾姮維持了比較友好的關係,牟舜英也從小親近他。


    看他的樣子,大概也不知道牟俊英幹了什麽,牟舜英沒有多說,最後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就離開了大司馬府。


    他從側門出去,因為心裏有事,就沒有走的很快,身邊隨從看他默不作聲,也都不敢打擾,一行人默默前行,將將走到曾夫人遇害之處,身後突然傳來異響,眾人轉頭看時,卻見一道耀目藍光籠在大司馬府上方。


    “這是……”


    “蝕魄晶輪!”牟舜英驚呼一聲,回頭就往大司馬府衝,他身邊隨從反應過來,齊齊衝上去攔住。


    “公子不可!”“太危險了!公子不能去!”


    牟舜英修為比隨從們都高,兩下就擺脫了眾人,大夥隻好搬出夫人來,“公子想想夫人!”“是啊,夫人沉冤尚未昭雪,公子千萬不可以身涉險!”


    牟舜英聽見這話,難免遲疑,這麽一耽擱,曾府中的景悅等人也聽見動靜,尋了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是蝕魄晶輪嗎?”景悅飛上半空,感覺到外圈藍光距離自己很近,中間濃黑不見底的地方,有洶湧殺氣撲麵而來,“不是說驅動不了嗎?”


    牟舜英也停留在半空,試著向蝕魄晶輪打出各種符咒暗器,卻都沒等接近,就在藍光照射下消失殆盡,“我出來之前,孟天師和大司空剛到,這東西倒很會選時機……”


    “你是說,孟天師在大司馬府?”景悅問。


    牟舜英繃著臉點頭:“他們去查問簡銘秋遇刺一案。”


    景悅和薛景行對視一眼,傳音給牟舜英:“七哥,我懷疑孟皓就是除夫人一案之外,所有案子的幕後主使。”


    牟舜英轉過頭看她,瞬間明白過來:“你是說,他知道蝕魄晶輪在大司馬府,而他能驅使得了蝕魄晶輪,所以故意和大司空一起去……那我祖父!”


    “不,如果我是孟皓,我一定不會讓你祖父有事,甚至不會讓牟府任何重要的人傷的太重。”


    “沒錯,他應該使苦肉計,造出自己重傷的假象,再將大司空殺死或者重創,那我祖父就無論如何也說不清楚了……”


    牟舜英剛說到這裏,藍光忽然消失,籠罩了整個大司馬府的蝕魄晶輪飛速縮小,然後直直墜落進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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